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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刘彬彬，女，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影视文化与传播等。电子邮箱：1322259872@qq.com。陈昶洁，男，湖南师范大学新闻与传播学院研究生。研究方向：影视学、传播学。电子邮箱：1319698823@qq.com。
摘 要 随着人工智能（以下简称AI）产业的发展及技术的普及革新，我国荧屏和网络上兴起了一类围绕AI技术及其产物展开的真人秀节目。这类节目的制播不仅受到文化和科技等部门的政策引领、支持，也在播出之初即获得大量的社会关注；随着节目的传播，其中所蕴含的丰厚的资本价值也不断地得以提升和丰富，并转化为商业和文化等多重价值形态。本文借鉴法国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著名的社会实践理论，从资本的维度审视当前中国电视AI真人秀场域中存在的不同价值及其在相互转化过程中的博弈；并在此基础上提出多重价值谐振多赢的理想范式，以期为促进中国电视真人秀和AI科技的良性互动和传播发展提供一些思路。
关键词 资本价值 人工智能 真人秀 价值博弈
AI技术很早就被引入和运用于真人秀节目之中，例如谈话类真人秀《吉米今夜秀》中的AI主持，音乐类真人秀《中国新说唱》中的AI评委，竞技类真人秀《最强大脑》中的AI嘉宾……虽然这些节目利用观众对AI这种新兴元素的好奇心获得了更多关注，但是，AI元素在这些节目中并不构成其核心叙事元素，节目的宗旨也不在于对科技文化的表现或是对科学精神的弘扬。本文所探讨的AI真人秀是一类以弘扬科技文化为主题、以表现AI技术或AI产品为主要内容的视频节目。我国这类节目兴起于2017年，由央视打造的《机智过人》系列节目首次与中国科学院合作，邀请不同的AI研发团队展示自己的研究成果，巧妙融合了科普知识与竞技综艺，开辟了国产真人秀节目的新市场。随后各地方卫视和视频网站纷纷推出了同类型的《智造将来》《未来架构师》《我是未来》《极客智造》等节目，形成了国产AI真人秀的制播热潮。
在现代社会中，电视及其他大众媒介所共同构成的信息世界，影响着社会公众的价值观念、伦理道德，甚至决定着人们的思维和意识。而AI真人秀作为媒介的产物，其影响力与背后的资本运作息息相关。法国社会学家与媒介研究学者皮埃尔·布迪厄将资本划分为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符号资本四种类型
（见图1的内环）；而价值作为静态的资本，可以为资本增值提供必要的准备，任何价值运动都离不开资本的高阶指导
。基于国产AI真人秀的资本在劳动物化时的引导作用，四种资本分别在其相对应的商业、传播、社交、文化等领域产生了多种形态的资本价值的扩张和提升（见图1的外环），诸如AI产品的商业营销、AI节目的艺术赋值、AI科技的知识传播，等等。
图1 AI真人秀的资本价值的构成与体现
经济资本作为资本价值的基础，指的是实体化的金钱，是最直观的价值形式。AI真人秀的经济资本价值可理解为：AI形象通过媒介传播为节目组带来的经济收益，包括AI为节目带来的高收视率、点击量，为节目组带来的广告收益和商业赞助。同时节目对AI产品功能的展示及其原理的阐释，吸引了更多投资商为AI研发团队带来更多的经济收益，以此达成资本价值的增值效益。
社会资本由人们的社会关系所构成，体现在交际、合作过程中的能力和机会空间，是社会关系中每个个体都能享有的价值。AI真人秀的社会资本不仅局限于AI研发的团队力量、AI节目的社会影响力、节目中AI用户的社会影响力等，还体现在AI与用户之间的社交活动中。例如《我是未来》中绘画机器人小冰、《机智过人》中翻译机器人晓译、写对联机器人小薇，都已经具备了常人般的沟通与社交能力。人机交互过程实际上是人与人之间社交模式的翻版：用户可以从AI中获取想要的信息，AI又可以在社交过程中采集到新的数据，这个过程同样也是AI真人秀社会资本的增值过程。
在布迪厄的眼中，文化资本存在三种基本形式：第一种是以精神和身体的形式存在；第二种是以文化商品的形式存在；第三种是以体制的状态存在
。目前国内AI真人秀的文化资本主要体现为前两种表现形式：一是与AI产品运行逻辑相关的知识和原理，作为一种精神式的存在，凝聚在节目的解说词、流程和视听形式当中；二是AI技术的产物，如节目中由AI创作的歌曲、AI设计的国礼、AI编写的诗词等等这类蕴含文化价值的文化商品，给予观众具象的体验与抽象的意义。
符号资本既与经济资本的实体化、货币化不同，也迥异于文化资本和社会资本的无形化，它是通过被认知、感知而变现，从而赋予资本的拥有者以地位和特权，类似荣誉和声望。正如鲍德里亚所说：消费社会中统治的权力结构不仅存在于政治经济或意识形态领域，也存在于日常流通和消费的生活符号中
。AI真人秀往往通过讲述AI研发或是使用过程中的人文故事，一方面弘扬科研人员刻苦钻研的科学精神，另一方面打造了AI高效、安全、高端、智能的消费特性。例如《机智过人》邀请驻守边疆因维修电线失去双臂的中国军人王俊景，参与节目尝试肌电手的使用；邀请了南侨机工纪念馆工作人员叶晓东，参与节目尝试寻亲识别系统“灵鹊”，为其寻找抗日战争时期走散的家人；邀请因执行任务遭遇车祸不幸截肢的女警官黄曼，参与节目尝试外骨骼机器帮助她重新站立，等等。这类节目的播出使AI产业在符号意义上获得声望和权威，为我国的科技事业在国际上博取更多信任与关注。
正如图1所示，AI真人秀的资本价值的实现和增值主要归功于经济、社会、文化和符号这四类资本的开发与引导。虽然这四类资本相对区隔开来（图1内环区隔线用实线表示），但是其多重价值的实现并非完全局限于各自的资本区间，而是彼此有所交叉重叠，甚至可以相互转化、相辅相成的资本价值的集合体（图1外环区隔线用虚线表示）。以节目最常出现的AI机器人为例：AI机器人既是节目收视的经济保障，也是科研团队的研究成果；既是AI运作逻辑的文化体现，也承载了AI技术尖端先进的符号象征。
由于价值之间的瓜连蔓引，在AI真人秀的价值实现与增值过程中，不同资本作为节目的指导方针就必然存在一定的诉求差异，那么在其进行价值转化的过程中就可能产生价值冲突和价值损耗。AI真人秀的价值冲突主要产生在节目定位、节目形式及节目营销这三个环节当中。
在节目定位上，AI真人秀往往要融合娱乐消费与知识启蒙的双重诉求。随着网络自制节目的全面崛起和国家对原创真人秀的大力支持，新生代受众更青睐的是在娱乐的基础上，能同时满足知识消费、社交消费和认同消费三重文化消费需求的新一代媒介产品
。我国优质的文化类综艺节目就是典型的成功案例，如《中国诗词大会》《朗读者》《国家宝藏》等，通过有相当文化素养的主持人，将中国文学、历史、艺术等人文社会科学融于节目戏剧性的情景中，达到寓教于乐的效果。而AI真人秀与文化类综艺节目传播的领域不同，不仅需要节目参与者具备软件设计、遗传编程、纳米科学等方面的知识，甚至还要有哲学、社会学、人类学的基础，仅靠个人往往只能做到娱乐和文化简单的拼贴。因此国产AI真人秀大多邀请来自中国科学院科学传播局、中国科学院自动化研究所、中国科学院计算技术研究所等的专业人士负责知识讲解；邀请马思纯、江一燕、韩雪等明星承担节目的娱乐效果；邀请撒贝宁、张绍刚、蒋昌建等有文化类综艺节目主持经验的主持人，负责调和文化与娱乐的两大场域。既避免了流量崇拜下明星嘉宾的过度开发，也避免了解说教学过于呆板，破坏观众的娱乐需求。简而言之，AI真人秀的节目风格只有让娱乐与文化有机结合，才能保障节目的经济、文化资本价值产生共振效应。
在节目流程设置上，有些AI真人秀过度强调竞技性，用两极化思维将人类与AI的关系刻意置于截然冲突的对立面上。实际上AI的价值实现离不开人类的操作，机器学习和专家系统能够赋予AI类人般的自主判断能力，进而在无人操作的情形下参与工作。但是即便是发达的AI技术，依旧只能局限于特定的工作领域，无法完全脱离人类的指引。所以国产AI真人秀应该正视人文与科技的关系，在展现AI真人秀的经济价值的同时，传播现代的科技伦理观念，弘扬AI文化价值。
在节目营销方面，要厘清科技知识传播和AI产品营销之间的边界。AI产品有着巨大的市场需求，但是AI真人秀不是电视广告栏目，应该限定AI广告的比重与时长。当前电视或网络节目中，除了有特定发布空间和时间段的硬性广告之外，出现了一类隐含于电视节目内容中的植入式广告。植入式广告的表现形式包括画面、声音和文字：在画面上显现产品实物；通过人物对白、音效，或是特定的音乐暗指商品；产业形象以符号文字的形式出现在节目中
。例如《我是未来》的某期节目中对平衡轮代步机器人的介绍和展示，引出了“路萌”这一具体的商业产品，并以售价9988元的价格在京东网上贩售；《制造将来》有一期对防黑客AI技术的介绍，明确标明支付宝理财在使用这项技术。这类植入式广告相较于显性化的广告文本而言，拓展了广告投放空间、丰富了广告的发布形式，为AI技术商品及科研团队打造了良好口碑，其社会资本和符号资本的增值契机也得以拓展。但广告的过多插入或过于明显的推销，不仅影响到观众对节目的欣赏，还挤占了原本属于科普知识的时段，容易引起受众的厌倦，损害节目的美誉度。因而AI真人秀应当注重植入式广告与节目情节的深度结合，活用多元的表现形式，尽可能做到少而精，避免生硬、僵化的营销方式使其异化为侵入式广告。侵入式广告虽然暂时提升了经济资本的价值，但从长远考虑，其社会资本、文化资本以及符号资本的价值损耗显然是得不偿失的。
因此，AI真人秀在制作过程中，要把控植入式广告的质量和数量、协调节目娱乐与文化的占比、权衡人文与科技之间的博弈关系，尽可能维系多重资本价值之间的合理阈值，实现综合价值的最大化，促进AI真人秀资本市场的良性循环。
AI产业是一个融汇了人类的想象力、制造能力和知识水平的三维驱动力的朝阳产业，其实可以归结为一种创新能力；作为传媒产业中的一个节目类型，AI真人秀同样通过它在传播模式上的创新来实现其资本价值的最大化。
第一，充分凸显AI技术的核心特征，将AI真人秀的“观看”模式转换为“体验”模式。对一般受众而言，AI依旧是远在屏幕另一端无法感知的高新科技。要让受众更真切地了解AI并掌握相关的文化知识，应该加强节目的体验感和沉浸感。作为一种典型的去中心化技术，AI为传媒的非线性传播提供了思路，受众能够获得更多的主导权，固有的传播分工被打破
。AI技术可以根据观众的喜好，通过算法更有针对性地推出和更新节目；可以通过技术辅助，让观众参与到节目的拍摄、编辑、分享的过程中；甚至可以让观众装设VR、AR产品，增加节目的深度体验感。以央视打造的《机智过人》为例，2019年年末第三季播出时，观众可以通过微信扫码的方式（图2），实时参与到与AI机器人的交互过程中。通过新技术改变传统电视节目的播出模式，不仅带给观众更酷更真实的体验感，也更彰显了节目的科技创新精神和文化价值。
图2 《机智过人》第三季中AI小程序的二维码
第二，AI真人秀在节目风格方面，可以借鉴国内外其他类型真人秀的新元素和新理念。例如日本的《AI—TV》、韩国的《最完美的AI》、美国的《寻找AI》等节目。其中，韩国《最完美的AI》将AI产品融入素人生活，以慢综艺的模式介绍AI产品的特性和优势。通过置换满足的方式，在节目与观众间营造更为强烈的亲密感。所谓置换满足，是指受众对于那些没有直接经验接触或受各种条件制约无法实现的事情，通过媒体所提供的信息，将自己投身其中，从而获得一种代替性的满足感
。对于节目中新生代AI产品的虚拟性、隔膜感，仅仅是舞台的声画展示还是过于抽象，而慢综艺对生活细节的刻画，以及对素人情感的细腻捕捉，让生活的熟悉感抵消AI的剥离感。原本竞技性、戏剧化的情节看点被人物的情感触点所替代，也给予AI植入式广告更多情感诉求的机会。这种创新方式将AI品牌或产品润物无声地带入节目流程中，既不会影响节目的内容走向，又提高了节目的可视性和艺术价值。
第三，在“内容为王”的媒介生产领域，中国AI真人秀可以用最前沿的科技手段讲述最本土化的“中国故事”——有着深厚的中国优秀文化传统，反映现实热点和时代精神的故事。《机智过人》第三季选取了一批能够凸显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人物，作为AI产品的试用者，再由主持人引出与之相关的中国故事。文化从根本上是一种认同，而认同是诉诸每一个个体情感、信念、价值取向的自愿选择
。这种文化认同感强化了观众与节目的精神联系，使原本冰冷的AI科技变得更有人情和人性的温度，使节目不仅具有娱乐消费、文化消费的功能，更增添了社交消费与认同消费的功能。在文化产业的全球化背景下，以中国故事为核心的节目更能适应对外传播的需求，更有利于输出中国正能量，匡正西方社会的“他者”视角所带来的对中国形象的曲解和对中国文化的认知偏差。“中国故事”策略不仅意味着AI真人秀的叙事内容和手法的创新，更能成为节目资本价值增值的有效路径。
第四，在节目的符号建构方面，应该与时俱进地完善新型的人机关系理念及其表达。当前国产AI真人秀大多聚焦AI的性能，以人机大战为噱头，吸引观众创造收视率。而在NLP（自然语言处理）和NLG（自然语言生成）技术兴起的背景下，机器不再仅仅扮演辅助交流的中介，也开始成为动态参与传播的主体，因而有必要反思对人机关系的理解 [1] 。2018年《机智过人》第二季的口号是“机智过人”还是“技不如人”，以人机对立为节目口号，在符号意义上把人类与机器割裂。而2019年第三季节目在主题定位上做出改观，将原本人机对抗的状态转为人机合作，围绕“智”敬中国的主题，下设“智”敬自然、“智”敬生命、“智”敬平安等多个小专题，表现人机合作下的中国AI技术各方面的飞速发展。对AI真人秀中人机关系符号意义的修正，也体现了节目制作者在权衡人文与科技博弈时的积极反思和价值导向，从而实现多种价值的互动与多赢局面，推动真人秀和AI科技两者的良性互动与共同发展。
从以上探讨中我们可以发现，在协调AI真人秀多重资本价值之间冲突和博弈的诸多策略背后，其实质是科技精神和人文精神的和谐共振。AI真人秀不仅能促进AI产业发展、提高社会大众的科技素养，而且在当前媒介产业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它将中国文化符号与AI真人秀进行有机结合，发扬自身文化优势，树立文化自信。这对民族文化产业和世界科技进步来说，亦是一种双赢。
[1] Guzman．A．L．，Lewis S．C．，“Artificial Intelligence and Communication：A Human-Machine Communication Research Agenda”， New Media ＆ Society， 2019（7）．
Abstract：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artificial intelligence（AI）industry and the popularization and innovation of technology，a kind of reality show around AI technology and its products has sprung up on screen and network in China．The production and broadcasting of such programs are not only led and supported by the policies of culture，science and technology and other departments，but also get a lot of social attention at the beginning of broadcasting．With the spread of the programs，the rich capital value contained in them is constantly promoted and enriched，and transformed into multiple value forms such as commerce and culture．Based on the famous social practice theory of French sociologist Pierre Bourdieu，this paper examines the different values existing in the current Chinese TV AI reality show field and the game in the process of mutual transformation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apital，and puts forward the ideal paradigm of multi value resonance and multi win，in order to promote the positive interaction and communication development of Chinese TV reality show and AI technology Provide some ideas．
Key words： Capital Value; Artificial Intelligence; Reality Show; Value Ga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