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節（第四十三章）

【提要述評】

此節爲傅奕本第四十三章，河上公注本題“徧用第四十三”（此依《四部叢刊》本，《道藏》本作“偏用第四十三”），唐玄宗注本題“天下之至柔章第四十三”。

此節的主旨在於宣揚其“無爲”的政治思想，認爲無爲之治的作用極大，它能影響一切而無微不至（河上公注本題“徧用”，可能即基於此）。

老子從具體可感的至柔之水入於至堅之石的現象入手，進而以抽象的道體滲透到一切事物的觀念來論證“不言之教”與“無爲”之治的有益。水“至柔”而能入於“至堅”，道“無有”而能滲透“無間”，将這些觀念引入到政治生活中，那麽表面上“至柔”而“無有”的“不言之教”及“無爲”之治就能滲透到每個人的靈魂中去，它不但有利於人民，也有利於君主的統治，可惜這樣做的君主太少了！老子這最後的喟歎，無疑是對春秋時期君主們發號施令、實行强權政治的現象所作的憤怒斥責。

【校定原文】

天下之至柔，馳騁於天下之至堅 ^[1] 。無有入於無間 ^[2] ，吾是以知無爲之有益也 ^[3] 。不言之教 ^[4] ，無爲之益 ^[5] ，天下稀能及之矣 ^[6] ！

右第四十三章，四十四言 ^[7] 。

【注釋探賾】

[1] “天下”上傅奕本無“於”字，據帛書甲本補。　河上公曰：“至柔者，水；至剛者，金石。水能貫堅入剛，無所不通。”王弼曰：“氣無所不入，水無所不出於經（覺按：當作“水無所不經”）。”覺按：第七十八章云：“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堅彊者莫之能先。”《淮南子·原道訓》：“天下之物，莫柔弱於水，然而大不可極，深不可測，……利貫金石。”均與此文同旨。　馳騁：原指馬奔走，這裏引申指水穿行。俗話説“水滴石穿”，此“馳騁”即指水能貫穿堅硬的石頭而在石頭中自由地流淌。它與下句的“入”相應。陳鼓應解爲“駕御”，不當。

[2] 傅奕本“無有”上有“出於”二字，據帛書甲本删。　河上公曰：“夫言無有者，道也。道無形質，故能出入無間、通於神明、濟於群生也。”覺按：“無有”相當於“無”，指“道”的本體，而不等於“道”（參見第四節注[5]）。《淮南子·説山訓》也説：“魄問於魂曰：‘道何以爲體？’曰：‘以無有爲體。’”當然，這“無有”，不但指無形、無質，而且指無聲無光。王道認爲“無有”包括日月之光，誤。這一點《淮南子·道應訓》已説得很明白，其文云：“光耀問於無有曰：‘子果有乎？其果無有乎？’無有弗應也。光耀不得問，而就視其狀貌，冥然忽然，視之不見其形，聽之不聞其聲，搏之不可得，望之不可極也。光耀曰：‘貴矣哉！孰能至于此乎！予能有無矣，未能無無也。及其爲無無，又何從至於此哉！’故老子曰：‘無有入于無間，吾是以知無爲之有益也。’”

[3] 無爲：見第一節注[5]。水無意於貫穿“至堅”，道無意於進入“無間”，所以都是“無爲”之物。　河上公曰：“吾見道之無爲而萬物自化成也，是以知無爲之有益於人。”覺按：此句實統括上兩句，除道之無爲有益於人外，也包括水之無爲有益於人。《淮南子·原道訓》云：“天下之物，莫柔弱於水，然而大不可極，深不可測；脩極於無窮，遠淪於無涯；息耗減益，通於不訾；上天則爲雨露，下地則爲潤澤；萬物弗得不生，百事不得不成；大包群生而無好憎，澤及蚑蟯而不求報；富贍天下而不既，德施百姓而不費；行而不可得窮極也，微而不可得把握也；擊之無創，刺之不傷，斬之不斷，焚之不然；淖溺流遁，錯繆相紛而不可靡散；利貫金石，强濟天下；動溶無形之域，而翱翔忽區之上；邅回川谷之間，而滔騰大荒之野；有餘不足，與天地取與，授萬物而無所前後；是故無所私而無所公，靡濫振蕩，與天地鴻洞；無所左而無所右，蟠委錯紾，與萬物始終，是謂至德。夫水所以能成其至德於天下者，以其淖溺潤滑也。故老聃之言曰：‘天下至柔，馳騁天下之至堅。出於無有，入於無間。吾是以知無爲之有益。’”

[4] 教：政教，教令。《淮南子·主術訓》“而行不言之教”高誘注：“教，令也。”　不言之教：不發表言論的教令，指不對人發號施令而以身作則（參見第四十六節注[8]）。這是一種不强行使唤别人的無爲之教。《詩經·大雅·思齊》：“刑（覺按：“刑”通“型”，作榜樣）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即此所謂“不言之教”。河上公曰：“道法不言，師之於身。”

[5] 無爲之益：河上公曰：“法道無爲，治身則有益於精神，治國則有益於萬民，不勞煩也。”

[6] 傅奕本“及”上無“能”字，據帛書甲本補。　河上公曰：“天下，人主也。希能有及道之無爲。無爲之治，治身、治國也。”

[7] 四十四：此節今删二字，補二字，故仍爲四十四字。

【韻脚韻部】

堅、間，真元旁轉合韻（“堅”屬真部，“間”屬元部）。

【義疏正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