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凉如水。
沈胥然站在攀岩石下面一动不动,留给攀岩者的安全绳索就垂在岩石上来回摆动,他伸出手用力的拉了一下绳索,然后往绳头打结的地方探去。
他有好几次手插口袋想掏出什么东西,可最终都没有动。
她是那个女人的孩子,那个女人占有了自己的爸爸,而这个爸爸害死了亲生母亲,终归究底,沈胥然还是处心积虑地想让他过不好,仇恨清楚的告诉自己,罔顾那些无辜的人,不达到目的不罢休。
你只要有一丁点想过我妈妈,她就不会那么决绝的离开这个世界,离开我。
他轻声地说,“人死之后,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沈胥然掏出了口袋中的东西,那是一把精致的短刀,锋利的刀尖在黑暗中闪出银光,他的脑海中就这在个瞬间闪出一个人的脸庞,那张青春可爱的脸庞宣示着世界无敌的模样,沈胥然重重呼出一口气。
他突然就笑了。
那把闪着寒光的短刀还未碰到绳头就收了回来。
身后响起一个女声。
“你在做什么?”
沈胥然迅速装好短刀转过身去,他看见夜色中的一个身影越来越清晰。
苏唐走近他,看了看那根来回摆动的绳索又一次问他,“你刚才在做什么呢?”
“没什么,随便看看。”沈胥然又问她,“这么晚你怎么还出来,南风呢?”
他口中喊的是南风。
明明不熟悉的两个人却没有连名带姓得喊,只能说明是不想被别人知道他们的事情。
苏唐有些惆怅的笑了笑,半开玩笑说,“怎么张口闭口南风呢,我会吃醋的。”
沈胥然认真的看着她,突然低头下来,苏唐吓了一跳,沈胥然笑了,在苏唐的耳边轻声说,“你没那么小气吧。”
苏唐红了脸,“我就是小气的人。”
沈胥然站直身体,他四处看了看转头对苏唐说,“回去休息吧,晚安。”
他明摆着就是不想跟自己说话!
苏唐拦住他,直截了当的问,“你是不是喜欢夏南风。”
只要你说出喜欢她,我就再也不缠着你了。苏唐死死地盯着沈胥然,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很想知道自己听了伤心的话会不会恨他。
沈胥然说,“那不会是你爱听的。”
他就那样毅然地与自己擦肩而过,没有说喜欢或是不喜欢,可是就这八个字让苏唐瞬间跌入深渊,她看着沈胥然离去的背影,他没有一点依恋或是自责。
沈胥然,聪敏如你,既然明白我的话又何必伤我自尊,你的演技真好,绝情的让所有人都拍手叫绝。
夜色深得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中传来一声声抽泣。
我跟沈胥然约好下午攀岩,上午我的右眼皮一直跳,我问苏唐她说我可能没睡好。吃完午饭那个时候程越北叫我和他们去湖边玩,不要攀岩了,苏唐和蔚朵朵也一直在旁边附和着。
我义正言辞地告诉他们,“我都跟沈胥然下了帖子了,谁输谁小狗,现在中途叫我弃权不是让我做小狗吗?做人要有原则你们懂不懂?”
苏唐瞅了我一眼,“平时我也没看你原则到哪里去啊。”
我摇了摇头,“不行不行,指不准沈胥然怎么看我呢。我跟你们说啊,是哥们姐们就给我去加油,不去现在就写绝交书。”
这招真有效,我跟沈胥然去攀岩石的时候,苏唐蔚朵朵程越北早早就站在那里一字排开,还有三三两两的人群。
沈胥然说,“连拉拉队都带来了。”他又问我,“你是不是不会攀岩啊?”
我瞪大眼睛,张牙舞爪的冲他比划,“我初中攀岩还得过奖呢!那个岩石有这么高这么高,你懂什么呀。”
他点了点头,拍拍我的肩膀装模作样的说了一句,“高手,待会让让我。”
沈胥然去扣安全绳的时候,苏唐他们突然齐声吼了起来,拿着不知从哪找来的树叶用力地挥着。
“南风南风你最棒!南风南风得第一!”
我真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这三就知道给我丢脸,我都听见沈胥然在一旁嘲弄的笑声了。
“别喊!”我瞪了他们一眼开始给自己扣上绳索。
一切准备就绪的时候,我跟沈胥然同一时间往上攀登,还没登几节苏唐突然在底下喊我,“南风!”
我往下望去看见她担忧的神色,对着她举了个ok的手势之后继续往上爬。
沈胥然真人不露相,速度又快步伐又稳,很快便于我拉开了两米多距离。我有些急躁了,加快速度的时候突然感到胯间的绳索一紧,下一秒钟就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始料不及的事情。
绳索勒紧过后打结的地方突然断开,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忘记了尖叫,摔下去的瞬间我对上方的沈胥然伸出了手,大声叫出他的名字。
我听不清下面的人都在喊些什么,我看着沈胥然惊恐的眼神,我最爱的那双黑亮的眼睛里似乎有液体在闪烁,沈胥然,那是泪水吗?
从七米的距离坠下,从凌乱的脑海里只剩下沈胥然那张脸庞,从喧嚣的一切变成寂静无声,只是一秒钟的时间。
这一秒钟像是一生,我回忆了所有的过往。
人在面临死忙的时候是畏惧的,面对死忙却是抛开所有,安安静静的。我活着的时候包袱只会越背越多,离开这个世界之后就会如重释负的喘一口气,那个瞬间我的心已经快死了,所以我什么都不怕了。
接触到地面的时候我听见凄厉的尖叫,可是我没有感觉到痛,模糊的双眼在闭上去的时候看见了苏唐他们像这边跑来,我没有力气再去看沈胥然一眼。不知道是谁把我扶了起来,他一直喊着我的名字,叫我醒过来。
我也很想回答他,我累得要扔掉生活这个包袱就此睡去再也不想睁开眼睛。
他突然在耳边说了一句,这句话清晰地在脑海里产生了回音。
他说,“拜托你活下去,好好活下去。”
就是在这一刻我告诉自己,要背着这个沉甸甸的包袱,勇敢坚强的活下去。
我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是夏文心那张崩溃的脸。
她被关在一个明亮的地方,四面没有墙,好像是永无止尽的时空一般,她撕心裂肺的哭着喊着,一直在往前奔跑。我在上空看着她,想伸手去拉她却突然被一股力量往后吸去,我哭了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听见夏文心喊得那些话。
我终于听清了。
“南风!夏南风!你在哪?知不知道妈妈在找你……”
我从没有见过夏文心这般失控的模样,喉咙像是针扎似的痛,我对不起她,我对不起这个爱我如命的妈妈。
那一刻我就想这样慢慢消失掉,从此不再伤心难过。我在心里跟夏文心说,你是我最爱的人,时间会抚平我离开你的痛楚,请你要比我坚强。
模模糊糊之中有一阵光线刺痛我的眼睛,我艰难的睁开眼,看到的是夏文心哭花的脸。我以为又是梦境,刚想闭上眼睛的时候听见有人大声的冲我喊叫。
“南风你别死啊!你快睁开眼睛!”
我真想跳起来掐死他,程越北你就不能安静点吗?
我听见夏文心着急的声音,她的手在我额头上来回摸,“醒了吗?烧已经退了,南风你睁开眼睛,你别吓我。”
真是不想睁也不行了,我很想告诉他们我没事,可是阳光太刺眼了,刺的我的眼睛很痛。好在这时又有人说话了,“把窗帘拉上。”
这个声音那么熟悉。
沈胥然!
我嚯得一下就睁开了眼睛。
我看见夏文心整个人呆掉了,她看着我难以置信的对着沈胥然问,“你看看南风是不是诈尸了。”
……
程越北上前就对着我的脸一阵研究,要不是带着氧气罩我真想痛骂他一顿,沈胥然也凑了过来,我冲他眨眨眼睛,他笑了。
“没事,她已经醒了,就是没力气说话。”
沈胥然拉走程越北,“让她休息会。”
沈胥然关上门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轻轻笑了下,他这才把程越北给拉了出去。
夏文心不停地问我要不要喝水吃东西,我用力吸了口气对她说不用。
她蹭得一下就站了起来,端来一杯水,“要喝水对吗?”
我无可奈何的伸手拿掉让我不舒服的氧气罩,“妈,我要死了,能别让我说话吗?”
“别说别说,你好好躺着就行,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给你叫医生去。”
我捂着微微疼痛的心脏摇了摇头,“没有不舒服。”
中途的时候医生就过来了,应该是沈胥然通知的,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医,例行从上到下把我检查了遍,最后他对夏文心说,“没事了,可以不用氧气罩。”
他又转过身,和蔼可亲的看着我,“现在要照顾好你的腿,别的没什么大碍,不用害怕。”
腿。
我这才发现我的右腿被白纱裹得跟萝卜一样高高吊起!
我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怎么裹成这个样子了……出去怎么见人……上厕所怎么办……”
男医生说,“幸好只是骨折,没把你的命给摔没了就应该感谢老天,小朋友,按时要吃药啊,以后不要做剧烈的运动,对你身体没好处的。”
医生走后夏文心拿了一个削好的苹果给我,我刚吃一口她就说,“我把你学校给告了。”
我差点就给口中的苹果给噎死!
夏文心看着我,“你老实跟我说,那根绳索是不是阮浅浅割断的。”
“什么绳索?”
“就是你攀岩系在身上的安全锁,后来有人发现那根绳子的十字口被人用刀子划过,阮浅浅一直就痛恨我们家,她还跟你一起出游,更离谱的是你竟然跟她住一起,这不是狼入虎口是什么?”
我有些糊涂了,“这会出人命的,阮浅浅不敢这么做。”
“不敢?”夏文心冷冷地说,“在那么多的钱的前提下,她有什么不敢的?虽然说学校全权负责了医疗费用,可是这件事情不查清楚我就不会罢休。”
我沉默了半天,对夏文心说,“妈,或许是绳索本来就要坏了,安全人员没有及时更换。”
“这更要告了!”
“我这不是挺好的吗?我没缺胳膊少腿的。”
夏文心生气了,她戳戳我的脑袋,“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不想说出来,要是让我知道是谁做的这件事情,我非杀了他不可。夏南风你给我闭嘴,过些天我们就转回市中心的医院。”
我被彻底剥夺了发言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