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良镛的哥哥吴良铸作为家里的长子,小小年纪就知道要为家里着想,中学毕业后,他就去当了一名家庭教师。在吴良镛眼里,这个懂事又勤奋好学的哥哥一直是他的榜样。他还在读小学的时候,哥哥已在挣钱贴补家用了。后来,哥哥靠自学考取了金陵大学的经济系,毕业后就留在学校当了一名经济系的老师,还兼做图书馆的工作。
哥哥的自学经历,哥哥自强勤奋的身影,是家庭的骄傲,也成为吴良镛身边的榜样。吴良镛非常喜欢哥哥,哥哥对他的关怀和教导,让他难以忘怀。
吴良镛进入钟英中学读初中后,有一段时间担心自己的英文成绩跟不上,哥哥就主动和吴良镛说,自己可以利用教书的间隙,帮吴良镛补习英文。
于是,吴良镛就住进了哥哥所在的金陵大学的宿舍里。
每天清晨和晚上,哥哥都会挤出时间帮吴良镛补习英文,兄弟俩一边学习,一边聊天。有时候学习到深夜,实在累了,兄弟俩就钻进一个被窝里睡觉,感情非常好。
一九三七年十二月,南京沦陷。
在这样的危难时刻,对于身在灾难中的很多中国家庭来说,都是一个难关。
吴良镛的家庭也深受其害。一家人每天都生活在恐惧中,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时南京的很多学校决定迁往内地,让学子们可以继续学业,哥哥工作的金陵大学也在这个内迁学校的名单里。
哥哥和爸爸妈妈商量,想带上弟弟一起走。
他觉得自己工作了,有一定的收入,如果带上弟弟跟着金陵大学一起内迁,不仅可以让弟弟到内地后继续学业,也能减轻家庭的负担。
爸爸妈妈打算去南京远山的亲戚家躲避一阵,他们心里知道,如果一家老小都拥到亲戚家,会让亲戚很为难。
听到哥哥吴良铸的决定,爸爸虽然觉得有些无奈,也只能点头同意。
确实,做这样的决定是艰难的,因为它意味着一家骨肉分离。但在当时,做这样的决定又是必须的,毕竟战火连绵,保证家人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
逃难前夕,爸爸白天在家中来回踱步,心绪不宁;到了夜晚,也是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他恨自己不能保护家人,要眼睁睁看着两个儿子远离自己的庇护,尤其小儿子吴良镛还那么小,就要开始自力更生了,他心里未免不舍。但他也知道,在这样艰难的时刻,只能鼓励兄弟俩勇敢面对。于是,他将兄弟俩叫到身边,叮嘱他们要记得“兄友弟恭”。
他还专门叮嘱吴良镛:“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要努力向前,人穷不能志短,还要尊敬兄长。”
坐在一旁的母亲一直没有说话,悄悄抹着眼泪,但手上的针线活一直没停——她正在将一枚金戒指缝到吴良镛的棉衣内。
从南京去内地的这一路,山高水长,母亲担心万一发生意外,比如兄弟俩走散了,棉衣里的这枚戒指,至少可以让吴良镛救救急。
就这样,吴良镛跟着哥哥,与家人依依不舍地告别,坐船从南京匆忙出发。
第一站到的是武汉。船一到武汉,吴良镛沮丧地发现,他的行李不见了。
这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和哥哥只能合盖一条被子。也是从这时起,吴良镛离开了爸爸妈妈的港湾,和哥哥一起,开始了一段相依为命的日子。
他们俩在武昌胡林翼大街上的开明书店后面租了一间屋子,暂时安顿了下来。
但武汉并不是此行的目的地,只是暂时的栖身处。
没有地方上学,也没工作可做,吴良镛每天无所事事,日子变得闲散而无聊。
他只能在武昌、汉口的街道上到处晃荡,走走看看。更多的时候,他会在出租屋附近的开明书店里逗留,站在那里看书,以打发时间。
不知道未来会去哪里,不知道时局会如何变化,吴良镛的一颗心始终悬着,仿佛阴影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样的日子过了一个月,金陵大学决定继续向西部内迁,吴良镛跟着哥哥,和大家一起又坐船从武汉出发了。这一次,他们经过沙市、宜昌,沿着三峡,终于在一九三八年的元旦,到了重庆。
在重庆,吴良镛得到一个好消息:在距离重庆市区不远的合川,江苏省政府决定将流亡过来的教师和学生组织在一起,兴建一所国立二中(现常熟中学),里面设女子部、初中部和高中部,原来散落在重庆附近的学校,也打算全部集中到合川去。
终于可以继续学业了!吴良镛欣喜万分,一直在等待着开学的日子。
四个月后,吴良镛只身来到合川,进入国立二中,开始了高一下半学期的学习生活。
国立二中当时的师资力量非常强大,从上海、苏州、扬州和南京等中学流亡的教师在那里组成了一支强大的教学队伍,让吴良镛和他的同学们受益匪浅,印象深刻。
在那段战火连绵的岁月里,有幸可以在合川遇到这样一所学校,这样一群师生,吴良镛觉得自己很幸运。
无论是数学、物理、化学,还是国文课程,那些老师都胸有成竹,侃侃而谈,讲课生动,深入浅出。吴良镛和同学们一样,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条件,时常告诫自己要用功,不能辜负这样的时光。
更加难能可贵的是,国立二中的老师们不仅在学业上对学生们循循善诱,而且在生活上也给予了他们很多温暖。
吴良镛到合川读书时,哥哥去了成都,吴良镛自己只买得起一条薄被过冬。一位姓戴的老师知道了这件事,就悄悄买好了新被子送给吴良镛,还嘱咐他不必说出去。
独在异乡,常常会在夜深人静时特别想念家乡,想念父母。
每当这时候,吴良镛就会跑到城楼上去,看看那里的风景,以解思乡之苦。
合川是一个让人迷恋的地方。从城楼望下去,城中有两座宝塔,远眺两江汇合之处的江面,开阔壮丽;近处,遍地油菜花开得正艳,满目的金黄色,赏心悦目,令人心旷神怡,能暂且忘记对家乡的思念。吴良镛还在合川发现了一家无锡排骨店,可以在他乡吃到家乡的美食,排骨的香味,还真的让吴良镛一解乡愁呢。
在合川的业余生活也算丰富。有段时间,著名戏剧家洪深带着用四川话排练的话剧《包得行》来合川演出,而学校的学生社团也排演了《三江好》《放下你的鞭子》等话剧,吴良镛常和同学们一起,沉浸在戏剧营造的氛围中。
更让吴良镛高兴的是,学校还开放了图书馆,可以借到很多书;他在武汉经常去的那家开明书店,居然也搬到了合川!吴良镛就在开明书店将一套《杜甫全集》站着翻看完了……
对于少年吴良镛来说,在合川两年半的高中时光,纵然是在那样不安定的年代里,却因为有学校师生的温暖,有戏剧、演讲和图书的文化熏陶,有精神食粮,生活也变得丰富多了,为他留下了一段非常美好的回忆。
就这样,吴良镛在合川国立二中,完成了高中学业。
一九四〇年七月,吴良镛即将迎来他人生中第一次重要的考试——大学入学考试。
这一次,十八岁的吴良镛忽然感到肩上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责任。
面对着山河破碎的祖国,曾经打算学国文或美术专业的他,心里暗暗定下了一个目标。惨遭日寇蹂躏的家园需要他们去重建,而去读建筑专业,就可以离这个目标更近一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