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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舍利
——张旭及狂草

山光物态弄春晖,莫为轻阴便拟归。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

——[唐]张旭

这是唐代张旭的一首七绝,是一首正面描写山景和主人生活状态的诗,如果我们再看《兰亭集序》(又名《兰亭宴集序》),同样是一篇写贤人集会与文人生活状态的散文。前者张旭写春天时节,山川秀美,万象更新,满目生机、景色宜人,引人入胜。但却碰上了阴天,他劝客人“莫为轻阴便拟归”,如果是晴天丽日,当我们深入山中,登上高处,携云总会带雨,不免“纵使晴明无雨色,入云深处亦沾衣”。言外之意面对着这美不胜收的景致,不如一起登高山、探幽谷,身临其境,开开心心,领略春光,也愉悦人生吧。后者写永和九年,时在癸丑,这一天,天气晴朗,空气清新,和风温暖,王羲之和文人雅士会集在会稽郡山阴的兰亭,为了做修禊之事。在兰亭这个有高峻的山峰、茂盛的树林、高高的竹子,又有清澈湍急的溪流的地方,大家环绕在亭子的四周,引溪水作为流觞的曲水,排列坐在曲水旁边,虽然没有演奏音乐的盛况,但喝点酒,作点诗,也足够来畅快叙述幽深内藏的感情,感叹天地之大、人生之短。前者从集会的规模看应当是小范围的活动,也许三至五人。事寻常,诗亦短小,却写得有景、有情、有理,水乳交融,浑然一体。后者据记载则是王羲之与谢安、孙绰等41位军政高官,在山阴(今浙江绍兴)兰亭“修禊”,会上各人作诗,应当是个官方性的大活动,王羲之为他们的诗写了洋洋洒洒的序文手稿。张旭还有一首《桃花溪》的诗:“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同样是一首写景色的诗,作为诗人和书法家,观察自然、审美宇宙是性情使然。其母陆氏为初唐书法家陆柬之的侄女,即虞世南的外孙女。陆氏世代以书传业,有称于史。他生长在江南,乃是比较殷实的小资家庭,应当说不是穷苦出身,这样的人容易养成性情,而不谙世事。其性情爱好可以从同期其他文选的记载中看出。唐韩愈《送高闲上人序》中说他:“喜怒、窘穷、忧悲、愉佚、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观于物,见山水崖谷、鸟兽虫鱼、草木之花实、日月列星、风雨水火、雷霆霹雳、歌舞战斗、天地事物之变,可喜可愕,一寓于书,故旭之书,变动犹鬼神,不可端倪,以此终其身而名后世。”杜甫在《八仙歌》中说他:“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纸如云烟。焦遂五斗方卓然,高谈雄辩惊四筵。”所以《新唐书·张旭传》中记载他:“嗜酒,每大醉,呼叫狂走,乃下笔,或以头濡墨而书,既醒自视,以为神,不可复得也,世呼张颠。初,仕为常孰尉,有老人陈牒求判,宿昔又来,旭怒其烦,责之。”老人曰:“观公笔奇妙,欲以藏家尔。”

从一方面看,可以说家族的教育熏陶,从小培养了张旭的书法爱好和审美传承,而作为文化人的性格和性情使得他爱好自然,欲天人合一,使其艺道、书道合于自然。正如韩愈所说,有动于心,必于草书焉发之。而他的脑中实际上只有生活和艺术,特别是书法。其“狂草”与李白歌诗、裴旻剑舞被唐文宗并称为“三绝”。而从另一方面看,尽管他处在唐这样一个开放的时代,处在一个重视文化和书法的时代,但他的仕途并不通达,初仕为常熟尉,后官至金吾长史——统管御林军的官员,人称“张长史”。他卓尔不群、才华横溢、学识渊博,但性格豪放、嗜好饮酒、常在大醉后手舞足蹈,有人说他粗鲁,在一个几千年重视礼教的国家仕途自然会受影响。

张旭一生酷爱书法,视书法为生命。其钻研书法的精神也是常人所不能及的。他在常熟期间,曾因判决官司而认识乡间老人陈牒,后因陈家有藏,于是他到陈家去,让陈尽出其父书,旭视之,天下奇笔也,自是尽其法。旭自言,始见公主担夫争道,又闻鼓吹,而得笔法意,观公孙舞剑器,得其神。

《兰亭序》全文共28行,324字,从书法的角度看,其章法、结构、笔法都很完美。这是他33岁时的得意之作,后人称“右军字体,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历代书家都推为“天下第一行书”。唐太宗赞叹它“点曳之工,裁成之妙”。据说唐太宗死时把它作为殉葬品,埋入昭陵,永绝于世。在世有欧阳询、褚遂良、虞世南等名手的临本传世。序中有20多个“之”字,无一雷同,各具独特风韵。重字尚有“事”“为”“以”“所”“欣”“仰”“其”“畅”“不”“今”“揽”“怀”“兴”“后”等,都别出心裁,自成妙构。董其昌在《画禅室随笔》中写道:“右军《兰亭序》,章法为古今第一,其字皆映带而生,或小或大,随手所如,皆入法则,所以为神品也。”

按张旭的脾性应是一定把那首《山中留客》写成过手札或者作品送同去的朋友的。当我们伫立在西安碑林那块高41厘米、宽34厘米《肚痛帖》碑石前,可见这块北宋嘉 三年(1058年)的摹刻,无款,传为张旭草书,帖文“忽肚痛不可堪,不知是冷热所致,欲服大黄汤,冷热俱有益”,6行,共30字。其《千字文》残石,200余字。仔细端详品味,则明王世贞跋云:“张长史《肚痛帖》及《千字文》数行,出鬼入神,倘恍不可测。”讲得何其正确。字与字之间的气贯,笔端的粗细轻重变化,使整幅作品气韵生成,产生“神虬出霄汉,夏云出嵩华”的气势。当我们打开现藏辽宁省博物馆《古诗四帖》,纸本,草书,写在五色笺上,共40行。纵28.8厘米,横192.3厘米。前两首诗是庾信的“步虚词”,后两首为谢灵运的“王子晋赞”和“岩下一老公四五少年赞”。其文为:“东明九芝盖,北烛五云车。飘飖入倒景,出没上烟霞。春泉下玉溜,青鸟向金华。汉帝看桃核,齐侯问棘(原诗为枣)花。上元应送酒,来向蔡经家。北阙临丹水,南宫生绛云。龙泥印玉简(原诗为策),大火练真文。上元风雨散,中天哥(原诗为歌)吹分。虚(原诗为灵)驾千寻上,空香万里闻。谢灵运王子晋赞:淑质非不丽,难之以万年。储宫非不贵,岂若上登天。王子复清旷,区中实哗喧。既见浮丘公,与尔共纷翻。岩下一老公四五少年赞:衡山采药人,路迷粮亦绝。过息岩下坐,正见相对说。一老四五少,仙隐不别可?其书非世教,其人必贤哲。”董其昌评说:“有悬崖坠石,急雨旋风之势。”雄强奇伟,笔势纵逸。实乃草书巅峰之作。

唐张旭楷书《郎官石柱记》,亦称《郎官厅壁记》,是传世最为可靠的张旭真迹。唐陈九言撰文,张旭书,开元二十九年(741年)立,在陕西西安。《古今法书苑》谓:“张颠草书见于世者,其纵放奇怪近世未有,而此序独楷书,精劲严重,出于自然。书一艺耳,至于极者乃能如此。其楷字概罕见于世则此序尤为可贵也。”苏轼云:“作字简远,如晋宋人。”黄山谷更云:“唐人正书,无能出其右者。”

《新唐书》说后人论书,欧、虞、褚、陆皆有异论,至旭,无非短者。传其法,唯崔邈、颜真卿。他的书法得之于“二王”而又能独创新意。他的楷书端正谨严,规矩至极。若说他的楷书是继承多于创造,那么他的草书则是书法上了不起的创新与发展。韩愈说:“旭善草书,不治他技故旭之书,变动如鬼神,不可端睨。”在书法艺术中,他的字貌似怪而不怪,关键在于点画用笔完全符合传统规矩。可以说,他是用传统技法表现自己的个性,而在书法上成了有创造力的、无愧于自己时代的书法家。博大清新,纵逸豪放之处,远远超过了前代书法家的作品,具有强烈的盛唐气象。

颜真卿曾请教张旭,曰:“幸蒙长史九丈传授用笔之法,敢问攻书之妙,何如得齐于古人?”张公曰:“妙在执笔,令其圆畅,勿使拘挛。其次识法,谓口传手授之诀,勿使无度,所谓笔法也。其次在于布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其次纸笔精佳。其次变化适怀,纵舍掣夺,咸有规矩。五者备矣,然后能齐于古人。”曰:“敢问长史神用执笔之理,可得闻乎?”长史曰:“予传授笔法,得之于老舅彦。”远曰:“吾昔日学书,虽功深,奈何迹不至殊妙。后问于褚河南,曰:‘用笔当须如印印泥。’思而不悟,后于江岛,遇见沙平地静,令人意悦欲书。乃偶以利锋画而书之,其劲险之状,明利媚好。自兹乃悟用笔如锥画沙,使其藏锋,画乃沉着。当其用笔,常欲使其透过纸背,此功成之极矣。真草用笔悉如画沙,点画明媚,则其道至矣。如此则其迹可久,自然齐于古人。但思其理,以专想功用,故其点画不得妄动。子其书绅。”

我开始临习张旭的草书其实很晚,是在2010年三人联展之后,说来不怕人笑话,最早我是比较抵触张旭的草书的,我觉得他写得有些乱,而且笔法变化太快。三人联展的时候有家电视台做采访,记者说我的字很像怀素和张旭的字,我只好认了。表面上认了,私下里便对张旭的《肚痛帖》《心经》开始琢磨,但隔了一年后我才开始临习《古诗四帖》。此帖通篇气势磅礴,布局大开大合,明人本道生云:张旭草书“行笔如空中掷下,俊逸流畅,焕乎天光,若非人力所为”。开始部分笔法有点拘谨,五行之后逐渐放开,一路狂放,整体气势如长江大河一泻千里,疾风骤雨,完全打破了魏晋时期拘谨的草书风格。在草书原有的基础结构上,将上下两字的笔画紧密相连,在章法安排上,也是疏密悬殊。在书写上,也一反魏晋“匆匆不及草书”的四平八稳的传统书写速度,而采取了奔放、写意的抒情形式。

张旭的《肚痛帖》《心经》《古诗四帖》无疑是张旭生命的结晶,是生命的舍利,张旭则是个以生命作为舞者之人,他也是书法史上的生命舍利子。 tZqZqH/JwlaoGS3/lTjGqxdUjUR+j9mTMDV/qSAl0nQ9lLusNG1eDc1E4gdxfGX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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