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癸辩

竹芷熙

《素问》云：女子二七而天癸至，任脉通，太冲脉盛，月事以时下。男子二八肾气盛，天癸至，精气溢泻。马玄台云：天癸者，阴精也，肾属水，癸亦属水，由先天之气蓄极而生男女之精，皆可以天癸称。王冰以月事为天癸，非也。唐容川云，天癸者，天一所生之癸水，乃肾中一阳之气，化而为液至者，谓肾气化水至于胞中也。又云女子之胞，名血海，名子宫，以其行经孕子也。男子之胞，名丹田，名气海，名精室，以其为呼吸之根、藏精之所也。二氏之说可谓明且详矣。然于天癸之作用究属强解，余不揣鄙陋，欲将天癸之所由生与天癸之至有何用，爰继二氏而有所辨别也。

人身总督诸阳者为督，督脉起于肾中，下至胞室，乃下行络阴器，循二阴之间至尻，贯脊历腰俞，上脑后交颠至颅，会入鼻柱，终于人中与任脉交自其道路。观之督脉，主生阳气，云入鼻柱能吸天阳养气，云起于肾中。肾中者命门也，有一点真火常明不灭，全赖督脉所吸之天阳以助之，如灯之添油者。然故女子二七、男子二八以前，天阳未充，命门之火未盛，水火不交，天癸无自而生，迨至肾气既盛，督任交通，屡有天阳以助少火，少火遂能生气，气从少火之化而为水，此气为先天之气，此水为先天之水，与饮食所化或精汁之稠黏者不同，无以名之因，名之曰天癸也。

人身总任诸阴者为任，任脉起于少腹之内，出会阴之分上毛际，循脐中央至膻中，上喉咙绕唇，终于唇下之承浆穴，与督脉交。自其功用言之，任脉主运阴血，上交督脉于承浆，与人中下交督脉于会阴之分、二阴之间。女子二七、男子二八以前，督任虽交而未通，二七、二八以后，任得督之阳气，男子溢出于唇而为髭须，女子从二阴之间溢出于子宫而为经，此任通于督而化髭须、月经，督因命门少火而化天癸，各司其事也。

冲脉起于少腹之内胞中，挟脐左右上行，并足阳明之脉至胸中而散，上挟咽。考其两端，上至胸中，下起胞中。唐注：胞中名气海，又名丹田，乃命门之火蒸动肾水而化为气，撑持腹部，温暖下焦，并受督之阳气、任之阴血两相配合，遂为呼吸之根。又由气海上胸膈入肺管，以司肺之呼吸，运心血之出纳，保卫全体朝会百脉。张君寿甫曰：胸中有大气能撑持全身，为诸气之纲领，包举肺外为司呼吸之枢机，是胸中胞中皆为气所聚会之区，而其路径则由冲脉上下，故曰气街。然则何谓血海？凡人身气所聚会之处即血所聚之处，胸中为心肺生血之源，胞中为任脉运血之栈，况气附血而行，血依气而动，宜乎冲脉一盛而任之余气能输入子宫而为月事也。

然则天癸究作何用乎？督任交通，天癸始生，前已言之，而起点譬犹一滴露珠，男子着于精囊，结为精虫，输入睾丸，女子着于卵巢，结为卵珠，输入子宫。精囊、卵巢部位则在尻骨盘两旁，两髋骨之内。美国霍立克之书可以明证，但西人以科学胜发明，精虫、卵珠可无遗议。其所以生精虫、卵珠，别无见解，我中人以理想胜。马氏、唐氏知天癸不得混入女子之月经，而竟目为男女交媾之精，亦属矫辩。精为黏液汁所以养骨，少年骨软，精充之故，老年骨硬，精衰之故。譬如轮机必助以油，油足则轮机活泼，油少则轮机滞钝，无二理也。究精之所发生，全赖两肾。西人以两肾为泌尿器，尿为水液，精亦水液，水液之浊者肾即分泌入膀胱，水液之黏者又合命门少火之化，藏之以养骨。男女二八、二七以后，既生精虫、卵珠，分此精液以养精虫卵珠，故每逢交媾之时，精欲射出，周身之骨先必酸麻，尻骨两旁为甚，交媾始已遍身之骨若痿，可知精液乃肾中所藏之液，所以养骨与精虫、卵珠，精动则遍身之骨不能自主，立见酸麻，精虫附之而出，卵珠附之而入，而与天癸判分两途也。

又读唐氏之书曰：女子之胞名曰血海，又名子宫；男子之胞名丹田，名气海，名精室。余不能无疑也。《经》云脑、髓、骨、脉、胆、女子胞，名奇恒之府别之，曰女子胞可知男子决无此胞。美国霍立克之书曰，男子生殖器半在体内半在体外，其一为睾丸，左右共两个，系精液分泌之机关，与女子卵巢相似。其二输精管由睾丸引精外出，其三精囊、摄护腺、射精管皆与输精管相联，其四生殖泌尿器为精与小便公用之器，或名阴茎。女子之生殖器尽在体内，尻骨盘两旁，两髋骨之内适当。外壁之下厥有卵巢，其大小与男子睾丸等。与卵巢连络者名曰喇叭，管专任传递男精卵珠于子宫。子宫在左右两髋骨下端，上面与膀胱相联，膀胱即在前面，其后而为大肠。子宫向下，长二寸或稍有余，外有阴道通之，阴道内通子宫，外达阴门。子宫之状略如梨子，上稍大不圆而平扁，左右最阔，有钩环形凸出之处适向脊骨。此即《内经》所谓女子胞也。而唐容川云：女子之胞名血海，名子宫，以其行经孕子也。若认血海之血为经，女子每月行经不将大崩下乎？若认血海即为子宫，女子受孕后血海之血藏于何处？否则为孕所壅滞，不能运行周身，安能再回心肺？唐氏又云：男子之胞名丹田，名气海，名精室，以其为呼吸之根，藏精之所，按人身之精，所以养骨血，所以养肉，皆潜藏之物不可妄动，竟以气海为精室，每时气行则血行，精亦遂之而行乎？以余思之，脐下一个胞中非另有物包裹，乃一片空旷之地，冲任督会合之所出血管，回血管至此交换，呼气出吸气入至此，聚会犹如众水所归，故曰海也。道家名丹田，谓人能于处此静养合度，元气充足，血脉流通，不受外邪，能消内患，专心行之洵可以至于道矣。若与精室、子宫相混称，余疑莫释。

（《绍兴医药学报》1922年4月） XdBIjSwgrw5yvlyj+sauKjBa4artadf2L3jxfNgkOMSWErkNyT3oPPpB7XMN8vO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