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咬人的狗都不叫,”身后林有乐吊儿郎当地说,“别看咱们班主任平时好说好话的,其实狠着呢。”
“你怎么知道?”林有乐同桌方振问。
林有乐靠着墙,手里转着笔,一脸神秘,“你猜。”
方振骂他:“你是狗吧?”
许璐本来也一直在听,没听到关键内容忍不住“哼”了一声:“别侮辱狗了。”
林有乐一点也不计较地龇牙:“汪!”
许璐没见过那么不要脸的人,憋半天也就憋一句:“无语!”
简幸没忍住笑出声。
许璐脸红了下,“你笑什么?”
简幸说:“笑你怎么连骂人都不会。”
许璐一顿,脸不知道为什么胀得更红。她看了简幸一眼,埋头看书,几秒后又看了简幸一眼。
她动作不算光明正大,甚至有些偷偷摸摸,简幸感觉到了,没扭头问。
又过了好一会儿,旁边推过来一个本子,简幸抬眼看,上面一行小字:那我要怎么骂啊?
简幸觉得好笑,想直接扭头跟许璐说话,结果转过去看到许璐正在一脸认真地看书,完全没有搭理她的意思,她只好也写在本子上:不骂,这种行为会被人说满嘴喷米共
—米共?
这次许璐转过头了,眼里透露的是真茫然。
简幸又笑了,她身子往许璐旁边挪了挪,捂着嘴,小声说:“上下拼凑。”
许璐反应过来以后又深深看了简幸一眼。
这次简幸没注意到,因为她余光瞥到前门晃过一道瘦高的身影,抬头看到是徐长林。
徐长林旁边还站着一个人,由于是视觉盲区,简幸没看到这人的脸,只看到了他半个肩头。
可即便如此,简幸还是一眼认出了他。
是徐正清。
没一会儿,徐长林转了个身,简幸一眼看到徐正清手里拿着一摞纸。
徐长林很嫌弃地说:“能不能找点便利贴啊。”
徐正清挺无奈,“弄那么花里胡哨……”
“不懂了吧,老男人的乐趣,”徐长林说,“拿回去重写。”
写什么东西?
简幸没想出眉目,就见徐长林走了进来。
她又看了眼门外,发现徐正清没立刻离开,而是拿了手里那摞纸的最上面一章,几秒折了一个纸飞机。
像小朋友一样,他先对着嘴哈了下,然后才扬胳膊扔了出去。
晚上还是有风,少年清爽的发掀起,干净俊朗的面孔露出。
教室的灯照在走廊上,薄薄一层描绘了他的侧脸轮廓。
少年正是意气风发时,心中有仰望,抬头有星空。
简幸看着,心里乍然涌上来一股不知意味的情绪。
两年前,她想不管他们学校和三中差距有多大,她都要努力跑到他身边。
如今走近了,她才明白,徐正清之于她的距离,远不止一班到三班那么远。
他和她,有着星空与废墟的差距。
一晃神,少年转身,挺拔身影消失在门口。
简幸轻轻敛目,收回了目光。
这时讲台上的徐长林招呼陈西抄这学期的课表,等陈西抄完才说:“这个课表只是暂时的,最终版会在这周末确定,你们先随便看看。”
底下应了几声稀稀拉拉的:“好。”
徐长林不怎么讲究形式,也不觉得被冒犯,继续说:“各位,先放下手里的书和笔,抬头看看我,看看我这张帅脸。”
底下一片笑声。
陈西实在没忍住,“脸真大。”
徐长林笑着说:“还行吧,应该没你大。”
陈西脸是真的大,才一周过去已经人送外号陈大脸了。
哄笑声更甚。
陈西一个大男人被笑得耳根通红,最后实在没办法双手合掌求放过。
等大家笑个差不多了,徐长林才又说:“也没什么事,就是聊聊,明天开课之后你们应该就没什么时间跟我闲聊了,要聊也是考完试拿着成绩单到小黑屋聊。”
底下一片:“噫……”
“别噫,说的实话,”徐长林说,“今年高考分数线有关注吗?别以为自己还早,三年过去快着呢。今天说两件事,第一个呢,就是分数线的事情,你们一会儿每个人写个目标分数,不是你们高考的,是明年高考的,到时候就拿你们期末考试的分数来衡量,写完交给陈西,陈西再交给我。”
“哦,用便利贴啊,别给我随便撕张大白纸,敷衍谁呢。”徐长林又补了一句。
“大白纸怎么了,怎么还瞧不起大白纸了呢。”有人说。
“就瞧不起。”徐长林口吻莫名一股傲娇,逗得大家笑个不停。
徐长林:“第二个呢,就是你们都比较关注的文理分班,咱们和中年年都是高一下学期才开始文理分班,这个主要看个人选择。但是我还是要说两句,不管以后选什么,这上学期,都给一碗水端平,谁要是漏了洒了,咱们还是得小黑屋聊两句的,知道没?”
“我不,我就要往历史上洒,就要往历史上洒。”林有乐故意的。
徐长林虽然是班主任,但是科目并不是语数外,而是历史,这么一说,三班在文理分班以后就是文班了。
林有乐说完,其他人跟着起哄,“是的是的,就往历史上洒。”
徐长林跟着笑半天才说:“林有乐,月考历史你不是第一,给我等着进小黑屋。”
林有乐人傻了,他从初中就是出了名的偏科,九大主科偏八门优秀,剩下一门历史碰运气式及格。
“我错了,大哥,我真的错了,”林有乐喊,“我以后绝对给您做牛做马。”
徐长林说:“别,我家没有地,牵回去还得倒贴饲料。”
满堂哄笑。
不过聊归聊,笑归笑,正经事还是要做。
高考和中考到底不一样,在座的各位没有一个人经历过高考,所以高考的一切对大家来说都是未知的。
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晚自习中间没有休息,想去厕所可以直接去,班里没有老师,也不用打招呼。
简幸坐在座位上,一手拿着笔,一手无意识卷着书角,好像很认真地在看书,实则眼前全是少年在光影交错中用力扬起纸飞机的身影。
纸飞机落到校园广场里,应该只会被当成垃圾。
也许还会被人踩来踩去。
不会有人知道那里面也许藏着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梦,也不会有人知道那轻盈单薄的一张纸,于她而言,也许是一整个少年时期的梦。
她与他的交集本就寥寥无几,她怎么舍得放弃这一点独一份的特殊拥有。
想到这里,简幸忽然放下了笔,她眼前视线瞬间聚焦,瞥到书角被她无意识卷起了层层褶皱,像她心上纠结挣扎的痕迹。
她抿着唇又盯看了几秒,然后站起了身。
身旁许璐一愣,“你要出去吗?上厕所啊?”
简幸含糊不清应了一声,快速出了教室。
她本来还只是走,拐到楼梯口忽然就跑了起来。
晚上的风比白天清爽凉快,迎面吹到脸上,让人舒心。
简幸起初还是一步一个阶梯,后面就一步迈了两三个阶梯,心跳随之上下,渐渐有紧张又隐约亢奋的情绪涌上来。
浅淡的月光下,偌大的校园广场像一片平静又广阔的海面,简幸觉得自己就像一尾鱼,在翻涌中找寻唯一可以借光的白色。
广场实在太大了,简幸大概找了一下,情绪里的激动渐渐退去,随之涌上的是浅浅焦躁。
人也开始跟着热起来。
简幸走两步,忽然想起什么,猛地抬头看向班级教室的方向。
她记得徐正清的动作,可她不知道风的方向。
她要往哪找。
又该往哪找。
平静海面骤然掀起波浪,失落情绪像波涛汹涌的海啸,头顶不知何时移来几层云,遮住了唯一的月。
简幸站在原地,忽然有些茫然,她半仰着头,没看到星空,也没看到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