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吃完饭,在路边扫了两辆共享单车准备回家。
顾缠“呀!”了一声:“瞧我这记性,忘记问石俊你噩梦里的换骨怪是不是他搞得鬼了。”
“肯定不是。”唐励尧不屑道,“他没这本事。”
见他没有折返的打算,顾缠说那行吧:“我明天想请半天假回家拿我的身份证,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顺便问顾严一些问题。
出于对顾缠的好奇心,唐励尧也想见见顾严:“我能不能陪你一起去,不算你请假。”
顾缠坚定摇头:“不,我要坐车去。”
带上唐励尧这个累赘只能骑共享单车或者步行,最近她天天睡到半夜腿抽筋。
唐励尧:“……”竟然被嫌弃了?
一咬牙,他做出艰难决定:“走吧小姐姐,我带你去买电动车。”
顾缠一双墨黑的眸子瞬时亮了,笑道:“你不该喊小姐姐。”
唐励尧大她半岁,正想解释“小姐姐”是个时髦称呼。
顾缠道:“霸总不是常用‘女人’来称呼女性么?您该这样说,女人,今天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整个榕州的小电驴商店都是你的了。”
唐励尧皮笑肉不笑:“那我可真是牛X坏了,叉会儿腰先。”
……
然而出乎顾缠预料,唐励尧并没有带她去某品牌电动车商店。
而是来到郊区,七拐八拐,进入一家破旧的修车厂里。
“改装的电动车?当然有!”一个黄毛将他们领进仓库里去,掀开编织布,露出三辆颇有点赛博朋克风的电动车,“电机功率三千多瓦,跑个一百二轻轻松松!”
唐励尧的嫌弃都写在脸上,但在没有选择时,这是最好的选择。
“你挑一辆吧。”他让位置给顾缠,“毕竟是你骑。”
“我都不喜欢。”顾缠以为是他骑才一直不发表意见。看来他还挺有骨气,说不骑就不骑。
她晒出手机图片,“喏,我喜欢这种。”
他凑过去瞧,是一辆粉白色的小龟电动车,车身还贴着哈喽kitty。
“我说顾缠,你脑袋瓜子一天天搁那瞎想什么呢?”唐励尧纳闷地看着她,“我坐这车像话吗?”
“不然你站着?”顾缠纳闷回望,“又不是你骑,你管那么多?换成我是乘客,你开个拖拉机我都不会多说一句。”
唐励尧:“……”行,你赢了。
心里蠢蠢欲动着想问一句,“你真会坐我开的拖拉机吗?”
但怎么像在问她,“如果我只是个开拖拉机的,你还会爱我吗?”。
完蛋,难道自己真患上顾缠口中的“有钱人疑心病综合征”了?
……
确定之后,唐励尧将图片转发给秘书崔扬。
当他们骑着单车从郊区回到小区时,和图片里一模一样的电动车就已经停在楼下了。
顾缠兴致勃勃的在院子里学起电动车。
她会骑自行车,上手很快。
唐励尧扶着车尾陪跑两圈,她差不多就会了。
第二天两人骑着小电驴出门。
唐励尧摘了金色银链眼镜框,戴上摩托车头盔,假装自己是一株会走路的蘑菇,在后座上默念“没人能认出我”,“没人能认出我”……
穿过一条又窄又深的老巷子,顾缠将小电驴停在顾严的杂货铺门口:“到了。”
唐励尧摘下头盔,弯腰照着车镜抓了抓头发。
都快十一点半,铺子还没开门,顾缠从侧边的铁梯子上去二楼:“我哥昨晚估计又喝醉了,你先等一下。”
唐励尧点头,他能跟着进铺子,却不方便进人家住处。
顾缠拿钥匙开门,刹那间,浓郁刺鼻的酒气混着家具受潮后散发出的霉菌孢子味,劈头盖脸砸了过来。
离开个把月,住在窗明几净的江景豪宅里,她已经不太适应这种味道了,险些呕吐。
“哥?”她喊了几声。
顾严好像不在。
真稀罕,他居然也会出门的?
但凡顾缠待在家里的时间,就从来没有见过顾严这个酒鬼离开过这栋小破楼。
不是一楼卖货就是在二楼睡觉。
顾缠先回房拿了身份证揣兜里,然后像从前一样打扫卫生。
她把乱扔的衣物团起来抱去卫生间,扔进洗衣机里。
往桶里倒洗衣粉时,“滴答”,一滴液体从天花板上滴落在她挽起袖子的左手腕上。
她抬头看一眼天花板,腻子早已脱落,露出了灰褐色的钢筋混凝土。
干巴巴的,没渗水。
……
楼下唐励尧靠着墙,百无聊赖的刷朋友圈。
在一众豪车图里,他一下子瞧见了面前扎眼的小电驴,以及顾缠配的文字——“这是小唐总为我配备的交通工具!”
唐励尧:“……”不了解内情的,估计以为唐氏集团要破产了。
正无语,瞥见顾严从一个岔路拐了回来。
他从没见过顾严,但极容易从顾缠的描述中辨认:向下压紧的棒球帽,向上拉拽的高领毛衫,总是垂着头,像一个在逃嫌疑犯。
顾严也看到了他,知道顾缠回来了,隐在帽檐下的双眸倏紧,毫不客气地驱逐:“巷子窄,麻烦你把车子推远点,别挡着我开门做生意。”
唐励尧站直身体,彬彬有礼地道:“顾先生,我叫唐励尧,是顾缠小姐的……朋友。”
顾严顺着梯子迅速上楼:“是她朋友的话那就再推远点,越远越好。”
果然是个恶劣的家伙,唐励尧哪里受过这种气,念着顾缠的面子强忍住。
他沿着巷子把电动车推远,停下来后,几个围坐在一起晒太阳的大妈纷纷看过来。
“你们快瞧那孩子长得,像不像一个演电视剧的……”
“比电视里可俊多了!”
对着唐励尧肆无忌惮一番评头论足。
唐励尧心烦,戴上耳机,刚要放音乐时又听见她们八卦起了一件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仔细听着,最后干脆走过去加入了她们,方便询问。
顾严推门进去时,顾缠刚从卫生间里走出来。
他袖子里紧攥的拳头松开,眼神却很凶猛:“我不在家,谁准你开门进来的!”
顾缠蹙眉,回想他从前有没有说过这话。
顾严在沙发坐下,起开一瓶雪花:“行了,赶紧走,别让你男人等太久。”
“小唐先生是我的老板。”顾缠解释。
顾严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不管是真工作还是被包养,都一样,有了去处就赶紧滚。”
顾缠走去他面前:“哥,我最近遇到了灵异事件。”
顾严摘掉帽子扔去一边,向后仰躺,闭起眼睛不说话。
但他对“灵异事件”这四个字没有太大的反应,果然是知道什么。
“我还发现,小时候外婆讲的那些神话领域的故事,有可能真的存在。”
顾缠试探问,“你总说我是个扫把星,克死了爸妈。我心里想,家里毕竟是在我周岁生日那天出的事儿,你怪在我头上很正常。但现在我有点怀疑,爸妈火灾去世,是不是真和我有关系……?”
顾严睁开了眼睛。
在他开口前,顾缠举着一对清澈的眼睛望过去,“求你了哥,这个回答对我非常重要。”
喉结上下几个滑动,顾严到底是将已经涌到嘴边的惯性羞辱咽了下去,说:“你当时才一岁,能和你有什么关系,别瞎想了……”
“那就好。”顾缠终于送了口气,“谢谢。”
顾严没理她。
顾缠发现他在咬牙,脸上大片的火吻疤痕都凸了起来。
莫非是难得待她和善了点,又后悔了?
她早习惯他的喜怒无常和莫名其妙,不再说话了,走去卫生间拿拖把,打算拖完地再离开。
不想刚撩开布帘迈进去,脚下一滑。
得亏她反应快抓住了布帘,才勉强稳住向前倾倒的身体。
顾缠低头仔细看,才发现地板上有一滩水,她就是踩在水上才险些滑倒的。
刚才进进出出的怎么没感觉?
“顾缠!”胀红脸的顾严像是挣脱了某种无形束缚,倏然起身,厉喝一声。
顾缠被吓一跳,转身面向他。
在这一刻,屋子内的光线以顾缠为中心,被分割成了两部分。
她面前的是正午太阳穿透窗子洒进来的光。
背后则是茫茫黑暗。
天花板上裸露在外的那根钢筋像活过来了似的,慢慢垂下,又缓缓上升。
卷成了一个“U”字形,悬在顾缠的头顶后侧,仿佛下一秒就要吊死她!
顾严因是面对着顾缠,将她背后看的一清二楚。
但他并未一直盯着那根“U”型钢筋,只看向顾缠的眼睛:“火灾不是你引起的,但绝对是你克死他们的,你这个怪物!”
这话顾缠都听的耳朵起茧子:“你总说我是怪物?我到底哪里怪了?”
唐励尧噩梦里的“换骨怪”怕她。
石俊那个咒术师也怕她。
她确实认识到自己有点怪,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怪。
而她每次质问顾严,顾严就只冷笑却不说。
今天他的话却很多,脾气也比以往更暴躁:“你哪里怪?从小父母双亡,你告诉我,你有像我一样痛苦过吗?你有像我一样想念过他们吗?”
顾缠微微怔,是有那么一点遗憾,但确实没有多少痛苦的感觉。
也没想念过。
“因为我和你不一样,我对他们没印象啊。”顾缠辩解。
“那外婆呢?”顾严冷笑。
顾缠立刻回答:“我有难过,我昨晚上吃饭的时候说起她,我还会难过。”
顾严厉声:“但外婆去世那会儿,你看着她咽气,你流泪了吗?”
顾缠一愣,流泪?没有。
因为外婆说自己年纪大了,属于喜丧,这是喜事不该哭。难道不对?
顾严向前逼近一步:“你来投奔我,我整天将你骂成狗,你动过怒吗?转头就能睡的像头死猪一样!看书看剧看新闻,连我这种铁石心肠的人都有些动容时,你有过共情吗?”
顾缠被他说的头脑混乱,像是说给他听,也像是自言自语:“我怎么会没有情绪?我有啊,我会惊恐会害怕……”
当她情绪起伏过大时,头顶上的“U”形钢筋像是被她的气场烫到了触手,微微发颤。
“任何物种都会趋利避害,那是本能反应。”顾严再逼近一步,“其他人觉得你怪,只会认为你是从闭塞的山村里出来的,和社会格格不入,只有我们知道你在哪里长大都一样,你天生是个怪物!”
“我不是怪物!”顾缠捂住耳朵,她也突然烦躁起来,不想再听了!
“你是怪物!”就在此时,顾严一把抓起她的手腕,暴戾的将她从黑暗边界拉了出来。
力气过大,瘦弱的顾缠直接摔趴在地,更在地上滚了一圈。
她摔的头晕眼花,不曾看到顾严瞬间抓住了那条钢筋的端头,猛地一抽,将那条钢筋整条抽了出来。
端头钻进了他手心里,像血管一般顺着手臂蜿蜒向上,最终停留在他的脖子上,成为一道丑陋诡异的火疤。
他代替顾缠站在了黑暗中,双手撑住洗手台:“滚,除非快饿死了,不要再回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