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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江大地堆满绿色包裹

黄格

◎环江毛南族自治县境内的国家一级保护植物单掌叶木-卢增令 摄

随手翻开环江毛南族自治县旅游画册,我的脑海突然跳出一个词——“包裹”。图片上,那些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疏密无章的绿色包裹,似乎堆满了环江的土地,也堆满了我想象的广阔天空。

包裹,当然是那些绿茸茸的山包、土坡,或绵延起伏比肩接踵,或孤傲奇崛零星挺立,在“上帝视角”里,那是一部美妙的音乐作品,奏响于天地之间,乐境优美跌宕起伏。地平线,河流,溪水,是大自然的琴弦。

包裹里,藏着掖着什么,你不打开,不探头进去看看,怎么能弄清楚呢?古人云:嗟呼,世不乏奇珍异宝,乏识者耳。

20年前,我参加志愿服务队到环江的洛阳镇移民搬迁安置点开荒垦地,也正值春雨润物的季节。那时,我惊异于小镇有大片可供家乡来的贫困户开发种植,有火车驰过,也有忽明忽暗的舞池,火爆的演出。更有意思的是,后来在老家的酒桌边听一位叔叔不无羡慕地揶揄,洛阳的男人喝酒憋屈,拿牛眼大的杯硬是磨大半天时间浅舔,地里的活路大都由婆娘们去侍候。同桌的很快得出因果,说那是人家土地多过日子舒坦呗。15年前,作为某核验组成员之一,我到了都川村,又惊羡于这里村干部的办公室比县里局长的豪华,电视网通达了山沟 场,不少村民家里拥有果园,购置了轿车。近十年来,我又三四次因参会走进环江,领略它的美,享受它的接纳和赐予。

丁酉春暖花开之时,我有幸再次做客环江,下榻的酒店,风从打开的窗口游进,送来一丝丝春味,清润中有点甜,有点黏。说真的,以前数次光顾就是匆匆过客,不带任务,几杯酒下肚便迷糊了,只有同学酒友的热情刻骨铭心,“包裹”里若有若无的东西如轻烟薄雾,印记粗浅。这次,因采风“解密”的目的,逗留时间也稍长,无疑会上心些。

第二天一早,采风团四五十人擎着五颜六色的伞,走上黔桂古道,进入木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站在高处远眺,锥形的绿色包裹,飘浮在仙雾里,从顶到底从轻到重,奇幻变化,幽深迷蒙。细雨绵绵,更增添神秘感,我们内心充满疑惑和期待。“据传,古道始建于汉代,拓宽于唐代……”这是石碑上的记录。蜿蜒藏匿于原始森林下青石板铺砌的一米宽道路,南北走向25公里,落满了枯叶草屑。不知古道边到底长有多少树种花卉,生活着多少虫鸟禽兽;到底隐藏有多少密洞奇石,流过多少水珠溪泉……因此,来的人便期待,欲探索不可知的,守候不能预料的,一点点去解开疑惑、邂逅奇异。

此时道路湿滑难行,四周能见度低,只适宜呼吸刚刚破土而出的芬芳,只可以静静地与自然对话,无法发挥脚力了。即使有20里的古宾河在前方流泻,水急滩险的景象令人向往,而我们很快停止了前进的步伐。回过头,我还是在那棵张大臂膀的老榕树下驻足,绕着几人才能环抱的粗壮树根端详,感悟岁月流逝的沧桑与暗语。在树洞里,我们竟发现长有一朵灵芝,像警觉的耳朵在聆听。我退后几步,用长焦镜头拍下树腰那强劲筋肉爬行扭结的写意图形,那是力道和岁月的积淀,是生命的内涵与信念的宣誓。如伞的绿荫,潇洒坦荡,庇护行人,数落风雨。

喀斯特地貌峰丛洼地的秘境,是沉睡中的梦,永远不被敲醒的梦。在梦里,我们的心也许不知如何着落,便要留给更多的时日来这里消遣探访。更别说,古道留下的履痕,在现实之外,扑朔迷离,追寻只能是时间无尽的逗点。

有些行程,需要重复地出发。

重游牛角寨,我有了更多的停留。春风十里,又遇见瀑布群,又遇见香草嫩芽,或许还会遇见竹林仙子。潮湿的石板台阶,悬崖峭壁,岩石上章鱼般的盘根错节,把我们引向深处。深处是精神美味,即使淡痕风影、蜻蜓点水,心头涟漪微漾,记忆里便有珍藏。当下人活得很累,总想轰轰烈烈、出人头地,或散漫遨游、肆意妄为,不然就是难为自己,不然就是放任自流,却不像这牛角寨的瀑布,张弛有度,缓急相宜。

我们用“醉美”这个词,往往有些暧昧,且说不一定醉,不一定美,但一定要牵出情丝,让脚步慢下来,让灵魂跟上来,这才是真实的牛角寨。激越的,舒缓的;清亮的,隐晦的;粗犷的,纤细的……都好,我不觉化身一滴水,混进流动的队伍,愉悦出发。

首先面临百米悬崖,上帝啊,我的兄弟姐妹们跃跃欲试,又吓成一团,喊爹喊娘,前拥后挤的,我也容颜大变,却不容思考,后来的水族一股脑儿就把前面的都掀翻下去了,哗哗,原来飞跃如此美妙,似乎看到了彩虹,看到了无数的手臂在摆动,看到了一面面旗帜在挥舞。我这纵身一跃啊,不知是在半空中,还是在石板利牙之上,已是碎身为星星点点,在迅速着陆后赶紧奔跑向沟坎夹缝,和别人的五脏六腑重新组合。我的快乐分散到了各个角落,争先恐后滑过树根,攀过藤条,冲出浅窝……

我想,我现在就是春的羽毛,春的使者,我又飞起来了!闭上眼睛,我闻到了花香,听到了鸟鸣,还有青翠的味道笼罩下来。我一定疯了,骨节发出吱吱的声音,心脏快跳出了胸腔,嘴里却不自觉哼着煽情的歌曲,细碎的音符拂过满地的苔藓。很快,我来到了一处碧绿的山池,伸一下懒腰,便见眼前斑斓的床——五颜六色的石块,任我在上面打滚。眼前的转角处,兰草那么嫩绿柔媚,山谷的衣裳刚刚洗过,万物复苏,蜂蝶传递着快乐的信息。

伙伴们总是不能安静,催着我快快往前走。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只是一座山,一个包裹。而我的每一次跳跃,就是拉开一扇窗帘,一幅水彩画顿时扑面而来,满鼻子甘甜的味,满鼻子负氧离子。为了这样的大好风光,我们水族会变着花样,演出双龙、孔雀、羽帘、天梯、裙带等造型,惹人喜欢,叫人惊叹。当然,在石孔里,在林木下,在竹节间,我们还做着很多小游戏,自由自在地嬉闹,取悦顺从于别人的同时,内心的放浪是最美的,行为的任性也是最美的,这也许是芸芸众生无法读懂的吧。

是的,我当然不是那滴水,我希望是,却永远不是。这个绿色的包裹,属于那一滴滴水,却不属于我。于是,我无限留恋地剥离出来,走进人间烟火。

“夫礼之初,始诸饮食。”到一个地方,美食是最先抵达心底的,留给人无尽的回忆。在牛角寨,我所遇见的美味,是那么亲近我的味蕾。崇山峻岭、青山绿水中放养的环江香猪,古为贡品,被誉为“名门贵族”,然而实为生于寒门得于富养,便长成“黑珍珠”“肥冬瓜”,血统纯正,其肉鲜香独特,味道清甜。环江菜牛名气大,其肥瘦相间“三隔肉”,细嫩凝重,食美味,多不腻。山清水秀出美食,因此环江以“飘香”之乡享誉,无论在川山下寨、下南波川,还是思恩陈双,虽山野薄席,农家菜谱,但总是飘出绿色“包裹”里清溪嫩芽的味道,是原生态的滋味了。

而在环江,原生态的,还有毛南族的还愿仪式“肥套”。它是融合了文学、山歌、戏剧、舞蹈、音乐等艺术元素的民俗活动,从借助傩祭祀天地自然万物,到寄托报答万岁娘娘送子之恩,向神明祈福消灾,传承着淳朴的民族民间文化,更呈现毛南族精湛的傩面雕刻技术。“傩戏活化石”同样是山水滋养的,因此行进中的起伏跳荡、绕手轻拜,如溪涧流淌。当然,还有苗族、瑶族的民俗歌舞,纵然在镜头里掺杂了现代装饰元素,但表演者举手投足间的虔诚与纯净,让我依然能看到那根断不了的线。我以为它们都被编进了花竹帽细细的竹丝里,那纤纤素手的精致杰作,是沉落民间的艺术之星。

无数绿色包裹簇拥的环江,是世界同纬度喀斯特地貌区幸存的连片面积最大,完好性保存最佳,原始性最强的喀斯特森林和动植物基因库,这足以令人羡慕。而那高山上的草原,阳光下奔腾向天边的金黄碧绿相间的浪涛;那隐藏在包裹里的溶洞和地下河,幻化着奇异的景象和匪夷所思的浪漫;那张开巨嘴的文雅天坑,郁郁葱葱的林木像是浓密的眼睫毛,而里面则是一个童话世界。它们都在蛊惑人心。

没有离开,就期待着下一次,我又如何去轻轻撩开些许包裹的一角呢?

【作者简介】黄格,生于20世纪70年代初,广西大化人,现为大化县文联主席,系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广西书法家协会会员,广西摄影家协会会员。曾在《民族文学》《广西文学》等刊物发表文学作品约30万字。出版有纪实文学集《大山见证》,散文集《聆壶散记》,新闻作品选集《时光印痕》。 4UhSOTrNRgUxfZWbrhnhMY+EOe8HPnaFYvUoA3Rmgk9KH3ihcT1mtNbSG/a8SY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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