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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苹没有听高南征的话，她还是跟着徐馆长一道去了省里。
高南征得空同胡汉生谈起这事时，不禁万分叹惜。
高南征同小汤也有简单的分工，头三天他们分头到分馆和文化站里跑一下，确定办培训班的日期，顺带为《清流》组稿。第四天他们集中精力将稿子编好送到印刷厂，再花上点钱到学校里请一个老师帮忙校对一下。从第五天起，他们便一个接一个地办培训班。
高南征跑的是一个分馆加一个文化站，无论是分馆馆长还是文化站站长，都死活不同意办这个培训班，理由是现在业余作者对文学创作已不感兴趣了，过去的老作者纷纷出门打工做生意，花钱请也请不到他们来。高南征明白他们是不愿意出钱，按照惯例，不管办什么培训班，最少学员们中午那顿饭是要管的。如今分馆和文化站都是靠一点可怜的以文补文收入养家糊口，有什么活动，名义上是花公钱，实际上是用的私钱。高南征不能捅破这层纸，一旦说到钱的问题上，那就更不好办。
那天中午，高南征在分馆吃饭时，分馆馆长老陈将镇上管文教的书记、镇长找来作陪。一上桌就提到昨晚的电视新闻，说没看电视还不知道高南征是个优秀人才，他们要高南征好好带带路，替他们镇上培养几个文学人才。高南征连忙将这次下来的意图说了。书记、镇长二话不说就将板拍了，要分馆配合，将这次培训班办好。当着面高南征将日期敲定了，还请书记、镇长届时来培训班上讲几句。书记、镇长满口答应下来。
高南征怕变卦，吃了饭便要走，却被老陈死死拖住，非要他去家里小坐一阵。高南征没办法，只好去老陈家。
老陈领着他在几间屋子里参观了一下，到处都是破破烂烂的，一床旧棉絮里还偎着三个老人。老陈说这是他的父母和岳母。老陈的妻子则躺在另一床旧棉絮里，她已经病了半年。医生开了药方却拿不回药，因为没钱。转了一圈，老陈什么也没说，高南征反而不好意思起来，主动说这培训班就不搞一天了，只搞半天，上午九点钟开始，中午十一点结束，这样老陈就可以省下几桌饭钱。
再到文化站时，高南征就有经验了，他先将乡里的分管领导叫上，然后再谈培训班的事，一下子就谈妥了。
高南征提前一天回到县里，他以为小汤仍在乡下忙碌，在家躲了一天，写了一篇综述全县文学创作情况的大块文章，其中有三分之二的文字是讲他自己。小娅说这样不够，必须有一篇专门文章。他想了好久才咬牙决定冒充省作协那位理论家的名字，写一篇评介自己作品的评论。这种做法还得瞒着小娅，他怕小娅瞧不起自己。
做好这些事以后，高南征准时来到文化馆，一看考勤表，小汤竟比自己提前半天回来。他问过小汤，一切都是按原定计划确定的。等到编《清流》的稿子时，他才看出小汤的把戏。
《清流》是一份对开四版的小报，过去好多人都不知道它的历史，直到那年编文化志时才搞清，它创刊于一九四八年刘邓大军南下第一次攻克县城时。几十年风风雨雨，它一直默默地为县里培养人才，就连一直被县里引为骄傲的现任省报总编，其第一篇文章就是在《清流》上发表的。至于县里的大小笔杆子，无一例外都是《清流》的忠实读者和作者。
高南征要小汤将选出来的稿子给他看一看。小汤一下子递上四篇散文和一些诗歌。高南征看了一遍，除了一篇散文外，其余都是写乡镇企业的。实际上就是现在很流行的那种“广告文学”或者“马屁文学”。高南征最反对这种东西，他说宁可《清流》不办，也决不发这种东西。高南征拿起红笔正要将这三篇稿子枪毙掉，小汤在一旁说这是文化站组的稿，事关这次培训班办不办得成。
高南征马上明白了这是文化站拉的赞助，他愣了半天才说出“下不为例”几个字来。
谁知小汤抛出其中一篇说：“文化站答应了人家，这一篇要上头版。”
高南征正要回绝，小汤忽然将头伸长了些，去看那篇评论。
小汤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高老师，都有名家评你的作品了！”
高南征连忙掩饰地说：“小汤，以后你可要注意别让人家牵着鼻子走，特别是文化站，他们是文化馆的下级呢。”
忙了一天，总算将版面弄好，高南征和小汤一起去印刷厂将事情一一做了交代。刚吩咐完，小娅忽然来了。
小娅将一篇稿子交给高南征，说是退休在家的县委老书记段书记看了电视后很激动，写了一篇谈高南征的文章，要《清流》发一下，另外地区报纸可能也要发。高南征当即将自己冒名写的那篇评论撤下来，将段书记的稿子换上去。段书记的稿子短一些，高南征就让小汤趴在印刷厂的办公桌上写了五百字的编者按。
回到家里，小娅才妩媚地笑着说：“有段书记的文章在此，到时谁敢不买账！”
小娅正要同高南征拥抱，外面响起敲门声。
打开门，见是段书记的妻子。
段书记的妻子比小娅还年轻，是段书记在乡下蹲点时好上的，嫁了段书记后一直被县委大院的人瞧不起，特别是那一口土得掉渣的山里话，因此她偷偷找上小娅，跟着小娅学说普通话。这事除了当事人，就只有高南征知道。
段书记的文章写得还不错。
高南征心里却高兴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