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左玟一声质问发出,窗口的黑影一眨眼便消失了。仿佛只是她的幻觉。
静默两息,院中似有什么东西落地,在青砖石板上碰撞出“砰”的一响。
“莫非是有贼?”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想到已经熟睡的李氏,左玟一下子从桌前站起。四下环顾一圈,一手拿起烛台,一手抄起红木的镇纸做防身用。方推门而出。
满月的光华照亮了院里一小块方形的天井空地。她手里特意拿的烛台倒显得有些多余。
院里很安静,只听得见风声微微,伴着两声秋兹的蝉鸣,驱散人心的燥意。
借着光,左玟先看向李氏的房间,没有点灯,想来早已入睡。又看别处,门窗都关好了,不像是有外人闯入的样子。
看了一圈,左玟突然目光微垂,才发觉天井中央的空地上,端端正正摆着一陶土花盆。恰好在月光照亮的地方。有几寸嫩绿的芽冒出点头,也不知是什么花木。
李氏没有养花的爱好,就算养花也不会把花盆孤零零放到路中央。至于左玟,就更不会养花了。
她朝着花盆走近两步,正疑惑间,忽见那盆里嫩芽在风中抖了抖。月华好似为它覆上一层朦胧宝光,嫩芽便以人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生长变大。
未及片刻,方才只有几寸的绿芽已然长到半人高,枝叶青翠繁茂,围拱着一只淡粉色的花苞。略藏在叶片后,露出粉红的尖,几分娇媚,几分含蓄。
明明只是一个花苞,左玟竟然看出了美人含羞的风情。
她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快速晃了晃脑袋,后退半步。
也不知是不是她后退的动作让人家着急了,像是怕她跑了一般,那粉红的花苞不再躲藏。从叶片后露出来,快速长大,一重重绽放开来。
不过几息,左玟就眼睁睁看着一朵斗盘大的、粉白的牡丹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静静盛放。
月华下,几百瓣重重叠叠的桃心形的花瓣,呈淡粉色,顶上微红。花瓣薄得近乎透明,仿佛能穿透月光。金色的花蕊起先含而不露,却还怕左玟等急了,羞答答藏了那么一下,便渐渐舒张开——
那花蕊中央,俨然环抱着一个寸许大的美人。玉雕一般洁白的小人,还穿着粉色的裙装。
许是香风太过袭人,又许是好奇的本性克制不住。左玟竟一时忘记了恐惧,快走两步,凑到花前。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美人是真是假。
牡丹花里的美人直起身,轻巧地踩着花瓣,竟是跳到了左玟的掌心里。
她轻的,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五官分明,虽不能看清容貌,但也知是极为好看的。
左玟一时僵着手臂,捧着那长到三寸大的美人,不敢进,也不敢退。
夜风穿堂而过,伴着一声蝉鸣,掌中美人翩然起舞。
没有音乐,她的动作就是节奏,足尖点在左玟的手掌心就是鼓点。
两辈子的记忆加起来,左玟也未曾见过这样美的舞蹈。
舞姿曼妙,美轮美奂。纵使三寸大小,亦不掩其婀娜多姿。
舞蹈的节奏越来越快,到高潮时,掌中美人以右足为轴,自左向右扭身旋转,愈转愈快。忽然自她掌心翩然飞起,落在月华扑满的青砖地上——
尤在旋转,却是越来越慢,越长越大。
舞曲终,那美人一袭粉红长裙曳地,细腰阔裾,丰润莹泽,尽显雍容。
在左玟跟前盈盈下拜,娇声言,“妾身妙真,拜见恩公。”
说着,妙真缓缓抬起头。一寸寸露出全貌。
嫣红的落梅妆精心勾勒,似梅花缀于眉心。两弯黛眉下,眸若秋水,顾盼生辉。一点朱唇,胭脂晕染的咬唇妆,楚楚动人。
美人丰腴,肤如凝脂,面若银盘。却是骨肉匀亭,柔美如玉。
月下,美人,牡丹,相映成辉。
左玟好似突然懂得了什么叫“云想衣裳花想容”,什么是“名花倾国两相欢”。
妙真含唇轻笑,声音清而柔媚。她拉住左玟的手臂,莲步轻移。道是,
“秋夜露寒,恩公莫要着了凉,且进房里说话。”
左玟不觉得自己中了术法,只是纯粹为美色所惑,竟也就乖乖被她拉回了房里。
直到坐在床榻上,妙真亲近她身,纤纤素手置于她胸前,欲解她的衣裳。
剩余不多的作为女子的自觉才让左玟恍如梦醒,惊慌推开妙真的手,三步并做两步,跑离了床榻。
“你,你这是做什么!”
明明是质问的话,可一对上那烛光下的美人脸,语气又不自觉软了下来。
“你到底是谁?为何唤我恩公?”
妙真起身,靠近她两步,再次下拜,如实答曰,“妾本是双峰山上修炼成精的牡丹——”
牡丹花五百年修行,才化为人身,带着几个生了灵性的姐妹在深山里安稳修行。不想一次某个姐妹化形出来,被山北的虎妖所觊觎。
正僵持之际,幸而上一任城隍庙庙祝上山镇压了虎妖。将她和其他两个花妖带回庙里生长修行。
就这般过了二十年,老庙祝寿数终了,虎妖又下山来报复。
妙真等几个花妖感念老庙祝看护之恩,于危难之际现身,拼进全力,救下了庙祝的两个弟子。
只是花木到底不比野兽,其他几个花妖修为日浅,重伤后都失了灵性。独妙真修行日子久些,多撑了半年。但也不过是熬日子罢了,连现形的法力都没有。
偏偏老庙祝的弟子都是半路修道,守着有灵力的灵符,却从没想过给花花草草用。
牡丹花枝已枯折,濒死之际,她等来了左玟的一杯带灵气的茶水……
“这么说来,救下那城隍庙庙祝师兄弟的是满园的花妖?”
妙真拭去眼角的泪,又道,
“妾的本体已经枯败,新生的花枝还没成熟。本不该这般冒昧来见您。但前日里城隍庙里来了位法师,妾身心中畏惧,便抱着新长出的花枝来寻恩公了。”
左玟闻言点点头,料想那法师应该是优昙大师,却不知他到城隍庙是什么来意……
便扶起妙真,温声道,“你若不害人,只管在我家安心住下便是。”
妙真感激地看着她,面上又带了一些羞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左郎若不嫌弃,妾身愿以身相许,给左郎暖床叠被,永结同好。”
说罢,她抬手解下大袖衫的系绳。
丝薄的衫纱裹不住凝脂柔滑的肌肤,如水一般滑落。只留下一袭粉色襦裙系在胸上。
妙臂袒露,如暖玉生光。美人含羞,款款走到床榻边,又去解襦裙。烛光下,好一似芳华绽放,只待公子堪折。
左玟:她是上,还是不上?
这种时候,不上还是男人嘛!
……哦,她不是。
咽了口口水,艰难地挪开视线,左玟拿起书卷,遮住眼,做正人君子状。
“妙真姑娘还请自重。”
“小生心里,只有诗书科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