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珠的客栈开始关门重修,父亲替她请了熟练的老工匠,有自家伞铺做参照,老工匠保证十月前肯定能完工。
铺子有秋雁等伙计帮忙照看,柳玉珠只需要跟着爹爹学制伞就行。
才学了两日,中秋节假到了,制伞的师傅们回家与家人团圆,柳家也精心准备过节。
八月十四,柳金珠、柳银珠分别带了丈夫回娘家过节。
柳金珠与萧鸿夫妻恩爱,连着生了两个孩子——九岁的萧珞、六岁的萧善,兄妹俩都长得极为漂亮,站在一块儿仿佛金童玉女,深得柳家众人的喜爱。
柳银珠与周文俊成亲多年,至今还没有孩子,早年柳银珠曾经怀过一个,没保住,后面就再也没了动静。
厨娘回了家,宋氏早早就在厨房准备午饭了,柳金珠、柳银珠都去帮忙,柳玉珠也想,却被三人赶了出来,让她陪外甥外甥女玩。
男人们坐在厅堂说话,柳家院子里没什么好玩的,正好北门外面就是甘河,蹲在河边的石阶上能网起一些小鱼,萧珞兄妹俩每次过来都喜欢捞鱼玩,柳玉珠就带着他们去了河边,一人手里拿一个小鱼兜。
临河的人家,几乎每户都会在河边搭建一段通到水面的石阶,平时便来这里洗衣。
石阶不宽,只能让两个孩子并肩挨着坐下,柳玉珠就坐在兄妹俩后面的一层石阶上,看着他们:“小心点,别掉进去。”
“知道知道,小姨你放心吧。”萧善嘿嘿笑道,大眼睛盯着水面,随时准备捞鱼。
柳玉珠确实也比较放心,这条河她太熟悉了,她小时候也是这般玩过来的,而且六七岁的孩子,已经明白掉进水里的危险,不会乱来。
“哥哥,那里有条大的。”
“你别动,我来捞。”
兄妹俩很会配合,并不争抢,柳玉珠看着外甥外甥女,仿佛看见了十几年前的她与哥哥。
“玉珠,你大姐二姐都回来了吗?”
有个街坊婶子端着一盆衣裳走出门,瞧见柳玉珠,笑着打招呼道。
柳玉珠回以一笑:“是啊,中秋节嘛。”
婶子走向自家门前的石阶,对着柳玉珠道:“自从你去了京城,你爹你娘就少见笑脸了,今年好啊,你们一大家子终于聚齐了,热热闹闹地过个节。”
柳玉珠回头看看家门,白墙青瓦,院中桂花飘香,心中亦是无限感慨。
只有远离家乡,才会觉得这样看似单调的平常日子有多珍贵难得。
“玉珠啊,你大姐二姐都成双成对了,你真的不羡慕?”坐好了,街坊婶子一边洗衣,一边好心地劝道,“傻玉珠,听婶子的,趁年轻找个人嫁了吧,现在你有爹娘疼你,将来呢,还是找个贴心的男人一起过日子好,生几个孩子,瞧你这俩外甥外甥女,多讨人喜欢啊。”
柳玉珠只是笑笑。
萧善举起鱼兜,突然朝那婶子道:“阿婆你别说话了,我们这边的小鱼都被你吓跑了。”
街坊婶子:“……行行行,我不说了,你个小机灵鬼。”
萧善假装听不懂,见那婶子低头搓衣裳了,小丫头笑着回头,朝柳玉珠眨了眨眼睛。
柳玉珠伸手摸了摸外甥女的脑袋。
萧善继续捞鱼。
女娃娃的脸蛋粉嘟嘟的,柳玉珠想,她的确不想嫁人,但如果能有一个外甥女这般伶俐乖巧的女儿,她非常愿意养。
一个时辰后,柳玉珠提着水桶与几条小鱼,跟在小兄妹俩的身后回家了。
午饭也差不多做好了,柳金珠、柳银珠不断地进进出出,将一盘盘散着发诱人香味的菜端上桌子。小户人家没有那么多规矩,只摆了一张红木八仙桌,等会儿全家老小都坐在一起吃。
最后一道菜摆好,宋氏擦擦手,与柳晖一起坐在了北面的主位。
萧鸿、周文俊并肩坐东边,柳玉珠、柳银珠坐西边,柳金珠带着两个孩子挤在南边。
萧鸿打趣岳母:“三妹才在家里住了三晚,母亲竟如请了菩萨进门似的,瞧着人都年轻了好几岁。”
宋氏哼道:“回头让金珠、银珠也回来,我能变得跟她们一般大。”
萧鸿看向妻子。
柳金珠倒是想回来,可萧家情况复杂,她很难得闲。
萧鸿便道:“金珠是我的贤内助,没了她家里得乱套,不如这样,我请母亲、二妹、三妹去家里小住,您看如何?”
宋氏:“我走了,你岳父他们怎么办?”
萧鸿还想再说,柳金珠瞪他道:“这么多菜也堵不住你的嘴,你真有这份孝心,少油嘴滑舌的,我看西院有一摞竹子还没劈,等会儿你帮忙劈竹子去。”
萧鸿:“劈就劈,我又不是不会。”
周文俊笑道:“我跟姐夫一块儿去。”
柳银珠:“算了吧,你们俩的手,一个拿算盘,一个拿纸笔,都不是劈竹子的料。”
萧鸿:“二妹这话就错了,劈竹子是力气活儿,只要有力气就能劈。”
宋氏:“对对对,银珠不用拦着,等会儿让他们俩一起劈去,劈不完谁也别想走。”
柳晖笑着摇摇头。
柳玉珠只管安静地夹菜,安静地吃。
柳金珠问她:“你真决定改开伞铺了?”
柳玉珠点头。
柳金珠:“挺好的,咱们家的伞好看耐用,你的铺子位置显眼,不说赚大钱,肯定亏不了,养活你足矣。”
萧鸿:“你这叫什么话?三妹运道不俗,她的铺子一定会成为咱们县最大的伞铺,将来生意红红火火,日进斗金,三妹岂止能养活自己,还能给咱们父亲母亲盖大园子,让二老日日穿金戴银,奴仆成群。”
柳金珠连瞪他都懒得瞪了。
其他人都被萧鸿的话逗笑了。
笑过之后,宋氏哼哼道:“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不求自己大富大贵,只求我的三个女儿能衣食无忧,事事如意。”
这话有点弦外之音,柳金珠瞥了一眼周文俊,柳银珠神色微惭,柳玉珠低头吃饭。
萧鸿咳了咳,正色道:“母亲放心,小婿会继续努力。”
周文俊跟着表态:“下次春闱,我也力争金榜题名,让银珠做上官夫人。”
柳仪则道:“我与两位姐夫共勉罢。”
萧鸿起头,三个年轻男儿碰了一碗酒。
女娃娃萧善对这些话题没有兴趣,她问柳玉珠:“小姨,今晚爹爹带我们去逛灯市,你要去吗?”
她知道,二姨有二姨父陪,就小姨没有成亲。
柳金珠也道:“对,玉珠跟我们一起逛吧,人多更有意思。”
萧鸿:“还有文俊二妹,我赁了一条船,咱们同去船上赏灯。”
柳银珠看向丈夫,周文俊笑着点头:“好啊。”
姐姐们都有兴致,柳玉珠自然要应下来的。
散席后,萧鸿真拉着周文俊去西院劈竹子了,姐夫们都去了,柳仪当然也不能闲着。
男人们劈竹子,宋氏带着俩孩子去歇晌,柳家三姐妹都聚到了柳玉珠的闺房。
“玉珠,我听娘说,陆大人是京城侯府的公子,那你在京城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他?”柳金珠躺在最里面,与柳银珠将小妹夹在了中间,好在床够宽敞,躺三个身量纤细的女子并不会觉得拥挤。
柳玉珠:……
为什么人人都对陆询感兴趣?
不过,柳玉珠愿意满足家中姐妹的好奇心,解释道:“我是公主身边的梳头宫女,算是公主的亲信之一,但公主外出时并不会带上我,所以我在京城待了五年,真没见过多少外人。”
柳银珠:“那你见过皇上吗?”
柳玉珠:“见过两次吧,那时候我在皇后身边,只是很快就被公主挑走了。”
柳金珠十分后怕,看着小妹惹人怜爱的脸蛋道:“你哪里会伺候人,笨手笨脚的,人也不够机灵,除了脸没什么能入贵人的眼,皇后八成是想把你献给皇上,幸好被公主捷足先登,免了你被老皇帝糟蹋。”
柳玉珠回想当年,皇上看她的眼神的确有点那个意思。
因此,柳玉珠真的感激公主,倘若她成了皇帝的人,面对后宫的尔虞我诈,能不能活到今日都是个问题。
“当年你写家书回来,说你在公主身边做事,娘高兴地去寺里捐了五两银子,其实我们都怕你被皇上看上,关在后宫一辈子都出不来。”柳银珠抱着妹妹的小手道。
柳玉珠笑道:“我这就算傻人有傻福吧。”
柳金珠突然坐起来,瞪着她道:“你就是傻,大好的年华,为什么不想嫁人?”
柳玉珠捂住耳朵:“不嫁就是不嫁,能不能别提这个了?”
小丫头竟然敢耍脾气,柳金珠压过来挠她的痒痒。
柳玉珠立即向二姐求助。
三姐妹滚成一团,笑闹声都飘到了西院。
萧鸿正在搬运一根竹子,听到熟悉的笑声,他对柳仪道:“你大姐,在我跟孩子们面前母老虎似的,只有跟二妹三妹在一起,她才又变成了曾经的柳家大姑娘。”
柳仪坐在木凳上,低头削竹子,淡淡道:“姑娘出嫁,若还像在娘家一般无拘无束,该被人嫌弃了。”
萧鸿摸了摸鼻子,这话不是在说他,金珠在萧家也是无拘无束的。
周文俊仿佛没听见二人的对话,眼中只有竹子。
可他听到了银珠的笑声,她出嫁前,也经常这么笑的,嫁进周家后,才慢慢变了另一种模样。
其实,他比谁都希望银珠快点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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劈完竹子,柳金珠、柳银珠她们先回家了,约好晚饭后再见。
柳玉珠好睡了一场,醒来洗漱更衣。
莺儿伺候她换了一件白底绣莲花的短衫,配大红色的长裙,既端庄又不失明艳。
镜子中照出来的脸,肌肤娇嫩水眸清澈,看不出任何世故,仿佛仍是十三岁的那个柳家幺女。
“姑娘面嫩,说您刚及笄也不会有人怀疑。”莺儿羡慕道。
柳玉珠笑了笑,经历过那些事,她对这些都不太在意了,美不美的,无病无灾就好。
趁莺儿出去倒水,柳玉珠翻出陆询的那条白色帕子,偷偷藏进袖袋。
良辰美景,陆询离家千里,夜里可能会出来逛逛灯市,如若侥幸碰见,她便寻机将帕子还他。
县衙后宅。
夜色渐渐笼罩下来,陆询用过晚饭,走出厅堂,只见一轮玉白色的月亮已经挂在天边,距离圆满只剩一小角。附近的街上传来人语喧哗,显得县衙静如空宅。
“大人,您第一次来江南,要不要去逛逛江南的灯会?”清风笑着问。
陆询:“也好。”
清风便要命人去准备车马。
陆询:“不必,县城不大,我随便走走就是。”
清风面露苦色,听主子的意思,今晚主子又准备单独出门了,不带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