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公鸡刚刚打鸣,从院子里就飘来了热腾腾的中药味道。
徐征明来到这个时代不久,依然还有一些穿越后遗症,因此睡眠很轻,这中药味扑来就把自己弄醒了。夏天天色亮的早,虽然太阳还没升起来,但是窗户早已经是白茫茫一片了。他从床上摸了起来,穿好衣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爹,你昨天那么晚才睡,今天这么早又起来,都说了煎药这点小事让下人去做就好了,您把身子累坏了怎么办?”他看到了院子里火炉旁蹲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微微一酸,自己穿越到这个时代遇上如此人家,还真是福气了。
徐元清撤过头来,略带疲惫的脸上浮起了笑容,说道:“都说了,这种事老爹我一定要亲自来。征明啊,你今天气色好多了,身体恢复的怎么样?”
徐征明的娘亲在三年前病故了,老爹一直是一面拼搏事业,一面含辛茹苦的将他带大,这几年付出的辛酸无人能知。
虽然近年家境好了起来,府上也买了一个丫鬟、雇了两个家丁,但是老爹以前习惯了亲力亲为,所以只让下人做做日常家务,甚至连做饭这样的事时常都是他自己来。
徐征明在前世就是一个极孝顺的人,为了不让父亲担心,立刻挺了挺胸膛展示出健康的一面,说道:“爹,孩儿只是被水呛到了而已,当然没什么大碍了。倒是那些大夫郎中,非要开几副不痛不痒的调养药,害的爹你天天起早贪晚的煎药。”
徐元清稍微安了安心,但嘴上仍然说道:“大夫的话必定不会错,这些药能让你早点恢复过来,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还记得再过几天就是咱们徐氏宗亲今年的大聚会了,爹可指望着你夺魁呢,那样咱们家总算能扬眉吐气了。”
徐征明怔了怔,夺魁?聚会?他努力的在脑海里搜寻有关记忆。
原来襄阳府位于宋金两国边境,是极为重要的军事要镇。襄阳徐氏一直都在致力于边军的发展,为了保证徐氏每一代都有杰出的人才可用,徐氏先代长辈们在五十年前立下了一个传统,每年夏季举行徐氏宗亲的大聚会,让徐氏所有年轻的小辈聚在一起切磋技艺,文者论文,武者论文。但凡出众的小辈都会获得长辈们的重视,日后成为家族重点培养的对象。
对于徐氏族内一些地位偏低的族人来说,每年的聚会都是表现自己的绝好机会。
徐元清看到徐征明有些沉默的样子,以为儿子没有信心,他叹了一口气,说道:“征明啊,你今年刚满十六岁,是第一次参加宗亲的聚会,表现差点没关系。三爷爷的孙子徐润水,还不是连续参加了五年的聚会,才得到了七营都指挥使的赏识,被提调到营里做了队官吗?”
徐征明听了父亲这番话,心中暗暗叹道,看来宗亲的聚会倒是可以与朝廷的科举考试相媲美了,虽然最终获得的官职会有出入,但是相对来说竞争力要小的多。
他微微笑了笑,说道:“爹,孩儿这次是第一次参加宗亲的聚会,虽然没什么把握,但是壮志绝不会消折,孩儿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
徐元清看到儿子壮志满满的样子,总算欣慰至极,他说道:“儿啊,你先进去休息吧,昨晚你也不是也一样睡的很晚吗?大夫说了,你身体要多调养,还是躺一会儿吧,等药煎好了我再来叫你。”
徐征明原本还想劝父亲不要如此劳累,可是他知道自己再怎么说父亲也不会听进去,只好转身回到了房里。这时人已经醒了过来,想要再睡下去就难了,百无聊赖之际他看到了房间桌案上摆放着毛笔与砚台,想到自己前世学习过几年书法,于是就找来宣纸,研墨洗笔,准备写上两手。
他此时写毛笔字倒不全是为了打发时间,关键的是自己穿越来到这个时代还不足七十二个小时,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依然不能完全适应,就连每次开口喊徐元清为爹的时候,都觉得是那么别扭。
在前世的时候写书法一直都是为了陶冶情操、培养情绪,都市人压力大,总是需要一些解决压力的办法。现在用这种办法,希望能让自己尽快接受穿越的事实。
徐征明以前学过好几个名家的书法,但是最拿手的还是明代洪武年间盛行的台阁体,当即他铺开纸张、提起毛毫,随手来了一曲张养浩的《山坡羊?潼关怀古》: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台阁体做为明代官场的书体,讲究方正、乌黑、光洁以及每一个字的大小都一致,故而书写起来要极为用心。据说明太祖朱元璋之所以要提倡这种书法,就是因为这种书法写起来非常费时费力,因此能间接束缚大臣们的思想、性情。
当这一曲写罢了,差不多都过了三刻钟的时间了。
这时,房门敲响了,徐元清在门外唤道:“儿啊,你姑姑来看你了。”
徐征明放下了毛笔,走到门前打开了房门,只见爹爹徐元清端着刚煎好的药,身后还站着一位穿着白衣的女子。
这女子年约十八,眉清目秀,皮肤细润的吹弹可破,身材也极为均致,放在前世绝对是一个回头率极高的美女。更重要的是,女子一身款款罗衣略微单薄,甚至能透过看到里面的红色护胸,真是诱人至极。
他刚才在听了老爹说“姑姑”前来,乍得还以为是一个三四十岁的妇女,却没想到这位姑姑竟然只比自己大两三岁而已,更重要的是对方竟是这般花容月貌,仿佛是神雕侠侣杨过口中的那位小龙女姑姑一般。
他一时间不由看呆了,自己虽然是十六岁的身躯,但好歹也是二三十岁的心智,能够被眼前这位姑姑打动,可见姑姑美貌已然突破了一种境界了。
徐元清看到儿子脸色的变化,奇怪的问了道:“征明,你发什么呆呀?快把药喝了,爹还要去商号做事呢。”
少女看到徐征明盯着自己看直了眼,不怒反笑,俏丽的脸上微微泛红了一下。
徐征明连忙收回神来,自己此刻可是身在古代,这样盯着女孩子看绝对会被当作登徒子。他微微有些尴尬,先将老爹和姑姑迎进了屋子。
“我就不进去了,你把药趁热喝,我还要赶着去商号打理呢。”徐元清这两日为了照顾徐征明,商号的事耽搁了下来,今天看到儿子气色大好,总算可以放心的去上工了。
徐征明送走了父亲,迎了美女姑姑走进了屋子。
少女莞尔笑了笑,问候道:“征明,这两天身子调养的可好?”
徐征明在记忆里找到了眼前这位少女的印象,她就是前日将自己从沔水救上来的姑姑徐兰了,只是前日因为自己刚刚穿越到来,又在河水里憋了一阵子,所以脑袋不清晰,当时印象不深。
徐兰是徐征明二爷爷的小女儿,因为自幼生得水灵,所以二爷爷为她取了一个极为朴素的名字,以冲和命中太过艳丽的孽数。
值得一提的是二爷爷徐朗是徐氏门阀中名望极高的长辈,四十多年前还是名将韩世忠的部下,如今年事虽高,但依然挂衔京西南路防御使之职。这些年徐氏能够坐拥襄阳边军,全仰赖了他的威信与一众旧部的协助。
正因为如此,徐兰前日路径沔水看到徐征明落水,命令那些小流氓救人的时候,就连纨绔不化的徐辛河都不敢违悖。
徐兰今年已经十八足岁,可是依然待嫁闺中,襄阳城中许多名门子弟登门求亲的人几乎把二爷爷家的门槛都踩破了。虽然徐兰生活优越,可是在严厉的二爷爷教导下,一直戒骄戒躁,性格温和,从来不喜欢卖弄。
徐征明暗暗惊叹,世上竟然有这么完美的女子,夫复何求呀!他为了挽回先前开门时的无礼之态,立刻派出了一副肃然的样子,说道:“有劳姑姑挂记,小侄……只是呛了几口水而已,自然并无大碍。”
在面对一个只比自己大两岁的姑姑时,小侄这个身份还真是难以接受。
徐兰忽然叹了一口气,神色露出了几分为难之态,说道:“征明,你辛河堂兄在族中顽劣是出了名的,只是前日他做的太过分了一些,那天我已经狠狠的批评了他,他也向我认了错,还承诺说日后绝不会再做那样危险的事。毕竟你与他都是直亲兄弟,这件事姑姑我想就这么算了吧。”
徐征明看到美女姑姑这般语态,心中自然明白了过来,很显然堂兄徐辛河是族长嫡子,姑姑虽然有二爷爷的这座后山,但是能不招惹族长就尽量不要去招惹,因此前日徐辛河将自己逼在河水里的事情想必姑姑并没有告诉族中长辈,希望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原来美女姑姑今天一早来找我并非出于关心,而是为了化解这件事。
他虽然有些失望,但微微笑了笑后,说道:“姑姑言重了,小侄知道那次是辛河堂兄与我开了个玩笑而已,发生那样的意外谁都不想的,小侄现在安然无恙,自然不会多责怪辛河堂兄了。倒是,姑姑前日相救让小侄感恩在心。”
徐兰暗暗有些惊奇:征明以前都是憨厚率直的人,怎么今天非但没有追责下去,而且说话也变得这般文绉绉,难道前天沉水把脑子呛坏了?
不过她见徐征明确实没有继续追究此事,倒是解开心怀,说道:“难得征明这么懂事,你可真是长大了。”
徐征明说道:“姑姑,瞧你说的,你也就比我大两岁而已嘛。”
徐兰嗔怪的瞪了徐征明一眼,笑着骂道:“没大没小,我可是你姑姑呢。对了,今年我们徐氏宗亲的聚会你准备如何了?你从六岁便开始习武,如今必然有所成了,我爹可是很看好你呢。”
徐征明猜不透徐兰说的是客套话还是真心话,如果二爷爷真的看好自己,那今年自己倒是胜算有望了。他摆出一副信心的样子,说道:“姑姑放心吧,小侄一定努力。”
徐兰点了点头,甜甜的笑了笑。这时她似乎闻到了厢房里有一股墨香的味道,于是向徐征明身后的桌案上看了去,只见桌案上铺展了一张宣纸,砚台里还有浓浓的墨汁,不由的有些惊讶了。
她走到了桌案前,看了一眼桌案上的那副书法,叹声问道:“征明,这是你写的吗?”
徐征明忽然想到古代人的文化普及率并不是很高,虽然自己是名门望族之人,但是只要不是读书人家出身,能够识字写字那是极为少见的。
他在脑海里回忆自己附身这个少年的过去,一下子恍然了起来,原来自己从小就是练武出身,仅仅是去年在族中书塾念过几个月的千字文。房屋中的笔墨纸砚正是去年父亲看到这小子开始念书,一时高兴买回来的,要知道古代纸张那也是属于奢侈品了。
只是这小子好动尚武,根本就静不下心来读书,因此三分钟热情过了之后,这读书的事情半途而废,转而又继续去练武习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