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因为孟祥英能生产度荒,婆婆丈夫都跟她好起来了,仔细一打听,完全不确。
孟祥英采来的野菜,婆婆吃起来倒也不反对,可是不赞成她去采,说她是“勾引上一伙年轻人去放风”。“放风”这个说法,原有两个出处:从前有一种开煤窑的恶霸,花钱买死了工人(被买的人有了错,可以随便打死),关在窑底,五天或十天放出来见一次太阳,名叫“放风”;放罢了收回去,名叫“收风”。监狱里对犯人也是这样——从屋子里放到院子里叫“放风”,从院子里锁到屋子里叫“收风”。孟祥英的婆婆也不是绝不赞成放媳妇的风——只要看孟祥英初嫁的时候也到地里收割、拔苗就是个证据。不过她想“就是放风,也得由我放由我收”。按“老规矩”,媳妇出门,要是婆婆的命令,总得按照期限回来;要是自己的请求,请得准请不准只能由婆婆决定,就是准出去,也得叫媳妇看几次脸色;要是回来得迟了,可以打、可以骂、可以不给饭吃。孟祥英要领导全村妇女,按这一套“老规矩”如何做得通?因此婆婆便觉着“此风万万放不得”了。
这种思想,不只孟祥英的婆婆有,恐怕还有几个当婆婆的也同意。牛差差老婆趁此机会造出谣言,说野菜吃了不抵事,有些婆婆就不叫媳妇去了。孟祥英为了这件事,特别召集妇女开会检查了一次,才算把这股谣言压下去。
采罢了野菜,割罢了白草,孟祥英自己总结成绩的时候,婆婆也在一边给她作另一种总结。她的总结,不是算一算孟祥英采了多少菜,割了多少草,她的总结是“媳妇越来越不像个媳妇样子了”。她的脑筋里,有个“媳妇样子”,是这样:头上梳个笤帚把,下边两只粽子脚,沏茶做饭、碾米磨面、端汤捧水、扫地抹桌……从早起倒尿壶到晚上铺被子,时刻不离,唤着就到;见个生人,马上躲开,要自己不宣传,外人一辈子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媳妇。她自己年轻时候虽然也不全是这样,可是她觉着媳妇总该是这样。她觉着孟祥英越来离这个“媳妇样子”越远:头上盘了个圆盘子,两只脚一天比一天大,到外边爬山过岭一天不落地,一个峧口村不够飞,还要飞到十里外,不跟自己商量着有事瞒哄工作员,反把什么事都告工作员说……她做着这个总结发了愁:“怎么办呀!打不得,骂不得,管又管不住,卖又卖不了。眼看不是家里的人了!工作员成人家的亲爹了!”好几夜没有睡觉,才算想了个好办法——分家。
婆婆请牛差差作证,跟孟祥英分了家。家分的倒还公道(不公道怕孟祥英不愿分),孟祥英夫妇分得四亩平地四亩坡地,只是没有分粮食。据婆婆说:“打得少,吃完了。”可是分开以后,丈夫又回婆婆家吃饭、睡觉,让孟祥英一个人走了个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