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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唐朝时期世情小说的萌生

世情小说至唐代正式萌生。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在唐朝以前志怪小说虽然不乏带着现实社会影子、具有世俗社会情态的作品,但毕竟是附着于怪异的躯体,而造作这躯体的人即或有意为之,目的也在“发明神道之不诬”,更何况大多乃无意为之,只是记录传闻。

包含着世情篇章的辑轶小说所写的故事,又多是可以进入史书的人物的遗闻轶事,就是有写及平民百姓的故事,也都与这些人物有某种关联,在写作上都只是“粗陈大概”,一般不作生活细节的描绘。所以,虽然在辑轶小说中也有反映世态人情的世情故事,却并不是辑轶小说的主要篇结,而只是粗线条的,其表现特点也多类似乎历史小说,与真正的世情小说是有一定区别的。

进入唐朝,这种小说的写作情形便有了一定的改变。在这期间,社会上除了传统的志怪、辑轶小说之外,又出现了一种写作目的、写作方法、作品内容完全不同的新小说,人称“传奇”。

这些传奇的作品,作者既非为了“发明神道之不诬”,也非为了作“史补”。也就是说,这类作品既不是单纯的为了发展宗教而作的书,也不是仅仅为了记录历史,而是为了一种表现,即自我才能的表现、自我情绪的宣泄、自我娱乐的需求。在写作方面,作者开始大量他运用细致描绘的手法,绘普通人生活中的琐细情景事件,绘普通人物的复杂细腻的感情,绘世俗社会普通人之间的关系。

故事的构筑也有意在曲折、委婉方面下工夫,再也不是只靠怪异吸引读者,而是转向以细致地描绘曲折的、合乎生活实际的情节感染读者。如初唐的第一篇世情小说《游仙窟》。

《游仙窟》是唐人张族撰写的。张族是唐高宗进士,八次应制举,均登甲科,时称其文犹青铜钱,万选万中,及迁学士,乃号“青钱学士”。

《游仙窟》采用自叙体的形式,以第一人称的方式讲述自己因办理公务来到了黄河上游的积石山,投宿于住着崔十娘和五嫂两位年轻寡妇及一群婢仆的富丽堂皇的大宅里,即所谓“仙窟”。

从傍晚至临晨,这位借宿的男客人与两位女主人从相互交谈、了解,共同宴饮、唱和,彼此戏谑、调笑中产生了感情,最后共宿一夜,天明洒泪相别,其缠绵悱恻之情状,胜过新婚燕尔。

此书全文以四六骈文的形式进行,又夹杂变文韵散,生动活泼。写崔十娘的形容语句为:

天上无双,人间有一。依依弱柳,束作腰支﹔焰焰横波,翻成眼尾。才舒两颊,孰疑地上无华﹔乍出双眉,渐觉天边失月。

人们早先所熟知的唐代传奇,大都是唐朝开元天宝年间以后的作品,是用比较整洁的古文写成的。而《游仙窟》出现时,骈文还在盛行,因此,它的叙述语言大量使用了骈偶句式,具有汉魏六朝辞赋的韵味。而且,此书中涉及的人物对话,也大量以诗歌代之。这种特殊的体制,为中国小说发展史研究提供了可贵的“化石”标本,有人称它为“新体小说”。

《游仙窟》是唐代最早的爱情小说,从中可以看出初唐文人放荡的狎妓生活,对后世爱情小说的创作产生重大的影响。此书在写成不久即传入了日本,可是,从此以后,由于中国本土的文化气候有所变化,经历了宋、元、明、清,它竟彻底绝种了,直到清末驻日公使才用抄写的办法带回国内。

著名古典文学专家何满子先生认为:“小说所写男主人公的一夜遇,实际上是唐代由科举出身的青年士大夫冶游生活的一个侧影,其本身就是当代中上层人物婚外恋习的写照。”“张族是表现这类题材的第一人。”小说在男女主角从认识到最后欢合中采用了不少性爱描写,但都用隐晦的诗句给它们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幕,从而冲淡了“秽亵”色彩。即使如此,在正统的士大夫眼里也自然是“逾闲荡检”的。它在国内失传,原因大概也在此。如文中句子:

尾动但须争,

头低便不平。

他今该把盏,

深浅任你情。

这是男主角咏酒杓子的诗,前二句就酒杓及其浮于酒坛内的倩影而言,后二句是女人手举酒杯,男人为她添酒时说的话,表层意思是:添多少酒你快说。接着女主角也是出口成章,她咏的是酒盏:

起初先向口,

将尽渐伸头。

从你半路歇,

到底便须体。

此句是说她自己手擎酒盏,先是小口喝了一半,最后仰脖子一饮而尽而说的,但两诗均有双关意思,别有所指。

对于男女性爱的大胆绘写,在叙事文学发展的早期,是和人性自由解放的要求相联系的。在中国古代是“情欲”企图冲破虚伪的“礼教”以求满足的表现。在西方文艺复兴时期,文学意识是用宣扬肉体的快乐来冲破宗教的禁欲主义,以达到人性解放的目的。如《十日谈》等小说。

《游仙窟》绘景绘情、描摹物态,细腻生动,对文人狎妓放荡生活的叙写大胆、真率、自然,这与六朝具有世情因素的志怪小说和辑轶小说中的世情篇章截然不同。这种不同,既表现在作者的“有意为文”,又体现在其内容的世俗层面及表现手法诸方面。所以,这种不同乃是一种质的区别,是一个飞跃。因此,此书可称得上我国文学史上世情小说萌生的标志。 1P0XTpH8WWld71YekSy8DRoOYAsUXPeQwa6/SPrtcjRmxuuB+4BujxEeFKJPY/X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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