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还是该穿和服的。”母亲一边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往下看一边嘟囔道,“你说和服太占地方,而且老年人不用逞强,可你看,那些拿着大相机的人,还有拿着话筒的人。看啊,他们来了,又来了。丧家的婆婆穿着西式丧服,别人会想这是个什么婆婆。他们可能会问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不行,这样不行,夏子一定会多心的。夏子,真的会多心的。”她说着,用干裂的指腹代替手绢擦了擦湿润的眼角。
父亲装作没听见,在等候室里看电视看得出神。正在播放的是反复验证事故原因、谈及冬季道路危险、大巴司机的工作状态等问题的节目。
死者家属都很痛苦吧。我认识在这次事故中失去了妻子的津村启先生,他该怎么接受这一切呢?我很担心他。实际上很难安抚遗属的心情,这根本不是赔偿了钱就能了结的事。
曾和我一起参演综艺节目的艺人噘着嘴不满地说道。可是我并不像他说的那样,而且我跟他也不熟。
“棺材运过来了。”父亲缓缓说道。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在事故中丧生的二十岁女大学生的葬礼画面,一群同龄人低头站在那里,潸然落泪,白色的棺材被人抬着穿行在他们中间。
“果然还是得用货车运棺材啊。”
事故第二天夏子就在当地的火葬场火化了,我把她的骨灰带回了东京。火葬时,只有嫁到名古屋的妻妹在场。当天夜里我打电话告诉她夏子之死时,她说既然父母都已离世,那她一定要去,于是第二天一早她就搭乘新干线去了。我们是特大事故的受害者,得到了当地政府的大力协助。火葬的过程十分顺利,从我看到亡妻第一面到拿到骨灰,一共经历了二十个小时。原本我还担心火葬炉的门一打开,看到火化完的遗骨,我会惴惴不安,可是看到平坦的台面上散落着的骨灰后,突然间我脑中一片空白。那是我之前见过多次的人类的骨灰,和夏子完全没有关系。我甚至想,几个小时前刚被送进门后的夏子该不会是金蝉脱壳般被调包了吧?
妻妹很体贴,考虑到我拿着由白色绢布包裹着的骨灰盒显得太郑重,乘坐回程的新干线不太方便,于是拿出从家里带来的茄紫色包裹布、黑色旅行包,还有她七岁儿子的假面骑士手提包。但是骨灰盒比预想中要大一些,包裹布尺寸不够,四个角系不上,黑色旅行包也放不下。妻妹很遗憾地表示家里其实还有一个大包,但偏偏她丈夫这两天出差拿去用了。最终反而是没指望能派上用场的假面骑士手提包救了急,就像定做的一样刚好合适。吞下骨灰盒的假面骑士面无表情地准备变身。妻妹笑得站不起身,最后哭着说道:“姐姐,对不起。”
回到东京后,妻子理发店的同事们陆续前来,一看见白色的骨灰盒就哭泣起来。一个跟夏子关系很好的合伙人怎么看都对我非常不满。
“虽然当地的殡仪馆可以开货车把尸体送回东京来,但是那样会使尸体受到损坏。而且她也没有别的直系亲属,我和她妹妹商量之后,就决定在当地火化了。对不住大家了。”
“津村先生不必道歉,您一个电话,我们关了店去山形也可以的啊。”
“多谢了。但是客人对你们来说也很重要……夏子无论如何也不会因为某些事而关店停止营业吧。”
“话虽这样说,但本来我们的客人就都是夏子带来的。”合伙人红肿的眼睛好像在说,不要自作主张火化夏子,一直关心她、珍惜她的人是我们,而不是你这个薄情的丈夫。
我也考虑过从山形走很远很远的路,和夏子的身体一起坐车回东京。但是我觉得那样做不是为了夏子,而是为了迎合这些同事的面子。为此而让夏子长途颠簸,她岂不是太可怜了?夏子向来能看穿我的想法,于是我就想算了,没有意义。最后的最后被她们那么说,我也不想。
母亲抱着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年轻女孩子,和这些人一起纵情哭泣。父亲还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样子,一张一张地挑选着她们带来的照片,想选一张作为夏子的遗照。
最终选定的遗照非常好。照片上,夏子右手握着剪刀,摸着客人的头发,目光炯炯地看向镜子的方向。这张照片是几年前夏子在接受一家美容美发杂志采访时由专业摄影师拍摄的。夏子的发型和妆容比平时更加精致,浅色背景下的景深突出了她清澈双眸与笔直鼻梁的完美搭配,就像从电影的场景中切出的一帧画面。
“多漂亮的一张照片啊。”母亲感慨道,“居然有这么漂亮的照片,对普通人来说真是太难得了。”
“一点都不普通,简直像演员的葬礼一样。”父亲噘着嘴说道。
许多出版行业的人都争先恐后前来帮忙,几家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也送了花或者发来了唁电。守夜和葬礼上,许多熟人都到场了。从山形回东京的新干线上,我就开始琢磨发言稿了。我的脱稿发言,竟让台下的人不时发出情真意切的抽泣声,虽然他们都不认识夏子。我的发言竟有那样的力量,不觉间我哽咽起来。一瞬间,快门声像突如其来的雨点落地一般此起彼伏。
一直到我捧着骨灰盒钻进备好的车,快门声都没有停歇过。中途有记者递来话筒提问,我只是轻轻点头致意,然后就低头走开,乘车离开了殡仪馆。
汽车向前行驶,后座上的我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早上精心打理过的刘海乱糟糟的,就像狗的生殖器一般耷拉在前额上,我轻轻叹了口气。
父母和妻妹都回了各自远方的家,只剩下我一个人。那天晚上我最先做的,就是走向书房打开电脑,在网上搜索“作家津村启妻子的葬礼”的新闻。网上已经有了几则消息,电视里也在播放相关新闻。
网络上刊载的我的照片旁边都写着一句“表情沉痛的津村先生”,和照片里我的表情相得益彰。很多人写了评论,大多是对不幸表示哀悼,有一些负面评论也仅是“出了这种事就没法再参加综艺节目了吧”这种程度的话,没有责备和揭露我的迹象,也有人指出我的刘海看上去有点奇怪。可我反而更加疑神疑鬼了,全神贯注地在搜索框里输入“津村启 事故”“津村启 妻子”“津村启 葬礼”“津村启 遗属”“津村启 可怜”“津村启 帅”“津村启 才能”“津村启 情夫”“津村启 撒谎”“津村启 出轨”“津村启 情人”“津村启 衣笠幸夫”等关键词。一抬头,桌子一角的遗照上,夏子仿佛决心不和我对视一般,直勾勾地看着天花板。
寂静,来得更凶猛了。
事故发生后,衣笠幸夫每天过着被各种手续和清理急急推着往前走的生活。虽然这一切都和衣笠夏子的死有关,但是在幸夫看来,夏子仍在外旅行,只是偶尔一次晚回来了而已。
搜索湖底和拆解大巴的工作用了几天的时间才全部结束,之后警察联络遗属领取打捞上来的死者物品。对于幸夫来说,那些整齐排列着的旅行包和衣物哪件属于夏子,他完全没有头绪。告别的那天晚上幸夫没有看清夏子的脸,虽然听到了身后起居室的地板上行李箱滑轮发出的声音,但那是一个什么样的箱子他完全没有印象。他记得以前家里有一个湖蓝色的大号旅行箱,听说是夏子在美容学校时买的,之前住的一居室公寓的壁橱里放不下,所以平时就放在一间六叠 大的房间里,里面装着两人的藏书。只有一次,两个人把旅行箱装满行李去冲绳旅行,半路上滑轮坏了,使劲拉了一下之后就完全脱落下来,只能就那样拖着,回家后就完全报废了。这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那之后夏子拥有过很多行李箱,但幸夫都不知道。
他站在几个看似女性使用的箱子前,将其中的物品一件一件拿在手里时,越发混乱起来。明明共同生活了将近二十年,那些衣服和化妆品离开了夏子的身体、孤单地摆放在那里时,他却不敢确信哪件毛衣和哪支口红是妻子的。他觉得夏子不会有色彩明艳的物品,又觉得她也喜欢这些更适合出行的东西;他觉得她喜欢黑色,又觉得她好像也喜欢白色,一时觉得她好像喜欢粉色和橙色,一时又觉得这些颜色她都讨厌。从夏子的年纪和平时的行为举止得出的判断让他觉得终于找对了的时候,眼前又会跳出来一些出乎意料的物品,于是只好把选好的东西又放回原处。眼前有Hello Kitty抱枕、贴满男明星贴纸的小镜子……幸夫记得夏子好像戒烟了,但是却有一盒Hilite香烟。另外还有用旧了的电动牙刷、避孕套、剃刀、香瓜那么大的巨型罩杯内衣……哪一件看起来都像是别人的,但哪一件也都有可能是夏子的。
所有物品都被水浸泡过,就算带回去送人,也不会令人开心。幸夫的腿站麻了,他对警察说:“非常抱歉,其他的都可以处理掉。”他唯一可以确定的遗物,是放有驾照的钱包和装着已经坏掉的手机的挎包。幸夫拿着它们走出了警察局。
负责作家津村启通告业务的经纪人岸本提议,一段时间内暂停上电视和参加广播节目。
“不用吧,我可以做的。”
“还是算了吧。先生你并非艺人,而且在服丧期间出席活动也不会得到夸赞。当务之急是不要勉强自己,安静地做好本职工作,这样才能给世人留下好印象。对了,先生,这期间应该会有很多演讲之类的。”
“演讲?”
“可能要过一段时间,不过因为发生了这种事……”
“讲述自己的悲惨体验?”
“就是讲述如何走出来……总之,人们总是需要这种故事的。”
“虽然遭遇了不幸,可还是走了出来”这种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对人来说是必要的吗?它会成为人直面困难的强心剂,还是平淡不惊的日常生活中的佐料?不管怎样,这由创作出的虚构角色来承担倒无所谓,自己的人生居然成为这一素材却令衣笠幸夫始料未及。但是衣笠幸夫毫无疑问是受害者。葬礼结束后大概三周,他想起曾接到“第一次受害者遗属说明会”的通知。听说是由一位死去的大学生的父亲在事故发生后立即组织起来的,旨在将遗属联合起来,同旅行社、大巴公司、政府就调查事故原因和索赔进行交涉。这是一次大型事故,幸夫作为知名人士不能不参加会议,但是对于今后必须以受害者身份自居一事,他无法接受。想到今后一直会被贴上“遭遇不幸的人”这样的标签,行文时也必须加以克制,幸夫觉得那才让他受害深重。
过着安稳日子的人都是这样,幸夫也是。在罹患不幸的受害者面前,幸夫也能表现出常人有的那种悲伤和同情,但是当自己成为受害者时,他对此却无法形成一个清晰的概念。经历过失去之痛的人就像住在河对岸的居民,幸夫从没想过要渡过河去看一看。发生惨绝人寰的杀人案后,就连那些从没有对他人起过杀意的、令人怜爱的家庭主妇也会在电视机前严肃地宣称“希望对凶手处以死刑”。幸夫被这种失去之痛带来的强大力量压倒,除了害怕受害本身,更害怕变成受害者。幸夫想,如果自己遇到什么不幸,一定会比别人更加克制,会隐藏起因憎恨而发狂的倾向,表现得与内心截然相反。如果无法沉浸在像他们一样不加控制的愤怒和悲伤里,那么等待他的将是什么?想到这里,幸夫更害怕了。
幸夫的担心果然应验了。
在夏子葬礼结束一周后,R社的编辑福永千寻看到幸夫几乎同以前没有什么变化,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事故发生的前一天晚上,福永在衣笠家和幸夫鱼水交欢。事故发生后,她一直背负着沉重的罪恶感,忍不住又去见了一次“共犯”幸夫,虽然知道这不是能减轻罪恶感的好方法。她不想让别人觉得,夏子的死为她提供了一个趾高气扬乘虚而入的机会,但在夏子的葬礼上,她还是作为丧家一方若无其事地处理现场事务,神情肃穆地在祭坛前合掌,这其实让她的良心备受摧残,愧疚感一触即发。同时,福永比往常更加挂念突然变成孤家寡人的幸夫,于是在葬礼结束一周后去了衣笠家。她深知这样做是对逝者的又一次侮辱,但还是和幸夫同床共枕了。
福永从一开始就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但踏进衣笠家看到毫无顾忌的幸夫时,还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于是便试图拒绝他。福永拒绝的同时对自己的低级趣味感到恶心,但也有“这个男人诉苦的对象就只有我了”这种阴暗的满足感。
然而,一旦开了头就变成了和平时一样的无聊运动。福永在不停挺腰的幸夫脸上完全看不到人会有的悲伤和痛苦,只觉他像一只猴子。福永小时候在动物园看到过这样的猴子,那时她的眼睛被父亲的双手捂住了,可她还是从指缝中看到了那只公猴。福永的身体被摇来摇去,她想,这个男人抱着的不是我,不是别人,也不是他的妻子。自从和幸夫发生关系以来,福永这是第一次落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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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弯的时候,视野前方出现了一头雪白的大角鹿,正越过护栏迅速逼近车道。幸夫急忙把缓缓向右转动的方向盘向左扭回去。踩了刹车,踩的的确是刹车,但是大巴却加速向前行驶。嘎吱嘎吱,护栏像纸一般一碰就裂开了,大巴向前倾倒。幸夫出奇冷静,猛踩会加速向前的刹车,回头看了一下。车厢里没有乘客,空空如也。啊,死去的不是妻子,而是自己啊。后视镜里映照出那头雪白的大角鹿,它正从悬崖上面俯视幸夫。
梦里驾驶的场景十分真实。衣笠幸夫不会开车,但是当他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觉得自己仿佛可以随心所欲地驾驶了。鼻腔深处有一股淡淡的腐烂水果的甜味。
大巴公司和旅行社坚称对事故不负有直接责任,也没有强制员工疲劳驾驶。他们称,大巴司机是一位拥有十五年雪道和冻结路面驾驶经验的资深模范司机,而且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大巴也得到了精心的维护。分析转速表得出的信息显示,事故发生前的驾驶速度符合当时的路面环境,并没有危险驾驶。但是大巴为何没有转弯这一关键原因还没有查明。
当时正值黎明时分,幸存者在事故发生前皆处于深度睡眠状态,没有人能为那个瞬间提供证言,或许那死去的十名游客中有人看到了什么。调查就这样陷入了僵局,令人心焦。而且司机也在事故中丧命,遗属的愤怒没有可以发泄的对象,说明会现场笼罩在一片沉默忧郁的气氛中。大巴公司的社长时不时地推正歪了的老花镜,结结巴巴地说明事态进展,脸上的疲惫之色清晰可见。就在他翻到那份厚厚的事故调查文件中的一页时,会场后方传来如同野兽咆哮一般尖厉的声音,社长从文件中抬起头来,大惊失色,迅速躲到了桌子下面,原本在他脑袋后的白板上喷溅着黄色油漆一般的物质,随后会场的气氛更紧张了,大家一齐扭头向后方看去。
一个男子手里拿着一串麝香葡萄,摇晃着等待社长的头顶稍微露出桌面时又打中了桌子的边缘,黄绿色的果实随即四下飞散。周围响起女人的喊叫。社长把头埋在下面,就像打地鼠游戏中的地鼠。“停下!”不知谁说了一句。男子正要从面前的大水果篮子里拿水果时,被旁边一个小个子老人按住了手。衣笠家的起居室里也摆放有放了两个星期之久的水果篮。溅到白板上的水果是黏糊糊的熟透了的芒果,两三天前幸夫的家也开始飘散起了这种甜甜的腐烂的味道。男子结实粗壮的胳膊被控制着,他没有试图挣脱,却继续向躲在桌子下面的社长发起了进攻。“别说这些没用的,把我妻子还给我!别说你们没责任之类的话,告诉我怎么能让我妻子回来!钱和水果篮我们收下了,但那些东西换不回他们!”男子呜咽起来,“你们来回信口胡说,向我们道歉也只是为了不让我们再来添麻烦……”他的话支离破碎,前言不搭后语,但是毋庸置疑他的愤怒是千真万确的。在他的感染下,其他遗属也都流着泪咆哮起来,小个子老人制止男子的手也开始松开,用宛如枯枝一般的手指抚摩着男子的双臂,似乎在安慰他。最后男子鼻涕横流,像孩子一般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周围的人们也开始用更加犀利的言辞诉说着自己的心情。男子看起来比幸夫年轻不少,晒得黝黑的高颧骨和咀嚼肌发达的腮帮与昭和 时代的人别无二致,有光泽的高领打底衫外面罩着一件看起来不太经常穿的粗呢夹克,看起来不像是普通的上班族。幸夫看到男子的鼻涕像麦芽糖一般滑溜溜地向下拉长,经过喉咙,滑过胸口,最后无声无息地流到水果篮里因失去水分而显得皱巴巴的苹果上。幸夫的五官不由得扭曲起来。男子的模样越真实,幸夫便越能感觉到自己体内那块巨大的东西。幸夫完全没有冲动像其他遗属一样和男子一起大声哭喊。水果篮和透明的鼻涕连接在一起,男子还在大声咆哮着。
“虽然有一些感性的部分,但在所难免,建设性的谈话是建立在这些感性的部分之上的。昨天还与我们共同生活的家人朋友突然死去,在座的各位谁都会接受不了,我也一样。因为人本来就不能够很快接受不幸。”说明会结束后,津村启又被夜间新闻节目的记者叫住,他站在摄影机前说,“总之,现在大家都想赶快找到始作俑者,责任的承担者。这虽然是必要的流程,但是不应该着急,不应该凭感性来推动事情的发展。”
站在摄像机旁拿着麦克风的记者边听边重重地点了点头。
“谁都想赶快从这噩梦中逃离,但可惜的是谁都逃不出去。失去了就是失去了,必须寻找方法和这噩梦共存,除此之外我们无路可走。这条路毫无疑问布满了荆棘,因此我们和社会各界人士都应该在今后的日子里共同努力,树立起能向着荆棘之路走下去的信心。”
这时候他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在周围都是摄像机的情况下被叫到真名绝对是一件糟糕的事。是那个刚才打破说明会凝滞氛围的粗犷声音。津村启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直直地看着摄像机的镜头,仿佛冻住了一般。
那个声音又一次大喊了起来,而且还很亲切。
傻瓜,别喊了。不能喊那个名字。
究竟是谁?现场的记者们不知道是谁在喊谁,但注意到了津村启怪异的表情。“不好意思,我现在在接受采访,请保持安静。”津村启还没说完,那声音的主人就走进了摄像机的取景框中,紧握住呆立着的津村启的双手。
“幸夫,终于见到你了。”
温热厚实的掌心传来了幽幽的水果香气。衣笠幸夫和大宫阳一就这样相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