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征明一怔,这才几天的时间,连蒙大叔都知道这件事了?他谦虚的笑了笑,说道:“敢问蒙大叔怎会知晓这件事?在下不过几日前闲情小作了一首曲小令而已,未曾想到还会有人关注。”
蒙大叔说道:“在下一行人昨日抵达襄阳城,在城中休息了的时候,听客栈打尖的一些客人谈论。只是当时疏忽,并没有记下他们提到的天才大名,只是记下了‘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一绝叹。”
他说到这里,立刻站起了身,脸上满是赞赏与感叹,郑重的向徐征明施了一礼,说道:“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徐小相公年纪轻轻,已然是文韬武略,让在下看到我大宋中兴之望了,先前失敬了!”
徐征明见对方年龄比自己大,身份也比自己尊贵,竟然还向自己行了这般重礼,顿时有些惶恐之色,连连回礼说道:“蒙大叔谬赞了,在下年少狂妄,只不过是有感而发,当不得蒙大叔这般大礼。”
蒙大叔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在下也明白徐小相公为何会有怀才不遇之感。在襄阳城中那些客人谈论之时,还提到这兰体书法与《潼关怀古》是出自庶身商贾之子,不免有伤大雅。想必,徐小相公正是在感叹此事吧。”
此话一出,让蒙二和蒙五脸色都变了变。
徐征明不由尴尬起来,对方从始至终都称呼自己小相公,现在可好,相公是庶子假冒的了。不过蒙大叔语气之间并没有歧视之意,让他稍微好过了一些。
看来二爷爷家的两位伯父不愧是襄阳府中领衔人物,点评的那几句话简直就成为襄阳城书法界的风向标了。
他深深的吁了一口气后,说道:“实不相瞒,在下虽然是名门子弟,却苦于出身不好,从小在族中便无长辈关注。前些时日族中两位前辈点评在下的兰体书法时,还刻意挖苦了在下一番。”
蒙大叔哈哈笑了笑,说道:“以徐小相公这般才华,他日一定会有登峰造极之时。我大宋受金人欺辱已久,正是期待徐小相公这样的人才来扬我国威、振兴宋旗。”
徐征明苦涩的笑了笑,说道:“承蒙蒙大叔抬举了,希望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吧。”
酒兴过了,大家便有了疲乏之意。徐征明与蒙大叔又闲聊了片刻之后,便告了一句叨扰,准备去回到牛车那边休息。可是就在这时,他忽然看到了蒙大叔的那位小公子,对方睁着一对灰溜溜的大眼睛正看着自己,眼中颇有一种好奇和仰慕。
不过小公子在看到徐征明看过来后,连忙又低下了头。
徐征明暗暗称奇:这小子真奇怪,蒙大叔这一行人也奇怪,他们究竟什么来头呢?
这些问题找不到答案,自然就不去多想了,想的太多只怕晚上睡不好觉了。徐征明回到牛车这边的时候,老爹和两个下人早就打盹起来了。他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席地躺了下来。
两刻钟之后,蒙大叔那边就传来的呼噜声,只有陈三等一众护卫没有全部睡觉,他们轮流守卫在马车四周,丝毫没有松懈的样子。
渐渐的徐征明睡着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听到有一个细细的声音在哼歌,歌声很轻很柔,却一下子让自己惊醒了过来。他起初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醒来后发现那哼歌的声音就在不远处,不由侧过头寻着声音看了过去,竟然发现蒙大叔那边马车前的火堆旁还坐着一个小巧的身影,正是那文弱不堪的小公子。
此时除了那些值夜的护卫之外,一行旅人全部已经入睡,唯独这小公子独自坐在火堆旁,一边哼着歌,一边用一根小树枝百无聊赖的挑拨着火星子,倒是显得有几分落寞之态。
徐征明爬起身来走了过去,问道:“兄台,长夜漫漫无心睡眠么?”
小公子停下了哼歌,怯生生的看了徐征明一眼,然后很是羞涩的低下了头,声如蚊蚋般的应了一句:“明天就要到尹集了,有些不开心,所以睡不着。”
徐征明越看越觉的这小公子太扭捏了一些,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他微微笑了笑,在小公子身旁坐了下来,问道:“到尹集有什么不开心的?难道兄台喜欢这劳累不堪的旅途?”
小公子幽怨的叹了一口气,说道:“反正……就是不开心,你不会懂得。”
徐征明呵呵笑了笑,说道:“好吧,既然我不懂那就不用多说了。刚才你哼的曲子是……?”
小公子有些歉意,问道:“吵到你了吗?”
徐征明摇了摇头:“哦,当然不是,只是这曲子似乎很熟悉。”
小公子笑了笑说道:“那是采桑子的曲。”
徐征明没想到这小公子也是附庸风雅之人,他忽然想到了一首纳兰容若的《采桑子》,顺嘴就吟了出来:“
谁翻乐府凄凉曲,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
不知何事萦怀抱,醒也无聊,醉也无聊,梦中何曾到谢桥。”
小公子默默的在心中念着这首词,对徐征明如此敏捷的才思感到敬佩,叹道:“徐兄,你真是文采卓著,昔有曹植七步成诗、温庭筠八叉成韵,没想到徐兄竟然借景抒情直接成词,这……真是让在下钦慕。”
徐征明见小公子将自己与曹植、温庭筠相比,顿时有些心虚,连忙解释道:“哦,这阙词在下昔日已作,今日只是借兄台提及之时忍不住献丑而已。”
小公子见徐征明没有持才自傲的样子,心中好感顿生,他腼腆的笑道:“哪里哪里,徐兄你年不及弱冠,竟有如此文采,已经让在下自愧不如了。”
徐征明看到小公子腼腆笑起来的神态很是娇媚可爱。
他此时与小公子离得近了,对方的样子也看得清楚了。他发现这位小公子皮肤白皙细腻,仿佛吹弹可破,大大的眼睛一派水灵,长长的眼睫毛颇有媚样,整个人简直太过阴柔了。
会不会这小公子是一个女人呢?
心中既然有了疑问,难免不去要探个究竟。他仔细的打量了小公子一番,想从对方身体特征上找出一些破绽,只是小公子是抱着双腿而坐,并不能看清楚胸脯的样子。于是他又侧目看向小公子的脖颈,只见那白皙玉颈光滑细腻,根本看不到喉结的突兀。
这时,小公子见徐征明紧紧的盯着自己打量,心中不由紧张了起来,小脸蛋上有了发烫的感觉,质问道:“徐兄,你……你在看什么?”
徐征明有一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差点没叫出来,他哈哈笑了笑,说道:“原来你是……”
小公子暗暗叫糟:他,他看出来了?顿时缩了缩身子,大眼睛扑闪着羞怯的神光。
可是徐征明还没来得及揭露真相,忽然远处的野林深处传来一声弦响。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羽箭射中了站在马车前面的一名护卫。护卫痛叫了一声,被箭的冲击力掀翻在地。
另外两名值夜的护卫大惊,立刻拔出了武器,高声呼喊了起来:“有刺客,有刺客,保护大人!”
这一喊,立刻让沉睡中的一行人旅人全部惊醒过来。最先起来的还是那些在休息的护卫,他们纷纷拔出刀来,动作娴熟的抢占各个有利的位置。
陈三迅速的跑到蒙大叔身边,用自己的身子为蒙大叔做掩护。
蒙大叔和蒙二、蒙五因为喝多了一些酒,这时起身的动作稍微有些迟疑。蒙二拿起了佩刀,招呼着护卫做好防备,蒙五则紧紧的跟在蒙大叔后面。
“怎么回事?”蒙大叔喝问道。
“大人,有刺客。”一个护卫应了道。然而他的话音刚落,远处那片野林子里再次射来羽箭,这次一共射来了七八支。黑夜里根本分辨不清楚袭来的方向,所有人只好就近在马车、岩石等掩体后面躲起来。
因为大家早有防备,这七八支箭全部落空。
蒙大叔沉着声音吩咐道:“蒙二去保护马车,蒙五去护着韵儿,其他人准备迎敌。”
所有人有条不紊的开始按照吩咐行事,丝毫不见慌张之态,看样子应对这样突发事件早有经验了。
蒙五从一辆马车的下面抽出了一把短柄的朴刀来,匆匆的跑到了那女扮男装的小公子面前,二话不说就将小公子拉了起来,带着她躲在了马车后面。
徐征明面对这样突然的情况,还真是傻了眼,他只在武侠电影里见过类似的场景,还从来没有设身处地应付过。他很慌张,却尽力在内心中鼓励自己,好歹自己从小练了这么多年的武功,前几天还信誓旦旦要闯一番大事业,此时岂能畏缩?
他立刻跑到牛车那边,将自己的佩剑抓在手中。
这时徐元清和两个下人都惊醒了过来,看到蒙大叔那边的人都亮出了武器,立刻就猜出事态严重。徐元清见徐征明跑了过来,连忙说对他说道:“这条路我走了几十年了都不曾听说过有歹人出没,这不像是贼子劫财,也许是冲着蒙家寻仇来的,我们身为事外人暂且先避一避吧。”
徐征明也觉得不像是山贼,古代强人都是很有规矩的,向来劫财不劫命,以免惹上不必要的麻烦。他说道:“爹,你先在这里躲好,我去助蒙大叔一臂之力。”
徐元吃惊的说道:“征明,你不要命?”
徐征明脸色其实早已经吓得苍白了,却故作镇定的笑了笑,说道:“爹,我习武多年若年这些小贼都收拾不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蒙大叔与我们结伴同行,如果我们坐视不理那就太不近人情了。更何况唇亡齿寒,如果蒙大叔他们有什么闪失,只怕我们也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