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住了,云层依然很厚,终南山终日隐藏在雾岚之中,偶尔可以看见积雪覆盖的山头挺立云霄,把寒气撒给广袤的关中平原。
长安在经过几天的兵戈相击之后,终于渐渐地归于平静。
这叛乱来得如此迅速,又败得如此惨烈。护城河里飘满了断头缺臂的尸体,血腥味被寒风吹到很远的地方。
房遗爱没有想到,房州的兵马根本没能进城,就被挡在了城外。同属十六卫的将士相互杀戮起来,连眼睛都不眨。长安东门护城河外,喊杀声持续了整整一天,直到傍晚才平息下来。他是在焦急等待京外援兵的那个晚上被抓的,躺在大理寺的监房里,他仍不相信这场周密策划的举事会如雪崩般地迅速失败。
当他命人放出信鸽,并且看着薛万彻给六百名门客换上禁卫盔甲时,他就断定不久的将来,这长安城将归属于他。
荆王算什么?不要以为他在大庭广众面前大谈梦里常常手抓日月的传奇就了不起,但在房遗爱的心中,他就是一具老去的尸体。一旦事成,他将会弃之如敝屣。大唐江山,也有高阳公主的一份。不仅他自己这样想,薛万彻、柴令武他们必是一样,只不过各怀异梦罢了!但他们有异梦又能怎样呢?他是举事的主帅,将来他们都得拜倒在自己脚下。
房遗爱将目光从窗外的雪幕转到身后的火盆上,红红的木炭之火让他想起战场上的烽火,踌躇满志的心一下子变得焦虑起来。依照他的估算,房州兵马早该在薛万彻的接应下进了长安,再顺利一点,就应该擒住那个风流皇上了。可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连一向心高气傲的高阳公主也有点沉不住气了:“信鸽该不会落到朝廷的手里吧!”
“举事之议甚是机密,朝廷岂能得知?公主大可不必担忧。”
但高阳公主仍疑窦难消:“我担心的是你那位木讷的兄长。倘若他向皇上举报,你我则完矣。”
房遗爱摇了摇头:“不会的!他那个胆量,诚恐树叶落下打在头上,岂能生出此等举止?”
话虽这样说,可他的心里也不踏实。即便是兄长严守父训,不生同胞反目之念,但眼前的沉闷也足以让他坐立不宁了。
这时,只见府令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喘着粗气道:“公主、驸马,大事不好了!朝廷的禁卫把府院给团团围住了!”
“你说什么?”房遗爱“呼”地站了起来,从剑架上取下宝剑就要往外冲。
高阳公主拦住他,厉声问道:“你慌什么?料定他们暂时也不敢将我怎样。快随驸马上墙看个究竟。”
可是一切都晚了,她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前院人声嘈杂。房遗爱冲到前厅,只见数百身着棉甲的羽林军禁卫冲开府门,拥了进来,为首的竟是左武卫将军张延师的长史,口称奉命捉拿叛贼。
房遗爱情知事情败露,也不答话,上前对着一个年轻的将领就是一剑,只听“当”一声,他的剑被铜锤破开,双方厮杀了不到十个回合,房遗爱一走神,手中的剑被击落在地,羽林军禁卫冲上前就用绳索将他缚了。
一位队正领着禁卫就要往里冲,将领厉声将其喝住,双手向内作揖道:“末将奉皇上之命前来擒拿反贼,请公主勿做无谓抵抗。”
“大唐朗朗乾坤,何来反贼?分明是有人诬陷。”高阳公主闻言蛾眉倒竖,话语中添了几分轻蔑,“我乃先帝之女,当今皇上的御妹,我这就随你去见皇上,看他能把我如何?”……
雪地上留下两条车辙,那是囚车碾过的痕迹,不过很快就被高阳公主车驾的辙痕覆盖了。
此刻,这辙痕还在房遗爱的眼前延伸,还能听到公主的呼唤。
皇上会怎么处置自己呢?思绪刚飞起来,就听见牢房里一阵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沉闷的说话声!哦!那是薛万彻的声音,他也进来了。
房遗爱拖着沉重的脚镣走到牢房门口,透过阴暗夹道之间的微光,看见薛万彻被狱卒推推搡搡地从眼前经过。他浑身是伤,一脸的血污,脚上戴着沉重的脚镣,在地上拉出哗啦的声音。
薛万彻侧过脸,就看见与他一样戴了刑具的房遗爱,顿时怒目圆睁,脱口骂道:“都是你多事,害得我也跟着受累。”
“软骨头!”房遗爱闻言在心头骂道,他不再理会薛万彻,又埋头去想自己的心事。
隔壁的狱门“咣当”一声就打开了,狱卒叫了一声“进去”,就听见“咚”的一声,薛万彻就摔倒在地了,接着便传来他的嘟囔:“我乃大唐健将,为国家效力岂不更好,为何要掺和房遗爱谋反呢?”
闻言,房遗爱在心里笑他的患得患失:“哼!现在后悔,晚了!”
薛万彻环顾了一下牢房,与平日里金玉馔羞实在是有天壤之差,就觉得这些天发生的一切简直就是一场噩梦。他曾那么自信在府卫军中的影响,派出长史、别驾暗中联络各路将郎,可结果却是只有左骁卫大将军、驸马都尉执失思力追随自己,而从房遗爱那里接收过来的门客还没有进得大内就被识破,一个个做了阶下囚。
围攻薛府的郎将中,有不少曾是他交往多年的故旧。特别是那个右金吾将军庞同善,当年与他一同从军,一同擢拔。当年他没有福分做高祖女儿的驸马,如今却率军前来擒拿他了,这是天意,还是人意?
在刺倒了数十名禁卫,而自己也身负重伤后,薛万彻终于明白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只能加重自己的罪行,因此,当他刚刚与庞同善交锋时,就放弃了抵抗。
“今日落到将军手里,我算是栽了。”
庞同善笑道:“不是栽在末将手里,是倒在大唐律令之下。仁兄戎马一生,功在社稷,如今生出如此叛逆之举,真是晚节不保。末将也是奉诏行事,多有得罪。”说着,他便命禁卫将薛万彻绑了推上囚车。
就要离去时,却见丹阳公主哭喊着追了上来:“驸马,都是我害了你!”
薛万彻艰难地扭过头看着丹阳公主,他没有听明白她的话。
庞同善上前见礼:“事已至此,唯愿皇上法外开恩,能宽恕薛兄的罪行。”
公主流着泪道:“当初我之所以向皇上禀奏反叛之事,是希望皇上念在骨肉情分,开释夫君之罪。孰料,终了还是披枷带锁……唉……”
薛万彻闻言十分吃惊,当庞同善率领禁卫入府时,他就十分纳闷如此机密之事皇上为何这么快就知道了。及至现在知道是公主告密时,他的怒火再也无法遏制,大骂一声“愚蠢”之后,不再说话。
天渐渐黑了,狱卒燃起走道的灯火,昏黄的灯光照着四周,他有些臃肿的身影映在墙上,看去有些模模糊糊。牢门的铁索响了一声,耳边传来狱卒的吆喝声:“吃饭了!吃饭了!”
经过半天折腾,薛万彻这才感觉真有些饿了。他艰难地站起来,一步一步挪到牢门口,眼见是粗糙的小米外加简单的菜肴,他顿时觉得喉咙发涩,没有了食欲,对狱卒吼道:“如此糙食,让我如何吃?我要喝酒!”
狱卒们相互看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他还要酒喝?半夜娶媳妇,做梦吧!就这糙米饭,你爱吃不吃!说不定哪天人头一掉,想吃都没有了。”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薛万彻叹息道。
草草地吃了钵里一半饭食,他再也吃不下去了,干脆靠着墙望着窗外冰冷的雪天发呆,长安街头的情景再一次在他眼前浮现。
大理寺设在义宁坊内,义宁坊又在开远门边,正处于长安城的西北角。从薛府所在的大宁坊到大理寺狱要经过一条横街,羽林卫押着一位朝廷大员从街上经过,这消息很快在酒肆间传播开来,当囚车从街上走过时,他麻木的神经被各种议论催醒——
“可惜!英名一世,却毁在谋反上。”
“什么英明一世?他头上长着反骨,你还不知道吧?他早年跟着刘黑闼反朝廷,被太宗俘获,太宗不计前嫌,收他为将,高祖更将他招为驸马,孰料他竟以怨报德,反叛朝廷,真该千刀万剐!”
“看他一副凶煞煞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好人!”
后来众人都说了些什么,他也无心听,也没有听进去,只觉得有无数双眼睛愤怒地看着他。到后来,有人向他扔烂菜叶、臭鸡蛋,甚至是剩饭,他也无力躲避了,脏物、血迹与雪水混在一起,让他面目全非。他平生第一次尝到“倒行逆施”的苦果,可这苦果是自己种下的,怨不得别人。
城头的更声响过四次之后,薛万彻才昏昏沉沉地睡去,灯影照着他蜷缩的身子。当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睁开惺忪的眼睛,他才发现对面的牢房里竟多了一个人。
天哪!这不是吴王吗?他怎么进来了,难道他也是举事者么?
但薛万彻立刻就打消了这个猜想,朝野谁不知道吴王向来不待见房遗爱呢?朝野谁又不知道吴王早已隐身在府第深院了呢?他现在还记得,新皇登基之时吴王情真意切的贺词,他怎么可能一起举事呢?
薛万彻爬到牢狱门口,以试探的口气问道:“殿下怎么也进来了?”
李恪轻蔑地朝这边看了一眼:“都是你等反叛朝廷,连累了本王。”
薛万彻似乎明白了什么,发出一阵怪笑:“殿下有今日,恐怕是长孙那老儿造的孽吧!”
李恪转过脸不再说话。靠墙坐着,脊梁就一阵阵发冷,没有什么比被冤枉更令他伤心。
他很庆幸,在禁卫没到之前,萧妃就烧掉了高阳公主的那封信,否则事情会更糟。
张延师的部将在吴王府并没有遭遇反抗,当府中禁卫一个个剑拔弩张时,却被李恪坚决拦住了,他厉声喝道:“你等还不退下?将军奉诏而来,你等是要僭越犯上么?”
守卫吴王府的旅帅一脸委屈道:“逆贼反叛,与殿下何干?末将跟随殿下多年,深知殿下心地坦荡,光明磊落,英名岂容他人玷污?倒不如让末将率领禁卫拼上一死,救殿下出城。”
李恪慢慢按下旅帅手中的兵器道:“你的苦心本王心知,然若真是如此,则是自污其面,就是有一千张嘴也说不清了。”
“可末将明知殿下冤枉,岂可袖手旁观?”
“所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昔日屈原被靳尚之流陷害,流放沅江,行吟万里,终流芳百世;而王莽之徒,虽可乘一时之势,终究不能长久。大唐乃李氏社稷,非长孙氏一人所能遮天。本王相信陛下定能明辨是非,还我一个清白。”李恪弹了弹衣袖的灰尘,很平静地向刑枷伸出双手,“本王知道,将军奉诏行事,就随你去吧!”
张延师的部将一时口涩,竟不知该如何面对。李恪的一番话铮铮有声,连他也怀疑这样坦然的亲王会参与谋反。
“末将……”
“将军忠于朝廷,乃职责所系。只是离开之前,本王尚有一不敬之请,还请将军宽谅一二。”
一个亲王竟用这样的语气对自己说话,其处境之难部将也是感同身受了,大声应道:“殿下有话尽管说。”
“王妃和几位王子现在后院夜寝,请将军勿为难他们,本王这里先谢过了。”
往事如烟,李恪不愿意再想这些,他只盼萧妃与几个儿子能平安地度过这一劫。
……
侍中兼太子詹事宇文节这些天一直处在不安中。他在署中待不住,总有大祸临头的感觉;他在太子身边也无法安心,因为他不敢面对太子那双稚气的眼睛,一看见他天真的模样,他就有一种负罪感。
在朝廷,宇文节有个“明习法令,办事干练,宽宏大度”的名声。可现在,他在东宫陪伴太子时,就觉得宽宏大度有时反而成为一种缺陷,比如他与房遗爱之间的交往就正是如此。
那还是太宗年间的一次朝议,年轻气盛的房遗爱给他难堪,他不但没有计较,而且也从未在皇上面前提及。高阳公主得知此事后,十分感动,遂督促房遗爱登门致歉,两人从此成为忘年之交。
前些日子,高阳公主忽然到东宫拜见太子,并且有意无意地打听太子的起居。她是大唐的公主,又是当今皇上的妹妹,他没有理由拒绝她。当时,他完全没有将之与谋反联系起来,直到事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
令他感到欣慰的是,挟持太子的叛军还没有动手,就被尚书仆射李勣的人马打得七零八落,否则,他真成了千古罪人。
恼人的是,昨夜到狱中探望房遗爱的房遗直带来了他的亲笔信,希望他能说服皇上,看在高阳公主的分上,免除他的死罪。
这让宇文节十分为难,他是个很重友情的人,又高居相位,他情知反叛对皇上来说意味着什么,他掂量得出轻重。
从凌晨亥时起,他就再也无眠,起身来到书房,思谋着今日的朝会该怎样应对。卯时一刻,府令在门外禀告,说上朝的车驾已经备好了,他才理了理烦乱的思绪,匆匆忙忙地赶往太极宫去了。卯时三刻,宇文节的车驾停在司马道外。下了车驾,他抬眼望去,塾门前人头攒动,在晨曦中显得影影绰绰。及至他来到大家面前,就听见长孙无忌底气很足的声音:“大唐天下,朗朗乾坤,岂容几个蟊贼兴风作浪?”
“赖陛下圣明,太尉谋划周详,君臣同力,贼众必灭无疑。”太子少师于志宁接着长孙无忌的话道。
大家则纷纷点头称是。谁都知道,虽然坐在朝堂上的是李治,但朝政的决策一半是由长孙无忌说了算。
宇文节没有参与这种礼赞式的议论,他在为房遗爱的信纠结。但他觉得长孙无忌看他的眼里多了几许的冷漠和讥讽,这让他浑身不自在,似乎心里的秘密被人看穿了似的。
长孙无忌很会掌握说话的气氛,当他看见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三品的褚遂良出现在塾门外时,就很适时地收住了话头。他是个明白人,虽然现在褚遂良已不是三省之长,可他在皇上心中的位置,一点也不比自己轻。
他立即改变了在众大臣面前的态度,很谦恭地走到褚遂良面前道:“诸大人到了。”两人相互谦让,走进了两仪殿。那亲密的样子招来不少人羡慕、嫉妒的目光。
辰时二刻,李治出现在朝堂上,群臣一起下拜。
“众位爱卿平身!”李治坐在御座上,挥了挥手。
朝会的议题很集中,就是议论该如何处置房遗爱等一干罪犯。
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首先禀奏了案情审理情况,接着李治问道:“房遗爱图谋反叛,朝野共愤,然此案牵涉甚众,应罪当其罚,不知众位爱卿有何意见,即可一一奏来朕听。”
中书令柳奭出列道:“房遗爱、薛万彻、柴令武皆驸马都尉,房遗爱更兼散骑常侍、右卫大将军,爵不可谓不显,位不可谓不高。然其不思报效朝廷,反纠集党羽,图谋反叛,不杀不足以震慑逆贼。”
宗正李博乂也出列附和道:“柳大人所言,甚合大唐律令。臣以为高阳公主、巴陵公主身为宗室,骄恣甚过,有辱先帝风范,当削其爵位,撤去封赐。”
褚遂良立即接过李博乂的话道:“臣以为仅此尚不显大唐律令之威,请陛下赐其自缢。”
但一说到丹阳公主,李治即为其开罪,见臣下们没有异议,李治又道:“丹阳公主乃朕姑母,在紧要关头上书朝廷请求平叛,朕意其不在刑罚之列,令其居于府中,安享富贵。着宗正寺颇予抚慰,勿多刁难。”
说完这些,李治一转脸就看见一直低头不语的宇文节,问道:“如此大案,有人要劫持太子,若非李勣将军指挥若定,则太子危矣!你身为太子詹事,为何无言?”
宇文节顿时就失了色,跪倒在地道:“微臣没能保护好太子,罪该万死,然臣对陛下忠贞之心,天日可见!”
“哼!”御史大夫韦思谦断然打断了宇文节的话,“据御史中丞韩瑗禀告,事变前两日,高阳公主曾经到东宫探访虚实,宇文大人能不知乎?”
经韦思谦这样一说,大理寺卿李道浴也想起了一件事,道:“据典狱官禀告,房遗爱在狱中时曾托人带信给宇文大人,大人何不将信札公之于朝堂?”
长孙无忌听到这里便勃然大怒,厉声斥责道:“宇文节为臣不忠,为人不义,朋党比周,当免去其侍中一职,下大理寺审理。”
在获得李治的允准后,长孙无忌对着殿外喊道:“来人!将宇文节押下去。”立即就有羽林卫进来,将宇文节拖了出去。从殿外传来的宇文节“冤枉”的呼喊声,在大殿回旋了许久。
可让长孙无忌纳闷的是,当他呈上对荆王和吴王处以极刑的奏章时,李治却置于案头问道:“众爱卿是否还有事奏?若无,就此退朝吧。”
出了太极殿,褚遂良就追上了长孙无忌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皇上是要赦免荆王和吴王的罪行么?”
长孙无忌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褚遂良见此又道:“此事不能就此罢了。”
“褚大人所言极是!要紧的不是这两人究竟怎么样,而是如果不除掉他们,今后还会有人打着他们的旗号图谋不轨。”崔敦礼也十分不解皇上的意图。
长孙无忌铁青着脸,点了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见李荣在身后喊道:“三位大人慢走,皇上在两仪殿等着呢!”
事情不出褚遂良所料,面对三位大臣,李治将心思和盘托出:“诸位爱卿也明白,荆王与吴王,一个是朕的叔父,一个是朕的兄长,杀之,朕心何忍?朕意免其一死,可乎?”
“不可!”长孙无忌因为过于严肃,话语不免显得有些矜持,“陛下所谓之情,乃叔侄兄弟私情,微臣所言乃国运社稷大情,舍小情而为大情,此陛下顺天应势之举,万不可犹豫彷徨。”
“太尉之言不无道理,然据朕所知,荆王虽行为狂悖,然并无谋反之实,乃为薛、房之徒所迫;至于吴王,更与谋反一案无关,骨肉相残,先帝在天之灵何安?”李治仍坚持己见。
“陛下圣明,微臣原也以为吴王与本案无涉,然据大理寺审理,房遗爱已供出高阳公主致吴王密札,欲图结党谋反。故而臣以为,当依律定其死罪。”崔敦礼也劝道。可他并不知道,为了给李恪罗织罪名,长孙无忌曾派遣心腹夜探大理寺狱,以赦免房遗爱死罪为条件,令其在公堂上言与李恪共谋之情。
平日深居简出的吴王陷入谋反案,这让褚遂良很是吃惊。可供词、信件草稿俱在,不由得他不相信,作为托孤大臣,他只有选择站在长孙无忌一边。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话语中就带了惋惜和沉重:“一位亲王竟蝇营狗苟于暗处,密谋篡位,臣也以为杀之可矣。”
到了这时,长孙无忌已从李治无奈的眼神中看到诛杀荆王和吴王已成定局,他不等李治开口说话,就连忙下拜,先声夺人了:“陛下不以私情用事,诛杀逆贼,威德震慑朝野,即使是先帝在天之灵,亦必护佑大唐享国万世。”
褚遂良和崔敦礼也立即随着长孙无忌跪倒在地,口称:“陛下圣明!”
李治还能说什么呢?
看着三位大臣出了两仪殿,李治的怒火都朝着李荣发来了:“太尉即便是朕的舅父,总该居于臣位,岂可挟持于朕,真是岂有此理?”他郁闷地将奏章推到一边道,“朕倦了,传令移驾清宁宫,朕要与才人叙话。”
……
雪后的花园,一方静穆明澈的琼玉世界。
刚刚开放的蜡梅,在银雪的映衬下,直垂到结了冰的水面。阵阵冷香随风飘到院子里的小径上,在浓密的竹林枝头打着漩涡,久久不愿散去。而竹林此刻青枝素雪,劲节傲骨,偶尔有落雪坠地,发出沙沙的叹息;几只不晓寒冷的鸟儿,在道上留下一个个足痕,恰似梅花的倩影。
从院中的暖房里走来几个说说笑笑的人,清脆的笑声落进平湖,在冰面上荡起轻悠的回音。
王皇后漫步在刚刚扫过的砖铺小道上,一阵风来,她禁不住打了一个寒战。这情景,立即引起了武媚的注意,她忙要身后的尚衣给王皇后披上披风:“皇后娘娘冻坏了身子,不唯皇上挂心,妾也会牵肠挂肚的。”
王皇后莞尔一笑,整个面容都是暖洋洋的,说出的话也带了春色:“这还要多谢才人的细心关顾。”
武媚垂下眉毛道:“若非娘娘在皇上面前美言,岂有妾今日,妾时刻都记着娘娘的恩德呢!”
王皇后闻言“咯咯”地笑出了声:“你这张嘴呀,真能把八哥说下树来!”
接着,王皇后就谈到了前几日武媚送给她的墨迹:“我不懂书艺,只觉着看上去很美!哦,对了!你写字的那墨是怎么来的?扑鼻的香味,我每日只要进了内室,就不由得多呼吸几下。”
听了这话,武媚在内心暗地鄙夷王皇后的浅薄,惋惜褚遂良这些书艺大家殷勤地为她送字,真是明珠暗投了。接着她又为李治抱屈,生在这皇家宫苑,却偏偏不能爱其所爱,与这等平庸的女人厮守,岂不误了青春?但她口里说出的话却是让王皇后分外的舒服:“哎呀!娘娘慧眼。那墨是褚大人送给妾的,说是皇上赐予的,来自岭南呢!”
王皇后“呀”了一声道:“难怪呢!从皇上和褚大人那来的自然都是宝物了。要不,怎么说我大唐物华天宝呢?”
“娘娘所言,令妾大受教益。”
王皇后忙摆了摆手道:“我不会想得太多,就想着伺候好皇上,替皇上管好后宫就是尽本分。”
武媚没有回应王皇后的话,她从来不认为王皇后应该坐在后宫的宝座上,她认为这个位子就属于她。
此刻,王皇后却将话题转到武媚的儿子李弘身上来:“弘儿近来可好?”
“托娘娘的福,弘儿现在都牙牙学语了。”武媚的丹凤眼顿时拉成了一条线,她轻轻为王皇后弹落在肩头的雪花,整个人就沉浸在甜蜜之中了。
那次感业寺的幽会,皇上再一次证明,他是一个雄健的男人。之后,就在她陪着李治到终南山下狩猎的第二天清晨,她就忽然不能闻油腥了,名厨烹饪的佳肴,她一入口就想吐。永徽二年八月刚刚回到宫中,她的弘儿就降生了。这消息让李治欣喜若狂,他为儿子起名为“弘”,并派太监到处访寻了乳汁丰满的乳娘。
她不是没有想过儿子的未来,但她更明白当务之急是先正了自己的名分。而且,近来她发现自己的身形又在悄悄地发生着变化,那妊娠反应再度搅得她五内翻腾。与怀弘儿不同的是,她喜食辣,并暗中请了太医诊脉,获知将会是一个公主。
旺盛的生育力更增添了她的自信,但她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王皇后,她哪里配分享做母亲的喜悦呢?
武媚跟上王皇后的脚步,与她并肩而行:“娘娘对皇上最近的平叛如何看呢?”
王皇后没想到武媚会问这个,随口答道:“我当时最担心的就是太子的安危。如今太子安然无恙,我就放心了。”
这话让武媚怀疑她究竟有多爱皇上,她怎么只关心太子而对皇上的危难漠然置之呢?没有皇上,哪来的太子?
这半天游园就让武媚觉得她与王皇后之间话不投机,她顿时兴趣索然,却又不得不虚与委蛇。这时,只见从园门口进来一个人,那不是皇上身边的李荣么?他先向王皇后行过礼,然后才传达皇上的口谕,说皇上在温室殿召见才人。
王皇后的脸上霎时就落了一层霜,对跟随在身边的吴尚宫说了一句“回宫”,就抛下武媚转身走了。
当温室殿内就剩下李治和武媚两个人时,她忘情地扑进李治的怀抱,用柔软的发鬓蹭着李治的下颚,那酥痒的感觉让李治十分难耐。他用暖暖的手捧起武媚的脸,爱恋地说道:“看这脸冻得发红,又是到园子里去读书了吧!”
“哪里呀!妾是陪皇后娘娘散心去了。”
“哦!”李治应了一声,“难得你如此明白!倒是朕……”
武媚转身就坐在李治的怀里,她侧过身子,一双纤纤细手抚摸着他的脸颊道:“皇上瘦了!一场平叛耗了皇上多少心思,妾一想起来,就恨不得亲手杀了那些佞臣叛贼。”
觉得武媚的身子有了反应,李治一边揉搓着她的身体,一边道:“此次平叛,若非爱妃谏言,何来今日局面?”
武媚瞟了李治一眼道:“妾不过进了一言,驱散云雾,皆在皇上圣明。”
“朕很吃惊,你所谏的竟与太尉不谋而合。”
“这不奇怪。反贼倒行逆施,国人皆可诛之,何况太尉与妾都是皇上身边人呢!”
李治点了点头:“依朕观之,爱妃才真是识大体,谋大局,乃治国御臣之才啊!”
武媚心中暗暗吃惊皇上的感知,嘴里却回避了他的话锋:“妾只想日夜依偎在皇上身边,藤缠树绕,恩恩爱爱。”
李治便有些动情了,抱着武媚便进了内室,想要温存一番。正要亲吻,却被武媚挡了回去:“皇上且慢!妾有事要禀奏。皇上准备如何处置这些国贼?”
一提起处置叛贼,李治刚刚被柔情平息的怒火就燃烧起来:“处置什么?朕都成了摆设了。”
武媚不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看着李治。
“就算他是朕的舅父,就算他是托孤大臣,朕也非三岁幼童,事事都要顺着他。”
“皇上所怒究竟为何事呢?”
“荆王、吴王,一个是朕的叔父,一个是朕的兄长,朕欲赦免二人,太尉和吏部尚书却力主诛杀,一副挟持朕的架势。”
武媚眨了眨眼睛,没有任何犹豫:“太尉是对的。荆王、吴王乃心腹大患,早日除之,于社稷利莫大焉!”
“哦!为何你也如此说?”
武媚从榻上起来站在李治面前,那眉眼立时就带了冷峻:“荀子曰:知国之安危臧否,若别白黑。何谓黑白,是非之明也。如是,则德厚者进而佞说者止,贪利者退而廉节者起。荆王、吴王心怀叵测,即使此次未参与谋反,不能说日后不心怀叵测。”
见李治细心倾听,武媚又接着道:“道者,君之道也。然在妾看来,为君之道,莫若杀伐。禁盗贼,除奸邪,是所以生养之也。识奸邪而不能除,是误国也。”
“如此说来,是朕错怪太尉了?”
“也不全然是。太尉动辄以托孤大臣自居,挟天子以令群臣,此亦篡臣之为也,陛下不可不防。”
李治召见武媚,原为一吐心中不快,孰料她一番宏论,拨云见日,在他面前展示出另外一方新天地。灯影下,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丰若有肌,柔若无骨,益发觉得其可爱,不由得情马脱缰,抱起武媚,在温室殿旋转一圈。但见那一双秋水,经这一撩拨,盈盈涟漪,闪闪其光;青峰兀立,半山虚掩,雪肤酥酥,两人便情难自禁。
武媚仰面娇滴滴道:“看皇上这样子,妾就遂了陛下的愿。只是陛下千万要轻点,妾这身子也是玉做的……”
李治搂着武媚的脖子,话便不清楚了:“朕明日早朝就提册封你为昭仪。”
“陛下!”武媚如梦呓语中,就感到潮水波澜迭起地涌来了……
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千方百计拖延的册封武媚一事,还是在永徽三年腊月的时候到来了。
这天早朝一开始,李治就把册封之事提上朝议。
卫尉卿许敬宗自然是册封的积极推动者,皇上的话刚落音,他就出列说话了。他清了清嗓子,声音就显得格外脆亮:“才人自归京以来,身在后宫,屈己以事皇后,大度以待左右;谦恭以接臣下,善解人意,贤淑恭慧。待太子有若亲生,奉陛下以兰心蕙质。册封昭仪,顺天意而合人心。”这番话说得李治频频点头。
但他的言语却遭到了秘书少监上官仪的反对,他逐一驳斥道:“许大人之言未免言过其实。所谓身在后宫,屈己以事皇后,依臣看来,乃是后宫女子分内之事;所谓大度以待左右,据臣所知,其间有不少乃陛下所赐,她转而馈赠他人,是否有轻皇恩之嫌呢?至于待太子有若亲生,更是无稽之谈,她至今无名无分,岂能与皇后比肩?故微臣以为,册封不当,还请陛下三思。”
许敬宗也不相让,反讥上官仪气量狭小,不能容人。上官仪又批评许敬宗另有图谋。两人相持不下,李治就有些烦了,道:“二位爱卿为何打起口水仗了,分赠朕之所赐给尚宫、宫娥们,才人早就禀奏朕知晓了。”
长孙无忌一直暗地打量着两位同僚的争论和皇上的表情转换,他已从李治的话中听出了对上官仪的不快,他没有改变阻止册封的初衷,但他不想过早站出来说话,就是要借群臣的力量压皇上收回他的心思。
长孙无忌将目光转向于志宁、张行成和韩瑗,这三人都是同中书门下三品,他们的言语无论对谁都举足轻重。而三位也读懂了他的意思,先后出列陈说不能册封的理由,虽然每个人的角度不同,但长孙无忌觉得最要紧的还是都以当年李淳风与太宗的谶语为依据——
太宗问于李淳风:“朕之天下今稍定矣。卿深明易道,不知何人始丧我国家,以及我朝之后登极者何人,得传者何代?卿为朕历历言之。”
对曰:“欲知将来,当观以往;得贤者治,失贤者丧;此万世不易之道也。”
太宗曰:“朕所问者非此之谓也。欲卿以术数之学,推我朝得享几许年,至何人乱我国家,何人亡我国家,何人得我国家,以及代代相传,朕欲预知之耳。”
淳风曰:“此乃天机,臣不敢泄。”
太宗曰:“言出卿口,入朕之耳,唯卿与朕言之,他人者不能知之耳。卿试言之。”
淳风曰:“臣不敢泄。”
太宗曰:“卿若不言,亦不强试,随朕入禁宫。”于是淳风侍太宗登高楼。
太宗曰:“上不至天,下不至地,卿可为朕言之。”
淳风曰:“乱我朝之天下者,即在君侧,三十年后杀唐之子孙殆尽。主自不知耳。”
太宗曰:“此人是文是武,卿为朕明言之,朕即杀之以除国患。”
淳风曰:“此乃天意,岂人力所能为耶?此人在二旬之上,今若杀之,天必祸我国家,再生少年,唐室子孙益危矣。”
太宗曰:“天意既定,试约言其人。”
淳风曰:“其为人也,止戈不离身,两目长在空,实如斯也。”
……
但在长孙无忌看来,这些都是旧话,还不足以说动皇上改弦易辙,他需要新的证据来引起皇上的注意。就在这时,太子少傅张行成出列说话了。
他挪动着老迈的身躯,走出阵列道:“远的不提,就说近情吧!臣记得永徽元年晋州地震,陛下问臣原因,臣当时对曰:天,阳也,君象;地,阴也,臣象。君宜动,臣宜静。今静者顾动,恐女谒用事,人臣阴谋。又诸王、公主参承起居,或伺间隙,宜明设防闲。且晋,陛下本封,应不虚发,伏愿深思以杜未萌。事情刚过去三年,房遗爱谋反案发,应了天象。今天下方定,然女宠用事一象尚未参验,臣启陛下慎思而行,以江山社稷为重。”
张行成的话在韩瑗心中引起强烈共鸣,等他一退回阵列,立即上前道:“少傅之言,金声玉振。微臣以为,地震者,乃天以灾象验证淳风之言。止戈为武,女人主阴,二者相合,正不可册封之据也,臣请陛下缓行册封之事。”
李治闻言依然有些犹豫不决。
到了这时,长孙无忌觉得该是自己说话的时候了。
“臣以为各位大人所奏,殷殷萦怀于社稷,切切忠诚于陛下。册封一事,关乎后宫,臣觉得陛下不仅要搁置册封,还应口谕皇后,对武氏严加约束,不可放纵。”
眼见反对册封者占了上风,许敬宗心里非常着急,怕皇上真采纳了反对册立的进言,这样,他私下里收受武媚的好处就成为一桩还不清的债。正在双手摩挲间,却听见皇上说话了:“褚爱卿、李爱卿这半天为何未有一言?”
褚遂良和李勣相互看了看,出列回应皇上的话。
“各位大人的话令臣颇受教益。然册封昭仪,毕竟不同于册立皇后,可急可缓。依臣看来,封亦可,不封亦无碍朝局,臣唯陛下之意是从。”褚遂良道。
闻言,长孙无忌的脸上立时阴云密布,心里骂道:“这老鬼真是老奸巨猾,武氏求学书艺,让他不知好歹了。”但他没有想到,接下来李勣的话又让他大为震惊,他将此事视为皇上家事,觉得让大臣们廷议此事是多此一举。
“李大人之言,于理于情无懈可击,既是皇上家事,何劳诸位大人唇焦舌燥?臣请陛下颁诏,册立武才人为昭仪。”褚、李的话让这半天有些招架不住的许敬宗大受鼓舞,一下子显得理直气壮。
见此,长孙无忌疾言厉色道:“许敬宗误国,请陛下将其发大理寺治罪!”
这半天,李治虽没有说话,但对长孙无忌的固执早已怒不可遏,不待他说完,就狠拍龙案道:“太尉之言未免太危言耸听了。”
长孙无忌却不以为然道:“皇上之言,臣不能苟同!”
大臣们纷纷把目光投向长孙无忌,不知他怎可用这样的语气与皇上说话。
“何谓误国?太尉是说朕是纣王,而武媚是妲己么?”
“臣不敢!臣只是……”
“只是什么?太尉可知道,第一个提出要朕坚决诛杀叛贼的不是太尉,而是武才人。太尉又知道是谁第一个赞同拘捕吴王的,还是武才人。”
“正因为如此,臣才忧心……”
李治决然地挥了挥手,制止长孙无忌继续说下去。
“太尉不要再说了,朕不是轻易可以挟持的君主。”李治抛下长孙无忌,直接问道,“中书令何在?”
柳奭应声出列。
李治以严肃而又不无负气的口气道:“拟诏!册封武媚为昭仪!退朝!”
“陛下圣明!”大臣们用沉闷的声音恭送李治离开,接着,大家也纷纷散去。
大殿里只剩下长孙无忌一个人呆呆地看着龙位,他说不清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李荣近前提醒道:“长孙大人,皇上已经走了。”
长孙无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问道:“公公,武媚真的谏言皇上平叛了么?”
从李荣那得到证实后,长孙无忌仰天长叹道:“先帝呀!大唐从此国无宁日矣!”
蔡尚宫慌慌张张地回到甘露殿,甚至顾不得礼仪,就站在萧淑妃面前重复一句话:“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萧淑妃懒懒地倚在榻上,不耐烦地问道:“何事如此慌张?”
蔡尚宫咽了口唾沫道:“启禀娘娘,皇上册封武媚为昭仪了。”
“什么?”萧淑妃撇了撇嘴,一下子从榻上坐起来杏眼圆睁道,“你说武媚封了昭仪?”
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她很清楚,这位居二品、列于九嫔之首的册封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她呆呆地望着从窗前飘过的云朵,泪水就顺着脸颊静静地流到了嘴角。而她的牙关却咬得很紧,以致樱唇咬出了血都浑然不觉。
蔡尚宫一见就慌了神,一个劲地呼唤道:“娘娘!娘娘!您想开些。”
萧淑妃不说话,也实在想不出能恰当表达自己心绪的词句。自去年八月武媚被召回京后,皇上就很少传她进宫了。一年来,她在惶恐、抑郁中度过了一个个难耐的日子。她曾哭过闹过,在无法感动皇上之后,她开始变得心灰意冷,日日用烈酒麻木自己。
哀莫大于心死,短短三百多个日子,她的青春容颜不再,形销骨立地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宫殿。
遭受了儿子没有被立为太子的打击,她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他能平安无事。可从中宫得到消息说,这位武媚很有心计,把皇上和皇后哄得团团转。蔡尚宫还告诉她说,这武媚笑里藏着王皇后不曾有的阴暗。
唉!现在她封了昭仪,说不定会有一天欺负到她的头上,进而危及儿子。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仿佛有一把刀架在了她的脖子上。
“不要!不要!”萧淑妃瑟缩着身子惊叫道。
她的模样让蔡尚宫有些心疼,她跟了萧淑妃这么多年,第一次发现她如此恐惧一个女人。
“娘娘!您还是要想开些。”
萧淑妃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不好意思道:“我没什么,就是心里堵得慌。”
蔡尚宫沉思了片刻道:“娘娘也不要过于悲伤,依奴婢看来,还有比娘娘更难受的人呢!”
“你是说皇后?”
蔡尚宫点了点头道:“皇后说动皇上召武媚回宫,原是为了排挤娘娘,然依奴婢看来,册封武媚昭仪,却是她不愿看见的。”
见萧淑妃听得很专注,蔡尚宫进一步道:“奴婢相信,不久皇后一定会过来拜访娘娘的。”
“真的么?”萧淑妃有些茫然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