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幽灯光映着檀木大床,床上被子包裹着头发凌乱的头颅,身子整个在被窝里埋着,脸冲着墙。乾隆知他是十四叔允禵,想起小时候被他抱着骑在马背上,那时的允禵,雄姿英发,虎背熊腰,可是如今呢?
雍正十三年八月二十四日晨,皇上暴卒于圆明园寝宫,消息没有被宫廷封锁。当日京城便传得沸沸扬扬,各种猜测都有,不一而足,不过有一点是真的,皇上死了,而且不是正常死亡。除了弘历之外,没有人晓得皇上的真正死因,张廷玉等重臣于清晨接到皇上驾崩之信,以为听错了,求证之后方惊惊颤颤地奔了圆明园,皇上尸体已然收拾完毕,栩栩如生地躺在龙床之上,血当然已被擦干,皇上确实是驾崩了,寝宫外又飘舞起了白幡,宫禁内哭声响彻天地,张廷玉、方范、马齐、允禄等人知信后,到来时皇上业已晏驾,好在传位遗诏就在“正大光明”匾后,取出之后,诸皇子皇孙停了哭声,听张廷玉一字一句读完。那立储内容却是:
“皇四子弘历秉性仁慈,居心孝友,圣祖皇考于诸孙中最为钟爱,抚养宫中,恩逾常然,即立其为皇太子,如朕遭大事,即着其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众人早有准备,一齐转了头,早有几个小太监七手八脚将弘历扶到椅子上坐定,众大臣龙子龙孙跪满一地,三拜九叩,高呼万岁,弘历就在灵前受了大礼,继了帝位,成了乾隆皇帝。
乾隆上台后公布的第一道诏令即是为其八叔、九叔的后人平反。
“允禩、允禟咎由自取,得罪已死,但其子孙仍为天胄支派,若俱摒弃宗室之外,与庶民无异。当初办理此事诸王大臣再三因请,实非我皇考本意。着诸王满汉文武大臣,翰詹科道各抒己见,确议是奏。”
这份诏令没少耗乾隆脑筋,允禩、允禟系皇阿玛一手整死,铁案如山,设若一举推翻,彻底为之恢复名誉,岂不是以大巴掌揍皇考的嘴巴。若是轻描淡写一两句话,不切实题,又何谓平反,又怎振雍正一朝之严刚之气,故而乾隆深思熟虑之下,用瞒天过海的手法将责任加之于王公大臣头上,事出有因,查无实据,这样乾隆既免了不孝、忤逆之责,又给皇考找了个优点——虚心纳谏,用心可谓良苦矣。
一举既成,平反之势如排山倒海,喷涌而出,两天之后,由宗人府负责清查的宗主觉罗因罪革退案“真相大白”,诸满汉王公大臣又无形无声地戴了顶帮凶的帽子,觉罗家族分别被赐红带、紫带,被载入玉牒,一大批皇子皇孙由猪狗不如摇身又成为天潢遗胄,一个月后,被雍正强行改名为“阿其那”(狗东西)和“塞思黑”(猪猡)的允禩、允禟之子孙重见天日,恢复名号,收入玉牒,此后,接二连三、一大批被禁高墙的宗室王公也翻了案,获得自由,新德、新福、云乔顺、鄂齐、扬德、华玢等人,均被释放回家,还有,乾隆那个冤死的三哥也被恢复皇子身份,收入玉牒。随着宗主王公的获释,全国上下一些无辜蒙冤、罪轻罚重的官吏士子,也从囹圄之下解放出来,因贻误军机而被判死刑的骁将傅尔丹,以明觉之罪处斩监候的总督蔡挺,以及诽谤程朱、发配军台的谢济世,均被赦免。一时皇帝的朱笔之下,每日都要响起一连串震动天地的惊雷,宽大政治和乾隆元年的春风一样,非但将新皇的“宽仁”送到了王府宅邸,也飞入了寻常百姓之家。
在其中,最倒霉,也是唯一倒霉的只有一个,就是以出卖亲生父亲而得郡王封号的十四贝勒允禵之长子——泰郡王弘春,他被稀里糊涂革去了郡王名号,圈禁在家。
这天,乾隆与侍卫张五哥默默地向十四贝勒允禵家走去。允禵于雍正元年即被吩咐去守陵,三年甫满,后受允禩牵连,禁锢在家,迄今已历近十年,未曾出门半步。乾隆小时候见过大伯允禔,温文尔雅,囚禁几年之后,发了疯,整天呼天抢地地大叫,孤魂野鬼一般,夜间如柔鸟啼血,惨不忍睹。十年幽囚之后,人能变成什么样呢?
唉!乾隆一声长叹,虽说惩治了不孝之子弘春,先给十四叔卖了个乖,然而,前景依然难以预料,谁知道十四叔会不会突然发了疯虎脾气,弄得他下不来台。也正是因为此节,乾隆决计只带了侍卫张五哥,以免朝臣在侧,生了事端不好收场。
十四贝勒府还是原来的模式,暮色下一片巍峨挺立,院墙足有丈五高,接层的痕迹极明显,是十四贝勒遭禁锢之后重新又砌上了一截以示警戒,其实,以此墙防十四贝勒明显是差了点劲儿。门是五楹倒厦门,足见十四贝勒当日在老康熙心中之地位,不过此时那个门楣被一弧形高墙堵得只剩了一个尖儿。门口原有岗哨日夜在高墙外巡逻,只是乾隆继位后不几天颁布“政尚宽天”诏后,就由内廷侍卫秉承皇命将墙外的岗哨撤了,半遮半掩地给了允禵些自由权。不过眼下门口却没有闲杂人,冷冷清清的像一所废弃已久的荒宅,高墙外杂草丛生,只有岗哨日常走动之地有一条踩出的明路,夕阳荒草,颓败门庭,总体给人萧索凄凉的破落之感。
乾隆心里叹着气踱过那道弧形高墙,见大门紧闭,暮色中剥落的漆块处呈灰白的死鱼眼色,旁边仪门处开了个四尺宽的小门,狗洞般大小,由栅栏护着,一到夜晚,栅栏门一关,再由内务府、宗人府派人协同一把,严实得仿佛铁桶,插翅的飞鸟也难以自由出入,此刻门前木呆呆地站了两个笔帖式打扮的人,张五哥尚未说话,那两位反应倒甚是敏捷,厉声说道:“什么人?站住!”
说着话就把腰间单刀“唰啦啦”扯将出来,作势欲上,张五哥也不惊慌,沉声斥道:
“大胆奴才,还不下跪迎接,皇上来了!”
那两位也未见有啥神情变化,“扑通”两声趴到了地上,猛地叩头,砸得照壁前青砖直响。
乾隆也不生气,轻声说道:“起来吧!”便径直走入了栅栏,栅栏是用手指粗细的铁棍焊制,牢固异常。
乾隆进了门,游目四顾一番,忽然想起,回头问那两个战战兢兢跟在身后点头哈腰的笔帖式:“十四爷没睡吧!”
两人连连躬身回道:
“回皇上话,十四爷每天都四更天以后入睡,这几日身子骨儿不好,只怕这会儿还在炕上养神呢!”
“你们在前头带路!”乾隆说着便往里走。
两个笔帖式连声叫“是”,转身从门房里挑了两个气死风灯笼出来,弯着腰往前走。天已然全暗了,灯光能照亮眼前的方寸之地,还是朦朦胧胧的,过了朱漆剥落的二门,院里更黑得难走,像一步踏进了幽冥地府,满院子都是青蒿、野草稞子,长得足有半人高,几个人便从杂草掩映的一条凸凹不平的小路上走过去,草丛中不时有簌簌的抖动声从草根处传来,远处在黯淡的西瓜灯下站着几个佝偻着腰的老太监,不时一声声咳着,屋里一盏清油灯放着冷森森的光又从窗纸上泻出来,乾隆见此颓境,心下凄然,加快脚步进了屋子,轻叫了一声:“十四叔!”
青幽幽的灯光下,映着张檀木大床,床上凌乱的被服包裹着一颗头发同样凌乱的头颅,身子整个在被窝里埋着,脸冲着墙,乾隆看不清楚,却知他就定是十四叔允禵,想起小时候被十四叔抱着骑在马背上,那时的允禵,雄姿英发,虎背熊腰,可是如今呢?
张五哥往前跨了一步,鼻尖差点碰到了允禵的头发,似乎是一个哆嗦,张五哥猛然又退了一步,捂住鼻子叫道:“十四爷,皇上看你来了!”一语说完,突然悟出了什么,立刻把手又从鼻子上放了下去,脸上神色却极尴尬,乾隆也已闻到一股腥臊恶臭之味,却凝立着不动。
允禵在床上动了一下,侧身向外,喉间一阵咕哝,方才翻身坐起,半晌,幽幽灯影中,允禵的眸子动了一下,冷冷说道:
“皇上,你是来赐鹤顶红的吧!”
乾隆一颗心如被猫噬犬撕,近前一步,躬身施了半礼,声音哽咽着说道:
“十四叔,您误会得深了,十四叔明日就要出这牢笼,怕请安来迟不恭,特地来看十四叔!您身子骨儿可还康健?”
“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多劳皇上关心,可惜呀!”允禵嘴里像含了冰块,声音颤抖得如同风里的秋叶,却又带着沁入骨髓的冷意,“哀莫大于心死,皇上也见了,反正到了这一步,放不放都无所谓,不过呢!放了我对你父亲便是背叛,却可以给你换个好名儿;不放呢?你倒不失为一孝子!”
乾隆心中酸楚,等允禵说完,又趋前说道:
“十四叔,您不记得了,侄儿小时候和十四叔学骑马,在避暑山庄那块大草地上,咱们……”
“别说了!”允禵身子猛地抖了一下,目中莹莹,似有泪光:“说这个无用!如今新君既来,允禵仍是老话,要杀就杀,我允禵皱一下眉头,都不是好汉子!”
乾隆凝视着这个倔强傲慢的十四叔,长叹道:
“十四叔,您与皇阿玛之事,责不在我,况且早已过去,如今朕前来,绝无笼络叔叔之意,也不诽议皇阿玛是非,只是……唉,只是十四叔与十叔之事,皇阿玛宾天之前哀哀提及,说是当时受奸人挑拨,又在气头上,处置重了,还有大伯、八叔他们,都要我遵从遗命,代他完成心愿的……”
允禵本来对这个侄子就无太多恶感,十多年郁积之情早已呼之欲出,此刻见乾隆涕泪交流,也是真情自然流露,不带半点矫揉造作,心中的感情顿如决堤洪水涌将出来,竟自床上翻身滚落地上,辗转跌撞,号啕大哭:
“老天爷,你咋不公平啊!你咋这么狠心安排康熙爷的龙种啊!老天爷,你低头看看,老大幽死,老二幽死,老八幽死,老九也幽死,统统都是,统统都是暗无天日地死在活棺材里呀!”
乾隆热泪长流,俯身将允禵挽起,扶他坐在椅子上,允禵瘦削的身体兀自因激动而瑟瑟发抖。乾隆镇定心神,柔声叫道:
“皇叔,一切都过去了,皇叔当年雄风,朕至今仍记忆犹新,皇叔暂且先休养身体,这些天多到外边走走,去看看十叔,你们俩好好聊聊天。”
允禵摇头苦笑:
“人都这样了,还谈什么雄风,一天能有两个时辰出去走走,我已很知足。老十前两天见过了,一改飞扬洒脱之气,满口华严,必是……”
乾隆知他想说允䄉是失了心性,忙将话题岔开,强笑道:
“皇叔,您以前在西边打过胜仗,这些天西边又有事了,朕想请皇叔先将用兵利弊写个条陈,以后还要皇叔重振雄风,效命西疆呢!”
允禵眼中热泪横流,喃喃自语地不知说些什么,乾隆又谆谆告嘱了几句,方告辞出来,心情沉重地在草径中觅路走了一段,猛然站住,回头对张五哥沉声说道:
“你闻见十四爷屋里那股味儿了,真不知当差的是干什么吃的,你回去后向内务府打个招呼,再拨几个得力人手过来,好好侍候十四爷,对了,十爷那边也如例!”
出了十四贝勒府,乾隆站了很久,又回头瞅了一眼连轮廓都几乎分不清的宫殿门楣,长叹一声,大踏步走了……
乾隆三年是一个好年头,由于乾隆年轻有为、锐意改革,一时呈现出百废俱兴的好势头。准噶尔使臣乖乖地进京谒见了乾隆皇帝,要求谈判请准划界事宜,少了乾隆发展内政一后顾之忧、心腹之患。由于内廷西洋传教士的面请,教禁得到缓和,乾隆帝收回成命,只禁旗人信教,余皆不问,一时东西贸易竟呈蒸蒸日上之势。张广泗平了苗疆之乱,官兵撤回,又少一大项劳民伤财、吃力不讨好的开支。浙西防海潮之大石塘开筑,进展喜人,海石塘预计长八千余丈,倘使筑成,则浙西黎民可安居乐业,潮患不足为虑……
四下里捷报频传,都是令乾隆眉开眼笑的好事,乾隆此时真可以称得上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了。放眼天下,纵览古今,自认为登基伊始即可有此成就者,舍他而无第二人矣!心里一高兴,乾隆便大大地风雅了一番,一连串采取了许多举措鼓舞士子读书人舞文弄墨,吟风弄月,命令内阁学士方苞选批八股文,颁行天下,以为士子之范本,又亲自主持选编《钦定四书文》,还亲试了一百七十六员博学鸿词科之士,择其优者留于宫中以为词臣,并且还因势利导举行了一次讲演筵,筵间乾隆大出风头。
这样一来,乾隆便成了“文武全才”,发兵打仗屡战屡胜,大振国威,诗词歌赋又有一手,众皆称服。乾隆毕竟是年轻人心盛,凡有所学必欲以为表露,如今占尽鳌头,谁都净讲他的好话,说他不飘飘然是假,借此时机,乾隆又不失时机地宽赦伍景祺、查嗣庭两案连坐之亲属,恢复了三伯允祉的诚郡王号。以允禵、允䄉自释放以来,“守分家居,未尝生事”,而大张旗鼓地对二位吹捧,并且授予二位辅国公官衔,这样一来,“宽仁、圣明,文武双全”的诸多称谓便一起落到了年轻的乾隆头上。
所有的事情都在意料之外地让二十八岁的乾隆皇帝惊喜莫名,唯一有些让他沮丧的是元年七月密立的皇储永琏于次年十月病卒,年方九岁,乾隆尽管美谥之为“端慧皇太子”,心中也难免要戚然许久。
丧子痛定,乾隆又颁布了法令,命令革除广东与外洋贸易正税之外的百分之十附加税以引进外来产品,丰富庶民物质文化生活,并谕令停征各关米税,以促进米谷流通,缓解灾区庶民生活之苦。
此刻乾隆坐在龙椅上,得意洋洋地看着俯首在下的诸臣,心中真是说不出的高兴,他认为自己非常冷静,没有半分被胜利冲昏头脑的迹象,他明白好的开端仅仅是好的开端,他必须得更加增进统治经验,以至能被誉为“千古一帝”,方不负皇阿玛之愿望,亦不枉他乾隆为帝一场,此刻他已然服够二十七月之孝,尽了人子之礼,而且已焚香默祷上苍,愿在位六十年后,便传位嗣子。
乾隆也太有点狮子大开口,在位六十年又将置皇太子于何地?不过阴差阳错,以后历史的发展真走到了他所预料的那一步,他真的当了六十年皇帝,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乾隆心里清楚,这一派大好形势至少有一半是虚的。正因为皇阿玛在位之日严苛法纪,他一上台便改弦更张,才令国家为之一新,然而,很多根深蒂固的东西还在顽固地蔓延滋生,这些东西只能以挟万钧雷霆之势刻意扫荡,方能涤除干净,免除后患,眼下却是不行。祷愿在位六十年也含此意,他要在他在位期间使所有的一切都走上欣欣向荣,繁华昌盛,那不是短时期内就能完成的。
紫禁城的秋天萧索而且凄凉,大清国的国家机器还在日复一日、月复一月地运行着,谁也不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悄悄降临,一枚小小石子的投入便能引起轩然大波、滔天巨浪……
这是一座非常漂亮的府宅,它吸引了众多过往行人的目光,尤其是府前那两尊威武的石狮和目不斜视的护卫更是让人仰慕,这便是庄亲王允禄的府第。
府第里,正摆着一桌酒席。从桌上丰盛的菜肴可以看出庄亲王府的富庶。但偌大一张饭桌,却只有三个人在吃。理亲王弘皙坐在上首,庄亲王的世子弘普坐在下首相陪,宁和坐在侧首。宁和本是宗室闲散人员,后来依附于庄邸。在乾隆刚上台时,由于庄亲王允禄的突出功绩,皇帝特地赐给允禄额外世袭公爵,允禄考虑到宁和至今还尚无一官半职,于是奏请将公爵封给宁和。要不是允禄极力奏请,宁和可能现在还只能是一闲杂人员,所以,宁和对庄亲王允禄是感激不尽的。在这三个人当中,弘皙当是排行老大,弘普次之,宁和再次之。
“大哥,你现在贵为亲王,怎么还是整天愁眉苦脸的啊?”
“亲王算个屁啊!成天只是跟着上上朝也不处理具体政务,我要它何用?哪像十六叔整天为政务忙得焦头烂额。兄弟,你有所不知,我为这事儿简直灰心到了极点。”弘皙对着坐在下首的弘普说。弘皙说完这句话就端起酒碗喝了一碗,他们已经喝得不少了,摆在一旁的两个空酒罐便是最好的明证。
“是啊!大哥你本该是国家栋梁才对。”宁和在一旁附和道。
“别瞎说!再说我们大哥也不愿当那种人,大哥本该是……才对!”弘普将其中的话省略了,不过大家都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弘皙应该是皇上才对。
“咳!过去的时光令人难忘啊!那时候,父王宠我,圣祖爷爷宠我,我的生活也过得无忧无虑,我本来期望着那一天的到来,可不承想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来,打乱了我的全部生活,搅醒了我的梦,我从此开始了黑暗的生活……”
“世宗伯伯对你不是也很好吗?让你在府中自设会计司、掌仪司,我们十六王府可比不上二王府的福气哟!”宁和不失时机地加一句。
“哼!他那是邀买人心!”弘普针锋相对。
弘皙只是微微笑了一下,他端起酒杯,满脸戚色地对弘普说道:
“兄弟,往事暂且不提,我们还有很多话要慢慢说呢,先将这杯酒给干了!”说着就带头喝完了手中的那一盅酒。
“哼!弘历不让我们做事也好,免得我们世代让他耍,不过,他的日子也别想好过。我要让他瞧瞧我弘皙的厉害。”弘皙喝完酒又坐下来忿忿地说。
幸亏不是外人,要是当别人的面直呼皇上的名字,这可是大不敬啊,抓住是要杀头的。不过,这兄弟仨中,均已习惯了直呼皇帝的名字。
“弘历好狠,他也不想一想,他之所以能有今天,还不完全是我们大家的力量啊?现在他倒好,有了水吃就忘了挖井人了,他翅膀硬了,飞得起来了,想要摆脱皇室乾纲独断了。当初他弘历当皇上的时候,十六叔替他出了多少力啊?可现在你们看看,十六叔落到什么地位了,整天提心吊胆。我很多次碰到他老人家,他都愁眉苦脸。这弘历也太不是人了。”
一番长篇大论,激起了弘普和宁和的义愤。对于他们父亲的事,他们是知道得最清楚的,是啊,这几年父王很少露出笑脸来啊!弘皙看了看情绪被他感染的兄弟,心里不免自鸣得意:看来,我要实现我的计划倒决不是不行。
“要是我当上皇帝,十六叔决不会是这种模样,弟兄们也不致于坐在这儿空发议论了。”弘皙审时度势地加了一句。
“大哥,我们希望有那么一天。”弘普和宁和同时站起来说。
“你们在商量些什么啊!难道就不担心隔墙有耳。”弘皙、弘普、宁和赶紧回头望,但并不见人影,过了好大一会儿,弘升才从门缝里挤进来,这真是先声夺人。
“我道是谁啊?原来是你,快来坐。”弘普招呼着,宁和又赶紧拿了一个酒盅放在弘升面前。
“都统大人,今儿个怎有如此闲心来这儿走一遭。”弘皙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找王爷你呀,听说你到十六叔这儿来了,既然二伯的孩子都能来这儿,我为什么不能来。”弘升说完就爽朗地笑起来,这兄弟几个中,就数弘升还豪爽点,所以老爱开玩笑。
“我们刚才说的你都听见了?”弘皙半笑着问弘升。
“一字不漏。”
“你是皇上的宠臣,快去向皇上告密吧!”弘皙以玩笑的口吻说。这弘升本是五王爷允祺之子,只是由于其父在争夺王位中受到株连,弘升也难逃一劫,最后与其父同罪遭圈禁。乾隆上台后,虑其为人还比较忠厚,这才赦其罪,令统火器营。火器营本是禁军所属,所以其都统一职便也是禁军要职。在人们看来,颇有被皇上倚为心腹之意。所以一上来,弘皙就戏弄着弘升说。
“要是我他妈的想要升官发财,我就不进屋了。刚才我站在门外偷听,你们谁人注意到?要是我不进来而是折身回去报告给皇上,到你们获罪那一日还不知道是谁所告。他妈的我弘升不做那种事,别把我看得太低了。”弘升故作生气状地对弘皙吼道。
“贤弟息怒,我刚才只是开一个玩笑,你可千万别当真。只是此事事关重大,你又是皇上身边的亲信,所以我才用话激你。来,贤弟,大哥这一盅陪你干了。”
弘升毫不谦让,豪爽地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各位兄弟,你们将我想得太简单了。你们以为弘历给我一个都统职务就能收买我,你们以为我的命真就那么贱。实不瞒各位说,我对弘历那种颐指气使的态度烦透了。我时时都在盼望着弘历下台。”
“好兄弟,就为这句话,我们大家干一杯,为弘历的早一天下台干一杯。”弘皙提议道。
于是四只杯子被举了起来,停在半空又碰在了一起,碰溅出来的酒洒在桌上还散发着余香。在昏暗的灯光下看得出四个人为这杯酒喝得都很高兴。
既然大家一个心思要将新皇帝拉下马,接下来四位便坐下来商量具体的步骤和办法。
“大哥,你府上不是有一位侍卫嘛,听说武功超群。来无踪,去无影,何不派他去将弘历给干掉。”弘普对着弘皙首先提议。
“不行,宫中侍卫太多,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件事。我看如果能有御前侍卫帮忙就好了。”宁和故作深沉地在一旁说道。
但是找御前侍卫那是何等之困难。清朝有规定,御前侍卫不得与王公大臣交往,因而这四位中除了弘升其他任何人没有能认识一个御前侍卫的,但弘升又认为这条路不能走,因而等于这条路堵死了。四个人坐在一起想啊想啊,酒渐渐地少了,但办法还是没有想出来,总算弘皙不愧为前皇太子的嫡子,他最后巴掌一拍说道:“有办法了。”
弘升、弘普、宁和赶紧凑过脑袋来问个究竟:“什么办法?”
“这就看贤弟的表现了。”弘皙笑着对弘升说。
“只要是好办法,我粉身碎骨也不怕。”
“那好!我们四个人当中,只有你握有一定兵权,我看没有别的办法,只得利用你手中的火器营去干掉弘历了。”
“好办法!”弘普和宁和同时欢呼。
“好是好,只是我看我也未必能调动火器营,虽说我是都统,但军队调动权却并不全由我掌握。而且,在宫廷内部,除了御前侍卫外,还有乾清门侍卫,就这些人也足够我对付了。不过,没有别的办法,也只有试一试了。”弘升面有难色地说。
“贤弟,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此乃古之公理。任何事情都要冒险,我们要想升官发财,关键就在于你了。”
弘升终于举起了酒杯:“量小非君子,我们干!”
弘皙得到了弘升的承诺,心里相当高兴,那天晚上他们兄弟几个直喝到大醉才散席。火器营的支持,无疑较各位王公大臣的口头允诺强得多。虽说一个火器营实力并不是很强,但弘皙要用它来干掉弘历,他要让弘历跪在他的面前求饶,他要当着百官的面剜出弘历的心,他还要发泄积郁在他心中多年的怨恨。他已经压抑得太厉害了,自从他爷爷将他禁锢起来以后他就在梦想着这一天。现在四叔雍正死了,弘历上台了,但不承想八叔生前的百依百顺换来的只是弘历的白眼和不时的警告,他已经受够了,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发过誓,他有一天也要让弘历尝尝这个滋味。弘皙自己也清楚,他与弘历之间的矛盾已是深得不可填平,总有那么一天弘历会除掉他,与其让弘历除掉还不如拼死一搏。现在机会终于来了,弘皙在心里冷笑道:弘历啊!弘历!你不会想到你会被你身边的人给干掉吧!哈哈!哈……
紫禁城,养心殿,年轻的皇上正在召见傅恒。傅恒是皇后的弟弟,现任蓝翎侍卫,虽说职位不高,却颇得信任,这次便是奉了特旨去调查弘皙一案的。乾隆听完傅恒的禀报,脸已经拉得老长。他恨弘皙这种人,恨弘皙辜负他的一片好意。
蓦然间,他想起了弘皙以前的种种不是:狂妄自大,傲慢无礼,对他极端冷漠。想到这些,乾隆就恨得咬牙切齿。别以为自己曾是东宫太子的嫡子就目中无人,别仗着自己的身份来反对我。我弘历这么几年的风风雨雨都过来了,还怕再多一个你来反对我不成?乾隆在心里恨恨地骂道:
“弘皙,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小心你的狗头。”
“傅恒,给我找讷亲来。”
“是!皇上,奴才这就去。”
在一帮老臣中,乾隆比较喜欢的就是讷亲了,他办事果断,勤于政事。这对于一个刚上台不久的皇帝来说是非常需要的,而且,讷亲不像鄂尔泰和张廷玉那样朋比为奸,挟制成党。所以乾隆有意将讷亲培养成自己的心腹大臣。任何一个社会,尤其是中国历代王朝的君主,如果没有自己的股肱和心腹大臣,他绝难行使至高无上的权力。乾隆也不例外,在他亲政初期,围在他身边的大臣大多是先朝留下来的老臣,这些人办事圆滑,办事经常相互推诿,没有效率,这对于雄才大略的乾隆帝来说可是最不喜欢的。因而讷亲的果断、办事有效率、对皇朝忠心耿耿自是乾隆器重他的原因。
“爱卿,朕找你来,是要给你商量一件事。”
“皇上,奴才承蒙皇上厚爱,皇上有什么事只管交代奴才。”
“嗯。”乾隆哼了一声,“近来弘皙、弘升等人行踪诡秘,爱卿可得小心着点。”
这句话一箭双雕、一石二鸟。既警告了讷亲不要与这些人往来,又表达了希望讷亲能留心一下他们的事情之意。其实,早在几个月前乾隆帝就经常得到消息说弘皙、允禄叔侄常在一起密谈,但乾隆当时并不在意。因为,就他来说,允禄也就是他的十六叔,他是很敬重的。不过,随着后来密报次数的越来越多,乾隆也开始重视,而且他注意到允禄开始变得小心谨慎,处处瞻前顾后。为此,乾隆曾不止一次地训斥过允禄。今天,乾隆将讷亲找来也无非是想让他的心腹之臣引起重视,他还未下定决心要惩治弘皙等人,不过,可以证实的是他对弘皙的不满越来越深。
讷亲步出养心殿还心有余悸,万岁爷不该是怀疑我吧?在前朝留下的顾命大臣中,鄂尔泰早已年近暮年了,再说鄂尔泰的忠心是万岁爷多次赞赏过的,因而皇上对鄂尔泰很是放心。张廷玉办事谨慎,不敢稍有逾越,虽也是大臣了,但仅凭这一点万岁爷就可以不顾虑。唯有我,正当壮年,在满族里又是唯一在朝任要职的大臣,虽然平时与弘皙等人往来不多,但对于这个王爷我还是有所联系的,难道万岁爷就以这个怀疑我有反对他的意思,要真是这样,我以后可得谨慎点,讷亲在心里自忖道,不可再与弘皙等人多往来以免招祸。
这一夜,北京城里的理亲王府又是灯火通明,酒香四处飘荡,这是理亲王在宴请他的兄弟:弘升、弘普、宁和,还有怡亲王府的弘昌和弘晈,还有十四王爷府的弘春、弘明兄弟。理亲王府是京城里最漂亮、最宏伟的王府,它本是故太子允礽的住宅,只是后来允礽被废才不如以前繁荣,而且曾经一度衰败,只是后来弘皙重新被封王之后,这座王府才又恢复了元气,不过要与允礽当太子时的景象比已是小巫见大巫了,但在现存的王府里,它还是热闹的王府之一。
弘昌和弘晈的父亲是雍正时的重臣允祥。允祥因在帮助雍正夺取皇位中出过大力,所以雍正上台后出于感激对允祥曾委以重任,直到允祥于雍正八年去世。雍正去世后,乾隆上台看弘昌、弘晈兄弟还算勤恳,就着弘晈袭了王爵、令弘昌袭了贝勒。这两人本该好好感谢乾隆,但他们全不吃这一套,他们还嫌不够,他们不甘心当清闲的王爷,他们要掌权。真所谓臭味相投,他们这才与弘皙兄弟相互欣赏、相互谋合。
弘春对乾隆更是不满。雍正时,他以告发自己的亲生父亲允禵而被雍正所赏识,雍正封他为泰郡王。但乾隆一上台,他的命运立即发生了天大的变化。首先自己的王爵被乾隆给解除了,乾隆又解除了其父的圈禁并被授以公爵。所以弘春对乾隆非常不满,仿佛将乾隆看作自己的死敌。弘皙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有意拉他加入自己的集团。
弘皙首先站起来敬酒:
“各位兄弟,今天我将大家找来,是有要事相商,来,咱先将这一盅酒干掉再说。”
一杯酒下肚,话自然就多了。几个人凑在一起又是笑,又是叫,完全跟绿林莽汉差不了多少。他们平时所受的教育早已置之脑后,他们已顾不得什么礼仪尊卑了,他们只是一群狂妄的无知之徒,他们只是一群善于做梦的野鸡。他们梦想着有一天能飞上天,但他们超常的体重和短小的翅膀却怎么也托不起他们。
几杯酒下肚,兄弟几个已畅所欲言了,为助酒兴,弘皙又叫出戏班来唱戏跳舞。在音乐声中,兄弟几个陶醉了,他们觉得自己仿佛正置身皇廷。再几盅酒下肚,兄弟几个已略呈醉态。
“我说弘春,你还想不想你当郡王的那个时候啊!那时候的你多神气,现在弘历一上台倒好,你现在连郡王也当不成了。”弘皙以一种半讥讽的口吻说,“我说哇!老弟,还是这样好。”说着弘皙指了指戏班和伴舞的婢女,“自己是个郡王,什么都可以享受。”
“哎!别提了,我何尝不想那个时代。但我现在有什么办法呢?我现在只有看着老哥你享受了喔。”弘春喝了一杯酒叹着气说。
“老弟,你想不想跟着我干,只要你跟着我,一旦成功,我绝对封还你郡王爵位,怎么样?”弘皙眯缝着醉眼对弘春说。
弘春一听要给他还爵,精神为之一振,他瞪直了双眼道:“你说的这是真的吗?”
“当然。”弘皙故作轻松地对弘春说。
“只要用得着兄弟的地方你尽管说。”弘春精神为之一振地说,“不过,具体你打算怎么办呢?”
弘皙叫过坐在一旁的弘升来:“弘升,你给弘春说一说。”
弘皙又叫过弘昌和弘晈兄弟也过来听一下。
当他们听了弘升准备率火器营将乾隆给干掉的消息后,大家立即鼓起掌来,叫好声连续不断。
“各位兄弟,且不要高兴,我还要给大家一个好消息。小四,你去把雷大爷叫来。”
站在弘升身边的小四领命而去。
“弘升,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雷大爷又是谁啊?”弘皙探身相问,其他人也竖起了耳朵想听下文。
“别急嘛!大家先喝酒,等会儿自然就知道了。”说着弘升笑吟吟地举起了酒盅。
不多久,一个威武的侍卫打扮的人跟在小四后面走了进来。弘升一见,赶紧走上前去迎接。
“兄弟们,我介绍一下,这位是乾清门侍卫雷震,隶籍正白旗。”
“幸会,幸会!”弘皙从心底里感谢弘升为他找了这么一个好帮手,所以赶紧热情地上前执住雷震的手。
弘升介绍了弘皙:“这是理亲王弘皙。”
雷震躬身道:“恕奴才有眼不识泰山。”
接着弘升又介绍了在座的弘春、弘普、弘昌、弘晈、宁和等人,大家一一见过礼后,这才又入席继续饮酒。
“雷兄,为了咱们大家的前途,先干了这一杯。”弘皙执盅对着雷震说道,同时示意大家将杯子端起来。
“王爷,你这样可折煞奴才了。奴才蒙王爷如此厚恩,我当效死马前,只要王爷你一声令下,奴才绝无二言。”
“好,我就欣赏这样的人才。事成之后,我决不会亏待你的,来,咱们大家干了这一杯。”
紧接着,每个人又同雷震喝了一盅。这样轮下来,七八盅酒下肚,雷震早已微醉,他睁着微红的双眼说道:
“王爷,你请放心,宫里的事就由我与都统大人解决。我已跟都统大人商量好了,皇上什么时候去哪儿,带了多少人我会及时通知都统大人的。”
弘皙故作动情地对雷震说道:
“雷兄,这事全靠你了,我们大家可等着你的佳音哟!”
“王爷知遇之恩,我当涌泉相报。王爷,你就放心吧!一有机会,我就通知都统大人,然后……”
几个叛臣逆子围在一块商议,却不想隔壁有耳。就在伴舞的那几个舞女中,有一个叫菊兰的姑娘,她原来是鄂尔泰府上的人,只是有一次弘皙到鄂尔泰府上作客看上了菊兰,鄂尔泰作为人情送给弘皙的。虽然,菊兰人在理亲王府,心却在鄂相府,因为她的心上人在那边。从弘皙他们一喝酒开始,菊兰就在留心地听,她听清了弘皙说的“我们一定要将弘历给干掉,将来有朝一日我当上皇上,一定要给你们封王加爵”。当她初一听到这句话时,心里咯噔一下,她感觉得到她的心在往下沉,她的身体在颤抖。不过,这一切很快过去了,她迅速地平静了自己的情绪,并满脸堆笑地继续跳着舞,仿佛没事一般。
宴席散后,菊兰回到屋里,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她虽为下人,但她明白法度,她知道反对帝王是什么大罪。她还不想死,至少不想因为弘皙而死,至少要死也得跟着她的心上人死。她要活命,为自己活,也为心上人活。更主要的是,她不止一次地听过她的心上人夸奖当今皇上英明、豁达,她不愿这样的好皇帝被人干掉,她要去报告皇上。但她又转念一想,这样不行,如果我去别人肯定不相信我,哦,对了,我还是先去找我的小珠去吧!先跟他商量商量。菊兰这么一想,一扭头离开了理亲王府,冲进了无尽的黑夜。
鄂府一片宁静祥和,府里的人早已安歇。菊兰跑到鄂府门前,早已气喘吁吁,菊兰本是鄂府人,所以门前的护卫也都认识他。
“菊姑娘,你半夜跑来干什么啊?这都什么时辰了,是不是又想珠哥哥了?”
“谁跟你们说笑,人家来这儿是有急事嘛!”
“嗯!不行,非得说清楚才能进。”一个护卫半开玩笑地说。
“李大哥,皇上有问题我可得找你啊!”菊兰认真地说。
那个护卫吓得脸色惨白,皇上真的有了什么安危,他可担当不起,赶紧放菊兰进去。
鄂相府对于菊兰来说轻车熟路,她很快来到了她的心上人鄂尔泰的随身护卫珠云房前,并急急地敲起门来:“珠哥哥,快开门!”
“小菊!”珠云迅速地打开房门,将菊兰让进屋内,“你怎么这个时候跑到这儿来?”
“弘皙等人想谋害皇上!”
“是真的?”珠云一脸茫然地问。
“是真的。”菊兰使劲地点了点头,接着,菊兰讲出了都有什么人参加密谋。珠云一听完,脸色马上沉重下来。这是一起严重的谋反案,必须得马上报告给老爷。
鄂尔泰听完珠云的讲述,心里也不免一震。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他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思考着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是这时候就去上报皇上呢?还是等着明儿上朝去报?最后,他决定立即上报皇上。
“珠云,令人备轿到养心殿。”
“是!老爷!”珠云从刚才鄂尔泰白发掩盖下的眼神中已猜到了这一招,所以他很快地出去安排妥了这件事。哦,对了,得跟菊兰打一声招呼,但是时间又来不及了,不行还是让她在屋里等着吧!
“老爷,轿备好了。”珠云整装进屋报道。
“好!立即启程,珠云,你随我去一趟。”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