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约前369—约前286),名周,唐玄宗封其为南华真人,所著《庄子》被奉为经典,人称《南华真经》。
庄子出生在战国时宋国蒙(今河南商丘市东北)的一个没落的贵族家庭,年少时在家乡做过管理漆园的小官,因为生活贫困,曾经以打草鞋为生。但是,他涉猎广泛,知识渊博,广交朋友,在当时很有名。庄子深受老子学说的影响,加入了自己的学识后创立了天地同一、主张自然的理论。
庄子画像
庄子十分敬佩老子,崇尚自然,从来不受外物的影响。
曾经有人因拜见了宋王而被赏车10乘,这个人驾着车来到庄子面前嘲笑他。庄子笑着说:“我听说河边有户穷得靠编织苇席谋生的人家,他的儿子潜入深渊,捞得千金之珠,父亲见了赶紧说:‘快用石头砸了它吧!那千金之珠,肯定在九重深渊的黑龙颔下。你能拿到它,一定是碰巧黑龙正在睡觉。假使黑龙醒了,你恐怕性命难保。’就像现在的宋国,好比那九重深渊,而那宋王,是比黑龙还要凶猛的,今天你得了车,他一定是睡着了,一旦他醒来,你必将粉身碎骨。”
庄子是从来不会为金钱动容的,在他的思想中,天道自然才是人最基本的存在规律,也正是因为这一志向,庄子一生也没有做过大官,直到终老依旧过着贫困的生活。
曾经,楚王得知庄子的学问后,专门派大员到他家里,许下千金俸禄,请庄子做楚国宰相。但是,庄子对大员说:“千金俸禄,价值高昂;一国之相,地位尊贵。但是,您见过供祭祀之用的牛吗?如果需要这头牛去祭祀,那一定是先给它披上锦绣,系上彩带,羡煞旁人。但是,只要它一进祭祀庙堂,它就知道自己将要被宰杀了。现在以千金的诱惑去让我做宰相,而今是披锦绣,系彩带,但以后呢?我还听说楚国有一只神龟,已经死了3000年,国君还把它当作神物,用锦巾包裹起来,小心地放在木匣里,供奉在庙堂之上。那我想问的是,您觉得这只受供奉的神龟,是想死去让人当神物,还是活着自由地爬在泥塘之中呢?我劝先生还是快回吧,我宁愿做一条泥鳅自由自在地在污泥中摇曳,也不愿意披锦挂彩。”
庄子的智慧来源于老子的学问,“庄生晓梦迷蝴蝶”的哲学辩证是庄子认识论的重要体现。庄子哲学思想源于老子的道家学派,又是对道家学派的一个衍生,他观察世界的方式异于常人,能从常人不常见的角度来看待万物。
齐物论是庄子认识论的重要论点,庄子认为天地万物是平等同一的,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千差万别,形殊势异,但是从本质来说是同一的、均等的。
庄子看待事物的角度与常人不同:常人一般站在人间观人间,所以事物会放大,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差别也会随着自己的心境放大;而庄子却可以跳出人间之外,站在宏观的宇宙中观人间,所以世间万物就会变得很渺小,那事物与事物之间就没有差别,这便是齐物论的根源所在。
从这点而言,庄子是最反对“偏见”的。人之所以会产生偏见,就是因为认识客观事物的能力有限,不能跳出小我。比如,庄子曾经举过这样的例子,人睡在潮湿的地方就会风湿腰疼,可是睡在湿泥中的泥鳅也会觉得难受吗?人爬到树梢高处时,就会胆怯害怕,难道荡在树枝之间的猴子也这样吗?所以说,你需要站在哪个角度来看待呢?人、泥鳅、猴子谁是世界的“正处”?不能从人的角度说潮湿不好,树枝危险,也不能从泥鳅的角度说湿泥舒适,更不能从猴子的角度说树枝是适合游戏的。人之所以会产生“偏见”,就是因为人总是站在人的角度去评判世间万物。
这样的例子还有很多。庄子说,人吃饭菜,麋鹿吃草,蜈蚣吃蛇,猫头鹰吃老鼠,那这四种生物谁吃的才是“正味”呢?站在各自的角度而言,都是在食美味,可站在他物的角度来看都是不可食的。再如,毛嫱、丽姬都是传说中公认的美女,可是鱼见了她们就逃到深水里去,鸟见了她们吓得高飞,麋鹿见了她们就赶快跑开。既然“美”,为何物不被吸引,反而逃开?那么人、鱼、鸟和麋鹿谁才懂得“正色”是什么呢?
庄子认为,人总是站在自己的角度,从自身出发来评判“正处”“正味”“正色”是不正确的,而且,庄子还将认识中的必要性和可能性一一否决了。人对事物的认识都源于自己的想法,并且认为自己的想法就是正确的。但是,人不可能彻底了解事物本身,所有的揣测都只是揣测。将这些揣测当成是对事物的正确认识,颇有些自以为是的意味。
庄子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人的生命是有限的,但认识是无限的,我们以有限的生命去揣摩无限的认识,那是很危险的事情,最终的结果只能把自己陷入无限的苦恼与烦忧中。无论是人,还是事物,都是同一的,人不能主观臆断去揣摩别人的想法,自然也不能主观地以自己狭隘的认识去揣摩事物。
提到《庄子》,其中最著名的篇章就是《逍遥游》,很多人也习惯用“逍遥”这个词来表达自己的梦想,“逍遥”就是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庄子作《逍遥游》当然是为了表明自己所提倡的人生最高境界——逍遥。
《逍遥游》开篇是一个寓言故事:
在北冥有条大鱼,名字叫鲲,硕大无比,没有人知道它到底有几千里长。鲲变化后成了一只大鸟,人称其为鹏,鹏展开双翅,也不知道有几千里那么大。
大鹏鸟奋起飞翔,它的翅膀就像从天上垂下来的云彩。它将翅膀掠过海水,想要趁着海水震荡飞往南海,翅膀一拍,那海浪掀起了3000里宽,一阵阵旋风吹起,大鹏鸟顺风盘旋而上,飞到了九万里的高空,就这样一直飞了六个月,它终于到达南海。
大鹏鸟的想法让一只小雀儿知道了,它嘲笑着说:“大鹏鸟真是自讨苦吃,何必飞那么远呢?我向上飞腾不过几丈高,落下来后在蓬草香蒿中间翱翔,也是非常愉快的,它飞了那么高,可还要不停地飞,这是要飞到哪里去呀!”
《庄子》书影
后人在解读时常常会解读为大鹏鸟志向高远,而小雀目光短浅。但是在庄子看来,小雀嘲笑大鹏的确是可笑又可怜的,不过,飞九万里高空的大鹏与飞几丈高的小雀,无非就是飞得高低远近的差别。不论如何,这高低远近也是受空间的限制的。所以,大鹏鸟与小雀都认识到自己是有限制的,这便是庄子提到的“有所待”理论。
就如宋荣子,他是一个很明白的人,对自己的内心和外界的事物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特别是对光荣和耻辱有自己的判断标准。这样的人是很少见的,但是庄子还是认为宋荣子没有达到人生的至高境界。再如列子,能及常人所不及,可以御风飞行,且一直飞半月才返回来,庄子觉得列子活得就很幸福,但是列子虽然不必用脚走路,却要靠风飞行。虽然能够像列子这样的人很少,但列子还是“有所待”。
既然都是“有所待”,那么“无所待”是什么呢?庄子觉得“无所待”就是顺乎自然,顺乎本性,这样的人是很少的。能够驾驭天地间的阴、阳、风、雨、晦、明六种气的变化,能不受时间、空间的限制而任意遨游,那才是“无所待”。
庄子觉得足以称为“逍遥游”的是居住在藐姑射山上的一个神人。这个人有着如冰雪般洁白的皮肤,有着如处女般恬静的姿态。他从不吃五谷杂粮,只是吸风饮露,他的身体可以乘着云气,驾着飞龙,在四海之外遨游。他的精神凝聚专一,与万物融为一体,自然也不会受到万物的伤害,他所到之处,年年五谷丰登。
庄子认为这位神人的生活便是“无所待”,即逍遥、不借力、不待力、顺乎自然。“无所待”便是自然,也是庄子思想中绝对自由的最高境界“逍遥游”。
《庄子》中还有一个重要的哲学辩证——有用和无用,有与无本就是一对对立的存在,但是庄子认为,有用与无用并不能指向事物本身,而是要跳出事物以外来看,有用是认为有用得出的结论,而无用也是认为无用得出的结果。
《庄子·人间世》:匠石与弟子出游,来到一座山脚下,看见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观看的人就像赶集一样众多,然而匠石不屑一顾,照样往前走个不停。
弟子细观了树后,问匠石:“我们跟随先生以来,未曾见过如此美材。先生您却根本不停下来看一眼,为什么呢?”
匠石说:“这是一棵不中用的树,它的木材没什么用处,做船它易沉于水,做棺容易腐烂,做家具极容易被毁坏,做门窗它的树脂不容易干,做柱子又容易遭虫蛀。这种树虽然看似是木材,却是无用之材,自然也就有如此长的寿命了。”
庄子在《山木》篇总结道:“这树因为不成材而得以终其天年。”难道不是无用之用,对别处无为却对己有为吗?
庄子在《人世间》又写道:“树不成材,它也不求有为,从而躲过了斤斧的伤害;白额的牛、亢鼻的猪、痔疮的人,巫师测算后都觉得它们是不祥之物,所以自古以来人们从不用它们来祭河神,它们也自然能够终其天年;残疾的人,国家在征兵时不会造册,自然可以逃过战场厮杀,终其天年。树不成材,方可免祸;人不成才,亦可保身也。看似身体残疾,却足以保命,那些不具备德才的人呢,看似无用,自然有其有用之处。”
篇末说出了具有总结性的句子:“山木,自寇也;膏火,自煎也。桂可食,故伐之;漆可用,故割之。人皆知有用之用,而莫知无用之用也。”
《庄子·山木》:庄子师徒二人路遇不材之木得终其天年后,一路聊着出了山,庄子到了山下的朋友家,主人一见庄子很高兴,便对儿子说:“来,儿子,杀掉大雁款待贵客。”
儿子应着,又有些犹豫,便问父亲:“一雁能鸣,一雁不能鸣,杀哪只呢?”
主人说:“当然杀不能鸣的。”
庄子师徒与友人告别,走了一段路后,弟子忍不住问:“昨日山中之木,因不成材得终其天年;今主人之雁,因不成材被杀。我是糊涂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庄子笑着说:“唉,我庄子现在就处于材与不材之间,材与不材之间便是似是而非,这种情况还难免于累……”庄子欲言又止的神态让弟子很是着急,忙问:“那又怎样呢?有材难自保,无材也难自保,材与不材之间呢?这样的情况又会如何?”
庄子沉思片刻,抬头望向浮云说:“若夫乘道德而浮游则不然,无誉无訾,一龙一蛇,与时俱化,而无肯专为。一下一上,以和为量,浮游乎万物之祖,物物而不物于物,则胡可得而累邪?此神农、黄帝之法则也。若夫万物之情、人伦之传,则不然。合则离,成则毁;廉则挫,尊则议,有为则亏,贤则谋,不肖则欺,胡可得而必乎哉?悲夫,弟子志之,其唯道德之乡乎!”
意思是说,逍遥自在是人最初始的状态,不役使外物,也不被外物使,这是神农、黄帝的处世法则。而随着万物的发展,人的传习,自然会受到有为与无为的影响,有为会亏损,贤能会被谋算,而无能也会受到欺侮,所以怎么才能免于累呢?悲哀啊!弟子记住,只有道德之乡(才可免于累)啊!
“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意思是说,人生就像白马越过地面的一个小缝一样,瞬间而过,极为短暂。这个成语出自《庄子·知北游》,后世人常常用它来比喻时光易逝、人生短暂。
庄子的《知北游》中讲明了对待生死的态度。庄子认为,人生是十分短暂的,就像骏马飞奔、越过缝隙,眨眼间一生就走向了终点。看世间万物,哪一个不是蓬蓬勃勃地出生,萧萧条条地死去呢?
看世间万物,有生命的为生命的消逝而感到哀伤,特别是有情感的人类,为离去而痛心不已。但是,万物不知,与其困顿其中,还不如解开那自然造成的束缚。人总是太过执着于一点,看不透人生的本质,解开束缚难道不是人和万物的最终归宿吗?
尽管如此,庄子认为,追求至理的人所追求的并不是这样,众人都在讨论生死的问题,但达到至理的人却从不讨论,也就是说凡是参与讨论的众人都没有达到至理。
老子说:“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是不可见的,人们用可闻可见的方式求道,就不如以闭塞的方式求道,这才是真正的“道”,人生的真正意义也在于此。
庄子通过上面的话阐述了对生与死的看法,而且对待人生,庄子的思想也是值得参考的。
他觉得人生非常短暂,人的一生只是“道”变化的一个瞬间,就如后世人所说人生不过百年,对宇宙而言不算什么。“道”的变化就像骏马飞奔,而人生在世就像白驹过隙。
庄子认为人的生生死死,是“道”流变的一个自然过程,是万物变化的自然程序。放眼望去,世人都会如此,人生而有死,没有一个人能够逃脱。
庄子觉得,既然生死不由人,那人就应该从对死亡的哀伤和悲痛中解脱出来,顺随生物的自然变化,生而不喜,死而不悲,生死不动于心,永远保持内心的平静。
在庄子的思想境界中,做到了以上几点,人也就达到了至理,回归了大道,人生就是完满的。换句话说,达于至理、回归大道的人不是因生或无生相区别的,也不是因有形或无形相区别的,而是将生死看作一体,将有无看作统一。
《庄子》中记录的很多事件,都可以当作一个阐释哲理的寓言来看待,“庖丁解牛”的故事便是其中一个。
庖丁,就是一位名丁的厨师。当年,庖丁为文惠君宰牛,技术精湛,拆解牛的动作就像在跳“桑林之舞”,而刀穿过骨缝的声音就像在奏“经首之乐”,抑扬顿挫,优美动听。
文惠君看着眼前的庖丁,出了神,不由得赞扬说:“难道宰牛的技艺也能够达到这样熟练的程度,技艺如此高超吗?”
庖丁放下刀拱手答道:“我所追求的是宰牛的道理啊,道理远比技艺更高一筹。一个好的厨师,一年换一把刀,因为他用刀去割肉,一年的时间刀就钝了。一个普通的厨师,一个月就要换一把刀,因为他是用刀砍骨头,不到一月刀就会钝。而我这把刀,已经用了19年,拆解的牛也早已有数千头,你看这刀刃,却像是刚磨的一样。解牛者要知道,牛的骨节中间是有空隙的,而刀刃的厚度却是可以忽略的,拿忽略厚度的刀刃刺入有空隙的骨间,游走那刀刃,自然就会大有余地。我因为知道这个道理,这把刀才能用上19年,刀刃还像新磨出来的一样。”
文惠君点点头,感叹道:“太好了!听了你的话,我也懂得了养生的道理。”
文惠君的答语似乎没什么道理,庖丁在讲解牛的道理,文惠君却牵扯到了养生,之所以这样,是因为养生与解牛之间的道理是相通的,那就是不要做伤害自己的事。
庖丁保养刀刃的方法就是不去碰牛的硬骨头,而人保养身体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去碰能伤害自己的硬东西。庄子认为,对人有害的硬东西就是名和刑,世间人常常为了名去做一些所谓的好事,真正做好事的人往往会忘我操劳,把身体搞垮,而那些假装做好事的人常常会败露于世,身败名裂。对于刑而言就更容易理解了,触刑,自然就会受到惩罚。
所以,庄子的思想所传递的是,人生在世,最好的养生方法便是“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如庖丁解牛般,避开名与利的诱惑,拒绝触刑的事发生。人是要做好事的,但是好事也要自然地去做,不能强迫自己,消耗自身能量,更不能刻意去做,丢了自身名节,做坏事会受到惩罚,做好事太过用力也会累及自身。
《庄子》中还有一个故事,传授了在利益面前的生存智慧——“螳螂在前,大鸟在后”,也有人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之故事所阐述的道理是一样的。
一天,庄子在栗子园外面游玩,突然飞来了一只奇特的大鸟。这只鸟的翅膀有七尺长,眼睛有一寸大,更奇怪的是,这只鸟不像其他鸟一样怕人,它的翅膀擦过庄子的额头飞了过去,像是没有感觉到庄子的存在。
大鸟在栗子园中飞了一阵后,最终落在了栗林之中。庄子心中纳闷:这只鸟真奇怪,有那么大的翅膀却只在这栗子园中盘旋,有那么大的眼睛却看不到人的存在。
狭路相逢的螳螂与黄雀
于是,庄子加快脚步,进入栗子丛中,拿出弹弓,准备把它打下来。可是,走近一看庄子才恍然大悟,原来大鸟的眼中一直盯着的是一只螳螂,它不飞远也是因为眼中的这只螳螂。
再看那只螳螂,似乎也没有发现大鸟的存在,因为它的眼中只有一只蝉,而这只蝉正在树荫里休息,也许是蝉自以为找到了安全之所,自顾自地享受,根本没有发觉危险的存在。
此时,螳螂伸出了右臂,一把捉住了蝉,螳螂晃动着身体开始享受美餐,完全忘乎所以,没能隐蔽自己的身体。大鸟从空中一掠,一下啄住了螳螂,当然大鸟也不知道身后有一个人正拿着弹弓要打自己。
庄子的弹弓并没有拉开,他开始为这几只小动物感到悲哀,它们太不懂得轻重了,螳螂吃蝉只不过是一顿饭食,而大鸟吃螳螂也不过是一口而已,只是为了那么一点蝇头小利,就把自己的生命置于危险之中,真是悲哀呀!这种物欲对小生命而言是致命的,对人类而言同样是非常危险的。
庄子此时觉得,自己可能也陷入了这种可悲的境地之中,为了满足好奇心而故意捉住那只大鸟,却没有看一下周围的环境,是不是还有谁也把自己当成猎物,正在身后威胁着自己呢?庄子猛地惊醒,扔掉弹弓,赶忙跑出栗子林。果然,庄子的想法是正确的,就在庄子走进栗子林时,守园的主人以为庄子要偷栗子,正悄悄跟在他身后,见庄子仓皇地跑出来,便追上前去大骂。
在这个故事中,无论是蝉、螳螂、大鸟还是庄子本人,都为利而动,为欲而忘乎所以。所以庄子认为,无私是立身之本。一个人一旦开始追求私欲,那必将有一天会利欲熏心,迷失自己,陷入迷茫之中。不要说利是否还在,就连性命都难保了。
“庄生梦蝶”是一个奇特幻想,也是人生的一个美妙的意境。“梦”是一个神秘且神奇的存在,哪怕在科学技术如此发达的今天,梦还是没有一个天衣无缝的解释。
一天,庄子在花园中睡着,做了一个奇怪且美妙的梦,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蝴蝶,悠闲自在地飞来飞去,很是得意。正在得意之时,庄子突然惊醒,发现自己还是那个庄周,既不会飞,也不会流连于花间。庄子感叹地说:“刚刚是我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飞舞于花间的蝴蝶做梦变成了庄周呢?”
庄子的想法是很奇特的,不由使人发生联想,那些精神有问题的人,或者整天奇思妙想的人,是不是也是处于梦中未醒来呢?庄子这一梦令他深悟了一个道理,不论是庄周梦见自己变成了蝴蝶,还是蝴蝶梦见自己变成了庄周,都是一种物与物的转化。虽然蝴蝶与庄周不同,但是仍然可以互相转化,庄子将这种过程称为“物化”。
由此梦境,庄子又联想到了生与死。他认为人的生与死也是一种“物化”,宇宙是一个循环不已的大混沌,就宇宙整体而言,从一无所有的混沌状态变为有形有象的明晰世界,又由有形有象的明晰世界回归到无形无象的朦胧状态。在这个明晰的世界中,很多东西由一种状态转化为另一种状态,由另一种状态又转化成了第三种状态,如此循环,从未停止。那么人的生死不也是这种转化吗?
再回到故事本身,庄子还想告诉人们无论是梦还是醒,无论是庄周还是蝴蝶,有什么必要去追根究底呢?人的认识标准是相对的,人的认识也是有限的,所以人根本没有办法正确地认识事物。
就如当时社会上各派学说之间的争论,大家都在自说自家道理,认为对方的理论都似是而非,最终也没有分出个你我。就如庄子所说:“如果两个人辩论,你胜了我,但不一定是我错了;我胜了你,也不一定是你错了。因为辩论不能让一个人对,一个人错,也不能说两人全错或者全对,那只是认识的问题。哪怕请一位裁判,如果他与你的认识是相同的,那他就会说我是错的;如果他与我的认识是相同的,那他就会说你是错的。总之,他是由自己的认识出发来做评判,根本无法分出谁对谁错。所以,这种辩论根本是无法分出对错的,你、我、裁判都无法决定孰是孰非,因为是非问题永远都没有一个标准答案。”
庄子的妻子去世了,庄子的朋友惠施赶来吊唁。惠施怀着悲伤的心情来到庄子家,一进门却发现庄子正盘腿坐在蒲草编的垫子上敲着瓦盆唱歌。
惠施面露不解之色,可作为朋友他还是责备庄子说:“你的妻子去世你怎么能唱歌呢?她与你日夜相伴,为你生儿育女,操持家务,身体就这样累垮了。如今,她离开人世,你怎么能不悲伤呢?哪怕不悲伤你也得哭两声呀,可是你……你却在这里唱歌,真是太过分了。”
庄子看到惠施满脸的怒色,停止了唱歌,说:“你错了,你不知道,我的妻子刚刚去世的时候,我的心情是无比悲伤的。但是,我伤心了一段时间后,想明白了,也就不悲伤了。”庄子顿了一下,继续说,“你想,当初我的妻子本来就是没有生命的,不仅没有生命,还没有形体,甚至连气息也是没有的。但是,有那么一个机缘巧合,她就在恍惚间有了气息,之后又聚成了形体,再后来又由形体渐渐地产生了生命。她的生就是这样的过程。现在她死了,不是又进入了那个循环吗?她从有生命变成了无生命,聚成的形体也会慢慢消散,之后气息也会消灭,她还是她原本什么都没有的样子。这人的一生呀,不正像那春夏秋冬四季轮回一样吗?就这样循环往复,没有穷尽。我的妻子,本就是一个从一无所有的大房子中走出的生命,现在不过是又回到那个一无所有的大房子里面休息,就因为她去休息我就号啕大哭,这不是有悖于大自然循环往复的道理吗?因此,我不再悲伤哭泣,改为鼓盆而歌作为道别呀!”
惠施点点头,深以为然。
庄子深谙老子的自然之道,总会从哲学角度解释一切,对于生死,他也可以用超脱的哲学理念宽慰自己。庄子认为人是由宇宙大道演化而来的,是道在世间的具体体现形式。真正的哲学家,就是这样知行合一。
在庄子的思想中,一些关于生死的句子都令人深思。他认为人的生命,或者说所有的生命都是一样的,大家都属于宇宙演变过程中的一刹那,生与死只不过是一个循环往复的过程,有生自然有死,有死也会有生。
由此而言,生死没有差别,那么“生何其乐?死何其忧?”活着并非什么值得高兴的事,生命的结束也不是什么值得悲伤的事。因此,一个人,活于世间,最重要的就是顺其自然。换句话说,人一旦出生,就接受现实,顺应自然而活,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也不用因为自己活着而时时庆幸;人如果死去,那也要接受现实,自然地归去,留于世间的人要知道,那是一种自然的往复,没有必要为了死去的人而伤心悲痛。
庄子的思想是很多学说比不上的,他觉得人的思想如果顺其自然,那就是大智大慧,再加上行动上也顺应自然,就会一生快乐无忧。活于世间,不要总是为难自己,也不要总因一时的改变而情绪波动。顺应自然之道,真正“得不喜,失不忧”才是智者。
庄子这一生也没有做过大官,他对爵位、显贵等心态很平和,甚至觉得哪怕是有了爵位,或者王位,也没有必要觉得因此就会富贵荣华;哪怕丢了,也没有必要伤心,因为那些本就是随社会发展而自然产生的。因为有需要,所以要承袭爵位;因为有需求,所以要坐上王位。或者那些真的是一些机缘巧合,并不是争来争去就可以达到的。
“顺其自然”四个字来自老子,庄子却对其理解得更加通彻。顺其自然,所有的事情都会迎刃而解,顺其自然,就会有一个好心态。
传说,孙叔敖被解职了,人们都怕他想不开,但他的心情却很平静。肩吾赶来问孙叔敖:“先生三次被任命为令尹,没有见过您有多高兴;现在三次被解职还乡,我也没有看出您有多伤心。我本来不太相信您能一直保持这种心态,可现在看您的表情,真的是很坦然,您到底想些什么呀?”
孙叔敖笑笑,回答说:“我能想些什么呀?我只不过是把做官当成一件不可推卸的事来办罢了,现在我被解职了,那也不是我能阻挡得了的。所以,无论做不做官都不由我自己来决定,我就随它去吧,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高兴或者烦恼的呀。”
“或者我可以这样给你解释,”孙叔敖继续说,“也可以说弄不清楚所谓的荣耀,所谓的懊恼,到底是不是应该归于我。你说这种心境是属于我还是属于令尹?如果属于令尹的情绪,那和我有什么关系?既然与我没有关系,那么我有什么荣耀和懊恼呢?如果属于我,那又和我做不做令尹有什么关系?我现在呀,就是准备去散心,到山水之间游玩一番。那些荣耀和懊恼,我现在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考虑,做不做官更是没有时间去想了。”
这是庄子所说的“三为令尹不荣华”的故事,庄子的思想中,高官厚禄都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没必要刻意去追逐,也不能刻意地去回避。这种“求不得”“避不开”,不是一人之力可以更改的。那就顺应大道,顺应自然,想来的就让它来,该走的就不要强留。“来之不必推却,去之也不必忧伤”,这才是真正的处世之道。
中原地区有一个名为“杞”的小国,国中有个人生活很富裕,不愁吃,不愁穿。但是,他每天都胆战心惊的,他常常对人说:“你们说,天如果掉下来或者地沉下去怎么办?”
杞国的这个人,我们就称他为“杞人”吧,天天担心,怕天塌下来、地陷下去,这样他就会没了现在的富裕生活、没了住的地方。他天天发愁,久而久之,甚至愁得吃不下、睡不着。
有位智者听说了这件事,怕杞人因为忧愁而忧愁,便决定过去劝劝他。
智者说:“你放心,天是不会塌下来的。天啊,就是那么一团气,怎么会塌下来呢?你看看周围,我们就是生活在这个气中,我们吸进气,呼出气,哪都是气。其实,我们待的地方就是天,这样的天怎么能塌下来呢?”
杞人想了想,说:“好吧,天是气,不会塌下来,那你看那空中的日月,它们如果掉下来,也是很可怕的。”
智者说:“日月也是气,只是它们与天不同,它们是发光的气。所以,哪怕有一天它们掉下来,气就是气,能伤到你吗?”
杞人的眉头舒展了一下,但又皱起来说:“那地要陷下去也不行呀,我们住哪儿?”
智者说:“地怎么会陷下去呢?你看看,地是用土块积累起来的,地底下根本就没有空隙了,都被土填满了,没有空隙怎么会陷呢?你说这块大地多少年了,自古以来走了多少人,也没有听说过有哪块地陷下去,你呀,不要总是这样担心了。”
杞人听完智者的解释后,心结终于打开了,他不由得高兴起来。智者因为劝解了杞人,看到杞人的笑容,他也笑了起来。
这个小故事选自《列子·天瑞》篇,后世用“杞人忧天”来形容那些天天用假想让自己陷入担心的人。其实,早在《庄子·天下》篇中,杞人想知道的问题就已经被提出来了,即天地为什么会不坠不陷。对于这个问题,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评论,针对杞人,有人说他是未雨绸缪,有人说他是过分担心。长庐子对这个问题也发表过自己的看法,他听到“杞人忧天”的故事后,感觉十分好笑:“天是由大气聚集而成的,这没有错。彩虹呀,云雾呀,风雨呀,行星呀,这些都属天,都是由气聚集成的。地是由土块累积而成的,也没有错。山岳呀,河海呀,金石呀,水火呀,这些都属地,都是由土累积而成的。但是,只要是物体组合而成的东西就会被毁坏呀,天是由气集成的,地是由土块累积成的,这话是没错。可是用什么来证明它们不会塌陷呢?天地是太空中很小很小的两样东西,不过在有形的东西之中它们算是最巨大的了。因为它们巨大,所以不会在短时期内就被毁坏,但是长久不变也不可能。想要知道它们什么时候毁坏那也是要经历时间的,但因为它的组成而说它不会被毁,这听起来就很荒谬了。虽然迟早会毁坏,但是杞人现在就担心天地崩坏,不免太早了些。只有那些可能遭遇天地崩坏的人们才应该为此而担心、忧虑。”
两个故事之中,从杞人到智者,再到长庐子,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观点。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都是对的,但是放在道理层面上说,就都有些牵强了。
庄子引用孔子的话,说:“我从小好学,到现在已经69岁了,感觉还没有认识到最高的真理,我敢不虚心吗?”庄子吸纳了老子与孔子的思想,与圣人不同的是,庄子更注重个人心灵的修炼,他认为人们在认识宇宙、人生时,一定要保持一种虚旷、开放的心态,任何强迫自己思想的行为,都是把自己固定在一个思维模式或心理结构里,这就是故步自封。
秋天来了,水流经过夏天的汇集,越来越多,河流也因此变得更加宽阔。河伯,这位河流小神开始得意起来,他觉得自己非常伟大,天下无人能比。
河伯得意扬扬地顺流直下,当他到达了北海时,呆住了。这北海怎么会如此开阔,如此无边无际、烟波浩渺呢?河伯愣在原处,仿佛丢了魂一样。
这时,管辖北海的神灵走过来,他看到呆呆站着的河伯说:“是不是觉得我很大?我和你相比,的确是大得无可比拟,但是,如果和无限的宇宙比较起来,我就像大山中的一块小石子、一棵小树苗。”
这是《庄子·秋水》中的一个小故事,意在告诫人们:人的心灵往往会因外界环境或者自己的见识、固有成见等原因受到约束,所以会产生局限性。这种情况虽然不可避免,但作为万物之灵的人类,应该及时认识到自己的狭隘之处,不能骄傲自大。
除河伯见海神的故事外,在《庄子·秋水》中又用了另一个故事来阐明这个道理。
生活在井底的青蛙听说生活在东海的鳖来了,便跳出水井,前来迎接。它兴奋地说:“我非常高兴,我能跳出井,在井栏杆上跳跃,也能在井边的破砖块旁边休息,而且还能跳进井水里面,让游动的水托着我的两腋和两腮,或者再往下一点,跳到泥里,让泥巴盖住我的脚背。你看呀,你看看我周围的这些虫子呀、螃蟹呀和蝌蚪呀,哪一个能像我这样快活?我最大的快乐就是能独占一坑水,盘踞一口井,我做到了。”
东海之鳖听着青蛙的侃侃而谈,严肃地说:“我来给你说一下我生活的地方吧,我生活的东海辽阔到千里之外,深于8000尺。你记得大禹在世之时吧,在那个年代里,十年有九年水灾,人们引流入海,但是海水却一点也没有升高;商汤时期,八年有七年大旱,但是也没见海水减少一点。这大海的水呀,从来不会因为时间的长短而改变,也不会因为雨水的多少而增减,你懂得这无限广阔的大海的快乐吗?”
井底之蛙听了东海之鳖的话,脑海里一片迷茫,它从来没见过,也想象不到东海之鳖口中大海的样子。它安于一方水井,就已经很快乐了,哪能体会得到海中的乐趣呢?
庄子说:“世上那些心胸狭小、琐碎的人,他们看事物时,就像是拿着根竹管子来看外面的天,那天也不过是竹管所透的巴掌那么大;或者说是拿锥子去量地,那地也只能有鞋底那么大。这种人真的是太渺小了!”
河伯得意于河流汇集,却从来不知海神所辖能有如此之大;井底之蛙得意于自己能拥有一片安乐的地方,却无法想象东海之鳖口中海的辽阔。人生在世,不要总是对着自己的一方天空得意,虚心是人立身处世的基本规范,将眼界开阔一些,那无穷的宇宙、无形的大道,哪一个不是值得我们去追求的自由境界呢?
“濠梁观鱼”出自《庄子》,记录的是庄子与其朋友惠施在河堰旁的一段对话,世人从对话中品出了哲学思辨的味道。
庄子和惠施在河堰上游玩,他们见到水中的游鱼忽上忽下、自由自在的样子,驻足凝望了许久。
庄子指着水中的游鱼,说:“你看,水里的鱼优哉游哉地游着,看来它们相当快乐呀!”
惠施笑笑,问庄子:“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
庄子反问说:“你又不是我,怎么知道我就不知道鱼是快乐的呢?”
惠施立刻回答说:“我不是你,当然不知道你是否知道鱼的快乐;但你也不是鱼,自然也不会知道鱼的快乐。怎么样?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庄子笑笑,说:“那就让我们再从头说吧,你问我‘你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这个问题的时候,你的内心就已经默认了我是知道鱼的快乐的,你只是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我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就是在这濠梁之上感悟到的。”
庄子和惠施的这段经典对话,充满了哲学思辨的味道,从对话的逻辑上来看,第一层逻辑推理对话,惠施是不认可庄子能够明白鱼的快乐的,但庄子也适时地反驳了惠施的话。惠施既然说庄子不是鱼,不能体会鱼的快乐,但惠施也不是庄子呀,所以惠施也不能体会庄子的情绪。
第二层逻辑推理对话,惠施又认为庄子不是鱼,所以认定庄子不能够体会鱼之乐,表面上看惠施是逻辑推理的胜利者,却一不小心掉进了自己预设的陷阱中。因为当庄子用“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是快乐的呢?”来回答惠施“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这一问题时,惠施就陷进了他自己预设的人与鱼、人与人之间不能情感互通的陷阱里了。
其实,庄子最后的发言才是对话逻辑思维的重点:“我怎么知道鱼是快乐的呢?就是在这濠梁之上感悟到的。”在庄子看来,人与鱼、人与人之间是可以相互感受彼此的情感、意志的。世间万物都是共通的,人类作为认识主体是能够认识外在事物的感情、意志的。同时,人类也不能因为作为认识主体而忽略客体的存在。总的来说,庄子在认识论中支持的是相对主义,他从万物皆顺于“道”的层面上去认识,在一定程度上也否定了人类过于主观的认识态度。
春秋时期,五霸之一的齐桓公正在堂上专心地看古代经典。堂下,一个名叫轮扁的老木匠在做车轮。
轮扁修了一会儿,抬头看见齐桓公正在专心致志地读书,便放下手中的木匠工具,好奇地说:“请问,大王您读的是什么书啊?”
齐桓公拿起书,说:“我读的是圣人写的书。”
轮扁点点头,又问:“写这些书的圣人现在还活在世上吗?”
齐桓公摇摇头,叹息道:“他们早就死了。”
轮扁笑笑,说:“既然写这些书的圣人早就死了,那么您现在所读的只不过是那些死了的人留下的糟粕,您有必要这么专心致志吗?”
齐桓公听了这些话,十分气恼,说:“我坐在堂上,读的是古代圣人留下的经典,你一个做车轮子的木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今天你给我说出个理由,说不出道理来我就治你死罪。”
轮扁赶忙拱手,解释说:“大王请息怒,我说那些话没有半分不尊重您,自然也不是故意要诋毁古代的圣人。我现在就以我多年做车轮子的经验来说说其中的道理吧:做车轮子是一件细致、微妙的活计,得从砍木头说起,而这砍木头也是技术活。慢了,做出来的车轮就会松软而不坚固;快了,又会滞涩而难以嵌入。所以,我们砍木头时要恰到好处,不慢不快,久而久之,便会得心应手,领会其中奥妙。但是大王,像这种奥妙是不能口口相传的,只能自己用心感悟,勤加练习才能领会。我没办法把这样的绝技传授给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从我这里学到的只是一些技能,而学不到真正的绝技。您看,我今年都70岁了,不是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接班人吗?要不大王怎么还能让我这样的老朽来做轮子呢?由于找不到接班人,只好还在这里为大王做车轮子。所以说大王,您现在读的是已经死去的圣人的书,只是圣人写下的技能,并不能读出其中的奥妙来,那这书不就是糟粕吗?”
这个故事记载在《庄子·天道》中,它讲了言传和意会的道理,也就是庄子主张的言和意之间的关系。庄子认为,言是死的,人的意,即思想意识是活的。这“意”十分微妙、丰富,不是一言半句的“言”就能概括得了的。
以现代的哲学观点来看,庄子的“言意关系论”局限性很大,他将人的语言与思想意识分割开来,否定了语言存在的必要性,也低估了语言的表达能力有多广大。再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庄子也肯定了语言作为中介的作用,只是人的思想意识有时是语言不能表达的。能有这种哲学思辨意识,足以证明庄子的伟大。
《庄子·齐物论》:一天,南郭子綦靠椅而坐,对着天深深地叹息,那神情十分沮丧,就像丢了魂一样。
弟子在庄子旁边垂手而立,不解地问:“先生,您为什么这样长叹?难道人之形体真的可以像槁木,心也可以变成死灰一样吗?现在我眼前靠椅而坐者,难道不是从前那个靠椅而坐的人了吗?”
南郭子綦点点头,说:“问得好!现如今,我迷失了自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弟子道:“自我是什么?弟子愚钝,不太明白。”
南郭子綦对弟子说:“天下万物,都是相对的。没有彼就没有此,没有你就没有我,这就是‘相反相成’;但,究竟是谁促使世界变成这样的?是冥冥之中的‘道’吗?话说回来,‘道’又是什么样子?骨骼、五脏六腑,这身上一应俱全,那自我究竟是什么?比如,那些我觉得亲近的人,是喜欢他们,还是有所偏爱?那么百骸九窍、五脏六腑它们彼此有臣属关系吗?如果都是臣,那这些臣之间到底靠什么来相互制约呢?它们是一切平等,还是轮流为君呢?难道它们中间就没有真的君吗?唉,人在生之初,接受精气,促成形体,在这一生中又不知不觉耗尽了精力。人这样天天与外物争斗摩擦,精神像马飞奔一样耗尽,然而自己却不能轻易将它停止,不是太可悲了吗?看我们这一生,终身忙碌却又看不见成功,颓然疲役而不知归宿,你不觉得悲哀吗?想象一下,虽然身体不死,对我们又有什么好处?精神、心神随着身体消亡,那才是大悲哀呀!人的一生,从匆匆来到这个世界开始,就会一直这样茫然吗?又或者是只有我觉得迷茫?”
沙漠有半瓶水,悲观的人感叹:“怎么只剩下半瓶了?”而乐观的人欢呼:“还剩半瓶水呢!”如果一个人极度悲观厌世,他是永远看不见未来的光明的。《庄子》中有些看似达观的关于生死的观点阐述,但庄子本人的人生态度是十分消极的。
庄子想摆脱世俗的束缚,丢掉人间的苦恼与忧愁,不去思考那些富贵贫贱的等级划分。庄子追求的是一种绝对的精神自由,向往那种顺应自然的自由、精神上的快活。
当年,楚国国王听说庄子很有才华,便特意派使者带着钱财聘请庄子做楚国的宰相。但是,庄子却将使臣奚落一番后赶走了。
惠施是庄子的朋友,但在他们成为朋友之前,还发生过一次小辩论呢。
当时惠施是梁国的宰相,庄子经过梁国,惠施因为庄子的才华比自己高,选择悄悄躲藏起来。
后来,他们成了朋友,庄子讽刺惠施说:“你听说过凤凰吗?传说,凤凰每天从南海起飞,在北海降落。这一路,它只是在天空飞翔,除非找到了一棵梧桐,才会落下来休息;这一路它对吃的也有要求,除非找到练实(竹籽)才会吃一点,凤凰高贵得很。一天,凤凰正在树林里找梧桐,它的彩色翅膀从一棵大树的上空掠过,结果吓坏了正在树上抱着死老鼠的雀鹰,它还以为凤凰要来抢夺它的死老鼠呢!”
庄子用这个有趣的寓言故事向惠施表明了自己不为利禄所动的品质。庄子自比为凤凰,惠施则成了庄子口中的雀鹰,而那个人人羡慕的宰相之位,则成了这个故事中的死老鼠。庄子一生都没有出仕做高官,因为庄周想忘记人世的一切,达到“忘物忘己”的最高境界——不悦生,不厌死,天道自由。
一次,庄子与惠子探讨“情”的问题。
惠子问庄子:“人是无情的吗?”
庄子说:“是的。”
惠子说:“身为人却无情,还能称之为人吗?”
庄子说:“道和天给予了人形神,怎么就不能称为人呢?”
惠子说:“既然称之为人,怎么就能够无情呢?”
庄子说:“我说的无情与你说的无情并不是一回事。我说的无情,是指人不应该因为外物的好恶影响自己的身心健康。”
庄子提倡无情,但本质仍然是无我、忘我。如果我们将自己的心神放在外物上,因为外物的变化而影响自己的喜怒哀乐,只能让自己心神受损。只有保证无我、忘我,不因为外在事物影响自己,才能够达到真正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