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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时候妈妈显得很伤心。就是因为我的腿，我腿疼的毛病到现在已经整整一年了。这么长时间我一直躺在床上，完全不能走路。妈妈对我的腿显得很无奈。有一次我听妈妈对爸爸说：
“你知道吗，我觉得约朗再也不能走路了。”
我当然是无意中听到的。
我整天躺在床上，不是读书、画画就是组装各种模型。天色变得朦胧时，妈妈走进来说：
“你愿意现在开灯，还是像往常一样，让屋子保持朦胧？”
这时候我说，我愿意像往常一样，保持朦胧。于是妈妈回到厨房。就在这个时候，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敲窗子。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属于朦胧人。他住在朦胧之国，也叫虚无之国。每天晚上我都跟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到朦胧之国去。
我永远忘不了他第一次接我的情形，正好那天妈妈说我再也不能走路了。事情的经过是这样：
那是一个朦胧的时刻，远处墙角都很黑。我不想开灯，因为我刚好听完妈妈在厨房里对爸爸说了那样的话。我躺在床上思考，我 真的 再也不能走路了吗？我在想那根钓鱼竿，那是我去年生日时得到的礼物，我大概永远都无法使用了吧——啊，很有可能！为此我哭了一会儿。这时候我听见有人敲窗子。我们住在卡尔贝里路一栋房子的第三层，所以我听到有人敲窗子时感到很吃惊。我的天啊，谁能敲窗子呢？啊，不是别人，正是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他从窗子直接走进来， 尽管 窗子是关着的 。他是一位个子很小的先生，身着花格子西装，头上戴着又高又黑的帽子。他脱帽行礼，我也尽量在床上向他回礼。
“我的名字叫里尔雍克瓦斯特。”他说，“我在每家的窗台上溜了一圈，看一看有没有孩子想跟我到朦胧之国去。你大概愿意吧？”
“我哪儿都无法跟你去，”我说，“因为我腿疼。”
但是这时候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直接朝我走过来，抓住我的手。
“没关系，”他说，“在朦胧之国这点儿困难不算什么。”
就这样，我们没开窗子就出去了。我们站在窗台上，朝四周看了看。整个斯德哥尔摩都处在朦胧之中，一种轻柔的蓝色朦胧。大街上看不到行人。
“现在我们飞起来。”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我们真的飞起来，一直飞到克拉拉教堂的钟楼。
“我必须先跟教堂的风向鸡
说几句话。”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但是那只风向鸡不在那里。
“他做朦胧巡视去了。”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他在克拉拉街区巡视，看有没有孩子需要到朦胧之国去。走吧，我们继续飞。”
我们降落在皇冠山公园，那里的树上长满了红色和黄色的糖果。
“吃吧。”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
我真的吃了起来。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糖果。
“你有兴趣开一开电车吗？”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问。
“我不会开。”我说，“我从来没试过。”
“没关系。”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在朦胧之国这点儿困难不算什么。”
我们降落在圣埃里克大街上，走上最前面的标有四号的站台。电车上没有人，我的意思是说没有普通的人。但是那里坐了很多奇特的小个子老头儿和老太太。
“他们都属于朦胧人。”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
也有一些孩子坐在那里。我认出一位姑娘，在我还能上学的时候，她跟我是一个学校的。当时她比我低一个年级，我记得，她总是显得很和善。现在她还是那个样子。
“她在朦胧之国已经很长时间了。”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
我开动了电车。电车开起来非常轻松。鸣笛以后，电车隆隆地跑起来。我们没停什么车站，因为沿途没有人下车。大家坐车就是为了玩，没有人要在特定的车站下车。我驶过西大桥，这时候电车突然脱轨，掉进水里。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我高喊着。
“没关系。”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在朦胧之国这点儿困难不算什么。”
电车在水里行驶得比在陆地上更好。开电车真有意思。我们在北大桥下边上岸，电车一下子又跳到陆地上。我还是看不到任何人。空荡荡的街道和那种奇妙的蓝色朦胧让人感到非常奇怪。
里尔雍克瓦斯特和我在皇宫附近下了电车。后面由谁开这辆电车，我不知道。
“现在我们去拜见国王。”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
“好吧。”我说。
我想当然地认为，那是位普通的国王，但不是。我们走进一个大门，登上一个台阶，来到一个大厅里。在那里，金色宝座上坐着一位国王，银色宝座上坐着一位王后。国王穿着金质华服，王后穿着银质华服。而他们的眼睛，啊，没有人可以描述他们的眼睛！当他们看我时，我感到脊背冰火两重天。
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深深地鞠躬，然后说：
“啊，朦胧之国国王陛下，虚无之国王后陛下，让我介绍一下卡尔贝里路来的约朗·彼得松。”
国王开始对我讲话。他的话听起来就像一个大瀑布，但是我已经记不得他到底讲了些什么。在国王和王后周围站着一大排男女宫廷侍从，他们突然开始唱歌。那些歌我在斯德哥尔摩城从来没听过。我听歌的时候，脊背上冰火两重天的感觉更加强烈。
国王点头说：
“在朦胧之国我们就是这样唱歌，在虚无之国我们就是这样唱歌。”
过了一会儿，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和我又回到了大北桥下边。
“你已经被介绍到宫廷，”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现在我们去斯康森民俗园。你有兴趣开一开公共汽车吗？”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开。”我说。因为我觉得开公共汽车比开电车难得多。
“没关系，”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在朦胧之国这点儿困难不算什么。”
突然，我们面前停了一辆红色公共汽车，我们上了车。我握住方向盘，脚踩油门。我开得非常好，比任何平常人都开得快。我使劲鸣笛，听起来就像急救车一样。
进了斯康森民俗园大门，我们看到左手不远处的山坡上是艾尔沃玫瑰园。那是一个令人喜欢的古老花园，四边有厢房，前面有一片温馨的草地。最初这个花园在海尔叶山谷，是后来移过来的。
当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和我来到艾尔沃玫瑰园的时候，一位姑娘正坐在前廊的台阶上。我们走过去向她问好。
“你好，克里斯蒂娜！”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
克里斯蒂娜穿着特别奇特的衣服。
“她为什么穿这个样子的衣服？”我问。
“过去当克里斯蒂娜住在海尔叶山谷时，那里的人就这样穿戴。”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
“过去？”我说，“过去她不住在这里？”
“只有在朦胧的时刻她住在这里，”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她属于朦胧人。”
花园里有人在演奏乐器，克里斯蒂娜请我们进去。那里有三个乐手在拉小提琴，很多人随着乐曲跳舞。开口炉子里炉火熊熊。
“这是些什么人？”我问。
“古时候他们都曾住在艾尔沃玫瑰园。”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现在他们在朦胧时刻来这里聚会联欢。”
克里斯蒂娜邀请我跳舞。哎呀，我的腿能跳舞了，而且跳得很好！
跳完舞我们吃了很多摆在桌子上的好东西。有薄面包、山羊奶酪和烤鹿肉。还有很多食品我叫不上来名字。我吃得很香，因为我已经很饿了。
但是我想多了解一些斯康森里的事情，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便带着我继续往前走。在艾尔沃玫瑰园对面，大摇大摆地走过来一只驼鹿。
“怎么回事？”我说，“它从圈里跑出来了？”
“在朦胧之国，所有的驼鹿都可以自由走动。”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在虚无之国，没有任何一只驼鹿关在圈里。”
“没关系。”那只驼鹿说。
它能讲话，对此我一点儿也不感到奇怪。
正在这时候，在一个叫“高空”的地方，走过来两只可爱的熊宝宝。我腿没毛病的时候，星期天爸爸妈妈和我经常到那里喝咖啡。熊宝宝们坐在一张桌子旁边，高喊着要喝汽水。这时候，一大瓶汽水从空中传过来，落在熊宝宝们前边的桌子上。它们轮流喝汽水。其中一个熊宝宝还拿起汽水瓶往另一个熊宝宝头上哗哗地浇。尽管那只熊宝宝浑身都被浇湿了，但它一边笑一边说：
“没关系。在朦胧之国这点儿困难不算什么。”
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和我在里边转了很长时间。我们看到，所有的动物都可以随心所欲地走动。这里看不到人，我的意思是看不到 普通 的人。
最后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问我，想不想到他的住处看一看。
“想看，谢谢！”我说。
“那我们继续往布洛克胡斯岬角飞。”他说。
说飞我们就飞。
在布洛克胡斯岬角附近，有一个与众不同的很小很小的黄色房子，周围有一道紫丁香花树篱，人们根本无法从大路上看到它。有一条羊肠小路从门廊直通海边，那里有一个码头，码头旁边停着一只船。整个房子、船和其他的一切都比通常的要小很多。因为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就是一个身材很小很小的先生。这时候我才注意到，我自己也很小。
“这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小地方。”我说，“叫什么名字？”
“叫里尔雍宜人别墅。”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
紫丁香散发着香味。阳光明媚，海水冲击着堤岸，码头上有一根钓鱼竿。啊，阳光明媚，难道不奇怪吗？我透过丁香花树篱往外看，外边依然是蓝色的朦胧。
“里尔雍宜人别墅上空的太阳永远不落。”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紫丁香花永远开不败。码头那边鲈鱼不停地上钩。你想偶尔来这儿钓鱼吗？”
“好啊，我当然愿意！”我说。
“改天吧。”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朦胧的时刻马上就要结束了，我们必须飞回卡尔贝里路。”
我们立即行动。我们飞过动物园的橡树林，又高高地飞过布伦斯海湾明亮的海水上空和万家灯火的斯德哥尔摩。我从来不知道，我脚下的斯德哥尔摩是那么的美。
人们正在修建卡尔贝里路下面的地铁。有的时候爸爸把我抱到窗子跟前，以便我能看到那些巨大的铲车从很深的地下挖沙石和泥土的情形。
“你想开铲车挖一点儿石子吗？”当我们回到卡尔贝里路的时候，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问。
“我不相信我能掌握机械性能。”我说。
“没关系。”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在朦胧之国这点儿困难不算什么。”
我 当然 能驾驭机械，开铲车很容易。我一大铲接一大铲地铲起石子，放到停在旁边的卡车上。真是太有意思了！但是我突然看到，有几个奇怪的红眼睛小老头儿正从地下的一个洞里往外看。地铁将经过那里。
“他们是地下人。”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他们也属于朦胧人。在地下，他们有闪闪发光的黄金大厅和钻石大厅。下次我带你到那里去。”
“不过想想看，如果地铁钻进他们的大厅怎么办？”我说。
“没关系，”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在朦胧之国这点儿困难不算什么。需要的话，地下人能搬走他们的大厅。”
然后我们直接飞进我家关着的窗子，我咚的一声落在自己的床上。
“明天朦胧时刻见。”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说。随后他就消失了。就在这个时候，妈妈走进来开了灯。
这是我第一次见到里尔雍克瓦斯特先生的情形。现在他每天都来接我到朦胧之国去。啊，那真是一个美妙的国度！待在那里舒服极了。你腿疼，没关系。因为在朦胧之国的人能够飞翔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