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密谋运枪

那一晚,华咸声睡得很熟,轻柔温暖的呼吸均匀地吹在徐春风的胸前,伴随着呼吸的是小胸脯的一起一伏。他睡得有点出汗,小脸蛋也红扑扑的,徐春风闭着眼睛,侧着身子慢慢地拍打着华咸声的背。他有点像是回到了年轻时星夜下躺在麦地里的时光,也想起了她。

麦地就是那个时候他跟她相见的地方,两个年轻人都不愿意接受家里的安排,想要一起去成都读书考上公办学堂,然后去留学。徐春风总是会在每天晚上来临之前搜肠刮肚地想好晚上要说些什么,他总是要千方百计地逗那个女孩子笑。

她又总是那么配合地笑,笑声就像是银铃一样。有时候,他也会讲聊斋里的鬼故事来吓唬她,她就会被吓得缩到他怀里。徐春风那个时候感到自己能够忘却所有的烦恼。

跟她比起来,家里安排的童养媳就是像是个榆木疙瘩。裹着小脚从小束胸,连盘发、发钗都是最土气的款式。童养媳的手也因为常年在家劳动,骨节粗大、黝黑粗糙、布满老茧。他跟她也没有共同语言,甚至跟她说话也总是一两个字就回答了。

这恐怕就是身边人和心上人之间的区别,就像是对着空旷的山谷叫喊,一边声音被吸收得无影无踪,天地孤独;一边是回声绕梁,三日不绝。徐春风显然不愿意在年轻的时候就被命运扼住了喉咙。而她也早已被指腹为婚许配了人家,这种在旁人眼中所谓的大逆不道,却难以阻绝他们对爱情的追求。

徐春风永远忘不了的是她跟他最后分别时的场景。他们躺在山上,抬头就是明月与繁星,随风就是话语与林木清香。徐春风还像以往那样搜肠刮肚极尽所能地讲着聊斋的鬼故事。那晚他讲的是白秋练,江中的白鳍豚精无意中听到了船上书生慕蟾宫吟诵的诗句,居然相思成疾。

白秋练与其母好不容易征得了慕父的同意却又被洞庭龙君阻碍。洞庭龙君为了选白秋练为妃,甚至让其母代其受过。最后还是跛道人出手相助,白秋练和慕蟾宫二人才得以圆满。

她在听这个故事的时候,却没像往常那样害怕,始终在仔细地看着他,看着他的一言一语、一举一动。看得徐春风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语速,甚至想要停下来。她也不再打断他,不再插话,只是用自己柔白水嫩的手摩挲着他的脸颊。直到徐春风讲完了,她都久久没有说话。

“白秋练还是有福的。”她半天才缓缓地叹气说。

“那也只是个妖而已。最终人妖殊途。”许春风搂着她说。

“妖也不一定都是坏的,有的人比妖还要坏。”她轻轻地说,“妖也有人性,人却总是心怀鬼胎。”

徐春风听了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又慢慢地问:“这世上真的有跛道人吗?”

徐春风愣了,他从她的话里听出了惆怅和不甘。他想了想说:“我们一起跑吧,跑到成都,再跑到东瀛。我们就自由了。”

她抚摸着隆起的肚子,缓缓地说:“能跑当然最好。”接着她又问,“你打算给他起什么名字?”

徐春风说:“起名字不着急,只要咱俩跑出去,有的是时间想这些。”

“不,我就要现在知道。”她看着徐春风,眼睛里是他从未见到过的坚毅与果敢。

徐春风沉吟许久,笑道:“那就叫青浪吧,我叫春风,他叫青浪。春风有源,青浪无边。我的源,就是你。”

她念了几遍,笑了,那是徐春风这辈子也忘不掉的笑,那是注定知道陪伴不了但有幸遇到的笑。

他和她的任性引发了两个家庭甚至两个家族之间的矛盾。

徐春风还没来得及去大闹一场就被她的家人打了个半死。

接下来几天,徐春风都在积极准备着逃跑的事儿,但她却不见了,晚上再也没来跟他约会,也不见她走出过家门。直到传来了她要嫁人的消息。

徐春风是后来才知道那天派人来打他的是她。他知道后就万念俱灰,想不明白为什么那个羡慕白秋练的女子最终却成了洞庭龙君。他甚至有点记恨她,徐春风开始认为她最终是为了金钱和势力抛弃了自己,直到她投井而死,他才明白过来,她始终都是白秋练,都是聂小倩,都是杜十娘。

当然她带走的还有那未曾谋面的孩子。

开始的时候,他恨她,为什么不把孩子留下来,渐渐地,他理解了她,她不想孩子如浮萍一般,无根无源,与其这般不如他们娘俩在一起。

想到这里,徐春风已经是泪流满面,泪水已经打湿了枕巾。

他们娘俩已经在另一个世界等了他太久了,他不知道何时才能与他们相聚在一起。

徐春风后来背井离乡去了成都,白手起家入了洪门,从零开始一手一脚地打拼。等到他终于站住了脚的时候,得到了一个消息,听说她的大夫又要新娶。徐春风立马带着几个洪门兄弟,几条枪几匹快马赶回了老家,不动声色地租下了一处宅院,买通了守城的兵丁,等到婚礼前一夜,冲了进去,干净利落地收拾了几个看家护院的人,又把一家老小聚集在一起。

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一群人,徐春风摘下了面罩,拉起那个男人,恶狠狠地问:“晓得爷爷是哪个不?”

那个男的连看也不敢看,连忙求饶:“好汉爷爷饶命,要多少钱我都给。”

徐春风一边像拎小鸡崽一样拎着男人,一边用脚尖抬起跪在地上的新婚女人的脸:“你还真是个好色之徒啊,净娶些年轻貌美的。你堂客(方言,意为妻子)才死了多久?”

“这可不怪我,我堂客命薄,还跟别个在外面厮混。而且还是指腹为婚……”

听到这里,徐春风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枪打死了男人的母亲然后把枪抵在男人的下巴上,迫使他看着自己:“我……就是你说的……你堂客厮混的对象。”

男人一听立马吓得面如死灰,拼命打自己的耳光:“好汉爷爷,我错了,是我不识相,是我不知好歹。”

徐春风把他松开,他像一摊泥一样缩在地上。他蹲下来,看着新婚之夜的女人说:“来生,嫁个好人家吧。”

说完他就站起来走了出去。手下的弟兄们开始干活,把几个人绑在桌子上柱子上,堵上嘴。中间还有人低声咒骂:“妈的,居然还吓尿了,真恶心。”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了,有人还请示徐春风怎么处理。徐春风快步走向男人,一刀划开了他的喉咙,鲜血顿时从刀口直线向下流出。男子只是拼命地吞咽,但他丝毫喊不出声来。其他人也比照着把剩下的人处理了。

徐春风走出去之前,那些人都还活着,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他们的生命也会随之流逝。徐春风认为这是他偿债最好的方式,那就是把自己痛苦的根源找到并彻底埋葬。在他做了结之前,已经有人把所有的钱财收捡一空,做出了强盗劫财的假象。在他们走之前,又将一切付之一炬。待第二天众邻居震惊之余也只认为是露了富,招来了土匪杀人灭口。

徐春风把心事了结后反而有些愧疚,这份愧疚最后也改变了他许多的性格。他之前凡事认死理讲规矩的做派、跟人交往中对脾气看出身的规矩、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的尺度都变成了做事灵活、交友甚广、不委曲求全,也让他在巴蜀大地上名声更广、事业更旺。

其实他并不相信杀人立威,但他相信以命偿命。过往的岁月里,每当他路过或回到故乡时,他都会去那口枯井看一看。

她死了之后不能埋入夫家祖坟,也不能进入自家坟地,那会儿他又无钱无势只有填了枯井为其做坟。他自己在离开家乡之前,也未跟父母告别,据说后来童养媳像女儿一样侍奉着他的二老。

后来他遇到了华咸声,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突然想到自己那未出世的孩子,他如果活着,应该也这么大了吧。华少昌知道这段过往后,便让华咸声喊他做了师父,而徐春风也将咸声视同己出,一手一脚地亲自带。

这些杂乱的记忆一直在脑海中翻腾,让徐春风无法入眠,压根没有余力再去想佘英所托。他就这么被回忆折磨着直到天边泛白。

“哎呀,哎呀,不好了!咸声不见了!”天刚刚亮,辛佑国着急忙慌的声音就在院子里响起来了,吵醒了众人。

“啷个了?”大虎睡眼惺忪地问。

“哎呀,我一大早醒来发现房门虚掩着,咸声已经不见了!”辛佑国带着哭腔说。

一旁的杠头边系扣子边说:“不可能吧?昨晚大门上锁了的啊。”“不知道啊!一早起来就不见了。”

“大家都快找找,快找找。”华少昌也被吵醒了。

正在大家准备开门的时候,徐春风从屋里走出来了:“不必找了,咸声在我屋头呢。”

在他身后,咸声露出个小脑袋,调皮地一吐舌:“阿爷,你昨晚噗鼾声(方言,意为鼾声)太大啦,把我吵醒了。”

大家一听都哈哈哈笑了起来,辛佑国也如释重负地笑了。

早饭过后,徐春风召集大家聚在一起商议一下佘英运枪的事情,众人刚坐下来,就有人急急忙忙地进来报告警察来了。

徐春风不慌不忙地走出去,看到来的却是警务公所的队长方定祥。这也是徐春风的老相识了,此时他带着几个警察走进院来,看到徐春风才止步,大声说道:“本局刚刚收到线报,近期有匪徒要偷运军火入城,如有发现,必须即刻报警,否则按照同党论处。”

看到无人答应,方定祥又大声问道:“谁是这儿管事的?”

华少昌看了下徐春风,发现他只是看着方定祥,立马站出来说:“是我。您放心,我们这都是守法经营。”

方定祥瞥了一眼华少昌,轻蔑地说:“明面上是走货,暗地里走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这些货栈私底下做了些什么勾当。”他说这话的时候始终看着徐春风:“只是大家都是自扫门前雪。你们别以为我不说,就当我是瞎子。”

华少昌连忙跟着赔不是:“那不能那不能,我们时刻准备着孝敬您啦。您看,这是这个月的清洁费和辛苦费,正准备给您送过去呢。”

方定祥看了一眼华少昌送上来的钱,示意手下人接过去:

“这还差不多,走了。别让我再来第二回。”

等到他们走远了,众人才重新坐下来。华少昌说:“佘英的事儿我一早也听说了,我们还没怎么动,警察就找上门来了,是不是考虑不做了?”

耿省寨则不以为然:“警察都上门了,正好能够证明这一单油水足,有搞头。”

一旁的杠头也跟着插话说:“对头。说不定搞完了咱爷们几个就可以金盆洗手,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华少昌继续说道:“既然警务公所已经知道了,我们想要进城出城可就麻烦了。我们总不能一路打进来吧?”

“知道了更好,更没人怀疑我们。”徐春风接过话来说,“他方定祥不过是警务公所的一个队长,顶了天能管得到南城,我们只要不走他的地界就行了。”

华少昌听后,依然带有疑惑地说:“他说自扫门前雪是这个意思?”

徐春风拿出一张手画的地图,在桌子上铺开来指着地图说:“大家看,我们目前在南城。虽然佘英没说枪从哪里来,何时来。但是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不出三日必然就要出手。到时候我们只要躲过南城就可以了。”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大虎主动请缨说:“请舵爷就给我们安排任务吧。”

徐春风点点头说:“省寨按照昨天我安排的,在东门码头囤好,要大张旗鼓地让人知道我们运的是什么货物。还有,这鱼必须要从西市的王鱼头那里买。买了之后,在码头上就地卸了,装一半鹅卵石进去,上面再铺上鱼。”

耿省寨一听,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舵爷,咱这不是折腾吗,从西市买鱼运到东门码头?直接从东市买多撇脱(方言,意为方便)。”

徐春风也不解释,只是佯装发怒地说:“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废话。”

耿省寨摸着脑袋呵呵一笑:“要得,听舵爷安排,就从王鱼头那里买。”说完出门去了。

“大虎,你去把弟兄们集合起来,多准备杀鱼的短刀,不要揣枪,再多找些力哥,背上些铜钱,到时候都围在西市门口,等闹起来了,就帮帮场子。”

“那找力哥是为啥?”大虎问。

“到时候真的警察来追,就让力哥们把背着的铜钱往天上撒,让兄弟们好趁乱逃跑。”徐春风挥挥手说,“分头行动,快去准备。”

“杠头,你刚回来,脸生。这两天就去跟佘英手下的宋杰对接,把时间摸准,把路线摸熟。他有特别的安排,记住,不要节外生枝。”

徐春风基本上都安排妥当之后,华少昌按捺不住了,问:“春风哥,那我呢?”

徐春风边收拾地图边说:“你可是定海神针,哪儿也不能去。”华少昌有点不乐意了:“为啥子嘛?”

徐春风说:“你是货栈的东家,又是背海堂的掌旗三爷,只有你在这儿,警察才放心,那批枪我自会安排运到一个谁都想不到的地方。”说完也不待华少昌回话便出门去了,华少昌虽然有点无奈,但也只有接受这个安排。 UpprEFF0SGWH9kSjEQoQtZckTHM8vUq1EHjv+H9kWTVV3AbJ1yME9SCVO3sjd6i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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