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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医院待了三天。白天蜷缩在被窝,仔细翻手机,检查备忘录里哪些事还没有完成,聊天记录和相册哪些需要删除。
晚上买点啤酒,上楼顶,一个人喝到可以睡着。夜风吹拂,城南的灯覆盖街头巷尾,人们深藏进各自的领地。
如果我死了,应该没有追悼会。遥远的小镇,我经历过父亲的葬礼。按照农村的习俗,从守灵抬棺到诵经,雨水中摆了三天的白席。许多未曾谋面的亲戚和乡亲,人头拥挤在临时搭建的布棚,我那时候七岁,不理解他们脸上的表情。母亲住在小镇车站的旅馆,没有参加葬礼,早上带我到雨棚门口,晚上再接我回旅馆。
长大后我问母亲:“你恨不恨他?”
母亲说:“恨。”
我也恨,但对父亲的记忆太模糊,脑海里甚至勾勒不出他的面容。这种对陌生人的恨,痛彻心扉,直到母亲脑梗抢救,出院后口齿不清,我清晰地感觉到身体里汹涌的恨意,胸腔日夜战栗,仿佛无处泄洪的堤坝。
我兜里搁着一瓶安眠药。三天后林艺再来,听到我的死讯,她会难过吧。最好有一点内疚。让她抱着一点内疚度过余生,也算我开的最后一个玩笑。
在医院死去,太平间都是现成的,没有身后事,省得给无辜的人添麻烦。
疗养院的母亲偶尔意识清醒一下,会想起我。她的口袋里有一张我和林艺的结婚照,背后写了一行字,告诉她儿子去结婚了。
我还买了烤肠,委托护士带给那个贪吃的小女孩,这应该是我欠个这世界的最后一件事。
第三天深夜,我走到马路对面的便利店,拎着面包和啤酒走回医院。南京的小雨一直没停,住院部灯火通明,我挑了张草坪角落的长椅,擦都没擦,坐着发呆。
路灯照亮细微的雨丝,我的影子融进大树,一切沉寂,仿佛宇宙初生,生长和消亡不为人知。
面包、啤酒和安眠药依次摆开,这是我今夜的安排。不记得喝到第几罐啤酒,发亮的雨丝在眼帘旋转,如同无数闪烁的耳环,天地之中舞动不休。
下辈子快乐的事可能多一些。
我试图笑一笑,眼泪却哗啦啦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