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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馆长头天到人事局开会,第二天就在馆里做了传达,上面给了文化馆一个副高职称也就是副研究馆员的指标,凡是有中级职称的都可以报,如果助理馆员觉得自己够条件,也可以破格申报。

高南征扫了一眼会场,只有老张一个人显得特别兴奋。

胡汉生有些无动于衷地在那里翻着《清流》。

徐馆长说,要申报的每人先交三十元报名费,我再去人事局那里买申报表。

老张当即就交了钱。胡汉生张开嘴要说话,高南征以为他要报名,谁知他竟说出请假的话来,他说这几天天气好,地上没冻,他要回乡下给那两亩半麦子浇一遍大粪,施足了肥才好过冬。

高南征正要上去拦住胡汉生劝他切莫为了芝麻丢了西瓜,老陈从外面进来了。

老陈一见在开会,正要退出去,徐馆长宣布散会。

徐馆长见了老陈就说他来得正好,这晋升副高职称的事就不用下去传达了。老陈推辞不听,他觉得自己这一生能混个中级职称就不错了,他若是能当上副教授,乡里的狗都会笑出尿来。

老陈说:“徐馆长,你若是能将培训班吃饭的发票报销了,我就比评了副高职称还高兴。”

徐馆长说:“发票的事你不要急,总会有个办法的。你和老高先聊一聊,我去打个电话。”

徐馆长走后,老陈又缠上了高南征,没办法他只好又将老陈领到家里吃了一顿。饭后高南征又打算给他两瓶罐头,不料老陈不肯接,支吾一阵后才说,如果他家有用不着的旧衣服就给他几件。高南征去房里翻了一阵,拿了几件半新半旧的衣服让他拿走。

夜里高南征一边洗脚一边同小娅说话,小娅要他无论如何也得将胡汉生拉上一起申报副高职称,让胡汉生作陪衬壮大声势,否则人越少越难对付徐馆长。

隔着卫生间的门说了一阵后,小娅忽然失声叫起来:“老高,那件旧灯芯绒夹克呢?”

高南征说:“我将它送给老陈了。”

小娅冲进来说:“你怎么能将它送人呢?我将存款折放在那荷包里呢!”

高南征一听心里也有些慌,三下两下就将脚擦干,穿上衣服和鞋就去弄自行车。

高南征骑着车子刚出县城,一辆桑塔纳从后面追上来,并在身旁刹住。小娅从车上跳下来,让他将自行车放在桑塔纳的后备厢里。高南征上了车才知道这车是段书记的。高南征赶到老陈家时,老陈一家人已经睡着了。敲了半天门才有人起床,老陈却不在家。说起来才知道老陈一回家就发现存折,他怕高南征着急,当即抄小路又去了县城。

往回赶的路上,小娅直说老陈家作孽。

到家时,老陈已在门口蹲了一个小时了。

小娅很感动,非要留老陈在家里睡一觉。第二天,小娅将家里的棉被送了一床给他,另外又给了几件小孩穿的衣服。老陈挺感动地说:“好几年冬天没有睡过这么暖和的觉。”

送走老陈,高南征骑上自行车去胡汉生家。二十几里路个把钟头就到了。他只问两次就找到胡汉生家,门口的晒场上有几个人正在太阳下打麻将,其中一个老头长得同胡汉生一模一样。高南征上去一问,果然是胡汉生的父亲。因为刚好四个人,胡汉生的父亲下不了场,他不好意思地问高南征是不是来找胡汉生有事。若有急事可以到隔壁垸子去找,他在那儿帮乡剧团排戏。

高南征还在半路上就听见一片参差不齐的琴声,爬上一处土坡刚好望见胡汉生正在前面的晒场中央指挥着什么。走近后他才听清正在排演的是《山伯访友》。

胡汉生突然发现高南征站在旁边,不由得吃了一惊。

高南征一点也不给他面子:“你就是这样给小麦浇大粪过冬呀!”

胡汉生说:“哪里哪里,是赶上了,他们硬将我从地里拖来的。”

高南征说:“职称的事你不能不管,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也要百分之百地去努力。”

胡汉生一口答应说:“行,我一回去就申报,大不了那三十元报名费白送人家。”

高南征有所指地说:“给乡剧团做辅导,少不了要给三几百的犒劳费吧?”

胡汉生忙说:“我明后天就回文化馆。”

高南征回去时,自行车在山路滑了一下,他不轻不重地摔了一跤,幸好人没伤着。

他像老张一样交了三十元报名费给徐馆长,同时也替胡汉生代交了。胡汉生回来后,立即将钱还上。往后几天,他们几个一直在忙着填表。徐馆长组织了一个群众评议小组,几个部主任都在里面。表格填好后都交到徐馆长那儿。又过了几天,徐馆长通知评议小组开会。

高南征第一个被评议,所以他得回避。具体意见他不清楚,他觉得自己得到的评价应该是优秀。接下来是老张和胡汉生,他俩的最终评价是基本合格。最后评的是徐馆长。

徐馆长将自己的材料读了一遍。他还没读到一半时,高南征和老张的脸就红了。徐馆长读完后却不回避,理由是他是评议组长,可以例外。

高南征实在忍不住了,他说:“徐馆长,你不能贪天功为己有,将我们文学创作上的成绩说成是你辅导的结果。”

老张也接着说:“我的调研文章不是你指导的,你怎么可以不讲事实呢!”

徐馆长大言不惭地说:“我是馆长,你们在我的领导之下做工作,当然就是我的成绩了。”

说着话,他们就吵起来,动作一大之后,不小心将徐馆长前面的记录搅散了。高南征眼尖,发现自己只被评作基本合格。老张和胡汉生也发现了自己是基本合格。胡汉生还文绉绉地说自己做了那么多事怎么还只是基本合格呢?

老张则火爆多了,他抓起一只茶杯摔到徐馆长面前,吼道:“姓徐的,未必文化馆就只有你一个人在做事!”

徐馆长也被激怒了,他站起来大声说:“跟你们说实话,这回评职称,你们只是个陪斩的,不管你们议不议,评不评,都是非我莫属。”

说完之后,徐馆长夹上自己的申报材料扬长而去。

大家气愤不过,当即决定向文化局和宣传部反映情况。

不料第一个去处就碰了软钉子,文化局崔局长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地说完之后,出乎意料地反问一句,说:“如果你们不承认自己的工作成绩也是馆长的工作成绩,那文化馆的工作成绩也就不能算文化局的工作成绩,文化局的工作成绩也不能算县政府的工作成绩,县政府的工作成绩也不能算省政府的工作成绩,省政府的工作成绩也不能算国务院的工作成绩,国务院的工作成绩也不能算政治局的工作成绩,如此一来,岂不是国将不国,党将不党!”

高南征怔了半天才说:“崔局长,你不能这样无限上纲。”

崔局长说:“你们又误会了当领导的意思,我这样说,是毛主席所倡导的启发式工作方法嘛!”

从文化局出来,高南征又领着老张他们往宣传部赶。宣传部的几个领导更干脆,如果只有一个指标,他们肯定倾向让徐馆长先上,这样有利于开展工作。

老张提出再去人事局,高南征想到何副局长是自己培养出来的关系,不能这大呼隆地滥用了,便说还是回去冷静地商量一下。胡汉生也说,光凭这些可能搞不倒徐馆长,得有更多的材料。

高南征被这话提醒了,他当机立断让大家回文化馆凑一份详细的文字材料。

回文化馆时,正好看见老陈在一楼楼梯上同徐馆长说话。老陈手上依然拿着那张发票。

高南征同老陈打了一下招呼,自己先上到二楼。他以为老陈还会来找自己,直到下班仍不见老陈露面。他想一定是徐馆长怕对立面太多,将这发票给报销了。

吃晚饭时,高南征将这一天的事详细同小娅说了一遍。

小娅眼也没眨就说:“这样做简直就是缘木求鱼,现在的男人怎么这么蠢,而且是一蠢就是一堆!你们怎么可以就事论事呢。行政上的人本来对知识分子的高职称高工资有意见,你们不能往伤口上撒盐,老徐大小也是个官,沾了行政上的边,他们不维护他还能维护谁!应该一箭双雕,对上只说老徐不适合当馆长,伸手要职称就是他的一条罪状。”

高南征顿时恍然大悟。当即放下碗筷就去找老张和胡汉生商量。他们决定写一封告状信,并联合全馆人签名,要求徐馆长要么纯粹当馆长,不要职称,如果要职称,就不能当馆长。胡汉生支持这么做,但他又不愿签名。他说自己是党员,他可以通过组织途径反映这些事,同时,他没签名到时还能站在中立立场来说些话,高南征见他言之有理,就没有勉强。

半夜里,高南征想起一件事,他见小娅起床方便就忍不住问她怎么想到这种主意的。

小娅说她搞了几十年播音,各种各样的广播稿,那字里行间的名堂,什么正话反说,坏话好说,小骂大吹牛,等等,实在见得太多了,不用读相关专业,也达到大学政治学硕士生水平。

上班后,高南征做了半天工作总算让小甘签了名。这样四个部已有三个部明确反对徐馆长,再加上暗中反对的胡汉生,可以说非常有力。

高南征还想拉上后勤这一摊,所以他咬着牙决定去找兰苹。

兰苹正在家百般无聊地织着毛线。

一见高南征,兰苹高兴得跳了起来说:“我就知道你会第一个来看我!我这一生的清白算是让老徐这狗东西毁了。”

兰苹说着马上变脸哭了起来。

高南征忙说:“你别太在意,其实外面什么也不知道。”

兰苹不相信,高南征就赌咒发誓。兰苹伸手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一想到兰苹可能有性病,高南征差一点恶心呕吐出来。他用茶水漱了一下口后,将馆里这两天发生的事大致说了一遍。

兰苹听说要撵徐馆长下台立即兴奋起来,将自己在省城受辱的经过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那次她被徐馆长拖到舞厅陪那个处长跳舞,徐馆长弄了一个小包厢,借口买茶水先走了。跳了一圈舞后,那处长就动手摸她,还说他一看动静就知道她是处女,说着就动手捏她的乳房,她当时就被吓昏了,醒来后见裤裆是湿的,她以为自己被强奸了。徐馆长百般解释,说这是不可能的,人家处长从来不强迫女人,而且在舞厅里也不可能强迫。她不信,回来后一直不敢去上班,怕怀孕,直到来了两次月经她才放心。这两天正在下决心,准备明天去上班。

兰苹在告状信上签了字后,高南征就要走。

兰苹要他多坐一会儿,兰苹说,全文化馆,她最喜欢高南征,高南征叫她无论做什么她都愿意。

高南征叫她现在就嫁人。

兰苹说她只想嫁给高南征。

高南征慌了,不顾一切地往外走,边走边说:“如果不修改婚姻法,那就得等到下一世。”

高南征他们拿上检举信再去有关部门时,情况果然不一样了,无论是崔局长还是宣传部的领导,全都非常认真地记录他们反映的情况,并口头表示他们认为徐馆长是有些问题,譬如领导作风恶劣、个人主义严重等,当然具体情况还要做调查研究。

自从高南征他们将检举信交出去后,一向趾高气扬的徐馆长明显萎缩了,他什么事也不管,口口声声说等问题落实了再开展工作。每逢说了这话以后,徐馆长总要补上一句说:“我要亲眼看看这几个王八蛋能将老子怎么样!”这话愈发激起大家将他撵下台的决心。

老陈因为年关快到,餐馆逼债,来文化馆的次数越来越多。但每一次都被徐馆长空手打发回去。老陈没办法,只好将高南征赠送棉被和衣服的恩情丢在一边不顾,又开始频繁找高南征。

宣传部和文化局组织一个联合调查组,来文化馆开过一次会。高南征觉得这事得加一码,便去找了一下段书记。段书记很气愤,自己革命几十年总是想着别人,怎么现在都变得要别人想着自己呢,想当年,他若是只想着自己捞好处,连省长都当上了!他在电话里将宣传部的领导和文化局崔局长责骂一通,要他们立即将徐馆长的乌纱帽摘下来扔进厕所里去。

高南征从段书记家里出来,半路上碰见宣传部领导和崔局长坐着小车匆匆往段书记家赶。

小娅知道这事后,连声说蠢蠢蠢,比猪还蠢。高南征后来才知道崔局长他们怕段书记是假的,他们一方面做出个尊重老干部的样子,另一方面又安抚徐馆长,要他在问题落实以前继续大胆工作。他们这样做也是给现任书记看的,让现任书记知道他们并没有被老同志牵着鼻子走。

眼见着徐馆长有些还阳了,高南征和老张嘴上急出了燎泡。

这天,他们在办公室里商量了一条对策,决定以《清流》的名义开一个迎新座谈会,请段书记到会。

他们把会议日期定在徐馆长父亲七十大寿那一天。

徐馆长不知道段书记要来,座谈会开幕时,代表文化馆讲了几句话,就回家张罗去了。

段书记参加别处的一个活动,再赶过来时,徐馆长已经走了。其实高南征根本就没有安排中午的招待酒席,但是十二点散会时,他们执意留下段书记和到会的作者,说徐馆长有吩咐,等他回来后上餐馆去聚一聚。等了四十多分钟还不见踪影。

高南征便亲自去喊徐馆长。徐馆长家正在开席。

高南征只说作者们不肯走,非要文化馆招待一顿薄酒。

徐馆长顾不过来,随口说这事以后再补。

高南征回来后对段书记说,徐馆长不知为何在家大宴宾客,县里的一些领导也去了。

段书记笑了笑,拍了拍高南征的肩膀,带头离开了,走路的样子很大度,也很有风度。

段书记走后,高南征越想越觉得那笑里有内容。

果然,下午四点,小娅打来电话,要高南征速去准备几样时兴的菜,段书记晚上要来家里喝酒。小娅特别指出,这是段书记自己提出来的。

高南征和小娅忙得差不多时,段书记同他那年轻妻子一起来了。那女人开口说话时,用的全是普通话,而且发音还比较标准。

段书记只喝三杯酒。喝完最后一杯酒,段书记才说明来意,他也发现徐馆长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但他不想同这种小人物玩,真的要玩,只要动半根小指头就够了。段书记叫高南征别再瞎跑了,夜里重新写封检举信,明天就去文化局和宣传部,告诉他们若不处理徐馆长,就将这事上交到省里。段书记要高南征少写别的,只要写徐馆长用美人计拖人家处长下水就可以了。

段书记走后,高南征同小娅研究了好久也想不出其中的奥秘,他们觉得省里绝对不会管县里的一个小小文化馆长。不过他们觉得段书记在政界混了多年,肯定知道其中关键所在,听他的不会有错。

第二天一上班,高南征和老张又去文化局和宣传部,将段书记教的话说了一遍就回来了。办公室的冷板凳还没有坐热,崔局长就亲自来馆里找他们谈话,同行的还有宣传部一个副部长。

崔局长和颜悦色地劝高南征别将这事上交,部里和局里会尽快处理的。

没过几天,调查组又来了,他们分头找人征求意见,问谁接替徐馆长最合适。小汤说高南征,高南征则选了胡汉生,别的人也是这两种意见。 /KdoFBCCQr5X/XI9Uxe+OIQLUyo6GVJz9ImeJpG2Jy8YKuonAwxBqpl2lfeCru7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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