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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诡异童谣

我听到一个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很快抵达了耳边:“爸爸,爸爸,爸爸……”

我本能地坐起身,几乎是同时,杨逸凡也坐了起来,他就坐在我的对面。

这里是杨逸凡的梦境。

我已经潜入他的梦中了。

只不过,眼前的杨逸凡还是微胖的样子。

观察梦境期间,除非强行改变或破坏梦境内容,否则潜梦者是始终处于“隐身”状态的,梦境不会启动自动清除机制。

虽然我们四目相对,但杨逸凡看不到我,更无法感知到我的存在。

即便如此,我仍旧要谨慎,虽然我是“隐身”的,但和梦境主人一样拥有梦境体验,我也会受伤,甚至死亡。

这时候,我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红桃3的扑克牌,轻轻放入杨逸凡的睡衣口袋。

通常情况下,潜梦者都具备不同程度的造梦能力,因此,在梦境中营造一些小物件并非难事。

宝叔曾告诫我,梦境世界纷繁复杂,每次潜梦之初,一定要在梦境之中留下参照物,以备不时之需。

参照物不属于梦境本身,不会对梦境产生影响,也不会随着梦境内容变化发生改变,只有在梦境结束时才会消失。

小女孩仍旧在摇晃着杨逸凡的胳膊:“爸爸,你怎么了,爸爸,你说话啊……”

我见过那孩子,就在潜梦之前,她是杨逸凡和李毓珍的女儿小爱。

杨逸凡看起来有些疲惫,转头问小爱:“我……我怎么了?”

小爱嘟嘴道:“刚才你给我讲故事,讲着讲着就睡着了。”

杨逸凡看着书桌上摊开的故事书,不动声色地挽起左袖,手臂上露出一道十字花割痕,他轻轻抚摸着那道割痕,念叨着:“没错,讲故事……我在讲故事……”

我侧眼瞄了一眼书桌上的小闹钟:21点50分。

闹钟小巧而精致,每个数字都是表情各异的迪士尼卡通造型。

我起身环视,发现一侧的墙壁上贴满了奖状和证书,都是小爱的。

这时候,小爱问道:“爸爸,你怎么了?”

杨逸凡干涩一笑:“哦,爸爸刚才做了一个梦。”

小爱很感兴趣:“你梦到什么了?”

杨逸凡若有所思地说:“梦到……梦到我们一起去了游乐园,然后……”

小爱追问道:“然后怎么了?”

杨逸凡欲言又止,他拍了拍女儿的头:“然后啊我就醒了。”

没等小爱说什么,他便说道:“时间不早了,今天我们就讲到这里,等爸爸有时间了,再来给你讲故事好不好?”

小爱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不过还是很听话地上床躺好。

杨逸凡帮她盖好被子,顺手关掉了台灯,起身准备离开时,小爱忽然开口道:“爸爸?”

“嗯?”

“可不可以不要关门,我有点怕。”

杨逸凡无奈地笑笑,又点了点头。

啪嗒一声,门吸定住了门板。

我随杨逸凡离开了小爱的房间。

此时,李毓珍正躺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剧,她瞄了一眼杨逸凡,也没在意。

我抬眼看到了墙上的时钟:21点55分。

杨逸凡去阳台抽了根烟,我则站在他身边。

阳台的一侧摆放着一排观赏类植物,郁郁葱葱的。

现实之中,我倒是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也叫得出它们的名字,非洲茉莉、鸭脚木、龟背竹等等。

没想到在梦里也能见到这么精致的东西。

随后,我将注意力从那些植物上挪开,回到了杨逸凡身上。

他似乎有很重的心事,烟点着了,却始终没抽,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对面的公寓,直至烟燃尽了,烫到了手,他才惊觉,慌忙抖落了烟头。

他暗骂了一句,转身回到客厅。

这时候,李毓珍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穿过客厅,杨逸凡路过小爱的房间,发现房门竟不知什么时候关上了。

杨逸凡离开前,房门是开着的,他在阳台抽烟期间,李毓珍一直窝在沙发里看电视,应该也没去关门。

房门又是小爱要求打开的,也不可能是她关的。

房间的窗子是关好的,不可能有风,即使有风,也没有达到可以拉动门吸的力度。

这让他有些在意。

当然,这一切都是我的推测。

杨逸凡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否则他就不会驻足停留了。

他轻轻拧开了房门,走廊的光线钻进房间,迅速从一束化成了不规则的三角形。

我隐约听到小爱的床上传来了奇怪的声音。

很显然,杨逸凡也听到了。

他缓步走了进去,仿佛一只机警的猫。

怪声是从被子下面传来的,我能确定那声音是小爱的,她似乎在念叨一首童谣,有什么“皮球”“大楼”和“风扇”之类的词语。

我逐渐听清了——

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极了我的小学时代,老师要求的有感情地朗诵课文。

我走到杨逸凡身边,侧眼看了看他,他似乎充满恐惧,轻声唤道:“小……爱?”

小爱没有回应,继续念叨着那首童谣。

这时候,杨逸凡走到床前,猛地掀开她的被子。那一刻,我看到了小爱,只是她的脸变成了一顶太阳帽,那声音正是从太阳帽里传来的。

“啊……啊……”

杨逸凡吓坏了,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我也冷不丁一激灵。

那首童谣持续从太阳帽里面传来——

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杨逸凡惨叫着,起身就要夺门而去,却不想身体失去平衡,突然扑倒在地。

那一刻,我脚下的地板竟也陷了下去,地板之下仿佛有一股强悍的吸力,我逃脱不及,直接坠落而下。

失重的瞬间,五脏六腑都被搅到了一起,我以为自己就要苏醒了,恍惚之中,却再次听到有人叫杨逸凡的名字。

“喂,老杨……”一个男人的声音。

“杨逸凡,醒醒,醒醒了……”另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餐桌前面,而杨逸凡就在我身边。

眼前的杯盘狼藉让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即将结束的聚会。

这让我很惊诧,我仍旧在杨逸凡的梦中,他的梦境并未结束,只是突然转换了场景。

杨逸凡的睡衣变成了工作服,口袋里也没有我嵌入的那张红桃3。

眼前,他似乎喝多了,一个胖乎乎的同事正在试图叫醒他:“老杨……老杨……”

他们穿着统一的工作装,看起来像是工作聚餐,我看到那个胖同事左胸上的工牌,他叫李路。

杨逸凡突然坐了起来,在座的同事都吓了一跳。李路笑着说:“我就说吧,老杨他根本没喝醉,他还能喝,来来来,再喝再喝!”

杨逸凡惊魂未定地问道:“我……我这是在哪儿?”

李路先是一愣,随后笑道:“这里是莱克巴餐厅啊,我们今天谈成了蓝盾公司的大项目,在这里聚会呢,你不会……失忆了吧?”

他的话引起了大家的哄笑,杨逸凡也附和地笑了笑,只有我察觉到了他眉宇之间隐藏的恐惧。

他说去卫生间,跌跌撞撞地离开包厢。

我起身跟了出去。

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杨逸凡挽起左袖,我再次看到了那道十字花割痕,他轻抚着它,自言自语道:“我应该是醒了吧。”

他又洗了一把冷水脸,自我安慰道:“我就是醒了,那只是一个噩梦,噩梦而已……”

他从口袋摸出一张订餐卡:“我们谈成了蓝盾公司的PIC项目,今天来莱克巴餐厅聚餐,包厢还是我订的呢!”

宝叔曾经和大家分享过一个现实梦境混淆症的案例:患者是一个德国人,他为了区分现实和梦境,选择了自残。他认为,那个完好无损的自己就是在梦里,那个残缺不堪的自己才处于现实之中。

这么看来,杨逸凡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在手臂上刻下十字花割痕,用来分辨自己是在现实还是梦中。

在他看来,刚才经历的只是一个逼真的梦境,现在所处的位置才是现实。只不过,那个梦境中的“他”也是这么认为的,因此才会出现同样的割痕。

其实,我也无法确定,此时此刻,我所处何处,这先后经历的两个梦境又是什么关系。

或许,杨逸凡本就在这个梦境中,他所经历的给小爱讲故事,小爱的脸变成会念童谣的太阳帽,以及逃出小爱房间的情节是梦中梦,他只是从更深一层的梦境里醒了过来,回到了这里。

或许,现在经历的才是梦中梦,杨逸凡在逃出小爱房间时摔倒,进入了更深一层的梦境。

也或许,这两个梦境并无关系,这只是作为梦境观察者的我根据场景内容所做的惯性理解罢了。

这时候,杨逸凡转身离开了卫生间。

他回到包厢中,若无其事地和同事们说笑喝酒。我走到他身边,将一张黑桃2放进了他的口袋。

聚餐结束后,杨逸凡本想回家,却被大家带去参加下一轮聚会。

开车的是李路,收音机里播放着梁静茹的《爱你不是两三天》。他一边开车,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今后的宏伟计划,杨逸凡只是若有所思地应和着。

最后,车子停在了堇色年华KTV的前面。

我跟着他们走进了提前订好的二楼包厢。

气氛很快热闹起来,同事们很开心,一首接一首地唱着,杨逸凡或许是累了,靠在角落里休息。

随后,简单轻快的旋律传来,李路招呼道:“来,大家一起唱!”

同事们齐刷刷地站起来,见杨逸凡还坐在角落里,李路便将他也拉了起来:“来来来,和我们一起唱嘛!”

杨逸凡有些不情愿,推托了两下,最后还是站到了屏幕前面。

接着,屏幕里出现了一群戴着红黄相间太阳帽的小孩子,他们对彼此灿烂地笑着,不过那笑容看起来很假,像画上去的。

这时候,站在屏幕最中间的小女孩开了口,她的声音很脆,甚至有些尖厉——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

其他孩子也紧跟着齐声唱道: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我一惊,又是这首童谣!

还有红黄相间的太阳帽!

在上一个梦境之中,脑袋变成太阳帽的小爱唱的也是这首童谣。

杨逸凡一脸惊恐,连连后退,同事们都笑着说:“老杨,你怎么了,来呀,一起唱,一起唱啊!”

我也很疑惑:只是一首童谣,杨逸凡为什么会如此恐惧呢?

他甩开话筒,惨叫着就向外逃,我只好紧随其后。

杨逸凡跌跌撞撞地逃出了KTV,直接冲到公路上。几乎是同时,一辆轿车疾驰而来,他本能地闪身,摔倒在地。

那个瞬间,我被一股眩晕感袭击,整个视野随之旋转起来,但我不知道,这一次我是会醒来,还是,进入另一个梦境!

那一刻,我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身体重重地被甩向车门的一侧,我的手本能地抓住了安全扶手。

紧接着,我听到了李毓珍的呵斥声:“喂,你怎么回事?”

我倏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在副驾驶座上。

后视镜里,小爱坐在李毓珍身边,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刹车吓哭了。

她的卡通发卡也被摔掉了。

开车的人正是杨逸凡!

我知道,我仍在他的梦中,我们离开了KTV包厢,被带到了这里。

眼前,杨逸凡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汗,低声道:“对不起,我刚才走神了,走神了……”

他颤颤巍巍地挽起左袖,我再次看到了那道熟悉的十字花割痕。

只不过相比前两次,这个割伤较新,应该是刚刚愈合不久。

此时,接连经历了三个场景,我已分辨不清这究竟是更深一层的梦境,还是刚刚经历的KTV包厢是梦中梦,我们只是“醒来”,回到了这一层梦中。

连续的场景转换让我意识到这个梦境非同寻常。

我推测这个梦境不会终止,一旦杨逸凡在这个场景摔倒或出了其他意外,我很可能还会随着他进入下一个场景。

杨逸凡的工作服变成了休闲装,为了便于参考,我只好又将一张梅花4塞进了他的衬衣口袋。

我注意到他的衬衣是浅粉色的,有碎花图案,只是衬衣第一颗纽扣掉了。

李毓珍一面安抚女儿,一面斥责道:“你这是怎么了,最近总是精神恍惚的,如果刚才不是我提醒你,我们就被撞死了,撞死了,你知道吗!”

杨逸凡不断道歉:“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他惊魂未定地重新发动车子,失败,再次发动,再次失败,反复了三分钟才成功。

这时候,窗外下起了雨,雨点子锋利地拍打着玻璃和车厢,密集的啪嗒声,像是一种无形的示威。

我坐在杨逸凡身边,看着他越来越紧张。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车子逐渐行驶起来,李毓珍继续苛问。

“我已经说过对不起了。”杨逸凡试图终止这个话题。

“对不起,你以为说一句对不起就完事了吗?”李毓珍完全高高在上的气势。

“你想要怎么样?”杨逸凡毫无底气地回问。

“我想怎么样?你这是态度问题!开车你都能走神,根本就是不把我和女儿放在眼里!”李毓珍句句紧逼,“如果我和女儿被撞死了,你一句对不起能让我们复活吗?!”

“好了,不要再说了!”杨逸凡低声呵斥道。

“你是被我说中心里所想了吧,你就是想要害死我们,好去找公司里那个小狐狸精!”李毓珍咒骂着,往日的捕风捉影一并被牵扯了出来,“我早知道你们那点破事儿了……”

“闭嘴!”终于,杨逸凡忍受不住,转头回击道,“你闭嘴!”

他眼神阴鸷,像藏着两把钩子,随时能把人的心肝脾肺钩出来。

四目对视的瞬间,李毓珍被那种眼神打败了,突然就闭嘴了。

杨逸凡继续开着车。

雨势越来越大,哗哗的雨声让人烦躁。

杨逸凡伸手打开了收音机。

这时候,主持人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各位听众朋友,今天的节目就播放到这里了,节目最后为您送上一首有趣的歌曲,我是主持人太阳帽哥哥,我们明天见。”

太阳帽哥哥?

还真是奇怪的名字。

太阳帽?

我陡然一惊!

随后,轻快的旋律响起,我再次听到了那首熟悉的童谣——

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几乎是同时,杨逸凡也察觉到了异样。

他试图关掉广播,但怎么关都关不掉,清澈的童声仍旧持续传来——你的头,像皮球,一踢踢到百货大楼;百货大楼,有风扇,一扇扇到火车站;火车站,有火车,给你轧个稀巴烂……

杨逸凡像红了眼的杀人犯,疯狂捶击着收音机,这吓坏了坐在后面的李毓珍母女。

李毓珍哭喊着:“你疯了吗,快住手,快住手啊……”

杨逸凡不顾妻子的哀求,一边猛烈捶击,一边痴痴念念道:“关不掉,为什么关不掉,为什么关不掉……”

他竟然徒手将收音机捶烂了,黑色金属片将他的手划得血肉模糊,但清脆的童谣依旧没有停止。

车子在盘山公路上来回摇晃,小爱躲在李毓珍的怀里,啜泣着:“妈妈,我害怕……”

杨逸凡忘记了自己还在开车,双手捶击着已经被打烂的收音机,嘴里念叨着:“关掉,关掉,关掉……”

他再次被那首古怪的童谣击溃了。

这只是一首普通的歌谣而已,为什么会反复出现在杨逸凡的梦里?最重要的是每次出现都会让他陷入疯狂的恐慌。

那一刻,一辆卡车迎面而来,我忽然看到了对方的车牌号:BU903。

伴随着尖厉的鸣笛和刺眼的光线,卡车将杨逸凡的车子撞飞了,我感到一股剧烈的撞击,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HYVEdLwXTq9VuZ3jGPJ/xUbdGgETTw3FOFuaIASK7bj9lvHuhE9UdinZ1GtzIN1L



第四章
惊魂未定

我想,如果这个场景发生在现实里,我们应该必死无疑了吧。

恍惚之中,我又听到了李毓珍的声音:“老杨,你醒醒,老杨,你怎么了?”

我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倒在走廊里,而杨逸凡就趴在我旁边。

走廊?

我的第一反应是在车子被撞飞的瞬间,我们离开了车厢,来到了这里。

此时,李毓珍就蹲在杨逸凡身边,轻轻摇晃着他的胳膊:“老杨,你醒醒,老杨,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女儿小爱躲在李毓珍身后,惊恐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爸爸。

我环视一圈,意识到这是杨逸凡居住的公寓。

我竟然又回到了这里!

这时候,杨逸凡猛然坐起身。他哎哟了一声,似乎是摔到了头部,本能地捂住了前额。

见妻子和女儿都在身边,他茫然地问道:“我……我这是怎么了?”

李毓珍解释说:“刚才我本想回卧室的,却看到你倒在了走廊里。”

杨逸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李毓珍追问道:“你到底怎么了?”

杨逸凡干涩地说:“哦,我想起来了,我也是准备回卧室的,却发现小爱的房门关着,我去看了看她……”

他说到这里,抬眼看了看站在李毓珍身后的小爱。

小爱忽闪着眼睛,一脸的不知所措。

李毓珍又问:“然后呢?”

杨逸凡连忙回说:“我见小爱睡着了,给她盖了盖被子,转身出门的时候,突然感觉头晕,眼前一黑就昏倒了。”

李毓珍有些担忧:“明天我们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杨逸凡摇摇头,说:“没事,我就是最近工作太累,休息一下就好了。”

我侧眼看看墙上的时钟,时间竟然是22点!

我记得潜入杨逸凡的梦境后,小爱的书桌上有一个小闹钟,当时的时间是21点50分,杨逸凡离开小爱房间是21点55分。

随后,他去阳台抽烟,有三五分钟,再次进入小爱房间,听到古怪歌谣后夺门而逃,摔倒失去意识的时间大概就是现在。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将手伸到杨逸凡的睡衣口袋,竟然真的抽到了那张红桃3扑克牌。

没错,就是我潜入梦境伊始,留下的参照物。

那一刻,我蓦然意识到,现在的一切和我最初潜入的梦境场景是相连的!

这时候,李毓珍将杨逸凡扶了起来,回到卧室,她问他:“你确定没事吗?”

杨逸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似乎还沉寂在“梦境”的恐怖场景里。

李毓珍起身去倒了一杯热水,坐在床上的杨逸凡挽起了左袖,我再次看到了那个十字花割痕。

相似的动作,同样的割痕。

每一个梦境场景中的他都在重复这个动作。

随后,杨逸凡关掉了台灯,怀抱心事沉入黑暗中。

我离开卧室,手里仍旧捏着那张红桃3。

经过走廊之时,我猛然回头,感觉似乎有人在窥视我,就在走廊尽头!

走廊尽头挂着一幅画,画里是一个侧脸掩面的老人。

我走到那幅画前面,凝视着画中之人。

就在我伸手想要触摸的瞬间,那个老人竟然倏地转过头,双手从画中伸了出来,一把将我推倒。

我惊叫一声,脚下突然变成虚无的空间,整条走廊也剧烈扭动起来。

我身体失重,极速坠落而下,那双推倒我的双手竟也跟了过来,像两条锲而不舍的蛇,就在它们要掐住我脖颈的瞬间,我猛然睁开了眼睛。

Naomi坐在我身边,见我醒了,立刻问道:“王老师,你醒了?”

我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摸了摸脖颈,仿佛那双手从梦里跟进了现实,而我仍旧沉溺在那种坠落和被扼杀的恐惧中。

我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回到了被那些奇形怪状的梦境吓醒的日子里。

Naomi也意识到了这并不是一次愉快的潜梦,过了一会儿,她才低声问道:“王老师,你还好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缓缓坐起身,摘掉脑电波同步扫描仪:“我还好。”

Naomi递给我一杯特制的功能饮料。

咕嘟咕嘟,我喝完了一杯,又要了第二杯第三杯。

虽然每次潜梦都会耗费大量精力,但这一次似乎尤为严重,我感觉身体仿佛被掏空了,不管怎么喝,都无法补充消耗的精力。

Naomi追问道:“王老师,你真的还好吗?”

我点点头,问道:“我睡了多久?”

Naomi看了看计时器:“从你服药躺下到醒来一共是21分钟16秒,还没有到你设定的唤醒时间。”

我若有所思地说:“这么说我是自主醒来了。”

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杨逸凡,我知道,他的梦境还在继续。

我抬起他的左臂,挽起袖子,看到了一道已经愈合结疤的十字花割痕。

当时,李毓珍向我说起过,杨逸凡确实出现了自残的举动。

或许,他并不是自残,他只是想要通过这道割痕分辨现实和梦境而已。

他在试图自救!

Naomi指着杨逸凡手腕上的瘀痕,说:“看来他老婆对他也好不到哪儿去,都开始动用手铐了。”

我摇摇头,说:“以他现在的状态,如果真的被送到精神病院,恐怕就不是手铐那么简单了。”

Naomi没说话。

我靠在一边休息了五分钟,才打开房门。李毓珍见我出来了,急忙起身问道:“王老师,老杨的情况严重吗?”

我点点头,说:“他的病情比我想象中要复杂,不过你放心,我会尽力的。”

听到这里,李毓珍失落地点点头。

离开之前,我特意要求去看了看小爱的房间。

让我感觉惊异的是,现实中她房间的一切和梦中的竟然一模一样,就连墙壁上的奖状和证书的排列顺序都没有改变。

我不禁感叹:“你女儿真厉害。”

李毓珍落寞地说:“那是在老杨患病之前了,自从他患病后,小爱已经退掉了所有的兴趣小组和比赛了,学习成绩也是一落千丈……”

我转头问她:“杨逸凡平常很关心小爱的学习吗?”

李毓珍摇摇头,说:“他工作很忙的,每天晚上都有应酬,周末不是出差就是加班,小爱的学习和兴趣培养都是我在管理,他几乎从不过问。”

我又问:“这么说,他很少有时间能够陪伴小爱了?”

李毓珍应声道:“一个月最多一两次吧。”

我看着那些精致的奖状和证书,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接着,我又去了阳台,看到了那一排长势颓然的观赏类植物:“这是非洲茉莉还有鸭脚木吧?”

李毓珍叹息道:“魏阿姨走后,也没人打理这些植物了。”

我轻轻摸了摸鸭脚木颓败的叶子:“平日里都是魏阿姨在打理它们吗?”

李毓珍解释道:“她喜欢花花草草,我就在花草市场买了一些,平日里都是她来照管的。”

随后,我便和Naomi离开了。

Naomi将我送回公寓后,也回家了。

我先去洗了个澡,由于服药和潜梦的缘故,身体仍旧感觉很沉重,但我还是选择将梦里观察到的一切记录下来。

虽然我的潜梦经历不多,但这个梦境和我之前观察过的梦境不同,我必须仔细梳理所有线索——

在此之前,我要先简单说一下梦境的分层。

弗洛伊德将人的精神分为三个层次:意识、前意识和个人无意识。荣格又补充了第四个层次:集体无意识。

相应地,梦境也分为三个层次,即前意识(第一层次)、个人无意识(第二层次)和集体无意识(第三层次)。

前意识是梦境的三个分层中最浅的一个层次,知识、想法、回忆、焦虑以及被完全认可的动机等,都会出现在这一层次之中。

不论梦境内容简单或复杂,平淡或离奇,人一生之中所经历的梦境绝大部分都处于第一层次,只有极小部分梦境会进入第二层次,至于梦境的第三层次,人只有在生命中的特殊时刻或重大过渡阶段(比如青春期、生儿育女时或经历丧亲之痛时等)才有可能会进入,但由于概率微乎其微,我们在此不多做赘述。

回到第一层次梦境,清醒时的意识和睡眠中的梦都可以随时进入前意识,我潜入咨询者的梦境进行观察也是在这一层次。

通常来说,这一层次梦境的叙事都比较混乱,不太符合逻辑,需要通过梦象解析来还原其中隐藏的含义,但回到杨逸凡的梦境之中,却与之相反,梦境内容井然有序,数次转换,几乎与现实无异,而且他也拥有完整的梦境感受。

不过,宝叔在他的梦境学课程中也讲过,这与梦境主人的造梦力和梦境感受力有关,极少数人天生就拥有强大的造梦力和梦境感受力,他们可以制造任何想要的梦境,同时拥有近乎真实的感受和体验。

或许,杨逸凡就是这极少数人中的一员。

说到这里,我必须给大家科普一下造梦力。我们每晚做梦的内容琐碎,不连贯,一般都是某个片段,梦境场景也很简单,醒来后只能模糊记得星星点点,时间再久一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是由于普通人的造梦力很弱,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与之相对的,造梦力越强,梦境场景就会越逼真细致。

说完了造梦力,还要说一下梦境感受力。我们都有过这样的经验,就是在做梦的时候,如果梦境与悲伤、恐惧等内容有关,现实中的我们会不由自主地哭泣,继而从梦中醒来,但醒来后的我们往往只是意识到了自己做了一个不开心的梦,并且哭了,除此之外,没有更加具体的感受。

和造梦力相似,普通人的梦境感受力很浅,不足以留下体验经验,即使偶尔能够有比较强烈的梦境体验,一旦梦境醒来,那种感受也会迅速淡化。因此,绝大多数人不会被梦境困扰,但是有极少数人拥有很强的感受力,他们在梦中的体验会如实延伸到现实感受中。

或许,这也是杨逸凡罹患现实梦境混淆症的原因之一,不过在完全确定之前,我们暂且不多假设。

回到杨逸凡的梦境之中。

我的潜入是从他居住的公寓开始的,到最后再次回到那里,我一共经历了四个梦境。不,准确地说是四个梦境场景。

为了方便记录,我暂且将先后经历的四个梦境场景标记为A、B、C、D。

除了梦境场景D,在A、B、C三个梦境场景中,都出现了那首古怪的童谣,还有红黄相间的太阳帽。

我不知道,如果我没有被那幅画里的掩面老人推下去,会不会在梦境场景D中再次听到那首童谣,或者看到那顶太阳帽,然后,梦境继续。

杨逸凡对这两样东西充满恐惧,说明这两样东西曾经给他带来很恐怖的记忆,至少是不愉快的经历。

宝叔的梦境学课程,其中很重要的部分就是讨论梦境的分层。

他说,梦境的所有内容都是存在意义的。

不管是具象的还是抽象的,大脑选择让某一种或几种意象反复出现在这层次的梦境中,极有可能是在暗示更深层次的无意识之中的焦虑或恐惧,通过第一层次的梦透露更为深邃的第二层次梦的内容。

第二层次的梦境就是个人无意识。弗洛伊德把这一层次的人格称为本我,也就是原始的、充满动物性的自己。

本我充满了被压抑的欲望、情感和恐惧,还有几乎被遗忘或隐藏的创伤和经历,而杨逸凡梦中古怪的童谣和红黄相间的太阳帽或许就隐含了不为人知的记忆或秘密。

说完反复出现的童谣和太阳帽,我再来谈谈那道十字花割痕。

四个梦境场景中的杨逸凡都意识到当下的那个“自己”被“梦境”困扰,他用一道刻在左臂上的十字花割痕来确认所处的环境是否真实。不幸的是,现实中的杨逸凡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这道十字花割痕不仅无法帮助他,反而会将他推入更加迷失的境地。

现实和梦境内容的惊人一致应该是导致杨逸凡现实梦境混淆的重要原因之一。

最后,我要重点说一下这四个梦境场景。

这四个场景很短暂,内容也很简单,但组合到一起却非常恐怖,每个场景都和下一个场景制造了互为梦境的感觉。

每个梦境场景中的杨逸凡都认为当下的自己及所处的世界是真实的,而这其中又存在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确实存在衔接关系,即先后经历的四个场景中,至少有两个存在先后顺序的场景互为梦境。

两个存在先后顺序的场景互为梦境,比如A和B互为梦境,可能A是B的梦境,也可能B是A的梦境,但B和C、C和D并不存在此种互为关系。

三个存在先后顺序的场景互为梦境,比如A是独立的,B、C、D三个场景互为梦境,可能B是C的梦境,C是D的梦境;可能C是B的梦境,D是C的梦境;也可能B和D都是C的梦境;等等。

四个存在先后顺序的场景互为梦境,即A、B、C、D每个场景都和下一个场景互为梦境,可能是顺序关系,即A是B的梦境,B是C的梦境,C是D的梦境;可能是倒序关系,即B是A的梦境,C是B的梦境,D是C的梦境;也可能是其他关系,比如A和C都是B的梦境,B和D都是C的梦境;等等。

第二种可能是不存在衔接关系,即先后经历的四个场景并不互为梦境,这一切只是我作为梦境观察者逐一经历了每个场景,惯性地认为先后经历的两个梦境存在关系。比如梦境场景B中的杨逸凡并没有说明他苏醒前经历的梦境内容,只是由于先经历了梦境场景A,所以我就认为那就是他刚刚经历的梦境内容了。

当然,最让我困惑的是梦境场景A和D,梦境场景D中,我再次回到杨逸凡居住的公寓,时间、地点、人物和事件,竟然都和梦境场景A无缝对接,更重要的是我当时留在梦境场景A的红桃3扑克牌也出现在这里。也就是说,两个梦境场景是相连的,内容还是在发展的。

这种连接和体验不仅仅针对梦境主人公杨逸凡,作为梦境观察者的我,也被一并连接了。

我本想通过画图来理清四个梦境场景的关系,却越画越乱,似乎怎么理解都有道理,但又存在说不通的地方。

不过,通过这次潜梦,我可以确定杨逸凡患上了现实梦境混淆症。

但他为什么会做这些梦,或者说制造这些梦境呢?

真的是因为杨逸凡天赋异禀,天生就拥有强悍的造梦力和梦境感受力?

如果确实如此,那在患病之前,他就已经拥有这种能力了,或许是没有察觉到,也或许是察觉到了,没有告诉李毓珍和其他人而已。

不管怎么样,那时候他是能够分辨现实和梦境的,又是什么打破了这种“平衡”状态呢?

虽然那些梦境很逼真,几乎就是现实了,但我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对劲,却又一时说不清是哪里出了问题。

我叹了口气,后脊贴着柔软的椅背,身子稍稍放松下来。

那一刻,我的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双手。

心再次被揪了起来!

不对!

当时,我明明处于“隐身”状态,为什么那画里的老人却看到了我,还有那双紧紧相逼甚至想要掐死我的大手?

他是谁?

另一个潜梦者?

还是更神秘的身份?

直觉告诉我,杨逸凡的梦境绝对没有我观察到的那么简单! HYVEdLwXTq9VuZ3jGPJ/xUbdGgETTw3FOFuaIASK7bj9lvHuhE9UdinZ1GtzIN1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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