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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下午一点四十分，文化馆会议室已经坐满了人。
高南征扫了几眼，发现只有小甘和徐馆长没有来。他想一想觉得不对，应该还有一个人没来，他再次打量一遍后，才肯定是老张没有来。他马上意识到老张已经在为职称之事展开游说了。刚想到这里，老张就急匆匆地进来了。也没看清形势，老张就检讨，说自己不该来迟了。
兰苹抢白他一句：“等徐馆长来了你再认错吧，别找错菩萨磕错了头。”
老张看了看周围，尴尬地笑了一下。
以往开会，徐馆长没到之前大家总是极活跃，不是相互说笑话，就是非要胡汉生来几段他搜集到的民歌，那些半荤半素的民歌，不仅让人动情，还很有趣，闹得男男女女，都像疯了一样。所以，文化馆的会远近闻名，不管是文化局还是宣传部的领导，只要是来文化馆开会，绝对会提前半个小时来看大家怎么乐。这一次大家虽然来得早，却突然没有了往日的兴趣。
兰苹几次要胡汉生来几曲，胡汉生见大家不作声，也就推说嗓子疼不肯开口。
等到两点钟，小甘来了。
小甘进门就说：“今天的会延期，徐馆长病了，发高烧躺在床上不能动，他爱人说是今天上午让雨淋的！”
高南征没作声，带头站起来往外走。他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总不见小汤进来，又见大家都聚在胡汉生的办公室里聊天，突然不好受起来，随手将上午曾拿在手里的那篇业余作者的诗歌稿撕成两半扔在地上。这篇诗歌稿写得极差，连顺口溜都算不上。他原本打算写封亲笔信，让那个业余作者先读三年文学名著，然后再动笔。
就在这时，高南征听见了徐馆长的脚步声。
徐馆长在走廊上叫，开会了，都到会议室去。
徐馆长果然是病了，脸上很灰暗，他坐在沙发正中说：“现在开会！”
高南征小心翼翼地竖起耳朵，听了半天竟没有一个与职称有关的字。
徐馆长说，为了迎接全省文化工作大检查，文化馆近期内必须做好几件事。徐馆长布置工作总是以调研部开头，文学部结尾。他首先要求老张他们在十天之内将文化馆全年工作总结和大事记搞出来，然后牵头并由各个部门配合搞一个五年来全馆综合成果展览。接下来他要表演部排一台一个半小时的晚会节目，节目中小戏不能少于两个，独唱不能多于两个，时间也是十天。美术部只有小甘一人，小甘又是中专毕业回来才三年，徐馆长对他从来没有过高要求，这一次也不例外，只让他布置一个农民美术作品展。最后说到文学部，徐馆长要高南征和小汤十天之内将《清流》今年的最后一期印出来，同时还要以一个分馆和三个重点文化站为依托，办几期业余创作培训班，关于活动经费，徐馆长要兰苹做如下安排：调研部一千二百元，表演部一千四百元，美术部三百五十元，文学部一千一百元。
高南征第一个跳起来，说这个任务无论如何完不成，就是再增加一倍的人手，增加一倍的经费也无法完成，他说《清流》的印刷周期就得半个月，这还不算约稿、编稿。
接下来胡汉生也叫苦不迭。
只有小甘说他争取完成。
老张正要说话，徐馆长一把打断他的情绪，阴着脸大声说：“我现在体温是三十八度九，我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是明天到省里去要钱，指标是五万元，谁要是觉得我这任务轻松，我可以跟谁换，当然去要钱的活动经费多一些。三千元。你们谁跟我换，现在就可以提出来。一个人不敢，两个人一起来也行，全体都去更好。只要你们能要回五万元，我保证将调研、表演、美术、文学等‘四部一办’的所有的事都做好。”
徐馆长说的“四部一办”中的一办是指办公室。
徐馆长的话将高南征镇住了。
见无人作声了，徐馆长就宣布会议到此结束，然后又让兰苹独自留下来。
高南征爬了一层楼，回到办公室，正在那里生闷气，小汤进来说：“高老师，有你的电话。”
高南征又一次下到一楼，经过会议室时，他见兰苹正同徐馆长红着脸争论什么。
电话是小娅打来的，小娅要他马上回家拿上资料来广播电台。旁边有人，高南征不便解释什么，只是含糊地说情况有变化。小娅说她知道情况有变化，这才十万火急地将这事重新做了安排。小娅要他最多半个小时必须赶到人事局。不容高南征说什么，小娅就将电话放下了。
往回走时，高南征看见会议室里只剩下徐馆长。
徐馆长唤了他一声。
他在门口停下来，人却没进去。
徐馆长说：“你们是不是觉得工作量大了些？”
高南征说：“大一点怕什么，我们又不是为你徐馆长打工，是在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出力呢！”
趁徐馆长还没接上话，高南征转身走了。
回家的路上，高南征看见兰苹在一棵树底下用手帕揩眼泪，他忍不住走上前去问缘由。兰苹告诉他，徐馆长安排她一起到省里去要钱，还说管钱的那个处长特别喜欢跳舞，希望兰苹这次去省里时，努力展现一下自己的魅力。要不来五万元钱，馆里今年的穷坑就填不满。兰苹不愿做这样没有人格的事。徐馆长就说她不去也行，可以花钱请县剧团的女演员，但这笔花销只能从兰苹奖金里面扣。徐馆长还说这要钱的事是会计的本职工作，她想不去还有一个办法，那就是改行或者调走。
高南征听了很生气，他说：“姓徐的家长作风也太邪了，他这么热爱革命工作，干吗不将自己的女儿带去公关。”
兰苹说：“高南征，你说我是去还是不去？”
高南征说：“若是我偏不去，看他是生吃了你，还是将你油炸了、清蒸了！”
兰苹说：“可徐馆长这人是敢说敢做的。”
高南征说：“到时候我们大家为你撑腰。”
正在说话，高南征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扭头一看竟是小娅。
小娅站在远处的屋檐下，见他一点点地走近了就说：“这么亲热，怎么不合打一把伞？”
高南征说：“徐馆长要兰苹当舞女呢！”他将经过说了一遍。
小娅没有接话，就迅速转换话题说，下午一上班她就发现副台长已亲自为文化馆老张做了一个专访，还签了字要在全县《新闻联播》节目中连播四次。她见老张抢了电台的先，就不能让高南征居其二了。她亲自到电视台同专题部的商量了半天，决定拍一个人事局长同高南征在一起谈我县文学人才的专题，借人事局长的嘴来宣传高南征，这样的舆论更有力度。
高南征等小娅说得差不多了才告诉她，馆里根本就没评职称这一说。小娅愣了愣，走了一百多米才开口。
小娅说：“人事局我已约了何副局长，他是分管评职称的，早点宣传只会有好处，还不让人家觉出这是有意安排的。不是年底就是年初，这职称反正是要再评一次的。”
高南征到了电视台后才知道小娅找的是什么关系，怪不得她只谈专题部都不说具体人，原来她找的是结婚之前，曾经有过一段恋情的男朋友。他心里不快，但还是陪着何副局长将专题片拍完了。
这个疙瘩直到晚上睡觉时，小娅将嘴巴拱在他的颈后说他今天表现得特别像一个男子汉后，才得以解开。小娅还说她看了毛片，很不错，特别是何副局长说的那句话效果好极了。
高南征知道小娅指的是哪句话，何副局长说别的人只能做到著作等身，而高南征却做到了奖证等身。
小娅还说专题部老唐这回用的是最好的带子，这种录像磁带平时只用在县委书记和县长的节目上。
老唐就是小娅的初恋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