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冒着寒风回到家中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幅旖旎春色。
一地的火红色玫瑰花瓣散发出诱人的芬芳,横七竖八的香槟瓶堆得像坐小山,整个客厅里弥漫着酒香和花香,显得空气都暧昧了起来。
更让我五雷轰顶的事是,我最爱的红色沙发上躺着两个近乎赤裸的男女,就像麻花似得纠缠在一起。
一切,就在我推开门的时候,戛然而止。
夏文心发出一声娇吟,随即面红耳赤地捡起落地的衣裳狼狈的穿上。现对比较镇定的是那个身形高大且健朗的男人,他穿衣打领,从容不迫地抚平西装褶皱的那一角,最终好整以暇地抬起双眸注视着我。
我认识他。
夏文心勾搭时间最久的那一个。
就在前一秒钟我气愤地快要疯掉了,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我的恨意,有生以来第一次觉得做了夏文心的女儿是多么可耻的一件事情。我恨她,恨到我想对着他们破口大骂,而这个男人犀利的眼神却让我不寒而栗,涌到喉咙的怒言变成了一汪苦水咽回了肚中。
我只能把目光扫向了正想解释的夏文心,她太过狼狈,把上衣的纽扣扣得乱七八糟,慌乱的已经不知所措。
“南风,你……你怎么回来了?”
“这里是我家,我不回这回哪?”我冷笑道,“如果你觉得我打扰了你的好事,我可以随便找个地方窝一晚。”
我提起书包作势往外走,夏文心急忙想伸手拉我,就在她触及我的手臂时,我失控地推开她,“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夏文心愣住了,长长的睫毛轻轻一拂,眼泪就如雨水一般打湿了那张美丽的脸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解释。”
“你不用跟我解释,我的眼睛自己会看。”
我转身看着她,“妈,从今以后随便你怎么玩,反正我爸去世过后你就从来没有真正尽到母亲的责任,我也不想再报任何希望,因为这样只会让我这个跟你流着同样血液的人都变得肮脏起来。”
夏文心的神情太过震惊了,她的声音都颤抖起来,“南风,你……”
那个时候其实我心里很后悔,我明白那句话对夏文心的打击有多大,我只是想发泄心中的怒气,可就是有人容不得我这样。
他做了一件让我无法理解的事情。
我哽咽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扬起手掌的男人,他要打我。
夏文心扑到我的面前泣不成声,她颤抖着把我拥入怀中,“显傲,你别打她,求你别打我女儿。”
巨大的震惊让我忘记了反抗,脑海里一阵嗡嗡响,只得用空洞的心接受一个陌生的男人像个父亲一样教育我。
“你这么多年的书都读哪里去了?”他指着夏文心,“她是你妈,不是你的下人,那些话是一个作为女儿该说的吗?”
他声如洪钟,那双深不见底的瞳眸就像是鹰目般的犀利狷介,它像一把锋利的冰柱,深深地插入我的心脏。我伸手捂住胸口,急促的喘着气。
“南风,南风你没事吧?”夏文心擦去我额头上的汗水,“听话,深呼吸。”她焦灼的眼神让我逃避地偏过头去,闷哼一声。
“显傲,你先走吧。”夏文心站起身把那个男人往门口推了推,“我再联系你。”
他就站在玄关处看着我,我从未感到这么害怕过。夏文心替我顺着气,她的眼泪直直落了下来,我想替她抹去可是自尊让我硬是扭过头去。
那个男人离开之后,屋里只剩下寂静。
凌乱的东西已经收拾干净,可我还是像被点了穴道一样僵硬在那。夏文心梳洗过后,换了件棉布睡衣盘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她发红的双眼让我岑寂的怒火又燃烧了起来。
“你还在伤心什么,他应该给你钱了吧?接下来,你是不是应该欢呼雀跃的去淘你喜欢的品牌?还是未雨绸缪,把目标定的更远些?”
“南风。”
她的声音很轻柔,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她依旧风平浪静地与我生活,为我煮难喝的蒜头汤。可是,她从没有像今天这般安静,仿佛只要一个剧烈声响,她就会像一根羽毛一样,轻悄悄地飘然而去。
小小的颤抖从心底溢出。
夏文心放好双腿,正襟危坐,明亮如皓月的眸子里有着许些坚定,她十分诚实地开口,“他叫沈显傲,我爱他,可是我不会离开你。”
这样的一个女人,就是我的妈妈。
很小很小的时候,她告诉我妈妈的涵义,像所有母亲一样给我念孟郊的《游子吟》,讲孟母三迁,讲卧冰求鲤。她与丈夫琴瑟和谐,对女儿宠爱有加,慈爱的一家三口就此幸福安康,长乐未央。
一直到我爸去世之后,这个家变了,变得陌生,变得不像是一个家。
她曾用最宝贵的青春赞助了世间这一场场优美的情感舞台,用飞蛾扑火般的深情去爱尽所有的一切,激情的火苗疯狂地燃烧,直到散落一地变成乌黑的灰烬。
我知道夏文心也爱过,也倾尽全力的去为这个家付出,可这一切是始终都敌不过时过境迁四个字。
当我们买不起幸福的时候,我们绝不应该走得离橱窗太近,盯着幸福出神。
我默不作声地往房间走去,夏文心又开口了,这一次不是刀枪舌战,无关其他。夏文心吸吸鼻子,轻松地耸耸肩,语笑嫣然,“美女,下个星期陪老妈吃个饭好不好?”
谁也拒绝不了她的微笑,我只是盯着青花瓷的地板砖,想着她第一次听到青花瓷的歌曲时,疯狂的跟我一起迷恋了周杰伦三个月。于是我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
谁也没有洞穿未来的能力,如果知道后来的道路是多么的痛苦,早在和阮浅浅争夺邱冬柏的那天就应该被车撞死。
一滴泪无声地滴落在地上,打破了屋内的沉寂。
我很快原谅了她的种种,无法用最犀利的语言对她说出我恨你,就好像料到了不久的将来,夏文心知道我即将离去而哭喊的撕心裂肺,这就是所有人常说的血脉相连。
只是我没料到的是,在这个世界另一个相同的地方,也有一室的沉寂,那是酝酿悲剧的开始。
两个男人同坐在一张桌旁,喝着同样的伏特加,少许盐,一片柠檬。都说喜欢这样喝伏特加的人,要么性格孤傲自大,要么内向闷骚。
西装革领的那个中年男人就是沈显傲,他转动手中的高脚杯,一脸莞尔,“世上真有那种女人吗?单纯又很可爱……”
酒杯刚接触唇沿就僵硬住,他轻起薄唇,一口仰尽杯中酒,漂亮的嘴角扬起了迷惑众生的微笑。
“你不知道我妈也是那样的人吗?”
沈显傲难以置信的转头看着他,“你没有跟你妈接触过一天,怎么就敢肯定她就是那种女人?”
他神情漠然的点了点头,“一个女人,她会丢下自己的孩子去选择自杀,是想证明对一种感情的坚贞,如果不是爱,她还有什么样的勇气?还有,宋薇珊的妈妈现在还在精神病院,能为爱情发疯的,女人都愿意做傻瓜。”
“你。”沈显傲有些愤怒,这些话的意思太明显不过了,看着自己唯一儿子的那张俊脸最终没有发出火来。他只好转移话题,“你已经大二了,再过一年就可以实习,有没有想过将来做什么?”
“有。”
他荡起一抹神秘的微笑,表情一瞬间变得狰狞起来,那双深黑的瞳眸散发出的光芒几乎全是无法宣泄仇恨的欲火。
“跟你一样,酒肉林池,醉生梦死。”
沈显傲彻底愤怒了,一拍桌子把那只高脚杯给震倒了。
“你不会学学你大姐正经一点,她的烟草生意今年已经做到国外了,沈胥然,你究竟想倔到什么时候?”
冰凉的冷风吹动了窗户的珠帘,发出嗒嗒的节奏声响,惨白微弱的月光折射到那张红木四方桌上,沈胥然抬起右手轻轻地捏住高脚杯的碎片,只是一会,鲜红的血液就附上了那块玻璃,一滴一滴散落在红木桌上,绽开了更为深红的血花。
直到跟我们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