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了两个星期。木村并没有向婚介所提出开展第四次模拟约会的请求,司徒甜也没有在任何一个场合碰见过木村,她逐渐放下心来,认为木村知难而退了。也许这件情感上的纠葛就这么虎头蛇尾地过去了,倘若如此,真是太好了。
这一天阴天,天黑得早,沙悦与警察男友有约会,司徒甜独自一个人回家。春天的夜微寒,下了公交车之后,她快步走着,嘴里呼出一团团的白气。
公交站到租住的住宅楼还需要步行一段时间,两地之间要经过一条窄窄的小路,而小路两边却是相当空旷。
这地方虽然算市区,但是刚建成不久,四周有好几处楼盘还正在建设中,绿化设施和照明设备并没有安装齐全,几盏简易的路灯只是毫无规划地随意安装,灯光照不到的地方非常黑。除了建筑工地和待拆的平房区,附近还有一座动物园,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动物园里就会传出动物的号叫声,所以,天一完全黑下来,一个人走在这条小路上是很瘆人的。
稀稀落落的路灯,一条碎石小路,路两边都是黑沉沉的天和地,路灯昏暗的灯光只能勉强照见脚下的小路。这一场景看起来就像是暗藏着无数危险。
司徒甜加快脚步,特意选择明亮的地方朝住宅楼快步走去。就在这时,忽听身后有个男人大叫了一声,司徒甜着实被吓得不轻,至于那个人喊的是什么,她根本没听清。她下意识转过头去看,没想到,居然在一棵大树的阴影里发现一个黑乎乎的人的轮廓。司徒甜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心脏的鼓动声突然变大了。
“司徒小姐。”声音的主人再度叫道。
“谁?谁在那?”
“是我啊……”男人慢慢从阴影里走出来,一身深色运动装的木村出现在了这条小路上。
“怎么是你?”看到对方的脸之后,司徒甜惊讶得杏眼圆睁。
“这个……这个……”木村迈出僵硬的步伐向着司徒甜走过来。
“你怎么会藏在这里?”司徒甜依旧追问道。
“对不起,是这样的。”木村微笑了一下,眼睛看向脚下,他说,“这几天我一直蹲守在婚介所门口,因为今天天黑得早,司徒小姐又是一个人,所以我很担心你的安全,没有把持住,就尾随着司徒小姐来到了这里。我很想和你说说话,但一直犹豫着,我知道,如果我再继续犹豫下去,你很可能就回到家了,那样我也白来一趟了……”
“你竟然跟踪我!”木村的话让司徒甜觉得有点儿恐怖。
“不是不是……不是跟踪,只是跟随……”木村解释着。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司徒甜大声问。
“我……我只是想跟你……跟你说……说一句话……”
“想说话有必要偷偷跟着我吗?在婚介所门口,在路边站台,在公交车上都可以说啊!木村先生,我很郑重地告诉你,跟踪一个人是有罪的,你犯法了,你懂吗?”
“对……对不起!”
木村嘴里说出来的话和他36岁的年龄不相称,面对司徒甜,他仿佛只会战战兢兢地低头道歉。或许连木村本身也理解不了,为什么在工作上游刃有余的自己,当面对比他年龄小一轮的司徒甜却总是紧张成这个样子。
“你的这种做法和这种行为,让我很困扰也很生气,木村先生,我真的很生气!”
“真的对不起!”木村一边道歉,一边递出模拟约会上被拒收的那个天鹅绒的小盒子,“我真的很希望……司徒小姐可以……可以收下……收下这个……”
“哎呀,你又来了。”司徒甜皱起眉头,“那天模拟约会时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能接受任何来自会员的礼物。请你冷静地想一想,我对你而言,不过只是情感辅导员,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可能的……你懂吗?”
“请不要对我这样子好吗?”木村的手还在平平地举着,掌心里那只精致的小盒子在微微地颤抖:“难道我送你一件小礼物留作纪念,是多么无礼的事情吗?”
“不是简单的一个小礼物的问题。”司徒甜的口气越来越冷,“我和你之间没有交集存在的,你不要把模拟约会看作一种异性相遇的形式。我想,我已经说得够直接了,打个比方,我和木村先生是两条平行线,永远都没有交点可言。你喜欢数学,你比我更了解平行线的特点……我这么说,你该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但是……司徒小姐,你对我的好,我忘不掉……”
“我对你的好与不好,都不是发自我内心的。”司徒甜几乎想要揪住头发疯掉了,“那是我的工作,就比如购物区的导购员,她们个个对你笑脸相迎,那并不代表她们喜欢你,那只是她们的工作而已!”
“别这样对我,好吗?”木村似快哭出来了。
本来司徒甜还想再说一些更恶毒的话,但话到嘴边看到木村可怜兮兮的样子,她没有忍心说出口,张合了几下嘴巴就缄默了。
“司徒小姐,请你再考虑一下,再仔细考虑一下,求求你了!”
“我快要被你逼得疯掉了……”司徒甜真的抓住了自己的头发,“我不想再跟你多说下去了,请你以后也不要再跟踪我,跟踪其他的年轻女士也是不被允许的,这是一种变态的犯罪行为你懂吗?假如我再发现你这样做,我会毫不犹豫地报警,让警察来处理这件事情,到那时你可不要怪我,因为丑话我已经说在前头了!”
“请……不要……这样……对我!”
“够了!木村先生,我真的生气了,非常非常气愤,我现在要回家,请你收回你的礼物,不要再跟着我了!”
冷清的夜路上,和一个古怪的男人单独站在一起,司徒甜觉得十分恐怖,为了掩饰自己的情绪,她的语气更显强硬。说完那些冷硬的话之后,司徒甜立刻转过身,快步走了几步,她仔细去听,好在没有听见后面传来追赶的脚步声,但她也没敢回头看,几乎用跑的方式朝着住宅楼的方向逃去。
跑着跑着,司徒甜回忆起沙悦被色狼偷袭的事情,一想到这个,她心里就更加不安,迈开的步子也越来越快。
“这个大变态!”
转天上班的时候,司徒甜把昨晚木村跟踪她的事情告诉了沙悦,沙悦一听果然勃然大怒。
“木村对你做了什么没有?要是他敢欺负你,你就报警,好好修理一下他,给他点儿颜色看看,那样他就老实了。这种变态,不揍是不行的。”
“你小点儿声好不好?”司徒甜拉住沙悦的袖子说,“你不要告诉别人,尤其是婚介所的同事,我不想让别人认为木村是个怪胎。其实……其实他这个人挺老实的,只不过处理情感的方式有些不妥而已。”
“甜甜,你还替他说话?”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啦,还没到死缠烂打的程度,我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了我和木村先生两个人的声誉。”
“放心好了,我又不是那么大嘴巴的女人,不过……”
“不过什么?”
“你让那个人明白了吗?”
“明白什么?”
“让他明白你们之间不存在可能性。”
“那样的话我倒是说了,但我不知道木村是否可以理解我的意思。”司徒甜戳了戳自己的脑袋,压低声音说,“我觉得木村先生的脑子可能有点儿问题。我主要指的是情感方面,因此我不保证我的表态他可不可以完全明白。”
“甜甜,我很好奇,你是怎么跟他说的呢?”
“我告诉他,我和他是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点……”
话还没说完,沙悦就咯咯地笑出声来,她忍住笑,说:“那种脑袋迟钝得像木瓜一样的男人,你还用比喻句。天啊,我好佩服你哦!他能理解才怪呢!”
“那该怎么办呀?”司徒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要是木村那人足够死心眼儿的话,他有可能通过努力把两条平行线扭曲起来,变成一团乱麻。呵呵,之后可就恐怖了,有你的苦头吃了。要是换成我,我就直截了当地对他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用最直白最刺激的方法把他心里的幻想彻底灭掉。”
“那样残忍的事情我可做不来的。”
“如果木村依旧不死心的话,他还会缠着你,跟踪你,甚至趁人不备……到那时候你该怎么办呢?”
“我也不知道。说实话,我现在心里很烦,真的是很烦啊!”虽说司徒甜并不是第一次被男生喜欢,也不是第一次被不喜欢的男人追求,但这次木村的事让她心里相当沉重。
“唉,真拿你没办法。”沙悦嘴角耷拉下来,她认真地想了片刻才说,“你看这样好不好,假如那个不开窍的木村再跟踪你,你就大叫‘抓色狼’,这样一来,我想,再死心眼儿的男人势必也会有受挫感吧。你觉得呢?反正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了。”
“这样对待人家,岂不是太过分了?我知道他肯定不是什么色狼啊!”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你才认识他几天,你足够了解他吗?有几个色狼会把‘色狼’两个字写在脸上,那个人30多岁还没有恋爱过,谁敢保证他不会心理变态?他不变态怎么会尾随你那么远?这么恶心的事情他都能做出来,这已经就是色狼的行为了!”
“好了,别说了!”
“甜甜,你要不尽快让他狠狠碰钉子,或是撞个血流满面,没准儿他很快又要跟踪你死缠你了,我这么说绝对不是危言耸听哦!”
沙悦不祥的预言竟然在这个周末应验了,当天的情形和那一晚几乎一样,只不过时间早了一些,天还没有黑下来。沙悦今天下午休假,所以司徒甜又是一个人回家,似乎木村总是挑选司徒甜落单的时候才跟踪她。
“司徒……司徒小姐。”
司徒甜双肩一抖,她更希望那一声是自己的幻听,可惜回头一看,她再一次看见木村那一张平庸的脸孔,而且那张平庸的面孔还汗津津的。
“你又跟踪我?我真的要报警了,上一次我已经跟你讲得很清楚了,已经警告过你,我真的要叫警察了!”
“你……你真的那么讨厌我?”木村鼻子一酸,已是带着哭腔说,“第一次约会的时候,司徒小姐不是还说,跟我聊天很愉快吗?”
司徒甜深深地吸足了一口气后,火山爆发般大声吼道:“以前不讨厌,但现在我非常非常反感你。我最不能容忍天天被别人监视。你是我什么人啊?你要是再敢跟踪我,我一定让警察把你抓起来!现在,请你在我眼前消失!立刻消失!”
“好吧,好吧,我明天不跟踪你了,那么下周我们可不可以正式约会呢?”
“我拒绝!”司徒甜口气强硬。
“那么下下周也可以,只要你有时间……”
司徒甜想哭的心都有,她实在是压抑不住了,斩钉截铁地对木村说:“木村,我根本对你没感觉,一丁点儿感觉都不存在。我对你表示出来的友好,那完全是为了工作,全部都是假的,全部都是演戏……以前我本来不想打击你,可你却一直逼我,现在你能够听懂了吗?”
司徒甜说得够狠了,原本以为严词拒绝之后,木村会打退堂鼓,不料今天的木村吃了秤砣铁了心,一脸悲壮不说,还迈开坚定的步伐朝司徒甜一步步逼近。
司徒甜有些慌了,仿佛木村变成了一条大狼狗,转身就跑担心被追,原地不动又怕对方扑过来,所以,司徒甜不得不一步步慢慢地朝后退去。
“你你你……要干什么?”
“我真的这么让人讨厌吗?我参加了情感辅导,我想改变我自己,我一直都努力学习,我做了这么多功课,难道你就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吗?”
木村的双眼像是着了火,不断说着话,口齿非常清楚。司徒甜仍旧一步步地后退,手里已经握住手机,随时准备报警求救。
“你别再靠近我,我警告你!”
“她们都拒绝我,我还以为你跟那些庸俗的女人不一样,结果,你还是跟她们一样也拒绝了我。为什么啊?为什么都这么对我,我只想对一个女人好,也同时得到她的爱,我做错了什么?请你告诉我,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此刻木村的声音中含着一股阴郁凄楚和无奈。司徒甜的确是被这阵势吓坏了,因为害怕而全身打战,尤其是当她把视线落在木村的脸上,与之四目相对之后,她脑中就似乎被雷劈了一下,恐惧立刻加剧,就在她准备转身逃跑的时候,木村却一个箭步冲到她背后,伸出双手抓住了司徒甜的两条胳膊。
“等等!”
“你放开我!”
司徒甜的右手脱离了束缚但左手腕却被木村死死地抓住了,她的脚步被迫停下,双脚绊在了一起,滑了一下险些摔倒。因为木村握得太紧,他的身体反而成了司徒甜的支撑。这样一来,木村为了不让司徒甜再次摔倒,他又伸出了另一只手整个抱住了司徒甜的腰。瞬间,司徒甜全身都痉挛了,脑袋一热,便大声地尖叫起来。
“快来人啊!救命啊!有……有色狼,抓色狼啊!”
司徒甜发出如此呼喊,也不是因为想起了沙悦的嘱咐,而是因为近距离出现危险的一种发自本能的求救。
“有色狼啊!抓色狼啊!谁来帮帮我?”为了摆脱木村的双手,司徒甜接连大叫了好几声。
“喊什么?快住口!”木村也害怕了。
司徒甜的声音响彻天地,木村不得不抬起一只手去堵司徒甜的嘴巴,可这样一来,只能让司徒甜喊得更大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传出了好远的距离。
住在建筑工地上的建筑工人闻声从简易宿舍里探出头来,没多久就围拢过来一小撮人,而且人数还在不断增多。木村愣住了。有一个粗声粗气的工人问木村:“你是她什么人,你想要干什么?快住手!”
“我们……我们是认识的。”木村只好松开司徒甜,对着围观的人发自内心地解释。
“认识?真的认识吗?”有人问司徒甜,司徒甜吓坏了,她疯狂地摇着头。
木村依旧试图遮掩,他应该是说了很多话,不过司徒甜全然没有听进去,她只想尽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一个身材魁梧的建筑工人靠过来,把手放在木村的肩膀上。木村想用自己的力气把那只大手拨开,他终于意识到了危险,一面解释一面试图冲出人群。这一举动更加引起人们的怀疑,不知是谁悄悄地报了警,而几个围观的大汉围成一圈困住木村,使他无法脱逃。不到10分钟,警笛阵阵,巡逻的警车出现在了人群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