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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坐。”

艾米莉亚·绍凯学员走进办公室时,安全局学院的校长没有起身,总警司伽马什也没有。

她像往常一样目中无人地等在门口,接着走进房间,坐在校长指的椅子上,她双臂交叉紧紧抱在胸前,目光直视前方。

她看上去和伽马什记忆中的完全一样。

她乌黑的头发梳成鸡冠头,不过她或许没有发型呈现的那般好斗。他怀疑,她虽然成熟了,但却没有相应地变得柔软,或者也可能只是他习惯了。

绍凯的培训已经到了最后一年,再过几个月就要毕业了。

她虽然个头小,但却力量十足,倒不是说她的体格,而是说她表现出来的气势,她整个人所散发出的侵略性。

以前她经常冒出脏话,就像一根尖刺。

伽马什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真的当着他的面,当着所有人的面骂过。但现在她只在心里想想。不过,如果对于小个子女人来说,骂人是力量的表现,那她不妨大放厥词。

伽马什认为,这依然算是某种进步。

她冲他轻轻点一下头。

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她。

她的眉骨、鼻子和脸颊上,耳朵软骨边缘,穿孔依然在。

还有……是的,也还在。

她上下移动舌头上戴的那枚金属舌钉,舌钉敲击她的牙齿,咔哒咔哒咔哒。

打牌时,这样的动作会被认为是“泄密”。

咔哒咔哒咔哒。艾米莉亚无意识地敲击着“摩斯代码”。

有一天他会告诉她,她这是在泄密,但不是现在。眼下这动作是有目的的,他的目的。

咔哒咔哒咔哒。

SOS。

干净的床单,伽马什心想,木柴的芳香,酥脆的牛角面包,亨利的脑袋枕在他拖鞋上的触感。他开始回溯自己的私人密码,这些东西就类似于他的念珠。

“你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校长问。

伽马什离开学院,接受安全局总警司职位时,曾就学员的事宜与继任人有过长时间讨论,还准许学生作为个人学员接受培训提出过建议。艾米莉亚·绍凯当然包含在其中,还有其他一些人。

“不,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见我,”她停顿片刻,加了一句,“先生。”

校长从桌上拿起一个信封,从里面掏出一个小袋。

“认识这个吗?”

“不。”

她回答得很快,但并不让人惊讶。她完全清楚自己过来的原因,她也完全知道那只塑料小袋中装的是什么。

凭伽马什对艾米莉亚的了解,他知道她已经对这次见面做好了准备,甚至准备得过了头。她没有表现出正常状态下的好奇,甚至连无辜之人的震惊都没有。

取而代之的是,她呈现出了一种预先排练好答案的愧疚状态。

他扫了一眼校长,想看看他是否也有同样的发现,结果他当然发现了。

伽马什感觉心跳加快,他意识到一旦越过那个点后就无法再后退。该怎么做,他心意已决,只是他的心里似乎依然有疑虑,但他知道,他必须坚持到底。

艾米莉亚·绍凯的呼吸变了,变得更短更快。

她也看到了那个无法后退的点,就在那里,在视野边缘,正越推越近,越来越快。

咔嗒声已经停止,她警醒起来,就像一只之前一直与小型动物共同生活的动物,突然间见到一个全是庞然大物的世界,突然发现它比自己原本以为的要小,比自己原本以为的更脆弱,更容易受到威胁。这个动物四处寻找逃生之路,但前方只有悬崖。

“这是在你房间的床垫下面找到的。”校长说。

“你搜过我的房间?”她义愤地说。伽马什几乎要赞美她的合作之举。

“那不是你该说的开场白吧,绍凯学员?”校长将小袋放在桌上,“这是致幻毒品,分量足够交易。”

“这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就算我要在学院里干这种蠢事,我也会找个更隐蔽的藏匿地,比如其他人的房间。”

“你是说,是其他人放的?”伽马什问。

她耸耸肩。

“蓄意之举?”他继续问,“想陷害你?还是只想把这东西弄出他们自己的房间?”

“随你选。我知道的就是,这不是我的。”

“这个袋子上有指纹……”

“聪明。”

校长盯着她。伽马什知道,艾米莉亚在激怒他人这方面天赋异禀,不过她为何那样却让人捉摸不透。

“我们很快就会知道结果。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不,是,我,的。”

咔嗒声再度开始,现在加强变成了砰砰声,好像是故意惹人发怒一样。

伽马什看得出来,校长在竭力克制翻上桌子,掐住她喉咙的冲动。

绍凯学员没有任何自救举动,事实上正好相反,她对此百般嘲弄、傲慢、自鸣得意,几乎算得上是虚伪,是她主动要求别人怀疑的,甚至更糟。

当房间里发现附表一上列出的毒品时,清白的学员会坚称自己的清白,并与校方合作,找到毒品真正的持有人。

有罪的学员为了伪装,几乎也一定会有相同行为。

但她两样都不靠。

她从一个坠入陷阱、受惊的脆弱动物,变成了一个进攻者,抛出一眼即知的荒谬谎言作为武器。

艾米莉亚·绍凯是高年级学员,已成长为天然的领袖,没有变成伽马什担心的霸凌者。

她机智又警醒,其他人发自本能地想要追随,这就使得她参与毒品交易更加危险。但根据她的背景判断,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他凑近些,看到她手腕和前臂上,制服袖子卷起露出的部分有文身。接着他锐利的目光移动到她脸上,看到了另外一些东西,一些或许能解释她在这次会面中为何缺乏判断,表现出自毁、古怪行为的因由。

她的反应是狂乱的、不可预知的,是毒鬼的反应。

她不会是……

他的眼睛稍稍瞪大了一些。

“你这个蠢女人,”他几乎是在咆哮,接着他转身对校长说,“我们得做个血液测试,她磕嗨了。”

“去你的。”

他瞪着她说:“你上次用药是什么时候?”

“我什么都没吸。”

“看着她,”伽马什对校长说完,转身重新面对艾米莉亚,“你的瞳孔都放大了,你以为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再搜一遍她的房间。”他说完,校长开始打电话。

“我有个想法,现在就能结束这一切。”伽马什转身对艾米莉亚说。

“你怎么敢?我已经走了这么远,我们已经这么接近,我能做到的。”

“你不能。你搞砸了,你搞砸了,你做得太过。”

“不,不,我只是滴了眼药水,只是眼药水,”她几乎开始乞求,“看着像磕嗨了,但实际上并没有。”

“让探员搜查她的房间,寻找眼药水。”

伽马什几乎发了疯,他想要相信,相信她没有使用任何毒品。

“他们什么也找不到的,”艾米莉亚说,“我都扔了。”

伽马什紧紧地盯着绍凯学员瞳孔放大的眼睛,房间里一片宁静。

她看到伽马什的表情后,扭头对校长说:“如果你认为我在从事该死的毒品交易,那你对人性的判断能力之差,比我想象得还要糟。”

“毒品会改变人,”校长说,“吸毒成瘾会改变人,我想你知道。”

“我已经断瘾多年,”她说,“我没有磕嗨,如果我还是吸毒鬼,我为什么进安全局求学?”

伽马什笑了起来,说:“你在开玩笑对吧?你以为你弄了把枪,然后就能接触到任意数量的毒品?大多数不干净的探员至少还能理智地等到毕业,走上街头才开始转变。而且话说回来,就连他们大多数人都没有吸食成瘾。”

“我从来没有成瘾,你知道的,”现在她只差冲他吼叫了,“我是用过,但从来没有成瘾,我及时戒除了。”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想到她及时戒除的原因和过程。

正是因为这个男人,他在这里给了她一个家,一个目标,一个方向,一个机会。

“我没有从事非法交易,”她的音量降低了,“我没有用毒。”

伽马什仔细看着她,审视她,这件事上掺杂的东西太多。

他让她进入学院的时候就知道,如果她成功,她就拥有了成为一名杰出安全局员工的资质,从一个街头弃儿,一个瘾君子,变身为警察。

出身赋予了她巨大的优势,她了解其他探员永远无法获知的事情。她的了解不仅来自智慧,更来自内心。她有街头联络人,在那里有信誉,也懂得他们的语言,这些都是烙印在她身体里的优势,她能去的很多地方,能联络到的很多人,都是其他人无法接触到的。

而且她了解街头的绝望,毒瘾者那冰冷、孤独死去的绝望。

伽马什曾希望艾米莉亚·绍凯也拥有他这样深切的渴望,也想阻止那场瘟疫的蔓延,但现在他却怀疑自己的误判究竟有多么严重,他犯的错误该是多么大。

艾米莉亚·绍凯在贫民窟中就曾读过诗人和哲人的作品。她自学成才,依靠自己的力量学会了拉丁语和希腊语,学习了文学和诗歌。

是的,如果她能成功,无论是在安全局,还是在人生之路上,她都能走得更远。

但同时他也知道,如果她失败,那影响也同样会是灾难性的。

现在终点已经无比靠近,看起来艾米莉亚·绍凯失败了,而且失败得触目惊心。

她在走进这个房间的那一刻,就知道了他们发现毒品的事。

把毒品放在房里是一个自毁的行为。

伽马什闭上眼睛。他必须做出决定,不,他意识到这么说不对,应该说,他必须将他已做好的决定付诸实施,无论这一切令人多么不愉快。

坐在校长办公室,他能闻到羊绒潮湿的气息,听见雪花飘落的轻微声响。

他睁开眼睛,转身对校长说:“我们得做个血检,一是为确认,二是为绍凯学员这个事情收集证据。”

“听我说,再给我一次机会,”她说,“这是个误会。”

“误会?”伽马什说,“这就是你的辩解?违规停车罚单还可能是误解。这个代价……”他停下来寻找合适的词汇,“重到人无法承受。你已经毁了你的生活,这一次,我们不会再给你机会。你将和其他人一样,面临逮捕和起诉。”

“求你们了。”她说。

伽马什看到校长轻轻做了一个手势。这时,总警司的手机响了起来。

“你从哪弄到那东西的?”伽马什问。

“这我不能告诉你。”

“我想你可以,而且你也会。说出来,我们或许会对你从宽发落。”

短暂的停顿,各种考量都势均力敌。

接着艾米莉亚·绍凯打破了平衡。

“从你那里。”

伽马什瞪着她,眼睛睁大了些,仿佛是在警告她。

不要再往前走。

他仿佛闻到了新鲜羊角面包的香味。一个雨天的早晨,在床上,他将蕾娜玛丽拥在怀中。他驾车穿过尚普兰桥,看见蒙特利尔的天际线。

“你说……”校长说。

“你甚至都不知道,对吧?”她打断了校长的话,对伽马什说,“你不知道这些毒品是不是你放进来的,你失去了它的踪迹,对不对?”这时她朝伽马什凑近,瞳孔放大,“你做出那个决定时,想没想过会产生怎样的后果?所以你才这么愤怒吗?所以你才想要惩罚我吗?因为你自己犯的错?”

“这不是惩罚,绍凯,是结果。我不想找到那批毒品吗?当然。但我从没想过,会从你这里开始。”

“得了吧,你让我进学院时就对我了解得一清二楚了。”

“我想,你没把这地方烧得一干二净,我们就该庆幸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过。”

她的回答让他一时哑口无言。

“你从哪弄到的?谁卖给你的?”他的声音中现在多了一份威胁。

“你成为总警司后,上演的是一出糟糕的秀。”

“学员!”校长发出警告。

“你为什么还要向他咨询?”她再度用手指向伽马什,质问校长,“他还在停职。你现在什么都不是,老大。”

最后那个词她是恶狠狠地吐出来的。寂静之中,咔嗒声再次响起,这一次节拍慢了些,像是在为流逝的分秒计数。

伽马什坐在那里丝毫未动。

“如果说我堕落,那也只是在追随你,”艾米莉亚继续向前俯身,“你是个一无所有的老家伙。”

校长觉得她一定是发了疯,磕嗨了,她想要自我毁灭,精神错乱了。

“感觉好些了吗?”伽马什沉着声音问,“怒气都发泄出来了吗?都喷在别人身上了吗?”

“至少我选了一个块头和我差不多的人。”艾米莉亚说。

“很好,那现在我们可以理性地谈谈了。”

总警司伽马什的声音很平静,校长却能从中感受到他个性的力量,他比那位年轻学员强大很多。校长知道,如果伽马什有意,完全可以将她碾压粉碎。

但他感觉这位总警司所散发出来的气场并非他所希望的,他期待的是愤怒。

当然也有一些怒火,但还有别的,某种更有力的东西。

关心,比愤怒大得多的是他的关心。

老天啊,校长想到,他竟然想和一个毒鬼讲道理。

但校长错了。

“我们要做一个血检。”伽马什说。

“我不同意,”艾米莉亚说,“除非你们把我绑起来,否则别想让我有任何配合。我会起诉你们。”

伽马什点点头,说:“明白了。”接着他转而对校长说,“我建议在我们谈话期间,让绍凯学员到外面等,找人监督一下。”

电话铃响了,莫娜将火腿三明治放在羊角面包上。

深陷在书店扶手椅的她抬头看看电话,咕哝了一声,站起身朝柜台走去。

“喂,你好。”

“我找大儿子安东尼·鲍姆加特纳谈过,他安排弟弟妹妹于今天下午三点钟去他家见面。”

“你是?”莫娜很清楚打电话的人是谁,但还是愉快地问道。

“我是卢西恩·梅西埃,公证人。”

莫娜·兰德斯透过商店飘窗,看到积雪被铲起,落在此刻广场周围堆积的雪堤上,雪已经堆得很高了,莫娜看不见是谁在铲雪,只能看见鲜红色的铲子和扬起的雪粉。

她感觉像是被一座新近形成的山脉围住了。

“三点钟,”莫娜重复了一遍,写下来。她扫了一眼时钟,现在是一点半,“地址给我,”她听后也记录下来,“我通知阿尔芒过去与我们汇合。”

莫娜放下电话,再度转身看向窗外,广场周围的雪堤都像是正在喷发的小小火山。

接着,她迅速拨通阿尔芒的电话,告知他同女男爵后代碰面的时间和地点。之后她狼吞虎咽地吃完剩下的三明治,出了门。

“换我来吧。”莫娜从满头大汗、冻僵了的本尼迪克特手中接过铁铲。

“天啊!”克拉拉靠在她的铁铲上,打量着还需要清理的雪堆,“我们为什么会生活在这种地方?”

阳光耀眼,他们的鼻涕都淌了出来,脚也冻僵了,内衣汗湿了黏在身上,外衣则冻得酥脆。他们把镇子重新挖了出来。

莫娜听到克拉拉在身边喃喃自语,每个词都被呼出的白雾包裹住了,每说一句,她就铲一锹雪。

“巴巴多斯。”

“圣卢西亚。”莫娜说。

“牙买加。”克拉拉回应。

“安提瓜岛。”两个女人齐声说着继续劳动。

数完加勒比海岛后,她们开始数食物。

“千层酥。”

“龙虾。”

“柠檬牛奶酒。”

这些都是她们热爱的食物。

阿尔芒挂断电话时,校长刚好返回办公室。

“她在接待室的长椅上坐着,我的助手负责监督。”

“你助手有电击枪吗?”

校长笑了一声,拉了把椅子坐在伽马什对面。

“那么,我们该怎么处置她?”

“你有什么建议?”伽马什问,“这是你的学院,她是你的学员。”校长停顿片刻,看着总警司。

“是吗,阿尔芒?她看上去是你的人。”

伽马什微笑着说:“你觉得让她进来是错误吗?”

“一个从前是妓女的毒鬼磕嗨了在学院从事毒品交易?你开玩笑吗?她简直是个笑话。”

阿尔芒发出一声并不让人觉得是高兴的轻笑。

“并不是每个人都这么认为。”说完他的脸色又变得严肃。

“你知道,其实,”校长说,“在这件事发生之前,绍凯学员一直都很杰出,虽然她超越常规,烦人到极点,但出类拔萃,而且我认为她也不会屈服于谎言。”

校长看着门口,想象着那位曾经前途远大的年轻女人坐在门外的样子。

这一次,不计后果的年轻人的命运就要交由坐在门后的老人决定。尽管他二人都不老,但他想,还是比她要老的。

绍凯学员不只是不计后果这么简单。总警司伽马什是对的,她的行动会产生毁灭性的后果。如果付出巨大的努力,废墟也能得到修复,但它们也可能彻底倒塌,弄伤每一个试图提供帮助的人。

“你在想什么?”校长问。

伽马什确实在想,他在考量一些事情。

“如果我们放了她,”伽马什问,“会发生什么?”

“你是说开除她?”

这当然是他们拥有的几个选项之一。

他将所有的可能选项都考量了一遍。他们可以对绍凯学员提出警告,然后忘记这件事,将它掩盖在学院现在已高低不平的地毯下。

孩子犯了错,总不能让他们余生都变成残废。虽然这件事显然不只是“犯错”。

或者,他们可以将她踢出学院。

或者,他们可以逮捕她,对她提起持有和交易毒品的审判。

总警司伽马什考虑的是中间选项,这对于任何其他学员来说,都将是一个合理,甚至称得上仁慈的回应。

那将会是惩罚,是结果,但不会破坏他们往后的人生。

但他们谈论的是艾米莉亚·绍凯,一个有过卖淫历史和吸毒史的年轻女人,现在她又重燃旧习。

校长说:“我已经开始寻找解毒方案了,不管我们如何选择,那都是必要之举。”

他没听到回应,便抬头看总警司,发现对方正看着他。

校长瞪大眼睛。

“不对吗?但如果我们不……”

他的思绪开始后退,回到道路分叉的地方,然后选择另一条路。

当他开始审视,如果他们选择那条路,那绍凯学员会面临怎样的未来时,他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脸色沉了下去。

“你要那样做?”他轻声问,“甚至不为她争取帮助?”

“我帮过一次,看看现在是什么下场。如果想要帮助,那她得自己来争取,这样更有效,你我都知道。”

“不对。我们知道的是,她是个跌倒的瘾君子。阿尔芒,我们对她是有责任的,我们必须帮助她站起来。”

“她还没准备好,你看得出来。那样会浪费戒毒所里的宝贵位置,原本那个位置可以给其他孩子使用,其他准备好的孩子。”

“你开玩笑吗?”校长只说得出这样一句话,“你是想说服我,或说服你自己,你这是在施大恩?”

“搀扶她不是在帮忙。”

“在我看来,如果你受伤,就该有人将你运往安全场所,没有人会指望你自己爬进急救室。”

伽马什坐在那里,整个身体都感到刺痛——因为院长说出的这句是事实。但他必须坚持,必须保持果断。

“她受伤了,阿尔芒,伤得很深,就像遭遇了枪击一样,她需要帮助。”

“她必须知道,她自己就能做到,如果她能做到,那她就不会再跌倒。这才是现在我们应该给予她的帮助。”

“阿尔芒,如果你把她赶走,那等于是杀了她。你明白的。”

“不。如果我赶她走,那等于是让她自己掌握自己的人生。她能做到的,我知道她能。”

“你这个结论是在火炉边抿着苏格兰威士忌得出的,对吧?”

两人凝望着彼此。校长所言距离事实并不远。阿尔芒当时确实坐在客厅,亨利的脑袋顶着他的脚,蕾娜玛丽在他对面阅读档案文件,而外面,雪正在静静地下着。总警司伽马什在思考不计后果的年轻人的命运。

艾米莉亚,还有许许多多的年轻人,成千上万的年轻人。

他在火炉前面,掂量过这些选择。

安全而理智,温暖而满足。他考虑过他的选择,以及他即将施行的暴行。

二十分钟后,他们站在安全局学院入口旁的长廊里。

已经脱去制服的艾米莉亚·绍凯朝他们走来,她的左右各有一名工作人员跟随。她肩头挂着一只大背包,里面塞得鼓鼓囊囊,但根据帆布包突出的尖角,伽马什推测里面装的并不是衣服,而是艾米莉亚认为唯一值得保存的物品——书籍。

他看着她走过来,从他身旁经过,谁也没说一个字。

她将重返街头,重返贫民窟,重返毒品和卖淫行当,这是她为下一次成功,以及再下一次,必须付出的代价。

与他们拉开几步距离后,艾米莉亚停下脚步,她将手伸进包中,然后行云流水般地转过身,朝他们投来一个东西。那东西旋转着划破空气,速度如此之快,站在伽马什身旁的校长几乎没有时间闪躲。

但伽马什的本能反应却不同。

他没有畏缩,取而代之的是,他伸出右手,在那东西即将击中他脸的时刻,将其一把抓住。

他看见艾米莉亚·绍凯最后冷笑着转过身去,比了一下中指,走向她的新生活,走向她过去的生活。

伽马什站在那里,注视着空荡的矩形门洞,直至门关上,走廊里重新变暗,这时他才低下头看手里的书。那是她进学院的第一天,他送给她的那本小书,他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

正是他那本书,马尔库斯·奥列里乌斯的《沉思录》。

当时她嘲笑着拒绝,现在这本小书却重新回到他手中。艾米莉亚自己出去买了一本,然后把他的书丢在了他的脸上。

“请原谅,”他对此刻正用一种近似厌恶的目光盯着他的校长说,“我能私下里借用一下你的办公室吗?”

“当然。”

伽马什打了个电话,但是门并没有关严,校长听见了,他一直在留神听。

“她离开了,跟上她。”

于是校长就明白了伽马什刚刚的行为,明白了他现在的行动。校长几乎可以肯定,他早就计划好了。

总警司伽马什将艾米莉亚·凯绍放回了旷野。她会去哪儿?当然是回她的贫民窟。在那个污秽的世界,她会找到更多的笨蛋。她会将他们都带到毒贩面前,或许能带他们找到魁北克安全局领导允许流入全国的其余阿片类药物。

总警司伽马什要找到那些毒品,要拯救许许多多人的生命,但要做到这一点,他必须踏过艾米莉亚·绍凯的尸体。

校长看着伽马什离开学院,不知心中对这位安全局领导的钦佩之情是在增多,还是在减少。

他还有一个格格不入的想法,尽管他试着不去理会,但那想法却拒绝消失。

校长在想,那毒品是不是总警司放进去的呢?他知道会发生这样的结果。

阿尔芒坐上车,在前往与莫娜和其他人约定的见面地点前,他脱下手套,戴上老花镜,两只大手捧起那本书。

接着,他翻开书页,重新阅读那些熟悉的段落,就像见到了一位老朋友。

翻开折了角的书页,他找到一些从前他划线标记的文字。

“人不应恐惧死亡,而应恐惧从来不曾活过。”

他想起在走廊中,艾米莉亚从他身旁走过时他听到的咔哒咔哒的声音,那是她在传递信号——拯救我们的灵魂。 sBe1w6HdI6fsczArApuL2k5gvoexfDv62ux7qfaTkPRZBnMDyiWMXU33spwRgP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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