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萍山庄位于襄阳城西南五十里的尹集,是襄阳徐氏在乡下的别业。
六月初九这天,徐征明的爹原本计划在清晨启程前往尹集,这样一来在晚上的时候就能抵达踏萍山庄。但是一大早商号出了一点事情,徐元清不得不赶去处理一番,于是行程耽误了,等到正午的时候才上路。
徐征明家中只有一辆牛车,再加上两个家丁也随同而去,主仆四人行进的速度十分缓慢。粗略的估计了一下,如果这样一直走下去,要到后半夜才能抵达尹集。不过途中总是要吃吃喝喝,夏季天气炎热人走长了也需要休息,因此绝不可能持续不断的走下去。
徐元清已经做好了准备在野外露宿,反正他时常在外跑商,露宿荒野的事情已然有经验。更何况襄阳城距离尹集这条路都熟悉几十年了,晚上绝不会有什么意外。
这次出行,徐征明还特意将自己的宝剑戴在身上,毕竟宗亲聚会是要切磋一番,无论是斗文还是斗武,都得要准备充分。
出了襄阳城之后,行了两三里路,在官道边上看到几家茶肆,这是附近村子的百姓摆设的摊位。想到中午走得急了,午饭还没吃,徐元清就带着儿子和家丁停下了马车,准备找一家茶肆吃点东西。
徐元清往来跑商这么多年,对这一带的茶肆摊位很熟悉,尤其对其中一家老字好茶肆最为放心,于是径直就走了过去。可是这时他发现了一些情况,这家老字号的茶肆旁边已经停了三辆朴实的双架马车,有一行人正在这里落脚休息,并且四周还有几个保镖摸样的人物护佐着他们。
他并没在意这一行人,襄阳府是南北交通要道,来往一些富贵达人多得是。在看到茶肆还有几张空桌子后,当即向茶棚子里吆喝一声:“老赵,快沏壶好茶……”
然而他的话还没说完,那站在四周几个保镖模样的人立刻上前一人,冷着声音说道:“这店我家主人已经包了,你们另去他家罢。”
其说话的语气颇有几分威胁和警告。
徐元清怔了怔,瞪大眼睛扫了这保镖一眼,他走南闯北见识多,虽然知道这行人来头不小,但是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好歹襄阳也是徐氏的地盘。再者如果对方客气点倒也罢了,竟然用这样刁难人的语气,任谁听了都来火。
“嘿,你家主子是哪里人士,也不睁眼瞧瞧这里是什么地方?老夫我在这家店吃了好几年了,你说包了就包了,欺负老夫没钱么?”他丝毫不显弱的喝道。
另外几个保镖见徐元清要蛮缠下去,立刻都作势要围上来。茶肆老板匆匆的跑了出来,拦在徐元清前面,好话说道:“徐管事呀,今天还真是对不住了,这些客人不好惹,他们给了二两银子包了茶肆,徐管事您息怒,赶明儿您再来小底一定好生招待。”
徐元清不是一个不讲理的人,看在老赵的面子上刚准备转身离去。
哪知道先前那保镖横着眼睛喝了一声:“听见没,快滚!”
徐元清心中的业火顿时复燃,挽起袖子怒道:“好你个泼皮,在襄阳地头上撒野,也不打听一下这谁哪家的地盘。你叫我走,我今天偏偏就不走了,你出二两银子包店,我出三两!”
那保镖见徐元清不识趣,怒容顿显,骂道:“呔,你这老不死的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找打?”说完,他欺负徐元清年老身弱,举起拳头就要打过去。
徐征明先前去安顿牛车去了,回头见到老爹与别人发生争执,对方还要动手打老爹,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也不由分说直接飞起一脚就踢了过去。那保镖没有防备,硬生生的挨了这一脚。
徐征明毕竟是练了七八年硬功夫的人,这一脚的力量可不小,当即让保镖痛的倒退了好几步,要不是被赶上来的同伴扶住,只怕早就摔在地上了。
其他保镖见这边动起手来了,纷纷亮出了兵刃就要围上来。
官道对面茶肆的客人们看到这般情景,早吓的拔腿开跑了。人群混乱了起来,甚至还能听到有胆小者四处呼喊:“杀人了,杀人了!”
徐征明虽然懂武艺,可是要说实战还是第一次,更重要的一点此时附在这具身躯上的人来自二十一世纪那个和平的年代,要说徒手厮打就罢了,动刀动剑那可是一点准备都没有。他微微显得有些害怕了,不过却知道这个时候决不能慌张,一旦让对方看出了破绽只怕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他一只手按在自己腰间的佩剑上,故意强装出一副怒态,呵斥道:“你们这些毛贼,光天化日之下行凶,本少爷可告诉你们,襄阳府知府就是我大伯。有胆就放马过来呀!。”
打不过自然要亮出一些身份来,最起码能让对方有压力。
徐元清在看到对方拔刀出来之后,也吓的不得了,他原本想把自己儿子挡在身后,可是却没想到儿子人高马大径直把自己挡在了后面。
他怕真动起手来了徐征明会吃亏,于是在后面也装模作样的吼道:“哼,襄阳知府是老夫兄长,京西南路防御使是我二伯,徐氏的名号难道没听过么?来福,马上去附近驿站报官,让他们来抓拿这些贼子。”
来福是徐征明家中的家丁之一,听到老爷的话之后,马上转头就向官道北面跑了去。
那些保镖在听到徐征明父子自报家门之后,果然露出了忌讳之色,纷纷扭过头看向坐在茶肆里休息的主人。
其实早在这边发生争吵的时候,在茶肆棚子下休息的那一行贵人就注意了,此时见事情闹大了,而且又听到对方说是徐氏之人,顿时每个人的脸上都变色了。很快,一个穿着软丝夏衫、年约四十过半的中年文士走了出来。
中年文士先向那些保镖呵斥了一句:“陈三,干什么,弄刀弄枪的,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还不把刀都收起来,向这两位相公赔罪。”
叫陈三的保镖正是先前与徐元清争吵的那人,此时见主人生气了,自然不敢辩解,连忙招呼其他同伴将武器收了起来,然后勉强的向徐征明父亲拱手赔礼。
徐征明打量了这中年文士一番,只见对方相貌堂正,眼神凌厉,虽然是一身文质彬彬的乡绅打扮,但是却散发出一种不怒而威的气质。他暂时还猜不出对方的底细,只是总感觉对方的这身行头是一种掩饰而已,因为文人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岂能有这般浑厚的霸气。
中年文士走到徐征明父子面前,拱手施了一礼,略带笑容的说道:“两位相公,是在下失礼了,还请两位相公海涵。”
徐征明听到对方称呼自己为相公,心中倒是喜滋滋的,这种称呼早先是对当朝宰相的特定称谓,后来渐渐也用在对一些达官贵人相称。看来徐氏门阀的名号还真是很管用了。
徐元清身为一家之主原本要站出来同对方交涉,可是徐征明却抢先一步,拱手还礼,说道:“这位先生,看样子你也是很讲理了,怎么会教出这些不讲理的手下呢?”
中年文士看见徐征明年纪不大,言语却显得老道十足,心中微微有些惊奇,不愧是名门子弟。不过他脸上依然带着歉意,说道:“小相公教训的是,这是在下此番出行也是有苦衷,还请两位见谅了。”
徐征明微微一笑,他自己原本就没打算继续闹事下去,当即说道:“罢了,先生既然这么说,我等也并非胡搅蛮缠之人,只是这家茶肆的老板与我爹交好,我父亲二人只愿在此店落脚,不知先生是否还会计较呢?”
中年文士笑道:“两位既然是襄阳徐氏的贵人,那在下自然不敢不从了,今日两位相公的茶点钱就算在在下身上了。”
徐征明既然是地头蛇那当然要摆一摆谱,于是也不客气的说道:“那就多谢了。”
徐元清见儿子与这中年人谈得这么开,一直也没插嘴,这时才转身让另外一个家丁去把那报官去的来福叫回来。
徐征明和老爹就在这家茶肆外面的一张空桌子上坐了下来,两个下人则蹲在牛车那边。古代饭桌上的礼仪也是十分森严的,老爷和嫡男吃完饭之后家中的女人才能吃,女主人吃完饭之后才轮到庶子、妾和下人。
先前那些发生摩擦的保镖们,现在又各会各位,重新在四周站好了位置。
茶肆的老板老赵连忙跑过来为徐元清父子倒上了茶,赔笑的说道:“徐管事,刚才真是对不住了,先喝喝茶压压惊。”
趁着这个档子,徐元清问道:“老赵,这些人什么来头?咱襄阳这一带治安那是出了名好,用得着这么显摆的带一帮子打手么?”
老赵摇了摇头,苦笑说道:“这小底可就不知道了,他们来了也没多久,把茶肆的客人都赶走了,指不定是从淮南西路那边来富贵人家呢。”
徐元清没有多说什么了,向老赵点了几个小菜和茶点。
趁着老爹和茶肆老板点菜的时候,徐征明侧过头仔细观察了一番坐在茶棚子下面的那些客人。除了刚才那位中年文士之外,尚且还有三个人:一个是粗犷的汉子;一个是三十来岁的武夫,因为他身边隔着一把刀;最后则是一个身材娇小的白净公子哥。
算上那些带着兵器的保镖,这主仆一行人一共有十一个了。
就在徐征明不在把注意力放在这些人身上的时候,忽然听到茶棚子下面中年文士唤了一声:“陈三,将这些吃的送过去。”
保镖陈三走到茶棚子里,从中年文士手中接过了用荷叶包裹着的热腾腾的熟牛肉,转身走向了停在官道边那三辆马车。他来到中间那辆车前,恭敬的扣了一下车窗,却没有说话,然后将那包熟牛肉递了进去。
徐征明看到了眼里,暗暗想了道:原来车里还有人,看来一定是大家闺秀了,不然也不会大热天闷在车里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