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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封城了。一部色彩绚丽的电影,突然转成了无声的默片。所有人都被囚禁在寂静当中。四周只有孤独、恐惧、悲伤和疯狂。

原本的巴黎,每一天都是热闹的,全世界的悲剧和喜剧都在这里上演,像一个永不落幕的舞台。海明威说:“巴黎是一场流动的盛宴。”病毒猛然袭来,喧哗的筵席散去。所有的店铺都关上了大门,所有的人都躲在了家中,阳光下的大街变得空空荡荡。巴黎沦入一种无声的寂静之中。

只有时钟的声音,嘀嗒,嘀嗒。那是病毒感染者和死者的数字在不断增长。新冠病毒像史前的大洪水,席卷了每一块土地,地球上超过一半的人,被关在家中。

病毒从冬天开始,淹没了整个春天,然后,又伸向夏天。它一浪又一浪,从一个地方翻滚到另一个地方,在一个又一个国家形成巨大的旋涡。病毒所到之处,人们手足无措,国家机器暴露出它们的愚蠢、虚伪与阴暗之面。病毒揭开了真相,袒露出隐藏的不幸,引发了情绪的爆炸与悲伤的传染。一些人在挣扎中活了下来,一些人在挣扎中死去。一些人挣脱病毒扼在咽喉上的手,发出了嘶哑的呼喊。

“我无法呼吸!”这是一个美国黑人被警察压迫致死前发出的呻吟。它是真实的声音也是抽象的隐喻。此时此刻,一股浩大的抗议和骚乱已经从美国蔓延到加拿大、墨西哥、澳大利亚、英国、德国、西班牙、日本,成千上万的法国人也走上了街头。人们仿佛已经忘记了正在大地上徘徊的病毒,愤怒使他们不再恐惧。

在此之前,病毒已经在全世界窒息着六百多万人的呼吸。而在病毒肆虐之前,贫困者,被侮辱与损害者,已经被日渐压得喘不过气来。病毒牵出了他们压抑已久的痛苦。

突然之间,病毒袭来,整个人类陷入沉默。地球从未如此寂静,连胆怯的小鸟小兽都感觉到了异样。这只是大自然按了一下暂停键。人类在这异样的安静中,感觉到了一种巨大的恐慌。生活急转直下,人群猛烈撕裂,阶层迅速分化,国与国猜忌、提防、敌视,于是仇恨与愤怒开始爆发。

冠状病毒使人类站在了一个十字路口。相互理解还是彼此撕裂?孤立自保还是国际联合?战争还是和平?巨大的寂静中,每个人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巴黎封城的两个月中,几乎每天都有阳光。这是阴郁的巴黎难得的一个明媚春天。然而这样的春天,所有人都必须待在家中。人们从来没有这样渴望同类,又害怕同类。因为四周房屋的阻隔,阳光从来照不进我的房间。只在每天的午后,阳光映在对面邻居的白墙壁上,才会反照到我的客厅。这是一种没有温度的亮堂,让人觉得活在一种不真实的状态之中。我们从来没想到世界会变成这样,可是我们却要准备长久地面对这个开始异化的世界。一切你以为是虚幻的,最终都会变得无比真实。

我每天都会打开窗户,呼吸外面的空气,倾听外面哪怕最细微的声响。巴黎封城后不久的一天,一只银灰色的鸽子停在我的窗台上。此后,每次我打开窗户,它就飞过来,站在窗台上,长久地和我对视。可是当我起身走过去,它就立即拍打着翅膀飞走。它每天都来。我一直尝试着接近它,而它永远都对我保持着警惕。在与世隔绝的两个月里,这只咕咕叫的灰鸽子陪我写完了这本《寂静的巴黎》。它陪伴着我,走进这个寂静的春天,走进巴黎人的生活,巴黎人的命运,巴黎人的历史。病毒像一面镜子,照出了太多的真相。人类再次面临着一场巨大的洪水,不知道鸽子会带来怎样的消息。

巴黎完全解封了,世界依然在剧烈震荡,鸽子每天还来。 uCa3jfJ1J7+L93akBgQGQWBmikZWlwfZhtQl47M8QDyjilrm0DBMc/Sb8YTLCwQ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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