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深呼吸,别妄下结论。的确,重力加速度过高,从这点出发,我开始考虑合理的解释。
我可能处在一台离心机里,而且是相当大的离心机。地球提供1g重力加速度,让这些房间以一定角度绕着一条轨道运行,或者以一定角度固定在一根结实的长臂末端,让这套装置旋转起来,向心力结合重力可以提供15米每平方秒的加速度。
为什么会有人建这样一座巨大的离心机,容纳医疗床位和实验室呢?我不明白。这真的可能吗?离心机的半径得有多大?它需要以多快的速度运转?
我认为我可以找到方法算出来。我需要一台精确的加速计。给桌上的自由落体计时足以应付粗略估算,可精度只能跟我按秒表的反应时间一样。我需要更好的设备,而且只需要一样东西我就能造出来,那就是一小截线绳。
我在实验室的抽屉里翻找。
几分钟后,我打开了半数抽屉,几乎找全了每样实验用品,可是没有线绳。正打算放弃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卷尼龙绳。
“太好了!”我扯出几米,用牙齿咬断,用一端系个圈,另一端绑住卷尺。在这项实验中,卷尺充当“摆锤”,现在我只需要把它挂起来。
我看着头顶的舱门,爬上梯子(比之前更轻松了),把绳圈挂在舱盖主闩销上,然后让卷尺的重量把绳拉紧。
这样我就得到了一个单摆。
单摆的妙处在于,无论幅度多大,它摆动一个来回的时间——周期——恒定,如果它获得更大的能量,就能摆动得更远更快,但是周期仍然保持不变。机械时钟正是利用这一点来保证精度。单摆的周期只取决于两个变量:单摆的长度和重力加速度。
我把单摆拉到一边,释放它的同时启动秒表。我数着它摆动的次数,一点儿也不令人兴奋,我差点睡着,但还是坚持了下来。
等到了10分钟的时候,单摆几乎就不怎么动了,我觉得这时间足够长了,总计:346周,正好用了10分钟。
开始第二步。
我测量了舱门闩销到地面的距离,刚好为2.5米出头。我下楼回到“卧室”,爬楼梯已不成问题,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进食真的有帮助。
“你的名字?”计算机问。
我低头看看薄薄的僧袍。“伟大哲学家摆动拉斯!”
“错误。”
我把单摆挂在靠近房顶的一条机械臂上,希望它能静止一段时间。我目测机械臂跟房顶之间的距离——1米左右。此时单摆比前一次实验时低了4.5米。
我重复实验,秒表计时10分钟,我记录摆动的周期数,结果是346,跟楼上一样。
我的天哪!
问题是,在离心机里,你离中心越远,向心力就越大。假如我在离心机里,此处的“重力”要比楼上大。可实际上并没有,至少没有大到影响单摆的周期。
可是假如我在一台足够大的离心机里呢?大到两次实验地点的重力差别极小,无法影响周期数呢?
让我想想……单摆公式……以及向心力公式……等下,我没有实际的力,只有一个周期计数,所以这里取决于一个1/x的因子……这个问题真的给我很大启发!
我有一支笔,但没有纸。没关系,我有一面墙。仿佛“发疯的囚徒在墙上瞎写”,最终我得出了答案。
假设我在地球上的一台离心机里,也就是说,离心机提供一部分力,其余的由地球提供。根据我的计算(每一步我都写出来啦!),这台离心机的半径得有700米(超过半英里),转动的速度得达到88米每秒,接近200英里每小时!
呃,涉及科学问题时,我基本上按照公制思考。有意思,不过大多数科学家都这样,对吧?甚至在美国长大的科学家也会这样。
不管怎么说,那将是有史以来最大的离心机……为什么要建造它呢?另外,那么大的设备会吵得很。以200英里每小时的速度在空气中运动?至少不时会产生一些涡流,更不用说大量的风噪了。可我丝毫都没有听到或感受到。
这越来越奇怪了。好吧,假如我在太空里呢?没有涡流和风阻,但离心机就得更大、更快,因为没有重力加速度帮忙。
继续计算,继续在墙上涂鸦,太空版离心机的半径将达到1280米——近1英里。还没听说有谁建造过那么大的太空设备。
所以我不在离心机里,也不在地球上。
另一颗行星?可是太阳系内没有任何一颗行星、卫星或小行星有这么大的引力。地球是太阳系内最大的固态天体。没错,气体巨星更大,可是除非我乘坐气球飘在木星的风暴里,否则不会在其他地方体验到这么大的重力加速度。
我怎么知道那么多太空知识?它们就在我脑子里,感觉就像是第二天性——像是我一直会用到的信息。也许我是一名天文学家或行星科学家,也许我隶属于美国太空总署、欧洲宇航局或者——
每周四晚六点,我都跟玛丽莎在高夫街的墨菲餐馆吃牛排、喝啤酒。因为认识店员,我们总是坐同一张桌子。
差不多20年前,我们念研究生时相互结识。她跟我当时的室友约会,他们的关系一塌糊涂(几乎跟所有研究生时期的爱情一样),三个月不到就分手了。可她跟我却成了好朋友。
店主看见我,笑着用大拇指指我们的餐桌。我穿过俗气的装饰,走向玛丽莎,几个空威士忌酒杯摆在她面前,她手里还拿着满满的一杯。显然,她先喝上了。
“你这是提前热身了?”我说着坐了下来。
她低头摆弄着酒杯。
“嗨,怎么啦?”
她喝下一口威士忌。“工作不顺。”
我向侍者打手势,他点点头,甚至都不用过来就明白我想要一份五分熟的肋眼牛排,旁边配上土豆泥,以及一扎健力士啤酒。我每周都点这些。
“能有多不顺?”我问,“能源部里轻松的政府工作,假期多久来着?你可能每年休息20天吧?只要去上班就有钱挣,对不对?”
还是没把她逗笑,她没有任何反应。
“唉,别这样!”我说,“谁给你穿小鞋啦?”
她叹口气说:“你知道佩特洛娃线吗?”
“当然,挺有意思的神秘现象,我猜是太阳辐射。金星没有磁场,不过带正电荷的粒子可能会被不带电的金星吸引过去——”
“不对,”她说,“是别的东西。我们没完全搞清楚,但那是……别的东西。不过管它呢,我们先吃牛排。”
我哼了一声。“求你了,玛丽莎,给我讲讲。你到底怎么了?”
她琢磨了一下。“讲就讲,反正大约12个小时后,你也会从总统讲话中听说。”
“总统?”我说,“美国总统?”
她又喝了一大口威士忌。“你听说过天照探测器吗?日本的太阳探测器。”
“听过。”我说,“日本宇宙航空开发机构通过它获得了一些了不起的数据,棒极了。它沿一条绕日轨道运行,大约位于水星和金星轨道的中间,探测器装载着20种不同的仪器设备——”
“嗯,我知道,不用展开,”她说,“根据他们的数据,太阳的能量输出在减弱。”
我耸耸肩。“结果呢?我们在太阳活动周期的哪个阶段?”
她摇摇头。“与11年的强弱变化周期无关,有别的情况。日本宇宙航空开发机构考虑了周期,还是有衰减的趋势。他们说,太阳的亮度比正常情况降低了0.01%。”
“好吧,有点儿意思,不过不值得在饭前喝三杯威士忌。”
她撇撇嘴。“我本来也有同样的看法,可他们说数值在增长,而且增长的速率也在增长。多亏了探测器上的高精度设备,他们及早发现了某种指数级增长的损耗。”
我向后靠在卡座上。“我不明白,玛丽莎。这么早就发现一种指数级增长的变化过程,似乎不太可能。不过没关系,就算日本科学家没有搞错,那能量去哪儿了?”
“佩特洛娃线。”
“啊?”
“日本宇宙航行研究开发机构仔细观测了佩特洛娃线好久,他们说佩特洛娃线变亮的速率跟太阳变暗的速率相同。不管以什么样的方式,佩特洛娃线似乎在偷走太阳的能量。”
她从手包里掏出一叠文件,放在桌子上。看上去是一系列图表,她翻看起来,最后找到了需要的那一页,然后推到我面前。
X轴上标着“时间”,Y轴上标着“光度损耗”。还真是一条指数增长曲线。
“肯定有问题。”我说。
“没问题,”她说,“9年后太阳的输出将会降低整整1%,20年后这个数字将会变成5%。这可不妙,非常不妙。”
我凝视着图表。“这意味着一个冰河时代……马上要到来了。迫在眉睫的冰河时代。”
“没错,这还是最好的情况。作物歉收,大规模饥荒……我甚至无法想象还有什么灾难。”
我摇摇头。“太阳怎么会发生如此突然的改变?老天在上,它可是一颗恒星。恒星根本不会有这么快的变化。变化需要几百万年,而不是几十年。不可能,你懂的。”
“不,我不懂。我以前明白,可现在我只知道太阳要熄灭了。”她说,“我既不知道为什么,又不知道我们能怎么办。可我知道它在死去。”
“它怎么……”我皱起眉头。
她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总统明早发表全国讲话,我觉得他们在协调其他国家的领袖,同时宣布这个消息。”
服务员放下我的啤酒。“给您,先生。牛排马上就来。”
“我得再来一杯威士忌。”玛丽莎说。
“两杯吧。”我接着说。
我眨眨眼,刚刚又闪现了一段回忆。
这是真的吗?还是我跟深信伪末日论的某个家伙交谈后,产生的随机记忆?
不对,那些内容都是真的,一想起来我就害怕。它不是突如其来的恐惧,而是一直都在,就在那悠然自得地坐着,我已经感受到它很久了。
太阳在濒临死亡,这事不假。作为即将消亡的地球公民的一员,我不仅身陷其中,还与这个灾难息息相关。我体会到了一种责任感。
我还是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可是会随机想起佩特洛娃问题的点滴信息。他们称之为佩特洛娃问题,这也是我刚刚想起来的。
我的潜意识有优先顺序,迫不及待地想让我了解这件事。我认为自己的任务就是解决佩特洛娃问题。
……处在狭小的实验室,身穿床单围成的僧袍,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外加一台愚蠢的计算机和两名木乃伊室友。
视线变得模糊,我擦擦眼睛,原来是泪水。我无法……我无法记起他们的姓名,可……他们是我的朋友,我的同事。
这时候,我忽然发现自己一直背对着他们,竭力不去看他们,像个疯子一样愁容满面地对着墙壁,把我在乎的人抛在身后。
此刻让我分心的事情没了,我转身看向他们。
我毫无征兆地啜泣起来,点点滴滴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她很有趣——讲起笑话张口就来;他充满职业精神和钢铁意志,我想他应该是军人,而且肯定是我们的领导。
我双手捂着头倒在地上,无法抑制自己的感情,哭得像个孩子。我们远不仅仅是朋友,用“团队”来描述也不合适,比这种关系更紧密,是……
话到嘴边说不出来……
终于,必须得等到我不刻意思考,这个词才出现在我意识里。
船员,我们是一艘飞船的船员,现在只剩下我自己。
这是一艘宇宙飞船,现在我明白了。重力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不过这是一艘宇宙飞船。
信息开始拼凑起来。我们没有生病,只是处于休眠状态。
可这些床不是电影里神奇的“冷冻室”,这里也没有使用特殊的技术。我认为是药物使我们陷入昏迷。饲管、静脉注射、持续不断的医疗护理,身体需要的一切都应有尽有,大概是这些机械臂帮我们更换床单,翻动身体预防褥疮,像ICU病房护士完成日常工作一样照顾我们的一切。
而且我们的身材之所以得以保持,应该是因为遍布身体的电极刺激着肌肉运动,相当于大量锻炼。
可是最后昏迷产生了危险,极度危险,只有我活了下来,大脑成了一团糨糊。
我走向女同事,看着她我心里居然好受一些。可能是感觉到一种宽慰,抑或是哭泣过后内心变得平静。
木乃伊状的尸体上没有连接管子,完全没有监控设备。紧裹着皮肤的手腕处有一个小孔,我猜她死去时,静脉注射就连接在那里,所以那个孔一直没有愈合。
她死去后计算机肯定移走了所有设备,我猜是不想浪费,没必要把资源用在死人身上,给生还者多留点。
换句话说,给我多留点。
我深呼吸了一次,必须平复情绪,要思考清楚。就这样我回忆起很多——我的船员伙伴,他们的某些性格特征,以及我在一艘宇宙飞船上这个事实(之后这个事实让我很恐惧)。问题是,我记起的内容越来越多,它们不再随机闪现,而是遵循我的意志,我想集中精力都想清楚,然而悲痛令我不能自已。
“用餐。”计算机说。
屋顶中央打开一块嵌板,一管食物掉落下来,被机械臂接住并放到我的床上。标签上写着“第一天,第二餐”。
虽然我还不想吃饭,但是一看见食物,我的胃就咕咕叫起来。无论我的精神状态如何,身体总是有自己的需求。
我拧开食物管,把糊状物挤进嘴里。
不得不承认:新的口味尝起来妙不可言。我猜是鸡肉添加了一点蔬菜,当然还是没有嚼劲,基本就是婴儿食品,但是比我此前那一餐更稠厚,主要目的是为了让我的消化系统重新习惯固体食物。
“水?”我边吃边说。
屋顶的嵌板再次打开,这次掉出一个金属筒,机械臂把它送到我面前,闪亮的容器上写着“饮用水”。我拧开盖子,毫无疑问,里边有水。
我喝了一小口,尝起来平淡无味,温度适中。可能是蒸馏水,不含矿物质。不过水没问题。
我吃完剩下的食物,虽然还不用上厕所,但是早晚会需要。可别让我在地板上小便。
“卫生间?”我说。
墙壁上的一块嵌板旋转后,露出一个金属马桶,它就直接安装在墙上,跟监狱里那种一样。我细看了一下,马桶上有按钮之类的东西,我猜下水口连着真空管。马桶里没有水,也许是经过改造的用于适应不同重力环境下的零重力马桶。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好吧。呃……收起马桶。”
墙壁又转半圈,马桶被收了起来。
好啦,我吃饱了饭,状态也好起来。食物就是有这种功效。
我需要关注一些积极的方面。我还活着,没有跟朋友们一样丢掉性命。我在一艘飞船上,但不了解细节。不过我清楚我身在何处,而且飞船似乎运转正常。
我的精神状态在改善,这一点可以肯定。
我盘腿坐在地上,轮到我主动出击了。我闭上眼,让意识随意游走。我有意要回忆过去——任何事都行。不过我想主动引导,看看会有什么收获。
我从快乐的事情想起。我喜欢科学,了解科学。刚刚做的所有这些小实验让我感到激动。如今我身在太空,也许我可以想想太空和科学,看看能有什么……
我从微波炉里端出滚烫的意面,匆忙回到沙发旁,揭开塑料盖,让蒸汽散发出来,准备一边吃晚餐一边看电视。
我取消了静音,听着来自现场的声音。一些同事和朋友邀请我跟他们一起观看,可我不想用整晚时间回答他们的问题,只想安安静静地看节目。
这是人类历史上观看人数最多的事件了,甚至超过月球登陆和任何一届世界杯决赛。每一家电视台、流媒体服务商、新闻网站和地方电视机构都在播放同一个内容:太空总署的现场直播。
一名记者跟一位上年纪的男人站在飞行控制室的观众席上,在他们更远处,穿着蓝衬衫的男男女女全神贯注地盯着各自的电脑终端。
“我是桑德拉·伊莱亚斯,”记者说,“正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帕萨迪纳的喷气推进实验室。我旁边的布朗博士是太空总署行星科学部门的负责人。”
她转向科学家问道:“博士,我们现在情况如何?”
布朗清清喉咙回答:“大约90分钟前,我们收到确认信息,弧光号成功进入环金星轨道,此刻,我们正在等待接收第一批数据。”
自从日本宇宙航空开发机构公布佩特洛娃问题,时间已经过去足足一年,一项又一项研究证实了他们的发现,情况紧急,全人类需要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于是弧光计划诞生。
形势不容乐观,可这个项目本身很了不起。内心深处是个科技宅的我情不自禁为之激动。
弧光号是有史以来最昂贵的无人驾驶飞船。世界需要答案,没有时间磨蹭。正常情况下,假如你要求航天局在一年内发射金星探测器,他们当场就会嘲笑你。有了不受限制的预算,你能取得的成就就很了不起。美国、欧盟、俄罗斯、中国、印度、日本,都在承担费用。
“给我们讲讲,”记者问,“为什么飞向金星非常困难?”
“主要的问题是燃料。”布朗说,“星际旅行燃料最小化需要特定的迁移窗口。可是我们距离地球—金星的迁移窗口还挺远,所以为了让弧光号抵达金星,我们得先往地球轨道运送极多的燃料。”
“也就是说我们这次时机不佳?”记者问道。
“太阳在变暗,我认为根本不存在好时机。”
“有道理,请继续。”
“跟地球相比,金星的运动非常快,仅仅追上去就需要更多燃料。在理想条件下,前往金星其实比前往火星需要的燃料更多。”
“太惊人了,不可思议。博士,有人会问,为什么费尽心机去金星呢?佩特洛娃线跨度巨大,从太阳连接金星。为什么不去中间某个位置呢?”
“因为佩特洛娃线在金星上最宽,跟整个行星一样宽。而且我们还能利用金星的重力提供帮助。弧光号将围绕金星实际运行12周,收集佩特洛娃线组成物质的样本。”
“你认为那是什么物质?”
“我们不知道。”布朗说,“毫无头绪,不过也许很快就会有答案。弧光号第一周环绕飞行结束后,飞船上的分析实验室就会有足够的材料样本。”
“对于今晚要获得的数据,我们有怎样的预期?”
“不会有很多数据,船上的实验室相当基础,只有一台高倍显微镜和一台X射线光谱仪。此次真正的任务是取回样本,弧光号带着它们返回地球还需要三个月的时间。飞船实验室只是个备用手段,在返回失败的情况下至少还能获得一些数据。”
“你们一如既往,准备充分,布朗博士。”
“那是我们职责所在。”
记者身后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我听说——”她停下来等待欢呼平息,“我听说环绕金星的第一周运行结束,数据正在回传……”
飞行控制室的主屏幕显示出一张黑白照片。照片上大部分都是灰色,其间遍布着黑点。
“博士,我们看到的是什么?”记者问。
“这张照片来自船上的显微镜,”布朗说,“它被放大了一万倍,那些黑点的直径约为10微米。”
“那些点儿就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记者又问。
“我们无法确定,”布朗说,“有可能只是尘埃微粒。任何类似行星的大型重力源都会有一团尘埃围绕——”
“这他妈是什么情况?!”背景里传来一个声音,不少飞行控制人员倒吸了一口气。
记者窃笑着说:“喷气推进实验室这儿精神高涨,我们为您现场直播,抱歉出现——”
“我的天哪!”布朗说。
主屏幕上播放出更多图像,一帧接一帧,几乎全都相同。
几乎。
记者看着屏幕上的图像说:“那些粒子……在动?”
连续播放的图像显示出黑点改变着形状,在它们的环境中四处移动。
记者清清喉咙,轻描淡写地作出了一个世纪陈述:“你们不觉得,它们有点儿像微生物吗?”
“遥测部门!”布朗博士喊道,“探测器有震颤吗?”
“已经确认,”有人回答,“没有震颤。”
“运行方向稳定吗?”他问,“可以归结为外力吗?可能是因为磁场?静电?”
飞行控制室陷入沉寂。
“有人知道吗?!”布朗问。
我的叉子直接掉在意面里。
真的是外星生命吗?我真这么走运?!有生之年赶上人类首次发现地外生命?!
哇!当然——佩特洛娃问题仍然很可怕,但是……哇哦!外星生物!这有可能是外星生物!我等不及要在明天跟孩子们谈谈——
“角度异常。”计算机说。
“该死!”我说,“几乎就要成功了!我快要记起我自己了!”
“角度异常。”计算机重复说。
我伸腿从地上站起。在我跟计算机有限的互动中,它就像Siri或Alexa,似乎可以领会一些我说的话。因此我会像跟语音助手那样跟它讲话。
“计算机,什么是角度异常?”
“角度异常:指定的关键目标或天体同预期的方位角偏差超过0.01弧度。”
“哪个天体出现异常?”
“角度异常。”
没什么帮助。因为是在飞船上,所以这一定是导航问题。这可不妙,我究竟该如何驾驶太空飞船?我没看到任何类似控制飞船的装置——这倒不是说我很清楚它们是什么样,可是到目前为止,我只发现了一间“昏迷室”和一间实验室。
实验室里另一扇通往更高处的舱门一定很重要。这就仿佛是你身处视频游戏之中,探索某个区域,最后找出一扇锁着的门,然后寻找钥匙。不过不是在书架上和垃圾筒里寻找,而是在我的意识中寻找,因为“钥匙”是我自己的名字。
计算机并非无理取闹,假如我无法回忆起自己的名字,那么它也许不应该让我进入飞船的敏感区域。
我爬上床,仰面躺下,警觉地看着房顶上的机械臂,然而它们没有动。我猜计算机对我目前能够自理的状态感到满意。
我闭上眼睛,专心思考那段闪回的记忆,能够回想起点点滴滴的经历,仿佛在翻看破损的老照片。
我在自己的房里……不对……公寓里,我有一间公寓,不大,但很整洁。墙上有一张照片,拍的是旧金山的天际线,对我来说没有用处,我已经知道自己生活在旧金山。
我面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份精益美食牌的微波意面快餐,热量还没有均匀分布,所以熔融的乳酪热得烫嘴,一团团意面却没怎么解冻。不过我还是吃了起来,想必是饿坏了。
我看着电视上太空总署的直播,拾起了前一次闪回的全部记忆。我的第一个念头是……高兴坏了!可能是地外生命?我等不及要告诉孩子们。
我有孩子?回忆里可是一个单身男人在单身公寓里吃着单人晚餐,我根本没看见任何女性用品,没有任何迹象表明女人参与了我的生活。我离婚了?是同性恋?无论如何,这里也没有孩子的印迹,没有玩具,墙上或壁炉台上没有孩子的照片,什么都没有,房间里整洁得过分,但有孩子的话会乱作一团,尤其是他们学会嚼口香糖时。孩子们都会经历“口香糖阶段”——至少大多数孩子会——把口香糖粘得到处都是。
我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喜欢孩子,嗯,只是一种感觉,可我喜欢他们,他们很酷,跟他们打成一片特别快乐。
所以我是三十多岁的单身男人,在一间小公寓里独自生活。我没有孩子,但是很喜欢孩子。我可不喜欢这个思路的走向……
教师!我是一名中学教师!这回我记起来了!
噢,谢天谢地,我是一名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