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传统时间生活的“圆环”上,有一个特殊的奇数重数序列,即正月一日、三月三日、五月五日、七月七日、九月九日,它们犹如五颗闪耀的珍珠,在古人的岁时生活中发挥着重要作用。而今,在我国现行的节日中,正月一日的春节、五月五日的端午节、七月七日的七夕节、九月九日的重阳节都较为显著,唯有“三月三日”褪去了全国性节日的光环,不再是全民性节日,而只在部分区域存在。千百年来,在少数民族地区,尤其是广西壮族地区,三月三日过得热闹非凡,“壮族三月三”已然是壮族人民最重要的节日。
那么,“壮族三月三”起源于何时,从什么时候开始定型的呢?今天的“壮族三月三”与历史上的“三月三”有何关系?本书尝试对“壮族三月三”进行全面的检视,试图回答上面的问题。
在先民的时间生活中,岁是年度周期,时是年度的季节段落,岁与时的配合,构成中国古代社会的时间标志体系。在这个时间标志体系中,有一个又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犹如时间生活链条上一粒一粒闪耀的珠子,用来区分“平常的日子”与“特殊的日子”,这些标志着“特殊的日子”的珠子便是节日。壮族为何选择将“三月三日”作为“特殊的日子”?作为壮族地区最重要的一个节日,“壮族三月三”蕴含着壮民族怎样的文化基因?这是一个值得深入探讨的问题。
三月三日俗称“三月三”,它是中国传统节日中历史非常悠久的一个节日。关于起源问题,最有代表性的研究认为,“三月三”的前身是汉代的上巳节。
上巳节早在先秦时期便已经萌芽,至汉代,时人将节期固定在了三月的第一个巳日,所以称“上巳节”。汉代的上巳节以水滨祓禊为主要节俗。魏晋时期,人们又将节期固定在了农历的三月三日,当时以曲水流觞等活动为主要节俗。唐代著名诗人杜甫《丽人行》中的“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便是对唐代“三月三”活动的描述。史料显示,唐代的官方假期安排,“三月三”是官方假日之一。可以推断,南方地区的官员、民众也是过此节日的。宋代之后,中原地区的“三月三”开始和清明节、寒食节融合在一起,演变为清明节。但此时少数民族地区的“三月三”却开始兴盛起来,虽然也融合了寒食、扫墓的内涵,但基本保持了“三月三日”或三月三日前后的时间作为节期。“壮族三月三”应当成形于此历史背景之下。但此“三月三”与中原地区的三月三相比已略有不同,它变得格外丰富多彩,比如歌圩对唱,比如扫墓。节期中,壮族百姓拜山祭祖,举行规模盛大的歌圩活动,还衍生了龙母节、求偶节、求花节、故事节、狂欢节等众多节日。
不同的文化土壤孕育不同的节日文化。“壮族三月三”生长于怎样的文化土壤呢?从形式看,“壮族三月三”与中原地区的“三月三”有着很大的不同,这种不同源自怎样的文化差异?这是本书尝试探讨的重要议题之一。
壮族先民从春秋时期的百越部族中走来,经过不断融合和分化,形成今天的壮民族。生活在“山椒水湄”中,与各种花、草、虫、鱼、鸟、兽共生,对自然的认识,对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理念,壮族人民仿佛天然的稔熟于心。险恶的生存环境并没有击倒他们,反而激发他们的想象、思考与行动。壮族先民是最早种植水稻的族群之一,他们创造了依“那”而食,依“那”而居,依“那”而作,凭“那”而乐的“那”文化。稻作种植至今仍影响着全世界一半人口的胃口,那文化更是对我国南方稻作文化圈及东南亚地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除此之外,壮族还有独特的以铜鼓文化为代表的铜文化,善歌的壮族先民还在两千多年前创造了以歌传情的代表作——《越人歌》。这些独具特色的文化印记构成壮族先民共同的文化记忆,凝结成共同的文化基因,成为产生“三月三”文化的丰厚土壤。
除了岭南大地独特的文化土壤外,“壮族三月三”的产生与壮族先民的哪些思想观念有关呢?我们尝试从岁时观念和原始崇拜的角度进行考量。第一,上古时期以鸟、蛇、星等自然界事物的周期性变化为时间标识的物候岁时观念是“壮族三月三”产生的思想基础。第二,以树崇拜为代表的自然崇拜观念,是“壮族三月三”的重要内涵,折射了壮族人民对自然、生命、未来的理解。第三,以花婆信仰为代表的生殖崇拜以及以布洛陀信仰为代表的祖先崇拜观念,是“壮族三月三”世俗功能的具体体现,是人类对生存、繁衍这一永恒母题的关注。可以说,这些观念直接构成了“壮族三月三”节日文化的多层次性和多义性。
“壮族三月三”的文化基因在岭南大地上历经长时间酝酿,至唐宋已成为成形的民族节日。其间的演变经历了一个怎样复杂的过程,这是本书尝试探讨的另一个重要议题。
从节日内部的演变规律来看“壮族三月三”的成形过程,壮族及其他少数民族的“三月三”与汉族的“三月三”无疑是同源异流。它们在传承古上巳文化的同时,又在演变中融入了自身或当地的文化特色,从而形成了今天五彩纷呈的“三月三”。
明代邝露《赤雅》中记载:“峒女于春秋时,布花果笙箫于名山。五丝刺同心结,百纽鸳鸯囊。选峒中之少女妙者,伴峒官之女,名曰天姬队。余则三三五五,采芳拾翠于山椒水湄,歌唱为乐。男亦三五成群,歌而赴之。相得,则唱和竟日,解衣结带,相赠以去……”这是一个热闹而迷人的场景。歌圩人流如海,动辄数万人参加,岭连岭,坡连坡,闻名传四方,情歌汇海洋。“山歌不用钱来买,舌头一拐歌就来。”善歌的壮族人民对于山歌的热情是发自肺腑的。直到今天, “三月三歌圩”仍是“壮族三月三”的重要节俗,是人们一提起“三月三”即自然联想的对象。
除了“三月三歌圩”外,民间在“三月三”期间还盛行“龙拜山”和“拜花婆”“求花送子”的习俗。在这些节俗中,无论是以祭祖为核心的“龙拜山”,还是以求子为目的的“拜花婆”,抑或是场面盛大的歌圩活动,都具有明显的祭祀性、群体性、仪式性等特征:它们的起源都与壮族先民的祭祀活动有重要关联;这些活动在举行时参与者少则成百上千,多则成千上万,具有群体性特征;每项活动从所用器具、准备工作,到活动举行、活动结束都有详细而特定的流程,仪式感非常强。
而今的“壮族三月三”,早已注入了时代的因子。2014年初,广西壮族自治区党委、政府将“壮族三月三”确定为全区民族传统节日,并放假两天,“壮族三月三”由民间习俗提升为法定的节庆。它有了新的规模,在广西11个世居少数民族节日中,无论从参与民族还是参与人口看,“壮族三月三”都毫无疑问地堪称“广西第一节”。2014年11月“壮族三月三”被列入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项目名录,广西各级政府开始着手打造“壮族三月三”民族文化品牌,“壮族三月三”的品牌价值越来越为世人所关注。
在对“壮族三月三”的现代改造中,人们秉承着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的创新原则,一方面尊重、传承、保护“壮族三月三”的优秀传统文化,充分挖掘、展示广西民族文化独特魅力;另一方面又围绕时代主题,贴近现代人的审美需求和生活习惯,使“壮族三月三”文化在更多人心中形成共识,从而葆有恒久的生命力。
“壮族三月三”作为壮民族节日体系中比较显著的节日,它携带着壮民族的“那”文化基因和祖先崇拜等文化基因一路走来,它蕴含着“天人合一”的生态观、尊亲敬祖的感恩情怀、人事和合的和谐观等丰富的文化内涵,这些都是它在流变中能够抵御各种洪流,保持日趋兴盛的重要原因。
期待您打开《壮族三月三》,和我们一起进行一次壮族文化之旅。读懂“壮族三月三”,也许就读懂了壮族,读懂了和壮族一同在岭南大地上生息繁衍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