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文学的伟大起点
奠定了中国文学的发展方向
古老的黄河以其深厚的内涵和奔腾的气质孕育着华夏文明。刚刚走出茹毛饮血的年代,我们的祖先就在艰苦的条件下,在黄河流域建立起一个以青铜为象征,以宗法制度为核心的社会。为了维持内部秩序的稳定与和谐,这个社会需要抑制其社会成员的个性自由和与之相联系的浪漫幻想。正是在这个时代,中国的第一部诗歌总集,中国文学的伟大起点——《诗经》出现在历史的地平线上。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诗经·击鼓》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诗经·北山》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诗经·黍离》
彼采萧兮,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诗经·采葛》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
——《诗经·子衿》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诗经·蒹葭》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诗经·鹤鸣》
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诗经·小日文》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
——《诗经·鹿鸣》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兮,雨雪霏霏。
——《诗经·南山》
《诗经》共收入自西周初期(公元前11世纪)至春秋中叶(公元前6世纪)约500余年间的诗歌305篇。在这个按音乐关系划分为《风》、《雅》、《颂》的诗歌世界里,展现了一个久远的年代里,我们的祖先关于政治风波、春耕秋获、男女情爱的悲欢哀乐。作为周朝宗庙祭祀乐章的《颂》,真实地描绘了周民族以农业立国的社会特征和西周初期农业生产的情况:在广阔的田野上,数万名农夫同时劳动,形成壮观的劳动场面:“噫嘻成王,既昭假尔,率时农夫,播厥百谷。骏发尔私,终三十里。亦服尔耕,十千维耦。”(《周颂·噫嘻》)这是怎样的一幅生动鲜活的社会生活画卷啊。难能可贵的是,在那个久远的年代里,我们的祖先已经学会了用诗歌来反抗黑暗的世道,对抗不公的阶级剥削。在很多政治批评诗中,人们表达着自己对艰危时事的极端忧虑,对他们自身所属的统治集团,包括最高统治者强烈不满。在周王朝统治区的音乐《雅》中,有大量的针砭时弊、怨世忧时的作品。《小雅·十月之交》通过自然灾异而警告了当权者,《大雅·荡》则把批判的矛头直接指向了最高统治者周王,以商朝的覆灭给他响了警钟。来自民间的《国风》直接地反映了下层民众的思想、感情和愿望,诗歌中对世道的怨恨更加强烈,对不公正现实的讽刺也更加尖锐,具有更强烈、彻底的批判精神。如《魏风·硕鼠》:
硕鼠硕鼠,无食我黍!三岁贯汝,莫我肯顾。逝将去汝,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在反复的咏叹中,诗人把奴隶主直呼为“贪而畏人”的大老鼠。诗篇唱出了奴隶们对剥削者的无比憎恨,同时也表露出对“乐土”的憧憬和向往。在《鄘风·相鼠》中,诗人痛骂统治阶级的无耻淫乱;在《魏风·伐檀》中,诗人辛辣地讽刺剥削者的贪婪;在《唐风·鸨羽》中,诗人控诉统治阶级的兵役、徭役给人民带来的巨大伤害。总之,《国风》中的怨刺诗无不在有力的讽刺中蕴含深沉的悲愤,吐露人民不平的心声。“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中华民族诗歌抒情言志的现实主义传统,就从这里牢牢地确立起来。
《诗经》以动人的笔调描绘出,在那个物质生活匮乏的年代,我们的祖先是怎样的一边从事着生产,一边在清澈的河水边,唱出心里的甜蜜与忧伤。不管是展现爱情、婚姻的悲剧,还是表达怀念和思慕,抑或是描绘幽会的甜蜜,莫不生动活泼,感人肺腑。《诗经》的首篇《周南·关雎》就是一曲火热的情歌: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图南宋马和之
上图画《诗经·陈风·月出》的文章大意,下图画《诗经·小雅·出车》中的文章大意。
诗经图南宋马和之
《诗经》自诞生之日起,便成为历代艺术家着力表现的题材。在众多的艺术作品中,以绘画为首,其中最为著名的属南宋马和之所绘的《诗经图册》。上图画《诗经·周颂·昊天有成命》的文章大意,人物造型准确生动,笔法古朴流畅,是画家对两千年前《诗经》这种文学作品的艺术再创作。
诗人以河州上雌雄和鸣的雎鸠起兴,写一个男子对一个采荇菜的美丽姑娘的单恋。他白天想,晚上也想,终于和她在梦里结合。尽管被后世的学者硬加上了“纲纪”与“王教”的帽子,但这热烈而坦率的恋曲,却在千百年后依然感动着无数为爱献身的男女。从《卫风·氓》里弃妇的哀伤,到《王风·君子于役》里思妇的忧愁;从《郑风·风雨》的爱情的缠绵,到《鄘风·柏舟》誓言的坚贞,《诗经》为我们真实地展现了我们的祖先在那个年代的感情生活。当然,在一个崇尚“礼”的国度里,人们追求爱情的历程必然是一条艰难而崎岖的路。因此,我们在《诗经》中看到的许多情诗,都咏唱着迷惘感伤、可求而不可得的爱情: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汉有游女,不可求思。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江之永矣,不可方思。(《周南·汉广》)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秦风·蒹葭》)
在后人看来,这也许是一种含蓄的微妙的艺术表现,但在当日,这恐怕是压抑情感的自然流露。
《诗经》的抒情较常见的是忧伤的感情,不管是个人的失意和忧伤之情,还是军中的厌战思乡之情,还是男女间的恋情,《诗经》都显得节制婉转。它不是喷涌而出,一泄无余,而是以“乐而不淫,哀而不伤”为抒情基调。这形成了《诗经》委婉曲折、细致隽永的特点。而这一特点,也深刻地影响中国诗歌以含蓄为美的审美精神。
《诗经》从多方面表现了那个时代丰富多彩的现实生活,反映了各阶层人们的喜怒哀乐,奠定了中国文学以抒情传统为主的发展方向。
《诗经——中华经典藏书》,王秀梅译注,中华书局200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