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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局

参加完戴晓桦百日宴,小骏因为多贪了两杯,回到家,倒头便睡。

直至深夜醒来,感到口干舌燥,一口粗气,呼出了一股茅台的酱香。他忽然想起“古驰”包里那本七十多年前的《中华风云》,这几乎是自己近年来所得到最珍贵的藏品。

一般20世纪五六十年代八品旧刊已属于收藏级别,这本三十年代十品刊物自然更加难得。要知道,旧刊每出现一处破损就要降一品,何况这本老刊物几乎没有潮垢。

小骏翻身下床,到洗衣房取了一盆凉水,加入适量的消毒液和洗涤灵,取出一条崭新的白毛巾放到里面浸泡一会,用洗衣机甩干。然后拿到客厅,轻轻擦拭书脊和前后的书衣。反复几遍之后,小骏伸直手臂,整体检验了一下自己的劳动成果:少量污垢的颜色原本不深,现在又淡了不少。不错!他心满意足地享受着收藏的乐趣。

接着,小骏又轻轻擦拭了书头、书口、书根。估计明天又是晴天,只要曝晒半个小时,就可以放心地将这本老刊物插入书架了。

旧书刊更需要长时间的耐心呵护,今后定期除尘、通风、曝晒都是必修的功课,小骏精于此道,并且乐此不疲。这本珍藏的旧主将它交到小骏手里,就是想让里面的故事长久地保存下去。

忙完一切,小骏的“觉头”已被打得稀碎,横竖睡不着……干脆泡了杯热茶,到书房坐下,打开电脑,进入QQ围棋,点击“自动申请对局”,配了一位相同等级的对手。

(电脑那头,“山北老余”执白三连星,陈骏执黑先行,按照习惯,稳稳地一头无忧角,一头点了星位。双方开局没有任何标新立异,不保守也不激进,都讲究四平八稳。棋局布下,小骏却感觉,自己依稀回到了大学毕业的时刻。)

陈骏,亲友多唤他“小骏”。确切说,所谓“大学”是三年制大专。小骏在“金榜题名”的一刻,却满意极了:那是“公费”的呢。

自小到大,小骏的理想一直在更换。

最早想当“解放军”。金戈铁马,枪林弹雨,最终要么马革裹尸,要么成为横刀立马的“将军”。虽然那时只是一名小学生,但小陈骏似乎受到了《三国演义》《水浒传》的蛊惑,抑或懵懂中参透了“枪杆子底下出政权”的道理。

等到高中,又想当明星,被万千粉丝宠爱,和心仪的女神拍吻戏,同时还能大把大把赚钱……这种人生,满足了荷尔蒙旺盛分泌所催生的所有冲动,夫复何求?!

上了大学小骏虽然继续天马行空,理想却不断往后撤退。人生目标慢慢从精神层面下降到物质层面……结果没有发财,而是直接造成了“物质匮乏”,炒邮票赔光了从表哥小勇那儿借来的一万块钱。小勇在沱州做生意,倒腾工艺品和古玩,几年下来成了“大款”。他把一万块钱叫作“一粒米”,风轻云淡中透露出不经意。小骏却仍然“压力山大”,钱得尽快还,人不能没脸,无债才能一身轻。

眼前总算摆脱了恼人的课业,至于理想,还算清晰:第一试试有没有官运,第二看看有没有机会当老板。不过发大财的资本一概没有,理工类科目的成绩也一律不灵光。也许人生就是这样:理想总是那么丰满,现实往往骨感如柴!

好在小骏认定自己能吃苦,同时不乏雄心壮志。能吃苦是源于雄心壮志,雄心壮志却是受到另一点好处的支撑:从小到大,小骏几次算命,都获得一致结论:他是个有福气的人,而且后福无穷!

带着打了折扣的意气风发和无限美好的憧憬,小骏告别学生时代,却没有离开武陵城市建设工程学院,鬼使神差留在学校里谋了一份差事。想到自己这么多挂科,却能待在学术人士聚集的地方上班,小骏愈发相信命运的神奇力量。

沧陵是武陵省会城市,沧陵江是一条影响深远的大河,蜿蜒经过短短一段南北之后,便贯通了整座城市的东西两头。

大河不但为人类的生存、生产提供基本条件,而且给予流经城市以水运便利。从唐宋开始,沧陵渐渐成为连接南北经贸动脉的枢纽重镇。

中国自古讲究“耕读”,“耕”是为生存,“读”是为希望。农家子弟想依靠读书“跃龙门”常常力不从心。一方面缺少生存资本,另一方面没有开蒙的氛围。商贾却不止满足于财富的充盈,更希望子弟通过读书谋求政治地位的翻本。经过几百年,这座市镇先后出现了“三多”的景象:先是商贾多,然后秀才多,最终官宦多。

下野、隐退的巨宦,以及经营各类行当的巨富陆续在城里的江北地区圈地营建深宅大院。一直延续到清代,十进以上的大宅居然累积了不少。那些大宅几乎一致,院落深深,奇石水塘,亭台楼阁,曲径暗藏……

十九世纪中叶,洋人和官僚资本开始沿沧陵江北岸大兴土木。仅仅持续了十多个寒来暑往,沧陵这座原本不大的城市,就像吹了气的肥皂泡,不但五彩缤纷,并且向四周不断膨胀。洋行、工厂、商铺林立,大型百货、舞场、戏院参差着拔地而起。

每每周围的乡村归于沉寂,城里绚烂的霓虹灯和着靡靡糯糯的爵士乐开始翩翩起舞。各种情调糅合一起,各行各业的精英纷至沓来……又经历了二、三十年的光景,沧陵再一次华丽转身,成为中国屈指可数的经济和工商业中心。

小骏毕业的时候,老城区开始一段段地建设高架桥,沧陵江南岸开始兴建开发区,江面上第一座斜拉桥已经完工,第二座开始启动……小骏的专业是“土木”,显然赶上了一个伟大的时代。

爸爸老陈和妈妈范老师经常不可免俗地在自家孩子面前自恋,加上相互吹捧,所以在年幼的小骏心中,父母都像神一般的伟大。伟大有许多内涵,“清高”是他们强调的重点。然而年岁渐长,小骏不断感到父母对于现实的无奈,再看看家中简单的陈设、局促的空间,逐渐理解父母的清高,更多的只是“清贫”,并不怎么“高明”。

随之而来小骏开始质疑父母为自己指引的人生道路,变得厌学和叛逆。初中懒散,高中不羁。直到高三下半年,小骏忽然醍醐灌顶,找到了发奋的门路:根据自己不堪的景况,必须目标明确、火力集中:只刷基础题、抓基本分!几个月后他同先前甩开自己很多名次的“年兄们”一样,成了一名大学生。小骏的奶奶做了总结:都是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老陈毕业于南方一所理工见长的知名高校。他念高中的时候还是等级运动员,当年抓体育,运动员伙食标准高,把老陈的肠胃撑大了。等到上大学,却撞上“三年灾害”。他无法适应反差巨大的饥饿,得了“美尼尔氏症”,一周几次发作,每次天旋地转。老陈咬牙坚持,终于度日如年地完成了学业,之后分配到沧陵市一家大型钢厂当了技术员。

老陈虽然读工科,却更加适合吃文科饭:从小学到高中的学生干部经历培养了他精干的办事能力;勤劳的美德赋予了他有条有理的工作生活习惯;文字功底扎实,逻辑思维缜密,加上领导“此人政治敏锐性强”的评语。“青年老陈”会干、会写、会思考,可谓“内外兼修”,自然成为党组织关注的对象。

省里、市里经常有领导想找这样的年轻人当秘书,厂里推荐了两回,但都因为老陈不是党员作罢。支部书记几次动员老陈打入党申请,老陈总是以条件不够打哈哈。周围人奇怪,没见老陈犯啥错嘛,成分也很好,履历注明了出身“工人阶级”,为什么不争取加入工人阶级先锋队呢?老陈的实情其实非常隐痛:父亲是民团团总,自己未满周岁的时候,被游击队打了一次伏击,父亲遭到俘获,然后被共产党“镇压”了。

母亲是个只懂得埋头持家、没有多余见识的主妇,家里当铺等一干产业糊里糊涂地被族人瓜分得干干净净。于是她又成了劳动人民,到纱厂做了抽纱女工。老陈出身由此被掩盖起来,却因祸得福,后来没有被剥夺考大学的机会。

初中毕业,因为优秀,老陈被推荐报考飞行员。国家对这个轻易就能够飞越台湾海峡的职业政治审查尤其严格,最后形成了厚厚的卷宗,以及“不合格”的结论。老陈对政治从此敏感起来,就像风湿病人可以预报下雨,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可以提前感应政治运动风雨欲来时的讯息。与此同时,心也凉了大截,彻底放弃了仕途追求,只希望不要再有什么政审把自家的“老皇历”挖出来。

老陈安慰自己,政审也就查三代,陈家再经过两代,应该可以摆脱这个桎梏。所以“小心谨慎”成为他的处世之道。同时经常点拨小骏:“吃技术饭最安稳”“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范老师从小被大她一轮的姐姐背在背上,牵在手里。直到范老师六岁,姐姐嫁给一名国民党军官,四九年带着十五岁的弟弟从舟山坐船跟丈夫去了台湾,单留下范老师伴随父母。

范老师的父母原本都是少爷和小姐,但是经过战乱,已经实实在在地被洗成了无产阶级,甚至比无产阶级更“无产”。无产阶级有力气,范老师幼年的家中只有母亲的“女红”可以赚些零钱贴补家用,父亲对于家庭责任,完全是根无用的顶梁柱。

家里早就没有更多值钱的物件,失去女儿的接济,饥饿的阴影就像庙里的香火,始终缭绕在那间破旧的草棚,却不见香火丝毫热度,而是一团冰冷的死气。

范老师刚读到小学四年,母亲就在贫病中去世,家里唯一带有热气的争吵也不见了,草棚中唯一剩下范老师对父亲冰冷的怨恨和父亲一颗没有热度、等死的心。

临到初中毕业,家中又出一桩大事:父亲被解送到甘肃劳改农场,原因是“包庇反革命”,某天家里收留一个女婿家的远亲在草棚住了一晚,那是一名潜逃的反革命分子。当少爷沦落到草根,在盛世免不了经受落魄的磨难,在乱世只有死亡可以了结。刚到甘肃没一周,可谓“立足未稳”,铺盖卷就被偷去,没熬过两个晚上,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范老爷子的生命走到尽头。死亡对他是一种解脱,只是人生最后一段路,似乎太过折磨;同时在“奈何桥”头揣着对女儿深深的牵挂:这个小姑娘怎么活下去?

范老爷子的牵挂或许化作了灵验的桃符,保佑范老师平平安安长大。她搬出草棚,来到了舅母家。舅父虽然离世多年,但舅母对这个夫家投奔过来的孤儿却没有嫌弃,或许因为当年丈夫开铺子做买卖,小姑子曾经慷慨资助……舅母在全家不多的口粮里舍出了一口饭,在不大的阁楼腾出了一张床,范老师由此度过人生最艰难的一段时光。

范老师在舅母家一住就是五六年。在此期间,生火做饭之类的家务活儿舅母都没让她沾过手。所以范老师除了继承母亲的一手好针线,只剩下会读书,师范学校毕业后却没能进一步考上大学,而是到小学做了一名教书匠。

她固执地认定,自己低人一等的家世是落榜的关键原因。如果不是政审过不了关,凭借自己优异的学习成绩,铁定能够抢到“包送”大学的名额!

老陈夫妇虽然各自经历不少磨难,但终究把根扎在沧陵这样的大都市,还读了书,成为国家干部,坐在办公室上班。虽说几十年来提心吊胆,但毕竟没有遭受政治风浪的冲击,已经心满意足。更不能忘记当年“人民助学金”的恩情,所以一贯真心实意地感谢共产党,感谢毛主席!

等到小骏上了高中,每回听到父母类似的论调,就会半开玩笑,用“斯德哥尔摩综合症”进行注释。

小骏另外产生疑问:读书优秀有什么用?就说小勇吧,姑妈一直嫌他不爱学习,不听话,如今却能赚钱,活得风光。“拿手术刀不如剃头刀,卖茶叶蛋胜过搞导弹……”所以小骏一心想早早上班,融入社会,换个方式生活,进而打拼出自己的世界。

小骏上高中和大学的几年时间,小勇常来沧陵,前几次住在舅舅老陈的家里,后来每次都住到宾馆。住在舅舅家的时候,小骏跟他挤一块儿;后来住到宾馆,小骏常常跟着去,又是挤一块儿。一方面是宾馆洗澡比家里方便,也比学校的大澡堂子舒服;另一方面,小骏已经跟着有了收藏老物件的爱好,他特别喜欢小勇给他摆的龙门阵。

比如自古职业盗墓者,按行事手段不同,分为四个派系,发丘、摸金、搬山、卸岭……“卸岭力士”与“摸金校尉”又存在很大不同,“卸岭”手段粗暴,自上而下挖掘,“摸金”则注重技术环节……当今盗墓者,都说自己是“倒斗”的手艺人,为什么叫“倒斗”呢?很多行内的唇典套口、江湖掌故都让小骏觉得很妙。

大学三年,小骏专业科目只是混了及格,收藏的书倒涉猎了不少。譬如书画、金石、紫砂、邮票、老的期刊,等等,虽然没有一样算得上有深度,场面却铺得老开。

小骏那时常常去工人文化宫的邮币市场,适逢整封(一百枚为一封)的“小型张”被炒得如火如荼。小骏一旁看红了眼,向小勇筹了一万块,投了进去。开头几周,居然一下赚了好几千。兴奋没多久,就被打回原形,过了几个月居然亏了六七成!小骏实在舍不得割肉,只有把短期哄炒调整为长期收藏。十多封小型张,比如“小熊猫”“杜鹃”“铜车马”“承德避暑山庄”“水浒”,统统装进一个大塑料袋,加上干燥剂,和着五味杂陈的痛,像一口钉死了的棺材,被他掩埋到了床底。

小骏原本是一家“日化厂”的委培生,没有毕业后找工作的压力,目标就是“六十分万岁”,然而结果居然好多次都没有“万岁”……幸好所有“挂科”最后终于一门一门经由补考过关,闯关到毕业季,三年前签下的《委培协议》家里却怎么也找不到。去了学校档案室,又跑到这家日化厂的人事科,都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入学时签的三份《委培协议》居然一齐消失。

日化厂正在大搞“改扩建”,基建处缺人手,所以很爽快地答应,只要愿意,就来办入职。然而小骏一向不喜欢跟化学生产相关的岗位,认为职业病概率高。

当时大学毕业生的工作已经不再由国家“包分配”,逐步推向市场。能够有一个单位保底,虽然亦属难得,但如果有机会,小骏很不甘心吊死在这棵树上。

小骏肯定,父母照例指望不上,机会只有自己去找。他开始留意周围老师和同学的评论、建议,甚至牢骚。凡是同找工作相关的信息都会被小骏加倍留意,仔细揣摩。这些信息引导小骏跑了不少地方,却一直没有找到比日化厂更理想的着落。

留给小骏腾挪的时间并不充裕,转了十几家公司,几周很快过去。小骏暗下决心,如果再没有遇上更好的接收单位,无论自己愿不愿意,就去日化厂。一个大小伙子,家里好不容易供养到大学毕业,即使化学品再毒,也好过在家待业,要爸妈养活。关于工作这件事,小骏给自己设了底线。几乎在最后期限那一周的礼拜五,小骏推开了武陵城市建设工程学院监理公司总经理,赵颜复办公室的门。其实总经理老赵并没有单独的办公室,整个公司的办公场所统统集中在一间大教室。

木质桌椅一律陈旧。小骏推门,屋子里原本端坐的人有的侧过脸,有的转过身,仿佛牵动了他们各自屁股底下椅子们的神经,一齐“吱吱嘎嘎”地做出了龇牙咧嘴的反应。小骏担心,某把椅子会忽然“马失前蹄”,将身上的主人掀翻在地。

小骏将头探入门缝,面对整个屋子发问:“老师,这里是监理公司吗?”

“是的,你有什么事?”答应的是一位年龄比范老师大点儿的女先生。

“听说监理公司在招人,所以我来咨询情况。”小骏顺势推门进屋站定,虽然局促,但依然迅速扫了一圈四周。

一排绿铁皮的文件柜重叠摞了四五层,上面摆着几顶安全帽,其中一顶老藤条做的,让小骏看着刺眼。门背后靠着一副三脚架,还有一件橘红小箱子搁在旁边的地上。根据尺寸,应该是台水准仪。

办公室一共坐着四个人,问他话的应该是会计,因为桌上明显地放着财务账本。此外还有三位老先生,其中一位,瞧着年轻一些。

“哦,那你问我们领导吧。”女会计朝年纪轻点的指了指,他就是老赵。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招人?”小骏觉得老赵的声音亲切,并且很具穿透力,虽然音量不太高,但每个字都能特别清晰地传到耳朵。

老赵五十多岁,两道眉毛又浓又密,底下一对牛眼,尽管眼白带着浑浊,却不妨碍眸子闪烁发亮。穿着不考究,坐的位置背对门,完全没有彰显他的领导地位。

“系里老师说监理公司成立不久,正在招人,我一得到消息就过来了。”小骏答道。

老赵端详了小骏一眼,小伙中等身材,看上去很敦实,鼻梁上架着一幅大黑方框的眼镜,眉眼间透着憨憨的诚恳。

“嗯。”老赵顿了顿,“做监理工作可不是坐在办公室,要户外作业,甚至野外作业,很艰苦啊。”

“我不怕苦!”小骏本能地脱口而出。

“……你叫什么名字?哪个专业的?”老赵顿了顿,跟着追问。

“我叫陈骏,耳朵陈,骏马的骏。工民建的。”

小骏响亮地回答,同时闻到命运转折的气味……

小骏后来了解到,老赵六十年代毕业于清华大学,当年一张到“地卧铺”的车票把他送到了共和国西部的两弹基地,从此投身到“国之重器”的伟大事业。搞完“两弹”搞核潜艇,然后转战到中国的第一座核电站。

转眼已过五旬,为了孩子,老赵放弃了晋升到局级干部的机会,没有去第二座核电站的建设项目担任副总指挥,选择调到武陵城市建设工程学院创办监理公司。

八十年代末,随着一大批世行贷款的工程项目在国内兴建,建设部引入了监理机制。监理作为独立第三方,代表甲方对于乙方的施工质量进行控制和验收。按建设承包合同,甲方就是工程的委托人、“业主”;乙方则是工程的被委托人、“施工方”“总包”。

老赵办事认真,专门去系里打听,得到结果:小骏是一个成绩中等偏下的专科生。其实,系里还是帮自己的学生说了好话……但老赵仍然感到失望。

不过老赵另外觉得,如果就小骏自己所介绍的那样“能吃苦”,那小伙子也算具备了发展的潜质。

按照老赵的体会,“能吃苦”三个字的内涵是丰富的。它不仅代表着一种精神,同时还包含了良好的心态和坚定的信念。只有抱定“吃苦”的决心,内心才容易满足,才会平心静气,才会执着,才能克服常人难以克服的困难……不过这孩子是委培生,如果委培单位找来要人,监理公司就会有赔偿的风险,为了这个仅是有“潜质”的孩子,很不上算。

“委培的事,小伙儿得自己负责解决……”老赵自言自语。

小骏心情格外好,他盘算去监理公司有不少好处:第一,能进入学校编制,能“留校”不但光荣,更有职业保障;第二,根据工作性质判断,监理无疑属于“朝南坐”的美差;第三,打听到收入除了固定工资外,项目上还有各种津贴,总共加起来一个月五、六百呢。虽然另有高工资的同学年薪超过一万,但同老陈、范老师一对比(他们几乎到了退休年纪,收入也不过如此),小骏就非常知足;第四,有充分深入一线的机会,可以很快学到安身立命的技术……小骏对于大学教的那些微积分算式一直持有一股怨气:三年来自己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公式、算法虐得“死去活来”,到底有个屁用?

小骏感到自己面前是一条崭新的跑道,发令枪已经举起,这次必须拼命向前。踏入社会,意味着自己不再是男孩,而是一个男人,抑或一名战士,身后就是逐渐年迈的父母和未来的妻儿,退无可退!

当老赵问及委培生问题的时候,小骏的回答一如他向来的爽快:“我保证自己负责,不给公司添麻烦,这点可以写在协议书上面……”

老陈和范老师同样欣喜异常,这孩子虽然不爱读书,也不听话,但是关键时候还挺靠谱,居然自个儿成功更换了单位(老陈夫妇也不愿小骏去日化厂),否则要他们硬了头皮去托人情、找关系,还真是件为难事儿。

另外这对夫妇都是读书人,为国家打了一辈子工,他们一想到儿子在高校上班、事业编制,就感觉既踏实又有面子。 cnYKNTcIsYHV0m3PNzctcstk4FTdV0YoRTUfv/gdnnRTLfDD2xQKUFImUYyUzXr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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