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左传成公十年,秦医缓曰,疾在肓之上,膏之下,攻之不可,达之不及,药不至焉,杜预注,肓鬲也。心下为膏,或曰膏连心脂膜也。今人谓病在膏肓,为不可治之证本此。然后人针灸书中,特拈出膏肓穴道灸之,云主治百病,无所不疗。孙思邈亦曰,人惟不能揣得此穴,所以宿疴难愈,若能用心求得此穴灸之,疾无不痊矣。乃当日秦缓却不知此法,岂惟秦缓?自晋以前人皆未之知也。晋以后乃传此穴,噫所谓古今人安见其不相及耶?然近人据针灸诸书,依式取之,多不得本俞正穴,医界憾之。昔钱塘卢子繇氏于万历己酉岁得针法于川蜀慧融大师,遍参今古,洞悉机微,生人无算。尝谓庄季裕、叶余庆二先生,所编辑诸法,非不尽详,每试穴不得其真,唯取膏肓俞一法,乃得其的。兹特摘出之以饷医界,愿针灸家注意焉。其法宜正坐竖立两膝,并紧令平,次以两肘并令紧置大腿上廉,其肘臂须贴腹肋,两掌向天并置膝盖之上,其指尖须与膝头齐截,各各贴紧不得稍离,然后平肩躬屈其身,置额于几沿之上,几沿先以布帛衬之,即凳桌亦须量人长短高下相称,而后穴正,除大椎不算,数至第四椎以食指置中指之上,帮力揣摩,从四椎脊中,徐徐用指排分,凭五椎两旁,自有真穴陷指于中。如穴生筋中者,指至穴时重按则穴开,如穴生骨外内覆仰者,外则指尖推外,内则指尖推内,覆则指尖纳下,仰则指尖插上,其穴自显。如人脊椎齐直者则穴正,如脊椎歪斜者则穴斜,脊椎曲者则穴曲,脊椎高下则穴高下,按至直穴之处,其背俞酸快,藏府应运,如仅守五椎两旁各三寸者,则失之矣。
又按杨继洲曰,世人皆谓此穴有起死回生之妙用,殊不知病有浅深,医有难易,浅者灸之可保十全,深者亦未易为力也,斯言似可为秦缓解嘲,在后学亦不可不明此语。
(《医学杂志》1921年6月)
西人言神经详矣,而不知吾国有经筋篇。考经筋与经脉行次多相合,而神经大者亦大,概随动脉管同行,神经之状如线,中藏纤维,外护脂肪,正是筋之形状,惟经筋篇区分人体前后、左右、上下为十二域,以审病理之变,故名十二经筋。虽不必有脑脊神经对数之分,然彼所分对数之详,究与治疗上无甚关系。脑神经大抵互至于头面五官而主其作用,其治法不能分某对用某,治某器官又专主某对。颈神经至上膊,脊神经亦主之,其内脏各部,则竟不能详,而以交感神经之名目为接渡之法,以自济其穷,即所谓迷走神经,亦仅笼统言之。则其对于神经之研究,只能明其大体之功用,实未若十二经筋之与治疗有密切之关系也。神经大者或如织袜之针,或如小指之尖,此即《内经》所据以分十二经之数,迨渐远渐分,为支为别,密布于支体官能,一如脉管之状,其在内脏之筋,各有分属,极为分明。神经说固无能知之,即以五官之筋而论,在目则上网为足太阳,下网为足阳明,内眦为足少阳,外眦为手太阳,在耳则前为足阳明手太阳,后为足少阳手太阳,在鼻则为足太阳阳明,在口与颔则足阳明少阳、手太阳阳明,在舌本则手足太阳,此亦较神经说为明晰。至《大惑论》言目系入脑,则又脑神经之一斑。总之《内经》之言,皆所以明治疗之理,切实可用,非仅于生理上夸门面也。若夫脑之与脊,固为筋生之源,《经》言肝生筋,髓生肝,故脊柱之内,均为白色纤维之筋,围附于灰白色之髓之外,由此可知古人非不能详也,特其所详者,在治疗观察上之价值,有更胜于此者在也。而西人独不能详中国之所详者,亦自有故,盖脉与筋蔓延于各部,平时皆为气血所充盛,人死则气血失竭,其形当变小而且乱,仅出发点尚存残迹,故解剖时不用神悟之心理为推测,自不能分详经络支别,使之历历可数,虽尽竭其物质之巧,亦只能发明动静脉弓与脑脊神经而已。
(《中医指导录》1931年1月)
吾国固有之医学,日就凌替,针灸术其尤甚者也。针术虽犹有传者,至于灸法以疗疾,可谓沦于绝灭之境,偶或一见乡僻土人行之而已,吾人亦由怀疑而唾弃之,讵知东国扶案,以吾人所不屑注意之灸针术,方群策群力,协志钻研,凡灸术于血液、血压、白血球、血糖、红血素、免疫体等等之影响,已基筑于科学上有详尽之研究矣。今也且有学校之设立,书报之发行,宣称用灸法确能治现代医学所不能治之病,已引起西医界极大之注意,以视吾国医界之无声无嗅,其愧恧将何如耶,酣卧积薪之上,漫歌漏舟之中,之国医界,其勉乎哉!
此篇译自彼国医学博士原志免太郎所著之《灸法之医学的研究》一书。原志氏为日本研究灸法最诚心热烈者,其研究也,先之以动物实验,继之以人体试验,最后乃下详确之理论,其治学也勤,其试验也严,宜乎得无上之供献也,暇时当继续译述以飨国人。
译者附记:
灸治皮肤组织学的研究,明治四十五年柽田及原田两氏报告之外,未见有继续研究之者,且因两氏之研究为剃去家兔臀部之毛而灸,故其变化不免稍杂混淆。
灸痕之组织的关系(柽田,原田氏):剃去家兔臀部之毛,以中等度艾炷施灸后,即切取此部皮肤之片断镜检之,表皮细胞皆坏死,不能染色,皮下结缔组织泰半肿胀,呈无构造之状态,而陷于坏死,近筋层部乃无此现象,周围之血管有强度充血,同一施灸之皮肤,翌日观察之,表皮细胞咸成为黄褐色之痂皮,次层化为无构造之凝固物,细胞核多呈肿胀,淋巴细胞密集而充血,呈炎症之倾向。用巨大艾炷施灸后,即切取此部皮肤观察之,则表皮细胞全陷于火伤坏死,且其特有之点,即表皮细胞层及结缔组织层呈海绵状,中有多数气胞
,盖受高热之组织内水分发生蒸气而呈肿胀也。皮下结缔组织及肌肤皆肿胀,其半陷于坏死,惟肌纤维无变化,周围之血管扩大且充血,翌日在同标本观察之,仅在周围呈淋巴细胞浸润现象,其他无显著之差异,经过数年之人体陈旧皮肤之腺痕,以之切片,用日本学者弹力纤维染色法,镜检之,中央部纤维全消失,新生瘢痕组织以补充之,表皮失固有之构造,仅呈表平滑表面、乳头毛囊及汗腺之排泄管等被破坏而消失,故皮肤之厚度亦减少也,然富于新生之血管以布缭之。
(《医林一谔》1931年6月)
《内经》之背俞、背腧、膺腧、胠腧,各有生理不同,而世人昧于解剖实验,误注同一字义,致贻后世反谓前贤无解剖发明,此皆不求甚解之故耳。今参以现实解剖言之,背俞者,即在背之经筋系结也。其经筋自脊椎骨孔而出,由左右两边,环绕胸腹之前,其在脊椎,距离中行一寸五分之处,乃分二支,即于分支之处成一系结,我国所谓背俞者,即此系结之关系也。因其一支出外,在肌表络皮下,一支入内,络藏外之膜,故谓俞腧之阴阳所属各有不同,其内支属太阴系,外支属太阳系,内支循肋骨间而行,布于肋肌膜之内,藏膜之外,而行入肋肌内外层之间,前行至两肋胸背之间,则一表支贯肋间肌而出,布于两肋皮下者为胠腧,此属少阳系也。其内支仍循肋间肌之中而行,至胸前中行二寸,则入内而行于肋肌膜内,肺膜之外,至胸中骨旁而出外,合为中行任脉。由此观之,肋经行于前后,在内分之表里不同,其分布于内外,与藏膜生理关系当然有别,因此依其分支,行于内外膜者,别为背俞、背腧、胠腧、膺中外腧、膺中腧,各有不同也。背俞完全主表,背腧主里,胠腧主半表半里,乃因其分支行于内外分间不同,故以背腧属阴阳,或属于阴阳会合者也。其由背腧而至两肋下之外者,为胠腧,至膺外者,为膺中外腧,前至膺中者,为膺中腧,在巨骨下,直齐乳中,离中行四寸者,属阴中之阳,谓之阳明膺腧,其行前入内,在肋肌之内脏膜之外,离中行二寸者,乃属少阴经之膺腧穴也,背俞与背腧及胠腧之部位,上下不同,背俞腧均在十四椎以上,而自十四椎间之肾俞以下,则均无俞腧,惟十七椎间有一太阳俞而已。乃因该经,自十四椎起,斜向内脊而行,乃深居于内,不易知脊旁经结之所在也,自十七椎下,至尾骶旁者,均属髎俞,而其俞腧之部位,亦与背俞腧相将并行,所差者,乃距离脊中一寸五分,与三寸之别耳,故自十四椎以下则无腧名,盖因其经斜行,愈入愈阴,行至腰脊前椎,其筋结居于腹内阴部,自与背腧不同,故不名背腧、腰腧也。而两肋下有胠腧,胠腧以下两!无!腧,因撅肋下之经,循!肉而斜下入少腹,行于腹壁之肉膜间,此谓之皮!脉也,背俞、胠腧所以有别于!腹者,乃因背之经在上部,循肋间弯曲而行,至胸前为每节肋骨所规律,而腰!之经,则由季肋下行向少腹,乃斜行腹壁肉层间,无肋骨以规节之,惟循皮!而行,不能以脊节定其腧名也。
按《内经》所言背俞、膺腧各穴,各有脏腑所属,乃前贤早有精深解剖发明,惜无人继以扩充分析,以致后世之习岐黄者,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则虽有治疗经验,将何益哉?今为扩充古代穴道原理,参以实验解剖证明,乃知脊椎经系,各有脏腑关系,故以所属而名其穴也。如风门附分之穴,均属于肺,乃因二椎之下,其经系布于肺膜,与中府相通,三椎下之经系,乃阳经通于肺也,其经筋本于脊髓,由二三椎骨孔而出,沿二三肋间绕至胸前,故胸前二三肋之间之经,亦属肺部也。
《内经》言,手太阴经出于中府云门,行入臂臑,而至太渊,手厥阴心主经脉,原于天池,行于手中出中指之端,按中府在胸前二肋间,天池在腋下三寸,乳后一寸四肋间,故一以属肺,一以属心主,然世人对此颇多疑问,何以此二经独属胸腧,其他手少阴、太阳、阳明、少阳均不属胸腧,此实难明了者也。今从解剖研究,第一椎肋之经分为二支,其一行于胸前,其一行于肋间,由肋至腋,乃结于腋下。而第二椎肋之经,最为特殊,关系生理亦最重要。盖此经至两肋之侧支,贯肌而出者,无前后支之分,乃系一条单行者,其行至胸侧下,始分二支,其内支仍循肋间而行,至胸中为止,侧支在腋下,穿过外肋间之肌,斜行入腋下,至臂臑与手太阳经相并合,至臑中贯外膜出外,以络臂臑,及臂后部,与少阳经外支之经系相接,此二经之所以不同他经者,乃不为肋骨所规定,而其他诸肋之经,则循肋间而行也。除此二经在于胸腧之外,其余均与胸腧无关,至其在臂臑,与他经相接者,即手太阴厥阴,与二三肋之经系相连,故云原于胸腧也。此与西洋神经解剖完全相符,按西洋解剖,如二三胸肋神经,在胸侧分支行入腋臂,接连桡骨神经,与中肘神经,及十三、十四椎之经系,其部位在于十二膂节下者,为髂腹经髂肾经,考其终始,与生理关系,亦与我国所论手太阴厥阴,出于胸腧,及三焦带脉,肾经之终始原理相符,盖我国论带脉,在于十三椎之下,而以十三、十四椎下者,属三焦肾经,与腹部生理病理特有关系,故其治疗,注意于章门、京门、带脉、大包;而对于藏病,则注重中府、天池、风门。乃分别背俞、背腧、膺中腧、膺中外腧,与胠腧等之分寸阴阳不同,足见太古经脉解剖,根据生理影响,其研究独到之处,比之西洋解剖,有过之无不及也。
(《国医公报》1934年1月)
行针之士,当为人针刺时,对于认症取穴等事,固亟宜注意。然于针刺用力时,犹有一可注意之点。此所宜注意者,人皆知之,人皆能之,然人每易忽之。其影响于成效,实甚重大。
所宜注意者为何?即针刺用力时,聚精会神是也。对于此点,初亦不甚留意。以为以尖利之针,刺柔嫩之肉,一按而已,何必聚精会神,而全身用力哉。甚且怪古人之所谓“手如握虎,势若擒龙,心无外慕,若待贵人”等语,为荒谈谬论。故于针刺时,或因时间仓促,或因体力困倦,或轻视微疾,不甚注意,往往率尔一针,略施留捻,即便出针,及察所得结果,辄甚平平,与聚精会神而得美满结果者比,则大相径庭。于此方知古人之所谓“手如握虎,势若擒龙”等语,乃针家之金科玉律,非荒谈谬论也。
所可疑者,当针刺时,用十分力量,亦不过刺入数分深,至一二寸深而已,用一分力量,亦未尝不能刺入此数分深至一二寸深也。当捻转时,用十分力量,亦不过使针转动而已。用一分力量,亦未尝不能使针转动也。同为刺入,同为转动,只一用力与不用力之差,其结果何为竟悬殊若此?
淡安夫子,称孙晏如先生论针刺原理,谓:“人身有电气,四肢百骸,悉为电气流行之场合。针为金属,最易引电,运针转拨,能引电气达于病灶,以去其所苦。然此只就一人之本身言之也。兹再扩而充之,平人之电气,为中和之电气,病人则违其和,而失其中矣。针为金属,既能引电,则甲身之电气,未尝不可借金针之传达吸引,而至于乙身;乙身之电气,亦未尝不可借金针之传达吸引,而至于丙身,针家之电气,更未尝不可借金针传达吸引,而至于病者之身。故针家果能聚精会神,心不旁顾,如临大敌,如待贵人,著力旋插慢慢捻转,使全身之力,贯注于手指,则此中和之电气,亦当奔流激荡,由手指而达于金针,由金针而达于病者之病灶,借此传达吸引之力,便能调和病人之电气,而使之中和以去其所苦。倘针家精不聚,神不会,则气散涣矣,安能传达吸引而助其调和哉?”
由上所述,针家宜注意于聚精会神矣。倘气力不足,亦难奏肤功,故对于养气一事,亦当然之急务也。《运针不痛心法》云:“运针不痛,端赖养气。气养不足,其功不著。”针家果能将此气养足,其功能岂止运针不痛而已哉。愿我同志,亟起依法实习,而弗忽之也。
(《针灸杂志》1934年2月)
美疢不如恶石,是古人深信砭术之言也,疢虽美,宁以恶石去之之为愈也,然则所谓美石者,究系何种石耶?《山海经》曰:高氏之山,有石如玉,润滑如玉之石,为用于砭术之美石也。合于此种条件之石类,则惟有种水仙花之“石卵子”方可当之无愧,胜任有余,惟须“圆净无棱”方为上选耳。推其所以合格被采之由,良以石卵子之为石,一如钢之于铁,盖经数百千年天然之锻炼,风吹雨打,沙滚石击,日洒夜露,得日月之精华,而成为光滑无比,为石类中之“短小精悍”最坚之石也。试以同样大小之石验之,即可明悉,石卵子之重量、坚度、致密等情形,远胜于其他石类,虽玉亦不如也。
综上观之,我们可以明晰,古之砭术,非是以石为针而刺体者,乃系以“润滑如玉,浑圆无棱”(有棱角者势必伤及筋骨,切宜慎之)之石卵子,敲击病体,使膜腾起以便气之得以流串之手术也。
兹为诸君子便于试验起见,爰将砭石大小之选用,应击之部分,分别述之于后。
图1
选“浑圆无棱,润滑如玉”之石卵子,其大者以不逾葡萄为佳,小者如豆(黄豆)盛于绸制囊袋中如图1,而袋又须分作大、中、小三种,小者则盛半斤重之小砭石,用以轻击肚腹者;中者盛以十二两之中小搀和之砭石,用以敲击腰股者,至大囊则盛以十六两重之大、中、小三种之砭石(小者约占三四两为度)用以攻伐有骨之部分,如膀腿背胸等是也。
施击部分:凡以砭石以治病者,除头部眼耳口鼻,脐阴尾骶(俗名尾巴庄)等要害外,其余周身上下,手掌足心,均可得而击之,且可隔衣间被而攻之,其施术之轻重,端赖施术者之“心领神会”,不可以死法绳之,详察病之轻重,体躯之强弱,由轻而重,由稀而密,由徐而急,总以不使受者觉痛而有舒适之象为上。其最须注意之的,首推肚腹,次为足心,更次为腰肋,其他部分,如能按病情,遵循经络而击之者,更尤为有得矣。
究砭术所以注重于肚腹及足心者,盖凡百疾病,大都由口而入,由足而来,谚云“病从口入”非仅多食而致病,即由口而入之气———邪气,亦能致人于病也。夫自胸次凹陷处(两乳中间)至脐陷处之一部,乃是储气藏粮之所,犹如供给电力之发电厂,缘是得有“气海”之名,此一片方庚之地,乃是供给气用之总机关,借无数筋络节穴之通路,得以散布于四肢百骸、五脏六腑之中,施行洗清血液、消化食物之功,借之消除百病于无形者也。其效固有不可思议之妙,神于芝草仙丹,方家所以称之为“丹田”,意为产生丹药之田也。此处有二根总筋,俗名谓之“肚带筋”,阴阳二电之总干线也,上通司气之鼻管,下达藏精之睾丸,人生之青春腺也。苟借砭石敲击之功,使鼻息得以和通,由缓缓之呼吸,得以通达丹田,而至睪丸者,则周身上下,自因气之徐来不急之故,而起温暖,逐渐得以安息于睡眠之中,置病躯于康健之境矣。
至足心之为体,乃系睾丸之两根砥柱的基础,易受寒湿之处也,谚云“脚对风,请郎中”,盖脚一经风吹雨侵,即冷睾丸所藏之精,而致人于腹痛吐泻之患,是以用石攻之,乃使气徐徐到来以温和之,稍除冷气之法也。试观,好色荒淫之人,其足必寒冷异常,而人之死也,必由足心冷起,砭术之注重“肚腹与足心”者,良有以也。
(《针灸杂志》1935年2月)
近人研究经脉,或以为血管,或以为神经,议论纷纷未定,以吾观之,针刺之见效,决非作用于血管神经所致,吾虽不学针,不知针刺之究竟,然见施针者,于所取之穴,必再三按压,以左拇指甲切按之,然后下针。此时穴下纵有血管神经,已被按压而游移于两傍,为针锋所不及,故针刺之效,决非作用于血管神经所致。然则谓经络,是神经,是血管者,是耶非耶?
上篇论文,系近人沈本琰君,在陆渊雷主编之第一号《中医新生命》补白栏发表。谓研究经脉者,以血管或神经,议论未定,且针刺之见效,决非作用于血管神经所致。考针灸医术,其道晦已久,新近得承师之提倡与指导,其步骤已由整理复兴而昌明之,尤必具科学化以与世界医学抗衡,垂津梁以为万世效法,乃沈君作此似是而非之论调,与以前汪石山所著《针灸问答》,同出一辙。在此针灸学复兴进程中,最足惑人听闻,认为莫大阻力,颇有研究之必要。惜鄙人学问有限,未能痛论为憾,兹仅就治疗学观感所及,略述如下。按古本医书,释经脉二字,经为经气,脉为血脉,现世纪科学发明,专重于实质解剖,以气无所见,极为西人所诟病,其实承师已研究及此,谓人身之经穴,均为神经枝干所构成,读前人冲阳出血赴冥司句,可知血管(动脉)不能刺破,然则针锋决非作用于血管也明矣(治疗学书中仅有静脉委中穴放血一法)。其曰施针者,每见于所取之穴,必再三按压,此即所以麻痹神经,消失病者痛觉,盖亦针法进步,为避免畏针观念计耳。且神经为人体组织物之一种,在肌肉间,具种种机能,必非如水硍
之流动质,因切按而即游移于两傍,故曰针刺之作用,为兴奋神经,为排除神经之压力也可。沈君不明神经为何物,故有如许之语调,因亟为文以辟之,当否还请吾社诸先进群起而畅谈之,以为研究经脉之定论,斯幸何如。
(《针灸杂志》1935年6月)
关于井穴出血之病,见于针灸学讲义者。①风中脏腑,不省人事,口噤不开,舌强难言,口吐涎沫。②温疫发热恶寒,口渴心烦,头晕,咽痛,肿烂,面赤,周身发红斑。③神昏不省人事。④霍乱心腹大痛,心乱,吐泻不止。⑤胃膈热甚,呕吐哕逆。⑥咽喉肿痛,喉痹乳鹅
等症。⑦舌肿,重舌;大头瘟,蛙蟆瘟等症。⑧小儿一切内热,外感,痧疹。⑨惊痫,瘈疭,角弓反张。⑩一切闭证,不省人事。瑏瑡尸厥,卒死,溺死。
上列各症,每取诸井出血,有节取数穴者,有全取十二井穴者,有兼取十宣、百会等穴者。至其所治之症,可以分为四类。
(1)神志昏瞀,或卒已亡失者,如①③⑩瑏瑡。
(2)气血凌乱者:如④⑨。
(3)热毒郁结者:如②⑤⑥。
(4)气血壅滞者:如⑦⑧。
上列各类,病因病状,虽各不同,然皆属危重症候,必须刺诸井穴出血,方可挽救,至于刺井之义或谓使气血流通,或谓泄诸藏之热,引而不发颇足滋疑。
夫使气血流通者,刺全身各穴,莫不皆然,诸井远在肢末,其效又乌能独异?泄藏热者,诸俞穴皆可以泄,且皆近在各脏所系之背椎,泄热自属较易,又何必远取诸井?且出些微之血,所泄之热几何?而谓能愈危重之疾者,古人之说,毋乃成为大谜?
然而刺井出血之效验,则又捷若桴鼓,此中必有至理存也。今试申之如下。
诸井之部位,在四肢之末端,其地为:
(1)神经末梢器分布最密之处,感觉最灵敏。
(2)动脉最远之末端,静脉最远之起始部,其组织较为强固致密。
凡一切卒暴危疾,其原因多由于静脉回血之有障碍,于是一部,或全体顿成郁积之象,复因其所挟之不同(如挟热、挟湿、挟暑等),而现种种之症候。观于腹大疼、头肿胀、痧疹、舌肿……者全身,或某部,或舌下之紫络必粗胀。外部然,内部亦何独不然?即以脑充血言之,苟脑部静脉回血之力量,与动脉相应,则脑部必不至于充血,其他热毒郁结,气血凌乱诸症,其由于静脉回血之失其机能者一也。
用针刺诸穴者,一则以强烈之痛感,传达于神经中枢(脑,脊髓),唤醒其知觉,恢复其机能;再则使血管因受刺激而收缩,促进其血行。由前言之,则与以亚莫尼亚,樟脑酒,或热醋熏鼻之理同;由后言之,则与推拿之理同;针能兼斯二者,故能使昏者醒,郁者去,结者散,乱者平,以愈卒暴危重之疾也。
倘以上之推断无误,则于救治之法,尚可再进一步其法惟何?即卒暴之疾,针刺犹未甚效者,当改针为灸是也。其理由如下。
(1)灸之刺激程度,较针为强。
(2)灸之促进血行之力,较针更速。
(3)施灸于肢末,又有诱导作用。
(4)灸能增加白血球,对疫病尤有效。
灸有以上四者之特长,则在急救治疗上,有时较针为强,苟应用得宜,自可着伟大之成绩。
上所论列,亦非尽属理想,古亦有“中风宜灸诸经之井穴”之说也。惟有一事,须郑重申明者,则此等危重之疾,万不能因循姑息,以他种灸法代之,而必须以艾炷(如麦粒)直接施灸是也。夫“毒蛇螫臂,壮士断腕”,苟能拯救危亡,即医者之大仁慈,何必以妇人孺子之心为之耶?
(《针灸杂志》1935年6月)
窃读《针灸大成》等,论补泻之法殊多,几令人目眩心惑,靡所适从。继阅《中国针灸治疗学》手术篇,惟取进插退提,随济迎夺,分经左右补泻之法,余如阴月阳日,男左女右,午前午后,摆尾摇头,呼吸等等,皆无所采,而于补泻之意义及补泻之手法已明。然于古人立法之原理,如十四经应分左右不同,之所以然,偏考载籍,求解其理,而卒不可得,反复推敲,悦悟私测,迨亦随济迎夺之法,以补泻兼施,表里并治之理而已耳。
盖人身血气卫护营行,内泌外营各有常度,如营循手之三阴经,从胸走手,足之三阳经,从头走足,皆属自下而上,顺行以为常者。手之三阳经,从手走头,足之三阴经,从足走腹,皆属自下而上,逆行以为常者。故《经》云顺逆之常也。邪客于某经之经或腑,则其经之经症或腑症乃见,既见本经之症,每多涉及于相合之经,必有其经之表症、里症见者。以手三阳经与手三阴经原相表里,足三阴经与足三阳经原相表里之故,总之皆不外乎内因、外因、不内外因,致供其营卫循行太过与不及,或阻滞,而失其内泌外营之常也。以针补之,所以促进营卫循行之不及。以针泻之,所以制止营卫循行之太过,与诱导营卫之阻滞,而使复其内泌外荣之常也。吏针刺而能复其肉泌外营之常者,实能依经之顺逆,以随济迎夺,而为补为泻也。惟十二经既有顺逆循行之不同,复有互相表里之各异,欲随济以为补,迎夺以为泻,而复其常。则针法既不能不依经之顺逆而施其术,犹不能不分经分左右而异其法,盖左主升,而右主降,升犹上,而降犹下也。其分经补泻,自左转右,或自右转左,犹如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随迎其经之顺逆,供复其顺逆之常,而某经之病可已也。其本经同一补泻,须分左右,互相自左转右,又右转左,或自右转左,又左转右,犹如互相自上而下,又下而上,或自下而上,又上而下。于本经原补泻兼施,于表里则既随迎其经之顺逆,复随迎其相表里之经之顺逆,使复其表里顺逆之常,而表里之病皆愈也。须知手术诀所云之左右,乃就我施术之左右,便于记忆而立言也。而于被针者之左右,则适成为反比例,吾针其左,应从左转右,或右转左者,实则自彼之右转左,或左转右也。吾针其右,应从右转左,或左转右者,实则自彼之左转右,与右转左也。
是以当补手三阳与足三阴,自下而上行之经之左,云自左转右者,实自其右转左,即自下而上,以随济其经以为补也。补其右云自右转左者,实自其左转右,即自上而下,于本经属迎夺,虽为补中兼泻。于相表里之手三阴足三阳,自上而下行之经,乃随济以为补也。当泻手三阳与足三阴,自下而上行之经之左,云自转左者,实自其左转右,即自上而下,是迎夺其经以为泻也。泻其右,云左转右者,实自其右转左,即自下而上,于本经属随济,虽为泻中兼补,于相表里之手三阴、足三阳,自上而下在之经,乃迎夺以为泻也。
又如当补手三阴、足三阳,自上而下行之经之左,云自右转左者,实自其左转右,即自上而下,以随济其经以为补也。补其右,云自左转右者,实自其右转左,即自下而上,于本经属迎夺,虽为补中兼泻,于相表补之手三阳、足三阴,自下而上行之经,乃随济以为补也。当泻手三阴、足三阳,自上而下行之经之左,云自左转右者,实自其右转左,即自下而上,是迎夺其经以为泻也。泻其右,云自右转左者,实自其左转右,即自上而下,于本经属随济,虽为泻中兼补,于相表里之手三阳、足三阴,自下而上行之经,乃迎夺以为泻也。
至于任督二脉,虽同起于会阴,终于上下龈交,皆属自下而上行之行度,而任脉则实具有自上而下行之气化,观其穴名华盖及紫宫者,足见任脉内合肺气之肃降,及内合心阳之下交于肾也。穴名膻中者,足见任脉为包络上下行血也,穴名下脘者,当胃之下口,小肠上口,水谷由此而受尽。穴名水分者,当小肠下口,大肠上口水谷由此而泌别传导,足见任脉内营胃肠,有降速蠕动之功能也。穴名关元者,为元阴、元阳交关之所,足见任与冲脉,导血而下,与癸水会合,为化精化经之本也。从事静修者,自封阴阳升降,周天运用之究妙在焉,以故施针督脉经穴,行补法时,是补助督阳不足之上升,诀云自右转左,于被针者亦属自右转左,即自下而上,以随济其经以为补也。于其经穴行泻法时,是抑制其督阳太过之亢进,诀云自左转右,于被针者,亦属自左转右,即自上而下,以迎夺其经以为泻也。若补任脉,亦云自右转左者,实自其左转右,即自上而下,虽逆迎其经之行度,实随济其经之气化以为补也。泻任脉,亦云自左转右者,实自其右转左,即自下而上,虽顺随其经之行度,实迎夺其经之气化以为泻也。
或问:膀胱经自上而下异于督脉自下而上,同为行身之背,针其左右,与诀云之左右皆无异,其义亦然乎。余曰:膀胱经固亦如督脉针其左右,与诀云之左右无相反异,子单就膀胱本经而论,则膀胱经属表,腑主输泻,以宣周化出为补也。补其右,云自右转左,于经属迎夺,补其右,云自左转右,于经属随济,是欲补先泻法也。泻其左,云自左转右,于经属随济。泻其右,云自右转左,于经属迎夺,是先补后泻法也。故立此法,治其经,亦可赅括于其中。
由是观之,补泻十二经之手法,左右虽异,其随迎十二经顺逆之原理实同也。补泻任督二脉之手法,前后虽同,其一随迎其行度,一随迎其气化,实同而不同也。此同中之异,异中之同,综错变化,理原一贯,守其约而施之博,自然头头是道,汇其通而归乎极,依然一线穿来,非古人洞悉气化之源,深明阴阳之奥者,何克立法如此其玄且妙哉。其引而不发者,盖欲后之学者,深因而自得之。呜呼!彼徒执取质以有医者,乌识其所以然。
(《针灸杂志》1935年8月)
编者按:罗先生不但是针灸专家,尤其是本志编辑中,最忠实的一个。终日于诲人不倦,及应付病人之外,复为本刊写了不少的稿子,这篇是罗先生最近的精心杰作,望读者切勿忽略过去。
察八法者,乃奇经八脉互相交会于脏腑之主要针穴也,夫所谓奇经八脉者,乃十二经络之外,另具此八脉,以维系全身,共营体干之生活力者也。以其无表里之相配,故名之曰奇。简言之,即十二经脉为经,八脉为纬,而督脉行身之背,任脉行腹之前,此二脉一前一后,单独进行,自营功用,冲脉行腹之里,与任督二脉同起于下极胞中,分途进行,带脉平脐而行,回身一周,如带之环绕,冲脉则隶于足阳明之胃经,带脉则隶于足少阳之胆经,至于阴维、阴跷、阳维、阳跷,仍不能越乎十二经之外,正若废历之置闰,虽月份加多,而仍寄于四季之内焉。夫经脉者,所以行血气,亦即血气之道路也。今之所谓经脉者,经即神经,脉即血管,虽名称之不同,其对于体躯之功能,则各尽其造化之妙用,互相联系,实二而一者也。兹就各脉,依八法诀之西江月词调次序,分别述之如后。
冲脉者,与任督同起于肾下胞中,夹脐上行,属先天精血之主。《内经》谓冲为血海,乃诸脉之冲要,以其能上灌诸阳,下渗诸阴,直冲而上,因而名之曰冲。其起于足阳明胃经之气街,气街为气冲穴之别名,转行于足少阴肾经之横骨穴,夹脐而上,经大赫、气穴、四满、中注、肓俞、商曲、石关、阴都、通谷、幽门等穴,而散入胸中,复接脾经之食窦穴,回转而通脾经,以应于公孙穴,此穴居于络脉之间,别走入胃经者,盖因此脉起自胃经,行于肾经,会于脾经,脾能统血,胃为五谷之海,互相表里为用。公孙穴擅治腹内诸疾,溯我国医学渊源,出自道家,其阴阳、干支、卦爻、五行之说,乃道家借以寓意、借以形容者也。而医经中亦常见之,兹就其原理而言,脾为中土,“因公孙为脾经之络穴”,后天之乾卦,居《洛书》数九宫之第六位,故有乾六之称焉。乾卦属金,脾经属土,乃土金相生之意,此理固近玄虚,与现代潮流,实相抵触,毫无关于学理,然以冲脉而证诸科学,则为下大动脉是也,此脉起于腹中,而分布于肢体,络于公孙,故其治病之功效,宏且伟也。
阴维脉者,乃维持诸阴之交,候一身之阴阳,其脉从寸部而斜至内,营属阴、属里,故主一身之里,能维系一身之阴阳,实乃植物性神经之细微神经,司脏腑之营运,及变化者也。其脉气发于足少阴肾经之筑宾穴,此穴为阴维之郄,上循股内廉,而行于足太阴脾经之府舍、大横、腹哀等穴,以会于足厥阴肝经之期门穴,又上行与任脉之天突、廉泉二穴相会,而应于自寸部内斜之心包经属之内关穴,此穴居于络脉之间,别走入三焦经者,为心脉与尺骨动脉所经之处,盖因其为心脉所发,自心脏之交感神经丛,而达于神经节、神经干,以至于神经之末梢部。如刺激此穴,足可以兴奋其中枢之原有机能,而活泼其行血作用故也。所以西江月之词调云,中满心胸痞胀等内伤诸症,俱奏特效,艮八无关学理,故从略,以下俱准此。
督脉者,为诸阳脉之总督,故曰阳脉之海,候于身后之阳,行于背而贯于脑,属阳经之总司,主肢体之运动,西人称之为动物性神经系是也。其起于肾下胞中,出自尾闾骨端之长强穴,循脊髓神经,而达于延髓神经,通于小脑、大脑,以终于唇内之龈交穴,此脉由椎骨之中心,通过椎孔,又分为前后两枝,而布于肢干,以互相连系,转合于小肠经之后溪穴。后溪者,乃小肠经之腧穴也;督脉云者,乃督率全身之神经血管,统理人身之阳气。吾人体躯衰旺,悉由此神经而左右之,且后溪为阳穴,故合于纯阳之督脉。《拦江赋》云:后溪专治督脉病,癫狂此穴治还轻,非特督脉所发诸病,能奏殊功,即头、面、四肢各症,亦莫不与有效焉。
阳跷脉者,为足太阳之别脉,主一身左右之阳,所以使机关之跷捷也。此脉行于肌肉之上,贯通六腑,主持诸表,兹据生理学而言,乃动物性神经之分枝,司肢体之运动及感觉,其起于跗中,发自膀胱经之申脉穴,本于仆参,经跗阳,而循腿外廉上行,过足少阳胆经之居髎,以通于手阳明大肠经之肩髃、巨骨二穴。再下行,经手太阳小肠经之臑俞穴,又由肩后上颈,经过风池,转循颔骨,以至于足阳明胃经之地仓、巨髎、承泣三穴,上循目内眦,以达于足太阳之膀胱经,而应于申脉穴。夫申脉者,为阳经之阳穴,能舒筋利节,祛湿行气,导引驱风,故其擅治肩背腰腿在表诸病。
带脉者,所以约束诸脉,使不妄行也。其脉起于季胁,平脐横过,回绕人身一周,络腰而过,如系带状,以约束诸经,故名曰带。据生理学而言,此处为腰动脉,与淋巴干之部位,则此带脉之内景,当然为腰动脉与淋巴干也,隶于足少阳胆经,其起自本经之带脉穴,会五枢、维道二穴,而合于足部之临泣穴,此穴为胆经之腧穴,具阳性,有导引之功,能祛风退热,舒筋行气,走窜之力甚宏,故其擅治头、面、手、足、风邪,及腰、腿在表诸病。
阳维脉者,候一身之卫,从寸部而斜至外,卫属阳属表,为维持太阳脉,即动物性神经之细微神经,司肢体之运动及感觉,乃维持诸阳之会,故主一身之表,与阴维皆络于身,以为人身之纲维,则一身之阴阳,乃有所维系,故此得名。其起于足太阳膀胱经之金门穴,自足外踝而上,郄于足少阳胆经之阳交穴,循膝之外廉,经腿、股、腰、背而至肩后,转与手太阳小肠经,及阳跷穴所经之臑俞穴相会,再斜行,经手少阳三焦经之天髎穴,直上而入于足少阳胆经之肩井、阳白、本神、头临泣、目窗、正营、承灵、脑空、风池等穴,转过前胸,至乳下三肋间之本经日月穴,复返上合于督脉之风府、哑门二穴,而应于自寸部外斜之手少阳三焦经之外关穴,此穴居于络脉之间,别走入手厥阴心包经者,为阳经之阳穴,其性主表,故其功效,能补虚而镇寒也。
任脉者,候前身之阴,行于前而络于脏腑,乃为阴脉之承任,属阴脉之总司,主脏腑之营运,西人称此脉为植物性神经系。《内经》谓为阴脉之海,其起于下极之会阴穴,循少腹上行,至承浆而止,《内经》又谓任主血,起自胞中,为血之海。兹据生理学言,淋巴胸管系乎此,心脏为行血器,动静二大脉管,亦俱与此相联,大静脉云者,即植物性神经系,亦即任脉也。至若大动脉,乃输送新鲜血液于静脉之回血管中,以流行周身,回复循环,故常与肺脏相感通,肺经为手太阴脉,其络脉之间,乃列缺穴也。《经》曰,丸丸横于寸口者是也。此络别走入手阳明大肠经者,且肺脏亦一小循环器,故其与植物性之神经系,始终相联络,并息息相通,反射诱导之力甚强,且此穴循桡骨动脉支,以通头静脉,故能因其诱射之性,以治疗头、颈、胸、腹、胁、肋等在表诸病,竟能独擅其功也。
阴跷脉者,为足少阴之别脉,亦即足阴阳脉之别支也,候一身左右之阴,行于肌肉之下,通贯五脏,主持诸里,司脏腑之营运,及变化,属植物性神经之分枝。其起于足跟中之足太阴肾经照海穴,而郄于交信穴,循内踝上行,直至阴股,而入阴器,出溺孔,再上行,循腹里,直达咽喉,与冲脉交贯,而后乃入缺盆,出喉侧人迎穴之前,以入于鼻,转达目内眦,合于额角太阳,盖因此脉行入阴器,循腹而上,以交贯冲脉,故西江月词调所云,其主治之各症,实乃对症之疗法,有独特之宏效也。
(《针灸杂志》1936年6月)
考四华穴之法,其原出自唐代崔知悌氏,而传诸子孙,迨至后世,源远流分,其法遂因之而参差不相同矣。稽夫崔氏之说,与张氏《类经》、高武氏《聚英》等,诸式各异,但四华穴,固属一种经验之别穴,其取之之法,须有相当之时间,及相当之注意,且对于患者,有无感冒关系,尤宜注意顾及者也。盖因须脱患者上衣,其上衣卸脱之后,在于后背脊柱骨间,附以假点,更量取口寸法。此时患者,难免不无恶寒之虑,而尤以衰弱之患者为甚。故凡行此法时,宜在天爽气和、风静日丽之候为当,若值冬春二季之际,室内应有和暖之设备,然后命患者平身正坐,不动不偏,乃依法之次序而施取焉,其法分列于后。
取穴法:患者端坐后,先命其自然吻合口腔,随其唇之自然状态,取稻秆心一条,量取左右口角之横径(此即口寸之取法也)。照此标准,裁成四方形之纸片,当中央穿一细孔,另用稻秆一条,从足"趾头尖端,循足掌心向后跟直上,至委中穴止,即裁断之,便将所求得此尺度标准,从中折之,其折点处,置于结喉之下,反垂向后背,其两端尽处,令其于脊柱骨间互相交合,当其交合处之正中脊柱线上,乃点以假点(此假点约适当第九椎骨处“即第九胸椎”),再将先裁之四方形标准纸片,就其中央细孔,接于假点上正中安置,其纸之四角,即称之为四华穴也。
又法:用绳一条,从足"趾尖端(男左女右)循足掌心向后,由足跟直上,至委中穴止,如前法垂向后背脊柱骨间点记(此为假点)另如前取口寸标准寸法,平中折之(慎勿折断),以求其中心点,便将此中心点,置于假点上,仍将此口寸标准尺度,上下平伸,两头尽处,均各点记,又将原口寸标准尺度之中心点,置于上下两端之假点上,然后向左右平伸,则左右尽处是穴,亦称之为四华穴。与前法无稍差异。
说明:此标准纸片之上二角,乃膀胱经之膈俞穴也,其下二角,乃膀胱经之胆俞穴也。《难经》云,血会膈俞。疏曰,血病治此。盖因骨蒸劳热,乃血虚火旺,故取此以穴补之。胆者肝之府也,肝能藏血,故取是俞。因此二俞,位于交感神经干之部位,可直内透于交感神经丛,所谓交感神经丛者乃神经纤维自神经节分出,而缠络内脏各部之微丝血管是也。每能收直接之效用,其取义在此。崔氏只言四华,而不言膈俞、胆俞者,乃为粗工告也。应以按摸椎骨而求之,较为正的,且人之口吻,有大小阔狭之不同,故四华之量法虽捷,究其实,亦未见其若何准确耳。
解剖:第七椎及第十椎之两旁突起间,有僧帽筋,阔背筋,及荐骨脊柱筋,循后肋间动脉而分布副神经,肋间神经及脊椎神经之后枝,第七椎侧深部,属脾脏,第十椎左侧深部,属胆脏。
主治:疗肺痨。尤以慢性咳嗽为最有效。又治胃腑诸患,肝脏各病,及神经衰弱,歇斯的里等证。
疗法:每日灸七壮,逐日递进,至百状止。
取穴法:令患者平身坐正,先以胸前之剑状骨突起之下端(即鸠尾穴处)为假点,次以第七颈椎棘状突起之下端(即大椎穴下)为假点,及结喉(一名甲状软骨)亦作假点,再用无伸缩力之细绳一条,自大椎骨绕项,斜向前胸鸠尾穴处,双双垂下,至假点止,即齐切断之,乃将此细标准绳之中心点,置于结喉之假点上,翻向
后面,从背脊正中贴肉垂下,其绳头尽处,以墨点记,另照前取口寸法,得其标准后,平中折之,便将此中心点,置于先前墨点记处,向两侧平开,其尽处,亦以墨点记之,再将口寸之中心点,按于先前之墨记处,上下平伸,于其尽处,亦用墨点记之,则成
形式。除正中假点外,上下左右四穴,适成花形,故又名之为四华穴。
说明:此法所取之穴,其假点多在第八、第九两椎骨之间,棘状突起之处,其左右则与肝俞最接近,上为第七椎骨之至阳穴,下第十椎之中枢穴,此种穴法,应先以脊柱骨之假点为本,每随假点之位置,亦常有略变更其穴之位次。
解剖:左右第八、第九椎骨棘状突起之两侧,上方约当于第七、第八两脊椎间,下方约当于第十、第十一两脊椎间,其各棘状突起间,俱有僧帽筋,阔背筋,循横颈动脉之下行枝,及肋间动脉,而分布副神经,肩胛下神经,及脊椎神经之后枝。
主治:肺痨及咯吐脓血,或虚弱之慢性诸病,四肢麻痹,神经衰弱,及一切五劳七伤等证。
疗法:第一日灸自七壮起,至二七壮,逐日递进,达百壮为止。
附记:此四华穴,宜用直接灸,惟脊柱骨部,灸状忌多,迨至灸疮渐渐愈时,再灸足三里穴,每日七壮,至七日而止,以降其火气,此大法也。总之宜视病者之气力及体格如何,而略行增减其灸壮焉。凡行此灸治法之后,百日之内,常宜寡淫欲,养精神,节饮食,慎起居,避寒暑,遵守静养之旨为要务。若灸疮愈后,病根而未除者,可再行如前之灸法以疗治之。但此灸治之法,乃虚损未成,或初成之际,奏效最为显著,琚曾经屡用,颇获奇效,故特录出,俾供同志们之进一步研究。
(《针灸杂志》1936年9月)
汗液者,为吾人体中之重要排泄物也,其无色而透明,中含废料甚多(如水分、盐分,及少量之尿素等)。此汗腺位于真皮之深部,下端旋绕,卷成小球形,有微丝血管以缠络之。其开口于皮肤之表面,是为汗管,俗称之曰毛孔,实为身体之泄水管也。此管阻塞,人即不快,乃汗液不克排泄之故耳。设使排泄过多,又为体温变动之故,故吾人之汗量,每借体温调节之功用,是以汗出得当,则体健旺且皮肤发汗之作用,又可为肾脏泌尿作用之补助,同时亦可放散过度之体温。倘太过或不及,即非良好之表现,属有病之特征。若遇病之宜汗而不汗者,乃皮肤中蛋白体发生燃烧作用,致令皮肤膨胀紧张而滞碍汗管汗液,因此不得排泄而出,其不得排泄而出,则邪愈固,而病愈深,即宜刺合谷以补法。盖因此穴属阳,其性轻清走表,能宣行气分之热,且补法又为术中之强重刺激,能缓和各种机能之紧张作用,复利用其轻走实散之功以逐邪,邪随汗出,则病自解。泻复溜者,为疏泄外卫之阳,促成其开发皮肤毛窍之功也。至于病中汗多而不止者,为体温兴奋、肾阳升散所致,倘汗多出,则恐气散病脱,脱则败而难治,即宜刺补复溜以收肾气而滋阴,因外卫之气以振阳,外卫既实,则能抑制外泄之体温泻合谷以降肌表之气,而清气分之热,气降热清,阴滋阳振,则汗止而表固,于病何有。至若阳虚之自汗,阴虚之盗汗,因与外邪稍别,而合谷、复溜二穴,亦足以止之。盖所谓阳虚者,复溜能振肾中之阳以固精,合谷能固肾脏之气以补虚。补虚,即所以扶真元也,而所谓阴虚者,复溜能滋肾中之阴以补肾,合谷能升肾中之气以固卫。固卫,即所以固表也。故凡止汗发汗,端在手术之补泻已耳。且自汗盗汗,在旧学理中,大概属于阳虚表不固,与阴虚气馁腠理疏也。其在新学理,则为分澈异常,体温调节机能变动,及肾脏泌尿作用衰微,不得将其血液中所吸收而来之水分、盐分,与尿素等,输送于膀胱,俾其排泄,而体温调节机能变动,则汗管之开合作用失其正规,遂致自汗、盗汗之产出,其原理实基于此。故合谷、复溜二穴止汗发汗之功,针书经有明文,针家咸知之而悉用之,其所以能汗止汗发之原理,则未必尽人而知也。琚固不敏妄为发明,然谬解之处,或所不免,但愿世间明远之士,有以指导而匡正之。则一字之师,吾当馨香而礼拜者也。况合谷、复溜二穴,非特止汗发汗有殊功,苟再进一步研究之,举凡肿症,与肾脏真元衰微诸疾,及一切喘逆等患,推其理,究其因,亦可借用复溜以振阳行水而消肿,合谷以利气降逆而清邪,效验神奇,匪可思议。可见用穴之变化无穷,随机而转,学者一隅而三反之,神而明之,庶几阐扬绝学之前途,日趋于光明也矣。
(《针灸杂志》1937年3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