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告知尊姓大名。”
“你知道我的名字,玛丽,”吉恩盖伊说,“我们一起工作好些年了。”
“请回答,先生。”她的声音听起来令人愉悦,但语气坚定。
吉恩盖伊瞪着她,然后看看会议室里另外两名工作人员。
“吉恩盖伊·波伏瓦。”
“职业?”
这下他露出一个邪恶的表情,但她依然盯着他。
“魁北克安全局重案组代理组长。”
“谢谢。”
督察员盯着她面前的笔记本电脑,然后目光重新移回他身上。
“事情与你无关,你听到应该很高兴。”她说完笑了,他却没有。“你的停职处分已经于几个月前结束,但对于伽马什先生的决定和行动,我们仍然感到非常疑惑。”
“原来是说总警司伽马什,”吉恩盖伊说,“你们怎么还有疑问?你们已经问了所有可能的问题,他也都回答过了。这会儿你们肯定已经有定论了吧?都过去快半年了,得了吧,够了。”
他再次看向那些他以为是他同事的人,然后重新看向她,目光中少了敌意,却多了困惑。
“这是做什么?”
吉恩盖伊接受过许多次这类的谈话,从前他总确信自己能掌控局势,因为他知道他们都是站在同一边的。但此刻看到桌子对面凝视他的人,他意识到自己错了。
走进这个房间时,他本以为这不过是一次程序性谈话,是总警司像他一样免罪回岗前的最后一次谈话。氛围也确实融洽,几乎算得上愉快,但也只是在一开始时。
吉恩盖伊确信,他们会通知他上面正在起草一份措辞严厉的声明,解释安全局已执行过严格调查,对于夏季秘密行动最终造成的血腥后果,将声明表示哀悼。
但在最后,对于总警司伽马什所做的超乎常规的大胆决定,他们还是会表示支持的。行动虽然有些失控,但最终取得了成功,他们将坚定不移地支持安全局的队伍。而且重案组领导伊莎贝尔·拉科斯特还将接到一份奖状,因为行动虽然付出了高昂的代价,但也拯救了许多生命。
那就是最后的结局——总警司伽马什将重回岗位,一切回归正常。
但实际上,从夏季就开始的调查直到隆冬之际依然没有结束,这委实让人不安。
“在我们目前正调查的行动中,担任领导的是你的岳父,他做出决定时,你是他的副手,对吧?”督察员问。
“是的,我当时是和总警司伽马什在一起。你们知道的。”
“是。他是你的岳父。”
“他是我的上司。”
“是。他是事情的负责人。我们都知道这一点,督察长,不过感谢你的说明。”
其余人都同情地点头,明白吉恩盖伊目前陷入的微妙处境。
吉恩盖伊有些惊讶地意识到,他们是在暗示他远离伽马什。
倒不如要他断手断脚来得容易。他的处境一点都不微妙,事实上,他的立场无比坚定,他支持伽马什。
但在他身体深处,却涌起一股恶心想吐的感觉。
“我们两个都没有罪,老兄,”几个月前,不可避免的调查开始时,伽马什曾说过,“你心里清楚。只不过经过这一番调查,有些问题需要弄清楚,没什么可担忧的。”
岳父说的是他们无罪,但他没说他们无辜,他们当然不无辜。
吉恩盖伊·波伏瓦的问题后来澄清了,而且他还成了重案组行动部的部长。
但总警司伽马什依然处于停职状态,尽管吉恩盖伊对于即将迎来的结局很有信心。
“最后再谈一次,”早上给儿子喂食时,他这样对妻子说,“你父亲的问题就解决了。”
“嗯哼。”安妮说。
“怎么?”
他非常了解妻子,她虽然是个律师,但生性平和,而且他能分辨得出她心里怀疑的是什么。
“我只是担心,拖得太久会变成政治问题,他们需要一个替死鬼。而且老爸经手了一吨重的阿片类药物,当然他本可以阻止那些毒品的。他们必须找个人承担责任。”
“但他追回了绝大部分药物。而且他没有选择,真的没有。”他起身亲吻她,“况且也没有一吨那么多。”
奥诺雷掀飞的一团燕麦片落在吉恩盖伊的脸颊上,然后掉在安妮的头顶。
吉恩盖伊将那团黏糊糊的东西从她头发上拾起,看一眼,然后丢进嘴里吃掉。
“你应该装成一只大猩猩。”安妮说。
吉恩盖伊开始在她头皮上搜寻,模仿大猩猩为配偶梳毛的动作,逗得安妮乐不可支,这时奥诺雷又掀飞了更多燕麦片。
吉恩盖伊知道,不管在任何地方,安妮永远都不可能是其中最漂亮的女人,陌生人不会多看她一眼。但如果有人多看她一眼,那他便能发现吉恩盖伊用了多年时间,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才发现幸福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啊,而安妮·伽马什整个人就散发着幸福的光芒。
他确信,她不仅仅是世界上最有智慧的人,还将是最漂亮的。任何人看不出这一点,都将是他们的损失。
他抱起奥诺雷走到门口。
“祝你们今天过得开心。”他说着分别亲吻两人。
“等一下。”安妮说。
她摘掉吉恩盖伊的围裙,擦擦他的脸说:“小心,我感觉搞不好你会左右为难。”
“深陷粪坑?”吉恩盖伊摇摇头,“不会。最后一次会谈了,我想他们只是为了走个程序,表明已做过彻底的调查。不过你得相信我,事实也确实如此,衡量这些事实之后,他们会感谢你父亲的所作所为。他们会理解的,他当时的选择不多,他只是做了不得不做的事。”
“拜托,别在孩子面前说脏话。你不想听到他第一次张口就说脏话吧,”她说,“我同意你的说法,爸爸当时没有选择。但他们可能不以为然。”
“那他们就是瞎了。”
“他们也是人,”安妮接过奥诺雷,“是人就需要藏身处。我想他们希望躲在背后,打算让爸爸去对付那些危险人物。”
吉恩盖伊步伐轻快地走向地铁,他知道这将是最后一次内务谈话,之后一切都将恢复正常。
他低头看路,集中注意力走在人行道上掩盖着冰层的松软轻盈的雪花上。
一步踏错便会招致厄运——扭伤脚踝,或者试图阻止摔倒而折断手腕,甚至摔碎颅骨。
伤害你的往往都是看不见的东西。
而此刻,吉恩盖伊·波伏瓦坐在会谈室里,心中不免感到疑惑,安妮是不是说对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他疏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