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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阿尔芒,你醒了吗?”

“嗯。”

他翻了个身,面朝蕾娜玛丽侧躺着。四周一片寒冷,但盖着羽绒被很暖和,他在被子下面捉住她的手。

昨晚他们将床垫抬到了楼下厨房,支在木柴炉边,这样晚上才能起来往炉子里添柴。

“今天下午你听到暴风雪袭击了魁北克大部分地区,似乎很高兴。”她说。

“是松了口气。”他承认。

“为什么?”

他感觉很难解释。

在他们身旁的地板上蜷成一团的亨利和格蕾西也搅动起来,在阿尔芒和蕾娜玛丽的安抚触摸下,它们很快又睡着了。

“昨天下午我本该去安全局学院赴一个约,”阿尔芒小声说,“我告诉他们,在我到场之前什么都不要做。之后暴风雪来临,电话线断了,我担心他们会不等我直接开始,但雪势那么大,我就知道不会有事了。因为他们也被大雪困住了。”

他可以放心了。听着暴风雪的嚎叫,他知道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世界会暂停,陷入冰封。

在紧张忙乱的生活节奏中,什么事都无能为力,没有互联网、没有电话、没有电视,甚至没有灯光,但这样反而会让人感到深深的平静。

生活变得简单原始,只剩下火炉、水、食物、陪伴。

阿尔芒爬下床,立刻感觉到彻骨的寒冷,羽绒被一掀开,严寒便取得了生杀大权。

他跨过厨房地板上的另一张床垫,往火里多添了几根木柴。

在返回温暖的床铺之前,阿尔芒透过竖窗,往外面的黑暗里望了一眼,接着他弯腰躺下,用羽绒被将蕾娜玛丽包裹。

就在这时,一个尖厉的声音出人意料地从黑暗中传了过来。

头天晚上,未受大雪围困的人帮助受困者清理了从住宅到公路的小道。

加布里和奥利维尔忙完后受邀去伽马什家,但他们拒绝了。

“我想让酒馆继续营业。”奥利维尔解释说。

“民宿也有未经预约就上门的住客,”加布里冲着咆哮的狂风大喊,“他们没办法开车回家。”

“我找不到他们的车。”奥利维尔用铁铲指着村子广场周围的一个个雪堆。

“你说我们能不能让孩子们来干?说服他们来玩儿游戏?”加布里贴在奥利维尔的御寒帽上嚷嚷,“最先挖出一辆车的人能得到奖品。”

“奖品是一个大脑。”奥利维尔说。

露丝门口的路已经铲出来了,蕾娜玛丽敲过门,但那老妇人拒绝开门。

“来我家吃晚饭吧,”蕾娜玛丽隔着门大喊,“带上罗莎,我们准备了许多食物。”

“有酒吗?”

“有。”

“不,我不想出门。”

“露丝,来吧,你不能一个人待着,过来,我们有苏格兰威士忌。”

“我不知道,我刚喝的那一瓶味道很奇怪。”

蕾娜玛丽听得出她声音中的恐惧。要一位老妇走出家门,冒险走进暴风雪,每一种求生的本能都会尖叫着拒绝。露丝·扎多虽然并没有多少求生的本能,但她毕竟设法跌跌撞撞地活到了八十岁。

然而,她靠的可不是徒步走进风雪。

这天晚上早些时候,人们一个接一个来到露丝家门口,帮她清理新积起的雪,但一个接一个地都遭到了她的断然拒绝。

“好了,事已至此。”阿尔芒说着站起身。

他抓起一条哈德逊湾牌的毯子,向门口走去。

“你要干什么?”蕾娜玛丽问。

“我去把露丝弄出来,哪怕硬闯她的家门。”

“你要绑架她?”莫娜问。

“难道不违法吗?”蕾娜玛丽问。

“违法,”卢西恩没听懂这句讽刺,“露丝是谁?她为什么这么重要?”

“她是一个人。”阿尔芒已经穿上了派克大衣和靴子。

“但她真的是吗?”莫娜对蕾娜玛丽唇语道。

“如果你绑架她,没人会支付赎金,你明白这一点吧?”蕾娜玛丽说,“而且我们会与她困在一起。”

“露丝没那么可怕,”莫娜说,“我担心的是鸭子罗莎。”

“鸭子?”卢西恩问。

“我和你一起去,先生。”本尼迪克特说。

“你觉得我没办法一个人把她带回来?”阿尔芒打趣道。

“带她可以,”本尼迪克特说,“可鸭子呢?”

阿尔芒看了他一会儿,接着笑起来。本尼迪克特和卢西恩不一样,他轻轻松松地就跟上了对话内容,弄懂了哪些是戏谑,哪些是真正重要的东西。

本尼迪克特也穿上靴子、派克大衣,戴上御寒帽和连指手套,伽马什打开门,却又惊讶地退了回来。

露丝就站在外面,身上落满了雪,厚重的冬装外套鼓鼓囊囊,感觉很不舒服。

“我听雷娜玛丽说这里有苏格兰威士忌。”她说着走进门来,仿佛他们是宾客,而她才是这房子的主人。

她一边走,一边将帽子、手套、外套都丢在地上,巨大的靴子走过,留下一个个小水洼。

“他们是谁?”露丝用罗莎指着卢西恩和本尼迪克特问。

蕾娜玛丽做了介绍,接着说:“他们不喝苏格兰威士忌。”她准确地判断出,那就是露丝想要知道的全部。

客厅最远处的餐桌上已经摆好了自助餐,有面包、奶酪、冷盘鸡、烤牛肉和糕点,防风灯和蜡烛也点燃了。

“你听过柏莎·鲍姆加特纳这个名字吗?”阿尔芒拿起一个盘子递给露丝,同她一起坐在沙发上。

“没。”露丝说。

莫娜从长长的自助餐桌走到阿尔芒身边对他耳语:“除非是尊尼获加或格兰菲迪,不然她可没兴趣。好好看,学着点儿。”

莫娜退回餐桌,往餐盘里拣了一个鸡腿、几块卡门贝奶酪、一片长棍面包,说:“柏莎·鲍姆加特纳?奥利维尔刚弄到一箱子二十五年陈酿,橡木塞,慢熟,口感无比顺滑。”

“柏莎·鲍姆加特纳的酒?”露丝加入谈话。

“不,不是她的,你这个老酒鬼,”莫娜说,“我们只是想引起你的注意而已。”

“你是个残忍的女人。”露丝说。

“我们是她财产的清盘人,”阿尔芒说,“不过我们从没见过她,她是当地居民。”

“她住在曼森维尔路旁边的一座旧农舍里。”莫娜说。

“柏莎·鲍姆加特纳?我没有任何印象。”露丝说,“你是公证人?”

“我?”本尼迪克特嘴里塞满了面包。

“不,不是你,”露丝看着他的脸,还有他的头发,“我知道加布里在为村子里的人准备一场竞赛。我说的是他。”

“我?”卢西恩问。

“是,你。我认识一个名叫劳伦斯·梅西埃的公证人,他来讨论过我的遗嘱,是你父亲吧?”

“是。”

“我觉得你和他的容貌有相似之处。”她说,不过这话听起来不像是恭维。

“你立了遗嘱?”蕾娜玛丽端着盘子回到火炉边的座位上。

“没,”露丝说,“我不打算立遗嘱。我没什么东西留下。不过我写了葬礼说明,鲜花、音乐、游行、显贵们的致辞、邮票设计等这类平常小事。”

“日期呢?”莫娜问。

“除了这个没写,我可能不会死。”露丝说。

“除非我们能找到一根木桩,或一颗银子弹。”

“那些不过是谣言,”露丝转身对阿尔芒说,“这么说,那个叫柏莎的人委托你们做她的清盘人,但你们却从来没见过她,对吗?听起来她真够疯狂的,我倒是想见见她。”

“不过她并非是第一个在遗嘱里留下奇怪指示的人,”蕾娜玛丽说,“莎士比亚的遗嘱中是不是有这样的内容?”

“是,”终于到了卢西恩熟悉的领域,“遗嘱前面的内容都很正常,但在最后,他写道‘把次好的床留给我的妻子’。”

这句话引发起一阵哄笑,接着众人都沉默下来,他们和几个世纪以来的学者们一样,试图弄清楚那句话的意思。

“霍华德·休斯 呢?”莫娜说,“他死前不是没立遗嘱吗?”

“是,不过,他真是个疯子。”露丝说。

“休斯的名言中我最喜欢的一句是‘我不是一个偏执、疯狂的百万富翁。该死,我是个亿万富翁’。”蕾娜玛丽说。

“这话听起来很熟悉。”露西说。

“他的遗愿最终还是得到了落实。”卢西恩说。

“是,”露丝说,“用了大概三十年。”

“真要命,”本尼迪克特转身对阿尔芒说,“希望我们不用耗费那么长时间。”

“好吧,我可能用不了那么久。”阿尔芒计算了一番说。

房间里的温度下降了些,众人都围拢在火炉边,卢西恩·梅西埃开始讲述经历过的案子,一个男人留给参加葬礼的子女每人一个便士,一些丈夫出了墓地就惩罚妻子和孩子。

“‘你的老爸老妈,他们生养了你。他们也许无心,但事实如此 ’。”露丝引用诗句。

“我知道那首诗,”本尼迪克特的话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它不是这样的。”

“真的吗?”露丝说,“你是诗歌专家?”

“不,不是,不过我知道那首诗。”他说。

如果说他意识到了冷嘲热讽,那至少他不会受其影响。阿尔芒认为,这是一个有益的特质。

“那你认为应该是怎样?”蕾娜玛丽说。

“‘你的老爸老妈,他们让你过得安逸’,”那小伙子轻松地脱口而出,“‘他们还给你念彼得兔’。”

火炉旁的人都皱起眉头。

“‘他们把全部的缺点都传给你’,”露丝调整姿态,像决斗一般正对着本尼迪克特,“‘而且还额外有所增补,只为你’。”

“‘他们倾尽所有关爱你’,”他回答,“‘而且还额外有所增补,只为你’。”

露丝瞪着他,其余人都惊愕地看着这一幕。

“继续。”蕾娜玛丽说。

于是露丝继续念:“‘人们将痛苦手手相传,就像沿海大陆架越沉越深。尽早摆脱出去吧,千万别生什么孩子。’”

众人的目光都转到本尼迪克特身上。

“‘人们将幸福手手相传,就像沿海大陆架越来越深。所以竭尽所能去爱你的父母吧,自己也生几个快活的孩子。’”

“他是认真的吗?”露丝说着回到苏格兰威士忌旁。

壁炉里的木柴噼啪作响,窗外风声呼啸,暴风雪停在这里不走了,所有人都被困在家里。

阿尔芒想到,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本尼迪克特是认真的吗?

他们决定,卢西恩、莫娜和本尼迪克特留下过夜,露丝也是,她和罗莎的床垫放在厨房里最靠近柴炉的地方。

凌晨时分,阿尔芒往火炉里添过柴后,弯腰给蕾娜玛丽拢了拢被子。

“人们将幸福手手相传。就像沿海大陆架越来越深。”

真够奇怪的,现在在他的脑海中,本尼迪克特改编的版本已经将这首诗的原版覆盖。

这时,他听到另一张床上传来一阵搅动,黑暗中有个声音在对他说话。

“我想我知道柏莎·鲍姆加特纳是谁。”露丝说。 0oKkPVDRlOXQKI2K3DWAFECG1O3NCVPA8wVCQNwvj4ytwp7q1VHqhqGf5Hko/2O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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