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城聿回家洗了澡,换上干净衣服。没干别的,就在沙发上安静坐了会儿,细细品味爷爷那句话。
其实直白一点说,沈棠只是看上了他的脸。
肤浅的女人。
快天黑时,沈棠从外面溜达回来。
作为补偿,给他带了一份海棠村小吃外加一盒水果。
“一个人在家很无聊吧?”
蒋城聿合上剧本,“还行。”
沈棠甩了拖鞋,赤脚走到他身边,用膝盖顶他的腿。
这是要坐他腿上的提示。
蒋城聿平放两腿,她坐到他怀里。他单手圈住她,说起下午沙滩上那事,“你那个手势是对我比划的?”
“你这是明知故问。”沈棠拉他衣领,检查他脖子里那块吻痕好点没,现在呈淡紫,比早上消了不少。
他身上有沐浴露的清冽香味。
蒋城聿低头看她,“那个手势好像是喜欢的意思。”他顺着话问她:“你喜欢我什么?”
沈棠仰脸,满眼真诚,“喜欢你的灵魂。”
蒋城聿似笑非笑看她。
那意思:你这么违心,不怕半夜鬼敲门。
后来两人不约而同失笑。
沈棠再次表明心意,“真的欣赏你的内在。”
蒋城聿亲她的唇角,“假的我也信了。”
沈棠指指她带回来的小吃,“你吃东西吧,凉了不好吃。”她从他身上滑到沙发上。
蒋城聿放下《那年初夏》剧本,去洗手。
沈棠顺手拿过来,接着之前看到的那页看。
蒋城聿从洗手间出来,见她心不在焉,“这么好的剧本,为什么不接?”
已经决定出演,还没来得及跟他说。沈棠抬头,“你还能看出剧本好不好?”
上次看《笙箫》剧本他一目十行,只找有没有吻戏的关键字,这回的剧本他认真看完。
蒋城聿在她旁边坐下,“以深圳三十多年的发展为大背景,情节跌宕起伏,感情戏有看点,人物有亮点,这还不是好剧本?”
“导演是谁?”他又问。
“周明谦。”
“接吧,能提升演技,说不定还能拿奖。你要想在演员这条路上走得长久一点,没有拿得出手的作品不行。”
沈棠靠在沙发里,蒋城聿从没在工作上给过她意见,这是头一回。
她还没看后面的剧本,不过周明谦的剧,感情戏都拍得很细腻。提前跟他报备:“到时肯定有不少吻戏,还是慢镜头。”
蒋城聿叉了一块水果放嘴里,慢条斯理嚼着,正好有了沉默的借口。
他不喜欢她拍吻戏,这是真的。
沈棠撑着额头看他,她拿剧本当扇子,有一下没一下扇风,
蒋城聿终于开口,“你接下来吧,吻戏倒也没什么。你拍的时候,在心里想着我。”
沈棠定定看他,蒋城聿喂了一小块芒果给她。她把剧本搁一边,抱着他的腰,摸到他皮带时贪图好玩,给解开了。
蒋城聿摁住她的手,“别乱动,等会儿就给你。”
沈棠很清醒:“没有T。”
“我在市区买了。”蒋城聿下巴对着他的包一扬,“买了十盒。”
“...你买那么多干什么?”
“反正要用。”蒋城聿说:“用不完的话,加加班。”
沈棠:“......”
——
在用到第七盒时,假期提前结束,沈棠接到莉姐电话,让她回北京试戏,跟周明谦约了明天下午见面。
她没打算真去试戏,有件事要跟周明谦面谈。
已经十一月初,试过戏她就要飞横店,《笙箫》那部剧马上开机。
这是她跟蒋城聿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他在海棠村陪了她十一天。
临别时,爷爷以为蒋城聿还没追上自家孙女,宽慰他,说肯定会追上的,理由就是,沈棠愿意买小吃给他。
无法据实相告,蒋城聿只能笑笑。
这些天,他陪爷爷的时间比沈棠多。沈棠大多时间都窝在家里看剧本,他负责陪爷爷到外面遛弯。
海棠村的角角落落他都转遍,沈棠小时候去过的每一个地方,爷爷都记得,也带他去看过。
到了晚上,沈棠把自己包裹严实,到小巷子里转转,吹吹海风,回来必定给他带些小吃。
凌晨之后,沙滩上才没人,游客都回了民宿休息,他跟沈棠会趁这个时候到海边散步。
他牵着沈棠走在海水里,有时一个海浪过来,将两人身上的衣服打湿。
在海棠村的十几天,他们日子过得简单又重复。
飞机起飞那刻,沈棠不知道自己在留恋什么。
也许,是海棠村的那个他。
回到北京,小渔村的惬意被繁忙的电话冲散。
蒋城聿要赶去公司,跟肖董的合作敲定,下月签合作协议。
他拿上西装,“我晚上有个饭局,不确定几点回。”
沈棠在看剧本,点点头。
他关上卧室门下楼。
沈棠收回视线,翻了一页剧本。
到了北京,她跟蒋城聿之间无形的距离感就横了出来。
在这里,他是GR资本大股东,京旭集团的老板,更是蒋家的二公子。
不再是那个陪着爷爷遛弯,半夜牵她在海边散步的蒋城聿。
莉姐电话进来,沈棠回神。
“试戏时间往后推了一小时,你不用那么早过去。”莉姐顿了下,知道沈棠只是表面上答应试戏,其实心里头一直憋屈着,“等你靠这部剧拿了奖,什么都值得。哦,对了——”
沈棠问:“怎么了?”
“《笙箫》的女二号,好像来头不小,不过一直没打听到是谁。”
沈棠不关心这些,反正《笙箫之缘浅》马上开机,不管是谁,开机仪式上肯定能见到人。
——
第二天下午,沈棠如约到达试戏的地方。
副导演接待了她,跟她对戏的是陈一诺。
《那年初夏》唯一定下来的主演只有陈一诺,剧里面两个女主对手戏不少,还上演了两女一男的情感纠葛戏码。
陈一诺在知道今天要对戏的是沈棠时,激动了半天。“沈老师,好久不见。”
沈棠一贯冷淡,笑了笑,“你好。”
副导演给她们试戏的片段,“剧本你们都应该熟悉了,给你们五分钟时间酝酿感情找状态。”
隔壁房间,陈南劲握着茶杯,不时扫一眼手表。
周明谦过来给他添热茶,“冷了吧?”
咋来的声音吓陈南劲一跳,“还行。”他摆了摆手,“不用加。”
周明谦在他对面坐下,“沈棠来试戏,你怎么魂不守舍?还担心她连副导演那关都过不了?”
他哪是担心沈棠的演技,既然她有心要接这部剧,以她的性格定是会把人物吃透,说不定连剧本都看了不下三遍。
他担心的是,她过来一看,发现是跟一诺对戏,会不会转身就辞演。
陈南劲说出口时自己都感觉难为情,“一诺是内定,棠棠还要试戏,我怕她当场就翻脸不演了。”
周明谦向来是插刀的一把好手:“也是。要是换成我,我爸再有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什么都走捷径,我还要走流程去争取,我直接摔杯子走人。”
插完刀,他再给人上点过了期的消炎药,“不过你情况特殊,你有你的苦衷,是吧?”
陈南劲按着太阳穴,“你让我安静安静。”
周明谦笑了笑,闭上嘴。
煎熬的二十分钟,每一秒都像一把钝刀在陈南劲心头割着。
敲门声响,伴着一声:“周导?”
沈棠的声音。
陈南劲长长呼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她没甩脸走人。
“来了。”周明谦亲自过去开门,“期待合作。”
沈棠惜字如金,“荣幸之至。”
陈南劲在这,她早就预料到。
就是知道他也在,她才来找周明谦。
周明谦招呼沈棠坐下,给她倒茶。
沈棠当陈南劲是空气,直接忽视掉。既然周明谦都知道了她跟陈南劲什么关系,就没必要再绕弯子。
“周导,剧本里女主的家乡是一个小渔村,我觉得海棠村再合适不过。”
陈南劲心里咯噔一下。
周明谦浅笑,“是吗?久闻海棠村的景色不错,一直没时间过去玩。”
沈棠不想为难周明谦,她直直看向陈南劲,单刀直入:“陈导,拍摄地放在海棠村,是我出演的条件之一。”
“棠棠...”
沈棠打断他:“海棠村跟剧本里的村子相近,我也有时间陪我爷爷。”
陈南劲张张嘴,嗓子艰涩,提到年迈的父亲,他说不出一个字。
“周导,谢谢您的茶,不打扰了。”沈棠告辞。
周明谦一直将沈棠送到门口,门关上,他叹口气。
“怎么办?”他询问陈南劲意见。
陈南劲看着杯子里冷掉的茶水出神,他都已经忘了有多少年没回过家了,每次电话里,父亲总是说,村子跟以前不一样了。
这两年,父亲很少再主动跟他打电话。
他打过去时,父亲大多时间也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
通话往往会陷入尴尬的沉默。
通话结束时,父亲总会说那么一句:你那些电影和电视剧,我都看了,看了好几遍。
这应该是句客套话。
他年轻时演的不少片子都是爱情片,父亲哪会感兴趣。
他对父亲现在的样子是模糊的,印象深刻的还是他小时候,六七岁时吧,那还是四十多年前。
母亲带着他在广州打零工,为了节省车费,父亲每半年过去看他一次,给他送生活费,也算是抚养费。
所有的生活费都搁在一个布包里裹着,十块的,五块的,最多的是一块的面值,一角两角和五角的也多。
厚厚一摞,钱上面还有鱼腥味。
那是父亲一点点攒出来的钱。
父亲从来不留下来吃午饭,因为母亲没好脸色给他。
临走时,父亲总是说同样的一句话:好好听你妈的话。
后来母亲再嫁,继父跟母亲同姓,也姓陈。他改了姓,看着随继父姓,其实是随母性。
继父和母亲婚后便离开广州,在香港做点小本买卖。
日子有了改善后,母亲又生了两个孩子。
不过母亲跟继父因为性格不合,最终还是离婚。
当年离开广州时,母亲也没跟父亲说一声,他无法想象父亲再去出租屋找不到人时,是怎样的心情。
之后的很多年里,他跟父亲都是失联状态。
再次联系上,是母亲把棠棠送回父亲那里。
“要不,也可以考虑海棠村,反正在哪拍都一样。不会因为在海棠村取景,别人就把你跟沈棠爷爷联系到一块儿。”
陈南劲的思绪被周明谦打断,他不考虑海棠村是因为,他过不了老婆樊玉那关。“你樊阿姨肯定不同意。”
他都不用回家跟樊玉商量,就知道樊玉什么态度。
到时还不知道闹成什么样。
樊玉平时都不许他跟沈棠有接触,就更别说去沈棠长大的地方拍戏。
周明谦缓缓点头,“有点难办,你再想想有什么办法能两全。”他喝口茶,“拍摄地是小事儿。要紧的是,樊阿姨知道沈棠出演这部剧后,会不会跟你闹。”
陈一诺今天过来跟沈棠对戏,说不定回家就会跟樊玉说。离樊玉知道沈棠饰演另一个女主角,不远了。
——
隔日晚上,沈棠飞横店。
候机时,她给蒋城聿发消息:【快要上飞机,今晚没人再跟你抢被子。】
蒋城聿人在会所,包间里烟雾弥漫。
严贺禹输了一晚的牌,郁闷着在抽烟,指间的烟灰断了一截,撒了扑克牌上到处都是。
边上有朋友跟严贺禹求证:“听说你春节要跟田清璐订婚,真假?”
严贺禹看着手里的牌,半晌,“不知道。”
他捻灭手里的烟。
‘不知道’这三个字从严贺禹嘴里说出来,格外有灵性。
朋友打趣:“你要阵地失守订婚了,我们蒋哥日子怕是不好过。”他抖了抖烟灰,“蒋伯母就等你跟田清璐订婚,这样就有借口催蒋哥结婚。”
严贺禹又倒了一支烟咬嘴里,打火点上,抽一口才说:“你看他像结婚的人?”
蒋城聿漫不经心整理牌,没搭腔,仿佛事不关己。
手机震动,有消息进来。
他理好手里的牌,‘哗啦’一把合拢。
严贺禹抬头,“不打了?”
蒋城聿:“肯定赢你,还打什么。”他把牌反扣桌上,拿过手机靠在椅背里看消息。他知道沈棠今晚的航班,具体几点不清楚。
“我出去回个电话。”蒋城聿离开包间。
走到走廊尽头,身上都是烟味,他打开窗户透气。
电话拨出去五六秒,沈棠接听。
她说:“你给我买的半熟芝士还没吃完,在冰箱。”昨晚他又去学校看他侄女,给他侄女买甜品时也给她带回一份。
蒋城聿靠在窗台上:“给你留着。”
“不用留,等我回去就过期了。”沈棠刚看完接下来半年的工作安排,“《笙箫》明年四月份杀青,过年也在剧组。”
有几个商务活动和跨年晚会都是在上海,她没时间回北京,他也不会去探班。
“我们要明年见了。”
蒋城聿‘嗯’了声,挂电话前他说:“不管想不想我时,都可以给我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