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扁舟一叶，于冥冥幽宵，泛乎重洋，飙驰流云，浪击星辉，泛者于斯，形神其荡。吁嘻危哉！生欤死欤？系诸一发。而淘淘斯境，绝不我恤，倏尔沦没，固甚易易。悲夫泛者，必供没吞！间有幸者，或挟一枻
，或手一楫
，小假物能，得未即溺；而浩浩接天，涯涘莫睹，一任萍荡，焉冀泊脱？是则虽云已幸，犹仅得苟延旦夕，精竭力穷，亦无异乎镇舟待沉者也。或更有进者：方哭固声嘶，极目远眺。忽于海天剖处，一粒阴影，蠕蠕而来，渐迩渐长，知为巨艇。默祷移时，艇适过侧。承援而登，得返故土。然此意构之天幸，百世不得一值，苟见诸人事，诚千秋之佳话也。
盲触人生，日日如斯，吾人处之而不怪者，习也。闻者疑愚固设险喻，卜人警怖乎？然则索澄匪远，愚诚言之：大漠漠人生，奚啻沧海？攘攘漩涡，险乎风涛，处世做人，人事焉避？而种种漩涡，时复索我，一忽不慎，席卷而去，其存其没，谁复我惜？不幸扑碎，亦非意外。惜哉逝者，蚤化孰为？或幸而隙脱，暂得苟生，而披腥带血，又将焉归？当斯时也，忏艾之余，援引唯祝。幸而得之，机乎何艰？！
出院诸子，愚之同幸者也。自入院以来，修德端操，将颖脱而先去。愚虽欲师古人临别赠言之风，但自愧才德薄弱，不敢误人，故聊书短词，以事塞责；并以之自勉；又以期诸子有以勉我也。
其词曰：（调寄浪淘沙）
弄筏晚潮头，
一任飘流；
不图怒雾塞瀛洲，
四顾茫茫天海色，
哭破警喉。
灯火起高楼，
接引迷舟。
欣然凭此得归休。
从此谨躬多近岳，
再勿溟游！
一九三○年三月二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