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苏易水不知何时已经起身走到她的面前,从怀里掏出一方巾帕递送给了她。
冉冉不好意思地赶紧接过擦拭眼泪,释然微笑道:“师父的琴艺真是高妙,弟子听得入迷动情,不知怎么的,就哭了出来。”
苏易水看着她湿哒哒的小脸,表情似乎微微紧绷,然后低头问:“你听着琴声,可曾想起什么?”
冉冉半张起嘴巴,她想说出方才脑中的臆想,可是话涌到嘴边却自动变成了:“就是听着挺感动的,另外荷花又开了真好,摘下荷叶可以做叫花鸡……”
说完话后,她便发现师父的脸骤然起了寒霜。
想起不可花痴一般久看师父,冉冉连忙低头,突然想起自己来寻师父缘由,于是问道:“师父,您给我用的丹炉……可是九转玄铁炉”?
然后她便说起自己方才擦炉子后的发现,末了怯怯地说:“会不会是师父您一不小心,将它当成了旧炉子给我用了?”
苏易水板着脸,似乎在消化那只荷叶叫花鸡,嘴上倒是平和地道:“闲放着无用,你别辜负那炉便好。”
冉冉看师父变相承认,突然心里涌起一团如赤火般的热意:她如此菜鸡,可师父却将顶好的炉子给她用!若是不炼出千把个还魂神通丹来,岂不是辜负了师父的爱重?
原本随波逐流不思上进的心,这一刻,真有洗心革面的冲动!
冉冉郑重跟师父保证,这次炼丹肯定会心无旁骛,努力炼出像样的丹丸来。
苏易水这次看都不看她,只是默默伫立在池塘边,看着满池子莹白的冰莲不知在想什么,看着背影,总有那么些落寞之意……
冉冉不敢打扰师父的冥想,鞠礼之后,便脚步雀跃地走了。
现在三师姐已经开始炼制更高一阶的洗髓丸了,她也要日夜苦练,不能再偷懒了。
这次,面对擦得铮明瓦亮的丹炉,冉冉默默回想着师父教给她平心静气的要诀,盘腿而坐,气沉丹田。
起初耳旁还有炉火的噼啪声,可是渐渐的,当气息与脉动调和均匀时,外界的杂声便渐渐屏蔽开来。
一旁刚刚打了个盹儿的丘喜儿朦胧睁开睡眼,无意飘向身边的冉冉时,不由得愣住了。
也不知是不是被炉火映衬的,小师妹的脸上泛着微微的亮光,整个人看着……就是跟平时不太一样。
具体有什么不同,丘喜儿也说不好,总之让人隐隐生出些敬畏之感!
丘喜儿感慨,打坐果然能提升人的气质,所以她也不好摸鱼偷懒,赶紧也闭上眼,对着炉火也静心静气,指望自己像师父那样,早日练成绝世美人。
也许是丹炉感受到了冉冉的诚心,这次开炉的时候,总算不是包子香味四溢。冉冉赶紧捧着清心丹去找大师兄。
上次她没练好,这次一定要补偿师兄,让他好好平心静气。
但是大师兄高仓手晃得跟摇扇般,忙不迭说自己最近心静得很,不必服用丹药。
递给二师兄时,二师兄强笑着说自己最近拉肚子,不好乱吃东西。
冉冉知道,自己的丹丸名头算是臭了。上次差点撑死大师兄,这次自然无人敢服用。
她不好麻烦别人,只能自己亲自尝试。入口时,发现这次居然带着荷花的清甜味道。
冉冉自己也有些忐忑,嘱咐丘喜儿将她屋子里的零嘴都捧走,免得她夜里失控,吃得撑死在屋里无人知。
不过这次,清心丸显然炼制得很好,一天过去了,冉冉愣是什么都不想吃。
就连给大家做饭的时候,闻着笋干钵鸡的味道,她都无动于衷。
这不禁让以吃为乐的冉冉有些哀愁。
这鸡是师父医好的病患送来的,乃是山下村子的短腿乡土芦花鸡,腿粗屁股敦实,看着就鲜美。冉冉原本是很期待吃到这鸡肉的,还特意让二师叔买了笋干来配。
待吃饭的时候,满桌子吃得香甜,就连苏易水都连喝了三碗鸡汤,只有冉冉索然无味地看着众人,看着那些菜肴一点都不想吃。
高仓看冉冉可怜兮兮的样子,有些心疼,便说:“这清心丸虽然可以平复心境,但也不会这么霸道,让人立刻辟谷吧?”
白柏山接着话说:“依着我看,小师妹虽然根基差了些,但真是个炼丹奇才,每次开炉,都能练出邪门的丹丸来。不过师妹,下次你也别乱试药了,若是吃出好歹来,真是让人心疼。”
苏易水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将那钵鸡了吃了大半,看起来很对他的胃口。
不过看二徒弟又向小师妹乱献殷勤,便开口道:“总是心疼,是气血不畅,你还要多加修行,明日练腿脚时……”
白柏山还算机灵,此刻突然顿悟出师父大约不喜欢看膝下的徒儿们打情骂俏。他还没待师父布置完“功课”,立刻接过师父的碗,利落地给师父添汤,笑着道:“师父,我就那么一说,这小师妹功力不到家,若是吃坏了,也让她长些记性……小师妹,你可得用心些,别老让师父跟你操心。”
这种墙头飘摇的姿态,连丘喜儿都看不下去了,狠狠瞪了二师兄一眼。
虽然她起初觉得二师兄文质彬彬,耐看些。可相处久了,又觉得像大师兄那样憨憨的少年郎才可靠。
吃完饭,苏易水叫住了准备收拾碗筷的冉冉,让她跟着自己去了后山,又来到了荷池边。
他指了指那荷池中间,开得最盛的一朵,对冉冉说道:“去,将那一朵摘下来。”
冉冉“哦”了一声,便四处寻找入水的小船。那荷塘的中间很深,若没小船,是过不去的。
可是苏易水却说:“不必用船,你径直走过去。”
冉冉不敢置信地看看荷池,小声问:“我踩着什么走过去?”
苏易水背着手,平静地说:“踩着包叫花鸡的荷叶,就能过去了。”
嗯……薛冉冉有些不能确定师父是在嘲讽她,还是真的希望她这么做。
虽然池里的荷花品种名贵,但是那荷叶并无出奇之处,若一脚踩踏下去,肯定会跌落池水里的。
冉冉从小体弱,娘不让她跟村里的孩子在河泡里玩水,所以她不会游泳,听了师父的话,她呆愣住了。
苏易水见她像看杀人犯似的瞪着自己,倒是嘴角轻勾了下,然后说:“修真辟谷,是为了洁净自身,让真气可以顺畅流过全身经脉。你这几天没有吃东西,正是修炼提气的最佳时机,只要掌握窍门,脚踏荷叶并非难事。”
冉冉这才恍然点头,原来如此。
不过她看大师兄和二师兄苦练了这么久,也不过下山提货物时,脚步轻盈了那么一点点,她这个毫无根基的菜鸡,真的可以修炼这么玄妙的轻身术吗?
“好好练,你也知道西山与赤门结仇,若是魏纠缓过来,必定前来报复,门下弟子无一能幸免,总不能次次见了魏纠,冲着他甜笑脱困吧?”说这话时,苏易水的语气里带着淡淡的不屑。
冉冉想起上次在林中,她的确对魏魔头笑得有些谄媚,失了正道风骨,不禁暗自羞愧,同时隐隐后怕。
这总是提醒徒弟,入师门就小命不保的师父,让人不得不振奋。见师父说得如此在理,冉冉顿时觉得有了动力。
她先回自己的屋子里裹了厚实些的围胸,又换了厚裤子,免得万一落水走光,然后回来记下轻身术的口诀,便跟着苏易水一起在池边打坐片刻,。
运转调和了气息之后,她便壮着胆子跳上了荷叶……
结果“噗通”一声,纤细的身子板就直直遁入水中。
当她被师父施术从水里拉拽上来时,浑身湿哒哒的冉冉趴在岸边吐水,然后一边咳嗽一边问师父:“不练这个,行不行?”
师父半蹲在她面前,沉默了一下,然后温和而有力地说:“不行。”
天气虽然十分寒凉,可是这池水却是温的,总算是不幸中唯一值得欣慰的。
总之冉冉在这荷池里扑腾了足足五日,每天回去休息时,都是浑身湿哒哒的。
再加上她这几日一直辟谷,连用麦芽糖痛快嘴巴的心思都没有,整个人简直了无生趣。
今日早晨,师父又折腾完冉冉后,便难得有心情,带着人下山访友去了。
丘喜儿都有些看不下去,一边替小师妹擦头发,一边唏嘘道:“冉冉,你到底怎么得罪师父了?他怎么独独折腾你啊?”
冉冉呆呆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然后挺了挺腰板,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然后自己给自己打气道:“师父不会这么想的,他是想教我些本事!”
丘喜儿才不信呢,她挑眉问:“那你学到了什么?”
冉冉略感欣慰道:“起码我学会了游泳。”
掉水的次数太多,她闭气屏息越发娴熟,有时候掉进去时,还会扑腾几下,渐渐无师自通,狗刨大法游起来也很欢实。
不过正在给她擦头的丘喜儿却“咦”了一声,低头细看小师妹的脸,然后说道:“冉冉,我怎么发现你最近的皮肤越来越好了?眉眼也明秀了很多。”
虽然冉冉一向都比她漂亮,可充其量也不过小家碧玉。
但是最近的冉冉就好似蒙尘明珠被擦拭通透了一般,虽然眉眼未变,却从内而外散发出一种说不出的气韵,皮肤莹白得发光,越看越叫人移不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