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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柯勒律治

柯勒律治(Samuel Taylor Coleridge,1772-1834)是英国浪漫想象力的主要理论家,浪漫主义诗坛的奇才。执着的神学关注、深厚的哲学修养、奇特的想象力以及忧郁而细腻的诗风构成柯勒律治的特色。他生于伦敦德文郡的一位牧师之家,九岁丧父,先就读于基督医院学校,后就读于剑桥大学基督学院。1794年从剑桥肄业。他曾与骚塞(Robert Southey)过从甚密,1795年结识了华兹华斯兄妹。柯勒律治一生创作了多首诗作,其中部分收入1798年和华兹华斯发表的《抒情歌谣集》。1817年,《文学传记》( Biographia Literaria )付梓出版,这本著作连同关于莎士比亚的讲稿是柯勒律治最主要的文学批评著作。

柯勒律治对于浪漫主义批评理论的贡献,要从他和华兹华斯的友谊以及两人的共识及分歧说起。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的诗风迥然相异。华兹华斯是乡村的绅士,以英国的田园风光为其自然的蓝本、内在神灵的源泉。柯勒律治虽然羡慕华兹华斯的自然意境,但他自幼生长在城市,他的风格以新奇想象力为主要特征,直接进入内心,在阴郁而亢奋的奇幻旅程中,曲折地驶向神性。如果说华兹华斯的诗是在自然中寻找超自然,柯勒律治的诗则是在超自然中凭借想象力的引导而获取自然。彼此诗风的差异是个性乃至哲学的差异,两人后来渐行渐远与此也不无关系。

事实上,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在诗学观的关键点上并无二致。他们的友谊有一个基点,即均认为以诗的“愉悦”为特征的美学价值具有改良社会的作用。另外,在诗人和诗的关系上,两人都持浪漫主义的观点,认为诗人的心灵是诗的源泉,诗歌是诗人天才的见证,他们甚至认为诗人的个人生活成为诗歌的内容是天经地义的。这种以诗人主观为本的浪漫诗论后来屡受诟病,到了现代主义时期被正式摒弃。此外,在回忆、童年等主题上,两人也有不少默契。但是,在诗歌应该是模仿还是想象的产物这一点上,两人有着重大分歧,柯勒律治关于想象力的论述也因此更加突出。这些共识和分歧在柯勒律治的《文学传记》里有集中的论述。

柯勒律治写《文学传记》的起因是要评价华兹华斯的诗学,同时和他做美学上的争论。他受华兹华斯的影响尽管多是正面的,但也充满了焦虑和冲突。恩格尔(James Engell)指出:“虽然他认为华兹华斯是个伟大的诗人,也是他写《文学传记》的引路人,但是他也记起了一些不愿想起的往事,如华兹华斯曾经把《古舟子咏》从《抒情歌谣集》里删去,并拒绝收录《克里斯特贝尔》。” [20] 柯勒律治阅读了华兹华斯的《抒情歌谣集之序言》之后,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之感,于是从1815年下半年开始撰写《文学传记》,第一版于1817年面世。

《文学传记》被公认为一本难懂的书,它看似混乱却不乏幽默和真知灼见。西蒙斯(Arthur Symons)在1906年的一句评语常常被评论家引用:“《文学传记》是英语中最伟大的(文学)批评书籍,也是任何语言中最让人烦的书籍之一。” [21] 确切地说,《文学传记》既是传记又是文学理论,或者说是通过传记解说柯勒律治美学立场和概念的一本书。《文学传记》的无序似乎是有意布置,目的是要写成像斯特恩的《项狄传》( The Life and Opinions of Tristram Shandy )那样荒诞的小说。恩格尔这样描述:“如柯勒律治所说,《文学传记》是‘生活和观点……没有方法的杂记’,项狄、哈姆雷特、‘文学堂吉诃德’的影子隐约其间,明摆着是要抗拒现代批评出版机器的冷漠。” [22]

具有小说特点的《文学传记》分为两卷,上卷1—13章,下卷14—24章。全书包含自传、哲学、宗教、批评等几个环环相扣的主题故事。第1—4章讲述柯勒律治从基督医院学校到1798年的文学事件,第5—9章讲述他怎样从机械联想的观念体系转向宗教和超验原则的思想历程,第10章以似乎离题的诙谐手法描写他的宗教感觉,第12—13章集中讨论想象力。在下卷里,柯勒律治从抽象的概念进入文学批评实践,其中第17—20章和第22章是柯勒律治对华兹华斯诗艺的评价。

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在诗歌的起源问题上分歧最大。华兹华斯从自己的生活经验和诗风出发,对诗的语言有三个假设:第一,诗的语言应该像普通人的语言那样朴实;第二,诗的语言应该像大自然那样崇高美好;第三,诗的语言是诗人受到感动产生激情后,又经过沉思并回忆起来的产物。因此,华兹华斯强调诗歌是模仿,是对普通人(尤其是他熟悉的乡野村夫)的模仿、对自然界的模仿。但是,在柯勒律治看来,华兹华斯的模仿说没有准确地解释诗人的内心世界才是诗歌的源泉,他的主张忽略了诗的灵魂是想象力,实际上陷入了机械联想的陷阱。柯勒律治认为,诗是诗人的灵魂在想象力引导下的表达。从某种意义上说,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在诗的起源上的争论,更像是模仿说和表现说之间的一场争论。据此,有人认为,这是18世纪诗学向19世纪诗学过渡的一场争论。

在柯勒律治关于想象力的理论中,核心概念是“第二级想象”。这个概念的定义首先见于《文学传记》的第十三章。柯勒律治提出,想象分为两种:第一级想象(primary imagination)和第二级想象(secondary imagination)。他说:“关于想象,我认为抑或是第一级想象,抑或是第二级想象。” [23] 第一级想象“指的是人的所有观察中所包括的活力和首要媒介,它是(神的)无限之我的永恒创造在(人的)有限的思想中的重复”。 [24] 作为人的观察力的第一级想象这个概念,源自康德。不过,柯勒律治赋予康德的定义以特别的神学内涵,他不仅强调人的观察中的活力和首要媒介,还将此活力和媒介与神性,即无限之我联系起来。

第二级想象和第一级想象既有联系又有区别。柯勒律治说:“关于第二级想象,我认为是第一级想象的回声,它和有意识的意志力并存,但是和第一级想象在其媒介的性质上是相同的,只是和第一级想象在程度上和运作的方式上不同。它(第二级想象)以分之、化之而散之的方法,达到再创造的目的;当这种过程不可能时,它依然努力取得理想化和统一化。” [25] 这一段话有几层相互关联的意思。首先,第二级想象力显然是人的艺术创造力(或曰虚构能力)的同义词;它的分之、化之而散之的方法,是为了把观察的经验材料重组——所谓“再创造”就意味着不是简单的“模仿”或反映,而是虚构一个艺术境界。它的这种“运作方式”正是它与第一级想象不同之处。其二,因为第一级想象中含有神性的媒介,作为它的回声的第二级想象终归是在神性的引领之下,亦即第二级想象和第一级想象“在媒介的性质上是相同的”。换言之,神性会渗透在第二级想象的运作之中。所以,尽管柯勒律治的诗歌笼罩在负面情绪的阴影之中,神性总能显现,并化祸为福(如《古舟子咏》就诠释了想象力的这种特质)。其三,第二级想象所完成的是一个理想化的整体。在十三章之后的论述里,柯勒律治用“融合”(fusion)一词来描述第二级想象,即各种元素融合归一。

柯勒律治对“想象”与“幻想”(fancy)专门进行了区分。他认为,“幻想只不过是记忆的方式从时空的秩序中释放了出来……同日常的记忆一样,幻想是从联想法则获得现成材料”。 [26] 这一段话似在暗指华兹华斯的模仿说不过是通过机械的联想的回忆,并没有遵循想象力是有机的创造的规律。总之,第二级想象的艺术虚构说与华兹华斯的模仿说相对立,但是,在维护诗的自然神性和有机统一的内涵上,柯勒律治和华兹华斯基本一致。

或许可以说,第二级想象概念的提出,更有力地诠释了浪漫主义诗学。柯勒律治将想象力分成两个相互关联的层次进行解释,继承了西方文学批评传统(当然,华兹华斯的模仿说也是以不同方式继承这个传统),使人联想到亚里士多德提出的“模仿”既合自然界之自然又合诗创造之自然的说法,以及锡德尼在文艺复兴时代提出的艺术相对自然界是第二自然的理论。此外,柯勒律治的想象理论还基于他对德国浪漫主义哲学的修养。在英国浪漫主义的各位代表人物中,柯勒律治与德国浪漫主义渊源最深。他的论述中大量借鉴德国思想家如康德、谢林、奥·威·施莱格尔等人,甚至常有评论家指出柯勒律治大段抄袭这些德国作家。

在《文学传记》第十四章,柯勒律治将第二级想象的抽象延伸到他和华兹华斯之间的异同以及更具体的诗歌评论中。在第十四章的开始,柯勒律治回顾了1797年和华兹华斯关于诗歌创作的多次谈话。当时,两人就诗歌创作的两个要点取得一致:第一,以忠实于“自然的真理”来取得激发读者同情心的诗的力量。第二,以变化想象力色彩的方法引起读者对新意的兴趣。两人就此分工:柯勒律治侧重以超自然的手法表现浪漫,从内心世界获得人性的志趣和真谛,以此激发想象,使读者可以“自愿悬置怀疑”。而华兹华斯则担起另一项工作,即“赋予日常事物以新鲜感,并激发一种类似于超自然的情感”。这种分工确实符合两位诗人不同的作风。但是,华兹华斯随之获得的称赞和成功,使得他的诗歌理论看起来占了上风,而他的骄傲使他排斥柯勒律治的诗风(如排斥《古舟子咏》和《克里斯特贝尔》)。所以,柯勒律治在读了华兹华斯的《序言》后,不得不发表另一种理论。

在柯勒律治的浪漫主义批评理论中,“有机整体”的概念占有重要地位,在柯勒律治评论何为“正当的诗”(legitimate poem)的一节中对此有清楚的表述。柯勒律治认为,具有诗歌的形式只是技术上符合诗的定义。但是,诗所带来的“愉悦”不仅指涉诗的韵律格式,而是具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正当的诗”必须是一个有机的整体。

那么,诗的有机整体来自哪里?答案是诗人灵魂的有机整体。“什么是诗?这和诗人是谁几乎是同一个问题。” [27] 这就回到了浪漫主义诗学一个最重要的假定:诗人是诗歌的源泉、主题和中心。柯勒律治下面的一段话可圈可点,它既是对诗和诗人的解释,又是第二级想象的更具体的描述:“以理想的完美来描述诗人,他将人的各个功能按照其相对的重要性和尊严而确定归属,从而令人的整个灵魂活跃起来。他将整体的底蕴和精神推而广之,因此而混合(或者说)而融合,环环相扣,用的就是那魔幻的综合力量,只有这种力可以称之为想象力。” [28] 如第十三章中“第二级想象”的定义所说,想象力如果开始于分和散,则完成于整合,因而它是魔幻的综合力量。之所以说是魔幻,是因为原本相互冲突、相互矛盾的元素,在诗人的心灵以及诗艺的作用下却能成为和谐共存的整体。由此看来,“有机整体”就是第二级想象的见证,其中不仅有艺术,更有神性的显现。换言之,想象力表现于诗,生发自诗人。在浪漫主义美学里,想象力(柯勒律治称之为“第二级想象”)是诗和诗人的共同特征。 nJEv0c5QWyofGg3WBFriZexrIGp20Lvf1yjr5wx+feJ8PRNfqOrOoLzD0PwNERm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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