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咙一阵发紧,瞪大眼睛假装咳嗽一声,意图掩盖住自己惊慌失措的神情。三疯根本没注意到我,只是低头默默地吸着那支快要烧到手指的烟,直到手指被烟头烫到,他才噩梦惊醒般地把烟蒂丢在地上。
沉默半晌,三疯接着说:“当被一阵狗吠惊醒时,我才发现自己居然趴在方向盘上睡着了。外面的天已大亮,灰白色的雾气也淡了很多,我看了看表,都快八点了,就这样,我弃车步行进入了白雾村。
“白雾村很萧条,走了好久,才看见三三两两的行人,而且多半是老人和孩子。我拦住一个老头,向他询问这里有没有一所小学,他似乎听不懂我的话,只是一个劲儿地摇头。我又问他村里有没有村委会或者村大队什么的,这回他似乎明白了,抬起干枯的手臂朝一个方向指了指,然后我就根据他指的地方,来到了所谓的村大队。
“村大队的院子要比普通住家大很多,我推开生锈的铁门,朝里望了望,院子很宽阔,摆着很多农具和一些柴火,院子一角拴着一头老黄牛,另一角拴着一只大狼狗。狗看见了我,汪汪地叫起来,见它被拴得很结实,我就径直走进正屋里。屋子里面有两个中年人在交谈,似乎是谈论借农具的事情,我站在一边等着,等一个人走后,才上前问道:‘请问这是村大队吗?'“那个有些像村长的人抬眼看了看我,操着浓重口音的普通话问我干什么,我就问他这里有没有一所学校,他摇摇头说原来有,但现在转移到别的村子去了。我接着问学校里有没有一个姓白的年轻女老师,他听了这话,似乎很吃惊,问我是不是公安局的,我摇摇头,说是白老师的家属派我来的。他低下头,似乎开始回忆起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他说这里原先的确有所小学,学校就建在离这里不远的山坳里,虽说不远,但从这里走过去也得一个多小时。之所以把学校建在山坳里,是因为相对来说每个村子到学校的距离都差不多。
“学校的房子盖好后却招聘不来教师,城市里的大学生怎么会来这里教书呢?几个村子一起努力,好不容易才凑齐了几个人,当然这些人里边,文化程度高的几乎没有。学校就这样开学了,不久,白老师就来了……村长说到这里突然停下来叹了口气,我很着急,连忙追问他,好半天他才断断续续地说:‘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的,可你们怎么这么晚才来啊?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将近两年,你们来得太迟了!’”
三疯看向我,仿佛是在问我,却又好像自言自语着,“你猜那个村长说了什么?他居然说那所小学已经在两年前,被一场泥石流摧毁了!”
“那白老师呢?”我急切地问。
三疯摇着头,表情很痛苦,“死了!两年前就死了!和白老师一起遇难的还有很多学生,那所学校成了废墟,村里的人甚至都不敢接近它。”
“不对啊,前后矛盾了。你说白老师三年前离家去了白雾村当老师,可她在那里只干了一年就死了,但你刚才又说她每年过节都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这就不对了。”我突然开口,单刀直入。
三疯漠然地看着我,脸上几乎显不出任何表情来。
“你撒谎了!”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假设白老师在白雾村的学校里只待了一年,同时在这年的春节给家里打过电话,然后山体滑坡,白老师死了,在那其后的两年中又是谁给家里打电话?只有两种解释:一是那个白老师没有死,她还活着;二是白老师的鬼魂给家里打电话。太可怕了,如果白老师没有死,那具腐尸又是谁?”
三疯仍然瞪眼看着我,似乎还没回过神来,片刻之后,才从喉管里痛苦地挤出几个字来,“是的……真的是鬼魂打的电话!”
望着我露出惊讶的表情,三疯接着说:“当时我听完村长的话后,也和你想得差不多,这里面有误差,究竟是村长把时间记错了,还是我的委托人在撒谎?我赶紧掏出手机给北京打了过去,但是,手机根本就没有信号。
“我问村大队有电话吗,他说全村只有一台电话机,但坏了好一阵子了,现在还没人来修。我突然想起了委托人给我的一个电话号码,那是白老师往家里打电话用过的号码。于是我从包里拿出记事簿,把号码指给村长看,问他这个号码是哪里的。他一看就笑了,说这就是村里唯一的那部电话的号码,电话在村口的村公所里,那里是召集村民开会的地方。
“根据所指的方向我来到了村公所,村公所的院子里晾着很多野菜和玉米,我推开几间屋子,里面都没有人,最后,我在靠门口的一间屋子里发现了一台老旧的电话机。我拿起听筒放在耳边,里面寂静无声,显然是坏了,我又把电话线检查了一下,电线似乎没什么毛病。就在此时,从门外进来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他手里拿着棍子,冲我大喊大叫着,以为我要偷电话。我说我会修理电话,不过得先回车里拿些工具……
“很快,我取来工具箱,那孩子还站在旁边监视我,我拿出万能表,然后把电话拆开,一点点地寻找毛病的来源……我一边干着手里的活,一边和那小子搭讪,他说他是村长的儿子,以前电话没坏的时候,他就坐在这里管理这台电话。我问他不久前见没见过一个年轻女人来这里打电话,他摇摇头说没见过。
“可是,电话内的线路根本没有故障,把它重新装好,电话依旧打不通。当时我就怀疑电话线路可能被人从某个地方截断或者盗用了。
“我回到车里,开了十分钟的车,来到一片开阔的高地上,手机终于有了信号。我赶紧给北京打过去,正好是委托人接的,她急切地问女儿的消息,我只得搪塞说现在正在查着。我问她确定每年都接到过白老师的电话吗,她很肯定,还说自从女儿离家出走之后,尤其是大年三十晚上,一定会打电话回家。我进一步问她每次白老师打电话都说什么,尤其是最近两年,电话那边没了声音,她似乎不明白我问这样的问题究竟是何缘故。她说白老师打电话时没什么特别的,和往常一样,就是问声好,报个平安也就挂了。
“我当时脑子里很乱,不相信这世界上有鬼魂的存在,可如果白老师没有死,那她去哪儿了呢?想到这里,我再一次来到村大队,村长正在屋里的炉子上烤山芋吃,他一脸惊恐地看着我,下意识要把山芋藏起来。我郑重地对他说我是白老师的母亲派来的,她有权知道自己女儿到底是死了还是失踪了,村子里起码也得给个说法。村长一脸无辜地看着我,开始讲述起那年的经过来:“那年山里一连下了几天的雨,总算雨停了,孩子们都兴高采烈地去上学,老师都住在学校的宿舍里,他们困在学校好几天,学生们还给老师带了很多吃的东西……可没想到的是,那天居然会发生那样可怕的事情!可能是雨水把山上的泥土冲刷掉了,或者是学校的选址欠考虑,就在孩子们在教室里上课的时候,靠着教室后面的那座山上,突然滚下了很多石头。石头越滚越多,只是眨眼的工夫,学校就被泥水和石头吞没了。等到村子的干部和家长赶到时,学校的房子已经塌了大半,大家赶紧去抢救,可学生和老师的尸体都埋在了碎石和泥巴里面,已经分不出谁是谁了。唉,那几天真是太可怕了,据说那所学校一到了晚上就会传出毛骨悚然的哭声……所以现在很少有人再敢去那里了。”
听到这,我不禁又想起了那具腐烂尸体的照片,我一字一句地问三疯,“那具尸体又是怎么被发现的?”
三疯没理我,接着说:“我终于有理由确定心中的那些怀疑了,同时,这也意味着我将面对一个非常棘手的难题。我决定要去一趟出事的地点,去那所埋着很多孩子和老师尸体的学校看一看!”三疯一边说,一边又点燃一支烟,“我向村长打听了学校的具体位置,看了看表,时间是下午一点一刻,于是立即开车前往出事的地点。
“山路很崎岖,开到一半的时候,就不得不弃车步行,走了将近四十分钟,才远远望见了那所学校……我走进那里,学校没想象的那样残破,只是靠近后山的那一边塌陷了。学校是一间长条形的砖瓦房,除了塌陷的一角能透进一些光亮之外,整幢房子里面仍是黑糊糊的。当时我产生过一种想法:依照房屋的损毁程度来看,不像村干部说的那样严重,因为教室门并未堵塞,不可能一下子就闷死那么多人……但转念又一想,或许这里已被清理或修复过也说不定,我从包里拿出一支手电筒,一边照着,一边朝里走。
“脚下不是水泥地,而是松软的土地。开始只觉得脚下软绵绵的,但我突然想起村长刚才说过的话,他说有很多尸体都埋在了碎石和泥巴里面,我顿时脊背发凉,觉得脚下踩着的是无数具尸体。想到这,我就不打算往里走了,只是举起手电四处照了照,除了屋子角落堆放了一些腐朽的桌椅外,并未发现什么异常。我退出来绕到教室后面,后面有几间低矮破旧的土房,似乎是老师的宿舍或者食堂之类的房子,那些房子离山太近,所以摧毁得很严重,根本就不能进去了。
“我绕着学校走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地方,正当我准备回村的时候,却看见几只羊从一条小路上走过来……我停住脚步朝羊的方向望过去,一个神色惊慌的老汉拿着鞭子,他似乎很紧张这个地方,虽然这里背风,草还没有完全干枯,但他还是把羊群赶走了,不让自己的羊去学校附近吃那些草。
“我朝老汉跑过去,和他搭讪了几句,问他为什么不把羊赶到前面的草丛里,那里的草长得多好。老汉惊恐地望着我,连忙摆手说:‘使不得,使不得!那里的草不干净的,羊吃了会生病!’我问他为什么,他就把学校死人的事情说了一遍,说得和村长差不多,还说那里的草阴气重,所以才长得比别处茂盛。我问他是不是常年在这附近放羊,他说从二十几岁开始就在这放羊。我又问他学校没有被冲垮之前,这里是否有位年轻的女老师。他点点头说确实有一个,还说她曾经给他孙子瞧过病。
“我追问女老师是否姓白,他说就是姓白。我赶紧又问白老师是否在那场泥石流事故中丧生了,他摇摇头然后又点点头,支吾半天,却反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是白老师的家属,是她母亲让我来这里看看的。那老汉听到这里,突然神色变得慌张,不再理会我,赶着羊群走了。
“天光慢慢暗下来,周围的景物开始变得朦胧,想必那恐怖的白雾又要降临了,我加快脚步朝车子的方向走,必须赶在天没黑下来之前返回村子,要不自己准会在这里迷路的。幸运的是赶到村口时,天还没有完全黑,我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是刚才遇见的放羊的老汉,心想他回来的可真快,比开车还要快。我刚想上前打个招呼,那老汉却假装视而不见,匆匆赶着羊拐进了村子。
“我站在村口愣了一会,进了村公所,一进屋就看见一起修电话的那孩子。我从车里拿些吃的东西给他,问他可不可以在这里过一夜,那孩子很痛快,他指着院子里那些空屋子,让我随便挑,愿意住哪间就住哪间。我找了间相对干净一点的屋子住下来,谁能想到第二天竟会遇到那么不可思议的事情!那一夜简直就是噩梦的开始……”
三疯为了让自己镇定下来,一个劲儿地吸着烟,“或许是开车太累,我一躺下就沉沉睡着了,而且晚上还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有个人在敲我的门,等打开门一看,门外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第二天早上,当我疲惫地睁开眼睛时,外面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挂在了天上。
“我站起来走到门边刚要推门出去,无意中发现地上躺着一张白色的纸条。我低头把它捡起来,纸条被折叠成细细的一条,打开它,上面歪歪扭扭写着两行字——‘山中央,莫抬头,脚底下,三寸深’。字是用铅笔写的,那张纸看起来就是从普通的条格本撕下来的,从字迹上看,不像是大人笔迹,倒像是个孩子在涂鸦,可那句话看起来很深奥,并不像一个孩子能说出的话。我突然想起了昨天夜里奇怪的梦,难道自己真听到了敲门声……
“我把纸条收起来,打开门走出屋子,坐进车里,拿了些牛奶和饼干充饥。正吃着,我看见那个管理电话的孩子朝我走过来,我把车门推开招呼他进来,然后从包里又拿出一袋饼干递给他,和他一起边吃边聊。
“我掏出那张纸条,问他纸条上写的什么意思,他挠着头想了半天,也不明白是个啥意思。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山中央’是他们这里的一个地名。我赶紧追问在哪里,他指了指前面的山,说就是原来小学的地方,因为那里四周都是山,所以村里人习惯把那地方叫做‘山中央’。”
听到这里,我挪动一下发麻的屁股,插话道:“那个纸条是有人特意给你送的情报,对吧?”
“这纸条的确算是个情报,但就是不知道送情报的到底是人还是鬼!我叫那孩子下车,然后赶紧开车前往学校的废墟。可能来过一趟的原因,所以这次用的时间比上次快了将近一倍。我从车里拿了一把折叠铲,因为那张纸条上写着‘三寸深’,我想可能挖土的时候用得着。
“学校里面依旧阴冷并且昏暗,我走进教室,根据字条上的描述抬头看了看屋顶,屋顶上布满了蜘蛛网,那网很厚,而且上面还挂满了奇形怪状的蜘蛛和干瘪的虫子,看得我简直头皮发麻,这才明白纸条上写着的‘莫抬头’的真实含义。我抬头盯着房顶一路照过去,倒不是想看那些蜘蛛,而是害怕上边的虫子突然掉下来,掉进我的脖颈里。当我走到教室中心的时候,房顶上出现了一块空白,那里居然没有蜘蛛和蛛网。这令我很奇怪,为什么周围都有蜘蛛,这里却很干净?我把手电拧到最亮朝上照着,渐渐地,在那块屋顶上,我仿佛看见了一些图案。”
“什么图案?”我急忙问三疯。
因为我是画画的,所以对图案之类的东西异常敏感。三疯原本也是画画的,所以他对图像的感觉和记忆并不次于我,他闭上眼睛回忆着,“那上面画的好像是一朵花,大约脸盆那么大,我并没有仔细看,因为我想到了字条上的最后六个字‘脚底下,三寸深’。我低头看着脚下,一路走过来,脚下一直感觉软绵绵的,地上的土很不结实。可是,现在站着的地方却不是那种感觉,似乎有人特意把这里的土夯平了。
“我蹲下身子抠了一点土捏了捏,的确比别处的坚实一些,于是就挥起折叠铲用力挖起来。土地并不像想象的那样坚硬难挖,一铲铲挖上来的,都是些细碎的黄土。很快,折叠铲就碰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我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挖到了死人骨头。我竖起铲子小心地把土刮下去,才发现那只是一面平整的石板。随着一点一点地把石板周围的土清理干净,那东西也逐渐显现出来。那根本就不仅仅是块石头,而是一只很大的水缸,那一整块石板盖在水缸的口部,看来是用这石板封住了缸口。我把水缸周围的土清理了一下,挖出一个能蹲下身子的豁口来,我稳了稳心神,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慢慢地把石板推到了一边……”
“那里面有什么?”我激动得站了起来。
“我把手电照进缸里,突然一下子有很强的光反射上来。我被那突如其来的闪光吓到了,赶紧朝后退去,退后了几步,才觉得安全了些,接着把手电移过去。原来那水缸里盛着的是满满一缸水,所以才会有刚才的反光。我定定神又靠近些,水缸里的水黑沉沉的,里面还漂着很多像草药一类的植物。见缸里面只是黑水没什么特别的,我就蹲下身子仔细查看……
“水面上那些漂浮着的植物叶子颜色很绿,也很新鲜,仿佛从树上刚摘下来不久。这种现象很反常,当时只觉得是水缸密封得好的缘故,并未多想,但我伸手捞出一片,叶子离开水,很快就变得发暗发黄。正在我拿着叶子发呆之时,却无意中在水缸里发现了什么……”
三疯的喉结抽动了几下,额头上的青筋显现了出来,似乎这一刻在他的大脑里,正浮现出令他毕生难忘的恐怖画面。
“那是一团比缸水更黑的物质,我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一捞,那东西滑腻腻的没有捞上来。然后我伸出两根手指伸进水里,那黑水刺骨的凉,我似乎夹到了,用力往外一拉,手指上果然带出了一些东西,我凑近手电照去,手指上缠绕着的是些黑色的很长的丝……
“几秒钟之后,我的手因颤抖而使得手电掉在了地上,因为我看清了那东西是什么,那是一缕女人的头发!我赶紧把手上的头发和水甩干净,然后抓起折叠铲把它插进水里,很快,就发觉碰到了东西。我用铲子把那东西往外挑,一颗女人的头就浮出了水面……”
听到这里,我一屁股坐回了太师椅,真的被三疯叙述的场景惊呆了。就算只是听故事都觉得浑身冰冷,何况他是目睹,我开始佩服起三疯的胆量来。
三疯发现了尸体就报警了,两个小时之后警察赶到学校废墟,法医把缸水排干后,一具蜷曲着的女尸出现在缸里。她全身赤裸,而且保存完整,没有任何腐烂的痕迹。法医检验了一下黑水,初步断定黑水是用草药调配出的民间防腐药水。那具女尸的皮肤依旧光洁有弹性,但尸体离开防腐药水之后,很快就萎缩变形甚至开始腐烂,法医赶紧做防腐处理,但处理得不很及时,尸体很快就变得面目全非了。
就这样,尸体被运回城里,然后那个女明星去验证了尸体的身份。尸体虽然严重腐烂,但女尸的腹部有一小块暗红色的伤疤,那是白老师小时候做手术留下的。
因为女明星在北京知名度高,人多嘴杂,不想造成不良的影响,于是,尸体就被秘密送到薛强所在的那家殡葬公司。女明星心疼女儿,想给她请几个道行高深的师父做一场像样的法事,好好超度一下她的亡灵,可不知为什么,却在当晚改变了主意,一大清早就把女儿从殡葬公司拉走直接去了火葬场……
不知是上天安排还是阴差阳错,我鬼使神差地收了薛强那块晦气的石头。唉,真不明白石头和腐尸到底有什么联系,也不知晓我以后的日子是吉是凶。
三疯留下联系方式,说要是遇到什么不测赶紧给他打电话。我连忙摆手说不会的,我就是一个画画的,不招谁也不惹谁,怎么会有不测发生呢?送走三疯,我看了一眼挂钟,快下午两点了,刚准备转身上楼,手机却响了起来。一定是齐小杰这家伙,我没好气地“喂”了一声,可那边却是个中年男人。我恍然大悟,原来是下午要来拿扇面的客户,他说再过半小时就到店里,让我别出门,好好在店里等他。
挂断电话,我上楼给自己煮了一袋方便面吃,刚咽下最后一口面条,楼下就传来了脚步声。来的人名叫李田黄,是我的老客户了,据说他是倒卖田黄石发的家。我把他请进画室,他说最近有个小型拍卖会,想把扇面拿去碰碰运气。我把镶在镜框里的扇面递给他,看罢他很满意地把钱交给我,还说如果能拍出去,会给我另外包个红包。
李田黄没有坐下,他一手提着画框,一边说:“好了,马老弟,我就不多留了,改天咱们好好聊聊,况且你楼下还有客人……”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他的话,“什么客人啊?”
李田黄莫名其妙地解释说:“楼下就坐着一个人,难道你不知道吗?”我听到这话,心中吃了一惊,不管不顾地跑下楼一看,画廊空空如也。李田黄见我有些异常,跟着跑下楼来,一边下楼,还一边叨咕着,“咦?刚刚我上楼时她还坐在沙发上,怎么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你看见什么了?哪来的人啊?”我急切地问他,李田黄人很胖,下楼的动作太快了,现在正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她或许走了,刚才我推门进来时,她就坐在那张沙发上,还冲我点头微笑了。”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我赶紧问。
“是个女孩儿,挺白的,长头发,穿着一身黑色衣服。怎么,她不是你女朋友?我还以为是呢。呵呵,马老弟,你这么紧张干吗啊?”李田黄不怀好意地笑着说。
我的冷汗登时就下来了,因为想起了三疯刚才讲的那些可怕的事情,我呆呆地站在屋子中间,李田黄很不解,“马老弟,你没事吧?你又没结婚,有什么可怕的。对了,我还有事儿,告辞了,有事儿电联啊!”
我没出去送,也没答理他,两只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画廊中间摆着的沙发。我走过去,仔细寻找了半天,终于发现了一些线索。我用两根手指轻轻地从沙发背上面捏起了一根头发,那头发又粗又长,根本不是我的或者齐小杰的,那是一根年轻女人才会有的头发。
我其实是个天生胆小的人,甚至连恐怖电影都不敢一个人看。我把手里的头发甩在地上,就如同上面沾着什么阴寒的秽物。
天无可挽回地黑下来,把店门关好,我形单影只地走上楼去。拧亮了画室里所有的灯,灯光灰白没有生气。冰箱里的食物还不少,那是昨天从超市买来的,吃完饭后,我打开电脑,输入一些形容那石头的文字搜索了起来。
显示器上出现了很多图片,但大多都是些廉价的工艺品,一点有用的信息也没得到,就在我准备关闭电脑睡觉时,却搜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和石头没什么直接关系,照片上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人。这人是个六七十岁的老头,本来年纪大了应该双眼无神才对,可他却正好相反,两只眼珠炯炯放光,透着精明干练。
记得在一场古董拍卖会上见过他,他在那里给人鉴定古玩玉器。这老头叫师行剪,在这座城市的古玩界首屈一指,据说从师行剪爷爷那辈儿起就倒腾古董玉器,他父亲还在北京开过古玩店。师行剪自小就好古,的确见过不少珍奇异宝,是个名副其实的博古专家,后来师家的产业衰败了,他父亲精神受不了打击,很快就一命呜呼了。
家虽败了,但金子总会发光的。师行剪被分配到一所学校教历史,干了几年就调进区级文化馆工作,他的才华很快又被市里的领导看中,顺理成章成为市里最大的一家博物馆馆长。现在的师行剪虽然已经退休多年,但依旧每天和古玩打交道,是个见多识广的活化石。
我把电脑关了,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睡意全无。我突然产生一种冲动,想把石头给师行剪看看,或许他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不过很快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三疯叮嘱的话还在耳边,他不让我再把石头示人。
一块石头真能如此邪门吗?薛强的故事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仅仅是一个噩梦?如果是噩梦的话,那石头和荷包又是从何而来?薛强果真进了医院?是巧合还是那石头真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力量……一瞬间,脑子里便翻江倒海生出无数个问号。最后决定明天去趟医院看看薛强,一探究竟。
打定主意,我把枕头压在头上,开始数羊,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四只羊……当数到第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只羊时,外面的天亮了。得!一宿没睡着,看来数羊的方法还不是很科学,下次数鱼或者数数别的动物试试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