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春雨已经下了好几天了,在病床上躺了有些年头的朱松静静地听着萧萧的春雨不停地敲打着窗子。此刻,他的心里不再如往日一样平静,他隐约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再回头看看自己那尚未成年的儿子,想到今后他们孤儿寡母就要相依为命,他的心里难受极了。想着想着,朱松不禁流出了酸楚的泪水,浸湿了枕头。
接着,朱松把妻子和小朱熹叫到自己跟前些,他伸出瘦弱无力的手抚着儿子的脑袋并对祝氏嘱咐道:“我已经病入膏肓,不久将离开人世,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只是心中对你们母子放心不下。”还未说完,他早已泪流满面了。
祝氏抽泣着说:“夫君你一定不要胡思乱想,你是因为寒气内侵才生病的,现在天气开始慢慢转暖,再过些日子你的病情一定会好起来的,不要再说这种丧气话!”
朱松艰难地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我的病情如何我心里清楚,你无需再用这些话来宽慰我了。这些天我神情恍惚,两眼昏花,总是梦到有拿着锁链的无常鬼前来索命。自古以来,有生必有死,生固欣然,死亦天命。我去了之后,就不能再同你一起抚育儿孙长大长人,从此之后,这副重担,就落到你一个人肩上了,你要努力肩负起来。”
朱松接着嘱咐道:“等我离开之后,你们孤儿寡母在建州无所依靠,想要生存下来十分不易。在崇安县五夫里有四个我的至交好友,他们一个名叫刘子羽,另一个是他的弟弟刘子翚,还有一个叫刘勉之,第四个至交是胡宪。等我离开之后,你就带着沋郎去投靠他们。这四个至交中刘子羽曾经历任封疆大吏,他在四川和陕西等地顽强地与金兵进行抗争,立过赫赫战功。两年前被秦桧指使的谏官弹劾,罢官闲居于家。他家有田产,并且乐善好施,素以帮助孤寡为己任。我死去后,把你们母子抛入了穷厄之地,所以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先找一个落脚点吧!”
朱松说着,喘息起来,祝氏忙替他抚胸捶背。朱松半晌才缓过劲来,扭头对朱熹说:“为父就要死了,你千万不要太过伤感。男子汉应该坚强,不应该流泪。”说着伸手去帮儿子擦泪,自己却也跟着涌出泪来。
“刘子翚、刘勉之、胡宪这三个人,为闽北名儒,学识渊源,我一向很尊重他们。他们德高学广,如果能得他们的指导,你一定会成长为有用之才。我死后,你跟着母亲到他们那里去,要像尊重我一样尊重他们,你记下了吗?”
小朱熹早已泣不成声,点头应允。
三月,朱松病情急剧恶化,只能艰难地扶病下床,他招手将小朱熹叫到床前,吩咐他在自己死后迁居崇安,并把自己葬在那里。他要看着朱熹母子幸福地生活下去。
朱松气喘吁吁地虚弱地倒在枕头上,张着口似乎还想要再说些什么。忽然一阵痉挛,大叫一声,口中喷血,不一会儿就咽气了。小朱熹和母亲扑向床头,哭得死去活来。二十四日,朱松在环溪精舍含恨离开人世,年仅47岁。
仿佛天塌地陷,顷刻间,朱家的顶梁柱倒了!从此以后,小朱熹将孤独地跋涉在人生旅途之中,他不得不用稚嫩的肩膀扛起艰难的生计,母亲靠他奉养,胞妹需要他照顾。小朱熹含泪秉承父亲的遗训,开始料理父亲的丧事。他将父亲的死讯通知了其生前的好友,接受了他们的吊唁。
小朱熹还奔赴崇安山中,哭诉了父亲的临终遗言,选择墓地,筹建新居,并请从学于刘子羽、刘勉之、胡宪三先生。刘子羽等人因为好友的去世伤痛好久,后来慷慨地收养了朱熹母子并正式接纳朱熹为门人。
五夫里境内有一座模样奇特的山,叫屏山。屏山脚下,有一座巨大的庄园,庄园前面,有一条静静流淌的碧绿清澄的泉水,叫绯溪。庄园的对面,新盖了五间瓦房,围成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小院周围竹树环绕,院前有一个菜圃,院后有一口池塘。
这个小院就是庄园主人刘子羽为朱熹母子盖成的新居。新居虽然千竹扶疏,窗明几净,但孤零零地对着巍峨的刘氏庄园则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凄凉,仿佛是被大庄园遗弃的一个附庸。
然而,尽管如此,朱熹和母亲带着蹒跚学步的幼妹朱心住进去,已经感到十分满意了。父亲溘然长逝,生活之舟就好像被陡然抛进了无边无际的大海,一家人都感到惊慌失措,不知今后的路该怎么走。现在,终于有了一个避风的港湾,尽管也有暗礁浊浪,但是毕竟可以不必在惊涛骇浪的生活深渊挣扎了,从这一点上来看,朱熹又比世上任何孤苦无依的人都要幸运。
住进小院后不久,小朱熹因为怀念祖上故居和去世的父亲,并以父亲曾在徽州紫阳山游览读书和刻有“紫阳书堂”印章之名,便将听事堂取名为“紫阳书堂”,并刻匾悬挂于堂中央,以父亲之号“韦斋”命名东偏室,燕居之堂命名为“晦堂”,东斋命名为“敬斋”,西斋命名为“义斋”。五间瓦屋都有了名字,合起来称为“紫阳楼”。新居命名就绪,而父亲墓地则定在五夫里西塔山的灵梵院侧。后来,朱熹对于此地并不满意,于乾道六年将父亲迁葬于白水鹅子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