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郊公园会议之后,吴晗和夏鼐先后来到定陵发掘现场,察看了小石碑的形状和位置后,和发掘队一起制订了下一步的行动计划:在第二道探沟的西侧,隔开二米宽的距离,并与第二探沟垂直,对准宝顶的地下中心方位,开掘一条东西走向的探沟。这样可取捷径找到通向地宫的隧道,直达地宫。
由于小石碑的出现,民工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松散,而且酷暑渐渐退去,秋风在园中吹拂,大家精神大振,干劲倍增。
就在第三道探沟挖到二米深时,有个民工突然发现了一根约5厘米长的细棍。这根比铅笔还细的东西,酷像皇妃头上插戴的玉簪。民工用手擦去上面的泥土和腐质,跑上探沟,高声呼喊:“赵先生,我挖出一支皇后的玉簪,你看看。”
发现的骨针
赵其昌惊喜地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欲说什么,又没有说出,最后鼓励这个民工一番,就去找白万玉。
“白老,你看这是什么?”赵其昌递过去:“我看这是根骨针,新石器时代的产物。”
白万玉接过放在手中掂了掂,又擦了擦尘土,点点头:“没错,是根骨针,几千年了,怎么在这里出现呢?”
按教科书划分,这骨针应属于原始社会后期的产物,最短时间也应是三、四千年以前的,为什么会跑到这三百年前的探沟中?它从哪里来?它的出现与陵墓有什么样的联系?
正当他们思索着这个谜时,夏鼐驱车而来。赵其昌把骨针递上,诙谐地说:“夏所长,探沟里发现了一支玉簪,你看看。”
夏鼐接过,瞅了一眼,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好一支玉簪呵。”他沉思片刻,极其肯定地说:“这根骨针是随着隧道的填土,从远处迁移而来的。这就说明在陵区周围,有新石器时代遗址。要想得到证实,你们不妨找找看。”当地传说,各陵宝城内黄土堆成的宝顶,不是就地取土堆成的,而是来自十几里外。皇帝注重风水、龙脉,陵园内不仅不能取土,也不能用车运土,而是军民工匠排成长队,一筐一筐地从远处传递而来。文献记载,金代建立中都城就是用的这一方法,从百里之外的涿州运土。明代文献也屡有记载,陵园附近严禁破山取土损伤龙脉。看来这传说可能是事实。但龙脉的边缘在哪里?小小的骨针把工作队引向十几里外。
在定陵西南十五六里地方,有一片洁净的黄土,中间是大片坑洼,原有积水,现已干涸,洼地足有二万平方米。问了问当地老乡,他们说这里叫“黄土塘”。就在塘边土沿上,又采集到一些与骨针属于同一时代的陶片;再取土样与定陵的填土对比,完全一样,这就可以肯定,定陵的填土取自于此。有来龙就有去脉,沧海变桑田,三千多年前的先民遗址,而今又作了皇陵上的一抔黄土。
实际上,这枚小小的骨针还把人引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就在陵区大红门东北边的宝山下,发现了一把石斧和一些原始人做饭使用的陶罐碎片、鬲腿等,还不时出现一些时代较晚的瓦片。稍后,赵其昌和白万玉带领考古所和北京大学的老师、同行再到宝山查看时,每个人手里几乎都捡到一些遗物。他的老师,北大考古教研室主任苏秉琦教授当着大家的面问赵其昌:“对这个遗址,你怎么看?”白万玉凑过来说:“苏先生又要考你呢!这是你野外实习的补考,好好答,争取满分。”赵其昌笑笑,果真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这是个先民理想的生活处所。第一,小山北面陡峭,山下是河,下山取水方便;第二,山南平坦,便于农耕,搭个草棚,高坡向阳。至于时代嘛,从遗物看自然属新石器时代晚期,不过从那些布纹瓦片看,可能延续到汉代或再晚些,这里仍有居民在活动。”大家七嘴八舌地嚷嚷:“可以及格,满分不够。”阎文儒教授又问:“怎么防御野兽啊?”赵其昌说:“北面是大河,自然的围墙,哪来的野兽。”工作队的庞中威立刻接道:“真有野兽,山下有狼窝。前不久泰陵那里一个小伙子还在洞里捉住三只狼崽子,老狼连连嚎叫几夜。要不是先把小狼捉走,肯定连老狼也一网打尽……”苏秉琦笑了:“不是说北面的防御,是说南面。”赵其昌看出老师们是在开玩笑,也转了话题:“南面的村子叫龙母庄,长陵园,是明朝为祭陵种植瓜果上贡的地方,也是程六的老家,当年程六爷盗掘了万娘娘的坟,把凤冠拿回家,他结婚时新娘子还把它戴在头上臭美呢。文献上还说,姚广孝扮作卜卦先生,帮助永乐选陵就是在龙母庄出现的……”
定陵棂星门、明楼
夏所长半天不语,只是微笑,最后说:“看来北京的考古图上还要标上一个点,增加个宝山遗址。你们定陵完工后,就转向宝山。”白万玉笑了:“我是赶不上了,赵公可能还有希望吧!”
从三千年前的先民,到三百年的皇陵,谁也没有想到,白云苍狗,变化竟这么大。而今,又过了四十多年这里却盖起旅游饭店,建起高楼,与古老陵园形成强烈反差,反而不伦不类了。一根骨针引出的两条长线,就这样断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