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照片苏檀似乎看见过,而且很熟悉,他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手一抖那照片竟掉在了地上。就在这一刻,只听“扑棱”一声,一只老猫飞快地叼起那张照片,钻到一个黑黑的洞里去。
原来事情是这样的。
苏檀他们吃完饭,齐小杰给他打了一辆计程车。苏檀刚刚坐上车,齐小杰正准备告诉司机地址的时候,那计程车就猛然开动了。齐小杰被吓了一跳,接着就觉得这司机有问题。于是刘丫男也跳上车,招呼他赶紧上来,一路上紧紧地跟着前面的计程车。
一路地小心跟踪,不知不觉地那辆车就消失了。于是刘丫男就开车绕进小路,试图开一圈看看地形。原来这一片都是拆了一半的破房子。就在刘丫男将要放弃的时候,却发现了那辆计程车。
再说那两个司机,一个在外面把风,一个去屋子里见苏檀,外面把风的那个称之为精神的司机,远远地发现了刘丫男的白色夏利车。由于刘丫男对自己的宝马牌夏利异常喜爱,他把车门周围贴了很多图案,从远处看去,就好像是一辆警车。
把风的司机本来就心虚,看见远处有辆警车朝他开过来,马上通知屋里的同伙,两个人就匆忙地逃离了。
事情明了了。最倒霉的是刘丫男,他一边捂着自己的头,还得开车把苏檀送回家。他不解地问苏檀:“我靠!老兄你太牛了,居然有人绑架你,你他妈的是不是勾引了老大的女人?还是得罪什么大人物了?”
苏檀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才刚来天津两天,怎么会得罪人啊!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劫道的,靠!我身上就两块钱,要是你们晚来一步,我还不得被他们弄死了。丫男啊!这回多亏你了。”
刘丫男做出一个香港黑帮电影中大哥的表情,潇洒地挥了挥手说:“没事,小意思的啦!”
从废墟到苏檀租的房子并不远,不到二十分钟。苏檀到家了,跌跌撞撞爬上楼,打开门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不知睡了多久,他闻到了一股很难闻的酒气,睁开眼,便看到了一个屋顶,屋顶没有吊棚,露出房椽和房檩,上面挂着很多蜘蛛网。
他重新闭上眼睑,脑子里突然一闪,然后猛地坐起来,发现自己居然躺在刚才的那间破屋子里。
苏檀就要崩溃了。
感觉两条腿有些软,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接着环视了一下四周,那蜡烛依旧在柜子上,一下、一下地跳动着,发出微弱的光。他坐下来,无意中发现地上有一本厚厚的书。弯腰捡起那本书,却从书里掉出一张纸片。
那本书很厚很破旧,像是字典或是圣经,他随便翻了几下。光线很暗,黑乎乎的看不清什么。他这才想起地上还有张纸片,于是把书放在一边,伸手捡起那张纸片。
那上边印着一张孩子的脸。
那是个五六岁的男孩,瘦瘦的小脸,稀疏发黄的头发,两只眼睛瞪着苏檀,眼珠向上翻着,露出了大量的眼白。他的一只嘴角微微上翘,看不出是微笑还是嘲讽。
这张照片苏檀似乎看见过,而且很熟悉,他的心猛地颤了一下,手一抖那照片竟掉在了地上。就在这一刻,只听“扑棱”一声,一只老猫飞快地叼起那张照片,钻到一个黑黑的洞里去。
这一系列诡异的动作令苏檀吃惊得几乎跳了起来。他本能地跟着那老猫跑到那个黑洞前。黑洞要比一般的猫洞大一些,里面黑乎乎的。苏檀用手在洞口探了一下,感到有阵阵的阴风从里面吹过来。
苏檀很好奇,急忙把那蜡烛拿过来,满头冷汗,俯下身子凑近那个黑洞,凝神静气地朝里看着。刚才突然的一阵惊悚没有消退反而更加的激烈,心跳则犹如打雷一样。这种感觉只有他第一次从老家坟地经过的时候才有过。
没有想到的是,在把蜡烛凑近黑洞深处的时候,他会突然以那样凄厉的声音惊叫起来。那是一声极度惊吓的叫声。接着他就像触电一样跳了起来,脸色惨白,差一点儿摔倒在地,就好像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
他的脑袋嗡的一声,浑身凉得犹如掉入冰窖。在那里,他看见了一张被严重挤压变形的脸。
难道那是一张老猫的脸!它的眼睛甚至还泛着幽幽的绿光,可惜不是那样。
苏檀根本无法辨认那是人的脸,还是什么东西的脸。在他三十来年唯物的世界观里,不会轻易相信会有鬼神出没。
那里面是什么呢?难道里面钻进了一个人?
自然,那张脸和苏檀有一段距离,他也无法分清那张变形的脸是不是自己的幻觉。如果不是,他更是打心里一百个不相信,这个小小的黑洞里面,竟然能塞进一个人!
苏檀直吸凉气,好久才缓过劲儿来,害怕到了极点也就觉得无所谓了,或许是物极必反,他甚至希望那洞里真的跳出一个什么怪物,和自己大战一场,来个你死我活。
等了一会儿,那洞里声响皆无,他稳住心神,拿起蜡烛重新照向那洞口。蜡烛的光很微弱,火苗一闪一闪的,把景物照得更加恍惚。他俯下身仔细去看,觉得那的确是一张脸,不过那脸很奇怪,好像不是立体的,虽然扭曲着,但看起来很平很平,根本没有呼吸。
必须把被动变成主动,豁出去得了!他要把那个东西揪出来。他环视了一下四周,想找件趁手的武器。很快,发现墙角边上立着几根竹竿。他走过去,抄起一根粗的,对准那黑乎乎的洞口,用力捅进去。
当竹竿接触到那个东西的时候,苏檀才长出一口气,感觉那东西并不会威胁到自己,觉得那只不过是一团厚厚的纸。
费了好半天的力气,才把那团纸掏了出来。他把纸团展开,大约半米宽两米长,很厚,像是几张纸粘在了一起。
把那张纸慢慢展平。他看到了一个完整的人,确切地说那是一个全身的小男孩。那小孩坐在一个很大的高背椅子里,地上随意摆着一些玩具,有小熊,一支手枪,一辆小汽车,一个小皮球,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
他的一只脚调皮地向上跷起,另一只脚奋力地朝地上蹬着,两只手随意指着一个方向,手指有些僵直,不知在预示着什么。
那孩子的眼睛紧紧盯着苏檀。苏檀觉得脊背有些凉,那是个五六岁的男孩,瘦瘦的小脸,稀疏发黄的头发,眼珠向上翻着,露出了大量的眼白,他的一只嘴角微微上翘,看不出是微笑还是嘲讽。画上的孩子和照片上的孩子长得一模一样。
苏檀觉得全身都没了力气,颓然地坐倒在了地上,他了解这种纸,那是一张装裱好的画,更了解那张画,画的题款是“2004 年秋苏檀作”。
苏檀脑子就像中了病毒的电脑,一点儿也运行不了了。只觉得身子越来越重,四肢越来越沉,土地却越来越软。慢慢地,他觉得自己快要被大地腐蚀了。
一阵风吹过,蜡烛闪了一下被吹灭了。就在这时,门“哐当”一声,有人走进来。苏檀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很想转头,可是脖子像棍子一样直挺挺的。他觉得有张嘴凑到他的脸上,甚至感到自己的汗毛接触到了对方的汗毛。
他不禁打了个激灵。
那张嘴从苏檀的脸上游移到了耳边,对着他的耳朵,说话了:“要想发财,快买凶宅!”
梦是最诡秘的一个世界。比如白天与黑夜,阴与阳,现实与梦幻。
梦其实就是现实的背面。
苏檀醒了,他爬起来似乎要找什么东西,很快,他找到了,那是昨天从系里拿回的那张没有失窃的画。他把画展开,看见了那张画上的内容。
一个小孩坐在很大的高背椅子里,地上随意地摆着一些玩具,有小熊,一支手枪,一辆小汽车,一个小皮球,还有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他的一只脚调皮地向上跷着,另一只脚奋力地朝地上蹬,一只手随意地指着一个方向,手指有些僵直,不知在预示着什么。
那孩子的眼睛依旧紧紧盯着苏檀,那是个五六岁的男孩,瘦瘦的小脸,稀疏发黄的头发,眼珠向上翻着,露出了大量的眼白,他的一只嘴角微微上翘,看不出是微笑还是嘲讽。
这是他毕业展览作品中的一张,看着这张画,却感到无比陌生,好像不是自己画的,又好像是自己在一个未知的时空里画的。这张画带给他的感觉是,既陌生又熟悉。以苏檀现在的心智,他理解不了这种感觉。
为什么自己要画那个孩子呢?
那小孩儿为什么会反复出现在自己的梦里?
他究竟是谁?
“要想发财,快买凶宅!”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自己的另一张作品失窃了?
是谁偷走了那张画,是偶然,还是蓄谋已久?
难道那画上有揭开这些事情的秘密?
难道这些事情和自己失忆的那段空白有什么关系?
难道所有人都在撒谎?
这背后会有什么样的秘密?
天啊!苏檀后悔回到天津,后悔自己学习画画,他渴望自己过上平淡安宁的生活,有间不大的房子,有个不太漂亮的老婆,有个调皮的孩子……他迷失在痛苦里,无法自拔。
真的要崩溃了,他血气上涌,再也支撑不住了。突如其来地一阵头晕脑涨,令他双腿发软,扑通一声坐倒在了地上。
这种累加的刺激犹如一个幕后黑手设置的棋局,一点一点地诱导着苏檀走向崩溃,每一步都这么荒诞,每一步都这么恰到好处,发生过的一切都仿佛陷入到了某种混沌的情绪中。
恐怖就是这么简单,不是鬼,不是外星人,不是任何超自然的东西,而是你自己。恐怖不需要解释,万籁俱寂,长夜孤灯,你倒吸一口气的时候,那口气凉到骨髓,恐怖就来了……
不能再这样被动地沉默了,他要把这一切弄明白,要发起攻击,抓出那个幕后黑手,明刀明枪地和他来个你死我活。现在,苏檀需要找个人来倾诉,把恐怖分担给另一个人,只有这样,他才会感到轻松一些。
他打了一个电话给刘丫男,让他叫上马若水和齐小杰。刘丫男很快答应了。苏檀放下电话,把自己的那幅莫名其妙的诡异的画高高地挂在了墙上,他坐在床上死死地盯着那张画看了一个上午。窗外又传来阵阵的雷声,光线开始变得昏暗,那孩子的脸淹没在青灰的色调里。
就这么看着,看着,他对恐惧麻木了,逐渐变得坚强起来。
坚强起来的苏檀觉得肚子饿了,从包里拿出了一袋方便面,随手抄起水壶,暖壶里还有半壶水,是昨天下午的开水。
他用手试探了一下,发现水不是很热。他将温水倒在了碗里,等了好半天,面饼依旧很坚硬。他随手拿起那几张报纸,那报纸还是他刚来天津的时候买的《求职报》。为了打发时间,他哗啦哗啦地翻着报纸。
翻了一会儿,他不知不觉停下来,下意识朝门的方向瞟了一眼。门关得好好的。门上有一个洞,小小的黑黑的。难道外面有个人在窥视自己。看着门上的小洞,他觉得有一种对视的感觉。
苏檀低下头,避开这种对视,接着翻他的报纸。当他翻到最后一页的时候,听到了一阵似有似无的敲门声:“啪——啪啪——啪——”
如果敲门声很响、很急切,反而显得理直气壮、光明正大,大不了是房东或警察。而此时的敲门声很轻,就像不怀好意的挑逗,敲了几下就停了。
苏檀放下报纸,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躲在门旁,一动不动地听着。他知道这一定是刘丫男搞的鬼,这个人一向神出鬼没的。
他不急着开门,心里涌出一种感觉,那是在大学时才有的,同学之间的嬉闹。他没有开门,也没有搭腔,继续等待。他希望这个敲门声再度响起。
过了好半天,敲门声果然又响起来,还是那么轻,好像用的不是手指头,而是指甲。
苏檀把一只眼睛贴在门洞上朝外看去,楼道里竟然一片漆黑,看不到敲门人的模样。
苏檀笑了,他觉得刘丫男依旧没变,就“哗啦”一下打开门。
令他吃惊的是,门口并没有熟悉的刘丫男,而是站着一个陌生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一条黑色的连衣裙,直直地站在那儿,像一根竹竿,看不出什么曲线。只是觉得她的脖子很长,一张脸淹没在黑色的头发里,而她的头发黑得不像是真的。
“先生,您好。”她说。
“你找谁?”苏檀警惕地问。
那女人微微笑着,从挎包里掏出一个塑料瓶子,很像是洗头水。苏檀本能地朝后退了退。
她说:“我是推销洗头水的……”
苏檀马上说:“对不起,我不需要,谢谢!”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急切,说:“先生,我来是向您推荐我们公司的洗头水的,我们搞促销,您买一瓶洗头水,我们就送您一把梳子……”
说着,那女人不知从什么地方变出了一把黑色的梳子,她把梳子在苏檀眼前晃了晃,自己竟然梳起头来。
“对不起,我真的不需要。”苏檀很反感地说。
她左右看了看,神情一下变得诡异,朝前跨了一步,低声还要说什么,苏檀一下就把门关上了。
他把耳朵贴在门上,希望那女人赶紧消失。过了一小会儿,苏檀觉得她走了,刚要转身离开,门就被敲得剧烈地响起来,着实吓了他一跳。
苏檀很愤怒,使劲地打开门,刚要开口说什么,却看见了刘丫男和马若水。
刘丫男见苏檀的表情吃了一惊,忙问道:“怎么了这是,吓我一跳!”
苏檀推开刘丫男,朝他身后看了看,说道:“没事,刚才有个女的推销洗发水,很麻烦。快进来!”
刘丫男坏笑了一下问道:“是吗?是个女的,漂亮吗?真的只是卖洗头水吗?呵呵!”
马若水听到他的话也笑了,说:“苏檀,听说你有事要说。齐小杰在上班,他不能请假,所以我们俩先来了。你有什么事啊?”
苏檀招呼着他俩坐下,端起那碗泡面。面条都泡成游泳圈了,他三口两口地吃了面条,说道:“昨天晚上的事,我觉得不只是劫道这么简单……”
马若水插话道:“是啊!为什么会有人劫你,你怎么看也不像是个有钱人啊!”
“是啊!”苏檀接着说,“还有就是我在那间破房子里居然看见了我的照片!”
“是吗?你什么意思啊?”刘丫男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说,那是一起有预谋的绑架案!”
苏檀点点头:“唉!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来天津还不到一星期,怎么会惹上这种诡异的事情。是不是绑架我不知道,但有预谋是肯定的!”
马若水说道:“那照片你拿回来了吗?”苏檀泄气地摇摇头说:“当时太紧张了,记得我在抄起酒瓶子的时候,那照片就掉在地上了。”
刘丫男说:“没关系,咱认识那小屋,回头咱再去那儿找找!”
“是啊!”马若水说,“是有些复杂,我看你还是换个地方住吧!”
苏檀苦笑了一下说:“你们以为就为这个才找你们来商量的?我告诉你们,更复杂、更不可理解的我还没说呢!”
就这样,苏檀把这几天诡异的经历详细地讲了一遍。
听罢,刘丫男看着那幅诡异的画说:“我的天啊!比鬼故事还恐怖,赶紧走吧!这里不能住人了!”说着,他站起来绕着房子转了几圈,觉得这房子确实透着阴森可怖。
“你怕什么,我在这住都不怕。你坐下,我还有话要问你。”
刘丫男不得不坐下,床铺被他压得嘎吱嘎吱响。他朝床下看了看,生怕有只怪手把他拉下去。
苏檀问他:“我记得毕业时画了两张画,一张是这张,另一张丢了,你俩知道我那张画的是什么吗?”
马若水想了想说:“是啊!是两张,你画的是两张条屏,两张一样大。画的内容好像也是个小孩。”
苏檀点点头说:“是啊!我也记得画的是个小孩,可细节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刘丫男说:“没错,是个小孩,我还记得那画的名字叫《雨夜男孩》。难道你连自己画的东西都记不起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