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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接两位记者的是个中年工作人员,穿着禅院的藏青色制服。制服是新中式裁剪,贴身硬朗,右胸口绣着一朵莲花,很符合这种地方的调性。按他们业内的说法,这叫古典传统和现代性的结合。男子显得干练清爽,露出高端私人会所才有的严谨而又平淡的迎宾表情,一看就明白这禅院非常不便宜。

“杜记者,方记者,二位晨安。”男子略一低头,伸出手来与他们握手,“我叫张辰,奉院长之命在这里给二位引路。”他右手手心干燥,握手有力,给人一种安定的感觉,在这样的天气里能这样,感觉下过不少功夫。

“哦?”杜宇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看来院长对我们的采访还是很重视的嘛。”

“每一个对禅院有兴趣的人,我们都非常重视,不管是做什么的。”张辰的对答滴水不漏。这样既不显得禅院为了来访的记者做了粉饰,也不显得轻慢,杜宇微微一笑。“这边请,这里每天清晨雾大,前面的栈道请小心。”

张辰引着两人踏上栈道,他走在最前面,步子很稳,虽然没有出声提醒,但光用动作就告诉了这两人要怎么走才安全。栈道狭窄,勉强只容一人,杜宇让方七走在中间,自己走在最后,免得方七踩滑。张辰边带路边介绍道:“这个栈道最早是唐朝时候修建的,用作行军,当时是在悬崖上凿出凹槽,用木头插入岩壁作为道路。后来栈道失修,直到清末才重新修复,也就是那时候,才修了禅院。我们院长觉得这里环境优美,适合开发,才与政府合作,把当时的旧址修缮起来,扩大了规模,把整个禅院周边用现代技术进行了加固建设,经过相关部门的审核,也消除了安全隐患。”

张辰话里话外就开始打埋伏,杜宇和方七耳朵里听着,两眼顺着栈道望着远处的禅院,禅院掩在漫山松柏当中,红墙自然是沾满斑驳苔色,初看像是古早的土墙,但细看就知道这东西是混凝土浇筑之后,打过两次防潮隔热层,最后再用古法粉涂的,剥落虽然自然,但只限于表面,没有出现土墙潮侵的鼓包。正如张辰所说,这都是用现代科技巨款打造的。

“你们在这种地方修这么大一个禅院,要花不少钱吧?投资大么?”杜宇问。

“这我就不懂了。可能不少吧。”张辰说。

“这里环境确实是好,来你们这里修行的话,怎么收费呢?感觉也不便宜吧?”杜宇说,“之前我倒是在你们网站上查了一下,不过那东西说得云山雾绕的,就是没说要多少钱。”

“哦,不不不,我们这里修行是不收费的。”张辰说。

杜宇一笑,方七也嗯了一声,回过头来与杜宇交换了一个眼神。免费的才是最贵的,这是如今人人都懂的道理。

“不收费?不要钱?那要是我给你说,我想要来这里修行,不要钱就可以直接来?”

“如果杜记者您真想来我们禅院,我们当然是欢迎的,不要钱。”

“嗯?不要钱就是,白吃白住,然后你们还有修行的课程啊什么的,对吧?都不要钱?”杜宇问道,“不是吧?还是修行课程不要钱,但是要缴食宿费什么的?就像会所游轮那种,买票送项目,对吧?”

“不不不,都不要钱,吃饭、住宿都是不收费的。我们这里也没有那种几种档次的房间食宿待遇,修行就是修行,不是……您说的那种。”

山门就在眼前了,几丛青竹从门墙上冒着头,微风下朝他们轻点。“那你们这么大一个禅院,不说前期投入这么大,就光是院里人的饮食开销,总得有进项吧?总不能说你们院长是菩萨显灵,自己掏钱来普度众生吧?”

“我们不是佛教的禅院。”张辰说。

“我知道。但是……”

“具体的这些事情,您就得问我们院长庄博士了。”这个八面玲珑的家伙温和地笑道,“您的问题,我相信庄博士都会给您满意的回答。”

杜宇点了点头:“那是自然。”

这时候听见接连咔嚓的快门声,方七掏出相机来,对着山门连拍了几张。杜宇这才注意到走过栈道这二十多分钟的时间,太阳又露了出来,云雾之气已经被压了下去,浪涛一样漫着山势拍打在禅院的岸上。

“庄博士?”杜宇突然又想起了什么,他知道院长叫庄耀,但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学历。在这么个地方,称呼“博士”,非常奇怪。这种地方叫什么庄先生、庄老师,甚至什么庄先师、庄半仙,都不奇怪,但叫庄博士,让人想到的倒是明清小说里茶铺端茶倒水的茶博士。

“嗯,庄博士,我们院长在哈佛大学拿的医学和心理学博士学位。”

杜宇没有说话,方七倒是闻言一惊:“这么厉害?”

张辰上前一步推开了山门,伸手往里一让,说道:“二位请。”

进得门来,迎面是一堵影壁,壁上浮雕着雪莲,样式和张辰胸口处的一样,想来是禅院的“标志”。这倒是现代化得很,传统上中国无论是商家店铺,还是学院府衙,都是有字无图,LOGO这种东西,是这几十年来从外国学来的。张辰胸口处的雪莲较小,这影壁上的图大得多,细节就纤毫毕现了。杜宇仔细一看,发现整个莲花由无数大大小小的星点组成,疏密相间,站远了看是雪莲,走近来看莲花渐渐隐去,竟如星空点点一般。

杜宇上前看得仔细,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低沉悦耳的男中音:“怎么,杜记者对我们的标志有兴趣?”闻声回头,杜宇和方七迎面见到一个穿着宽松大褂长袍的男子大步流星朝他们走来,正朝他伸出手来。

“欢迎欢迎,鄙人庄耀,这个小院的负责人。小地方琐事繁杂,二位记者大驾光临,未曾远迎,多有怠慢。”庄博士中等个头,说话用词拿捏得像是从老书里走出来的。只见他挥手示意张辰退下,张辰向两位点头示意,转身离去了。也不等杜宇说话,庄博士就笑道:“怎么,两位觉得这标志可有意思?”

不知为何,杜宇看到星点雪莲有点神情恍惚,他突然有一种应该是头一次见到,但又确信自己过去什么时候绝对已经见过这东西,不光眼前这幅画面,连庄博士这句话都好像听过一样的感觉。

Déjà vu,他听见一个声音,脑子里微微一阵眩晕。他问道:“这雪莲倒是奇特,有什么含义么?星空?”

“是,也不是。”庄博士笑道,“这是艺术化的脑神经脉冲图谱,是我们人脑功能的艺术展现。但也就像您说的那样,如同宇宙的星空。当然,艺术化嘛,做得像雪莲一样,漂亮一些,要不太抽象了。”

方七一边拍照片,一边轻声赞叹,说道:“《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庄博士和杜宇听了这话都不明所以地望着方七,方七有些尴尬,解释道:“不是不是,我不是说我的心略大于宇宙,我是从你说的话想到一本书,这是一个葡萄牙诗人的诗集的名字。”

气氛反而更尴尬了,庄博士笑了笑,自嘲道:“文学方面的东西我懂得少,没读过多少书,两位不要见笑。来,里面请,我们在办公室里聊。”

跟着庄博士,两个人绕过影壁,这才算是进到了禅院里面。禅院依旧制改建,是传统中式院落的格局,每进四面环廊、中间院落,似乎又依着苏式园林的范式做了装点,每进院落虽然不大,但显得幽静深远。杜宇两人跟着庄博士从一边穿过,见到有两个人在正院内清扫。两个人都穿着宽松的布衫,不像张辰那样衣着紧身干练,拿着老式的扫把迟缓地左一下、右一下。听到脚步声,他们抬起头来,与杜宇四目相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杜宇虽然和他们四目相对,却发现两个人的神色都颇为呆滞,虽然看着自己,但表情空洞,好像他们并不在这里,也没有看到自己,只是眼珠随着自己的行走机械地动着。突然,两个人都对着杜宇露出了僵硬的笑容,杜宇只觉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自己却挪不开眼睛,方七在他身边也打了一个冷战,像是白日见到了幽灵一样,紧跟上一步,贴在杜宇身后躲了起来,杜宇也是很自然地护住了她。

庄博士见他们神色不对,转头看了那两个人,摇摇头。他抬手击掌,口中突然发出两声怪声。一听这声音,那两人回过神来,像是惊醒一样,眼神灵动了起来。庄博士责备地看了看两人,他们羞愧地低下头去,手上的笤帚动作也快了起来。

庄博士轻轻摇头,叹了口气,也没有说话,加快了脚步。杜宇紧两步跟上,搭话说:“看来贵院的管理比较人性化啊,工作人员平时事情不多吧?”

庄博士没有回头,答道:“那两位不是工作人员,是在我们禅院修行的居士。”

听了这话,杜宇和方七都是一愣。杜宇眉头一皱:“看来之前那位小哥说的是真的,来你们这里修行不用给钱,吃住免费,但是看来得在这里干活?”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庄博士的办公室所在,房间门上贴着一个红色的花牌,除此之外并没有特别的标记。庄博士推开门,迈进高高的门槛,把两个人都让了进来,这才笑着说:“哈哈,看来要给你们解释我这个禅院,还是要费点力气呢。”

“那干脆就从刚才这个开始解释吧。”杜宇一边环顾这间办公室,一边单刀直入地说,“首先来你们这里修行的客人,是吃住免费吧,但是看样子他们肯定是要付出一些代价,比如打扫卫生什么的,从之前那位工作人员的话和庄博士您刚才说的这些来看,应该是这样,没错吧?”

杜宇一边说着,一边掏出了采访机,放在房间中央的办公桌上。庄博士看了看采访机上面亮着的灯,对着杜宇又是微微一笑。

“不对,我们这里没有客人。”

“没有客人?那刚才那些不是来修行的?”

“这倒是没错,他们是来修行的,全国各地的都有,数量还不算少。但他们不是禅院的客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

“如果他们是客人,那禅院和他们就是一种商业关系,主顾和服务者的关系,付钱的人和收钱的人的关系,对吧?在我看来,这个描述跟我们禅院的宗旨是不符合的。我们的关系不是这样的。”

庄博士肯定想到过这位记者来者不善,毕竟不久前刚出了事情,杨华明还躺在禅院里养伤就有记者要来采访。虽然话没有明说,但是身为负责人,用哪儿想也应该知道,两名记者恐怕是想来这里挖出些黑料来。但估计庄博士也没有想到杜宇的问话这么直接,几乎没有客气和过渡,两句话就开始针尖对麦芒了。他这话先就摘掉了禅院和居士的商业服务关系,免去了服务商对主顾应该尽到的基本义务。

“那在庄博士的概念里,你跟他们是什么关系呢?”

“在我看来,我们之间没有主人和客人的关系,我们更愿意把这个禅院的所有人都视为家人。既然是家人,那么就不存在什么吃住还要算钱;既然是家人,禅院就是大家的家,打扫卫生这些事情,自然也是大家应该做的事情。所以这也不是一个交换关系,不是我们提供了什么,他们就要给什么。”

杜宇和方七听得一愣一愣的,相互看了一眼。这些话听起来好像很真善美,但是对他们这些记者而言,越是这样的话,里面的猫腻也就越多。一般说来,普通人能遇到讲这种话的地方只有两个,一种就是做传销的——“我们这里所有人都是相亲相爱的一家人”,然后一群人就开始随着音乐像打了鸡血一样乱唱起来,群魔乱舞;还有一种,是一般人不容易遇到的,比传销更可怕的——邪教。

杜宇听到背后的方七轻轻地咽了一下口水。

他从椅子上稍微挪了一下,俯身向前,双手交叠地撑在办公桌上,他跟庄博士的距离不到三十厘米,显得咄咄逼人。

“庄博士,可能刚见面我就这么说话,显得有点失礼,但是来这里采访前我也做了些功课。你这说法,跟我想的有点儿不一样。我先简单理一下,你看对不对。”

庄博士神色自若,一点也没受杜宇进攻姿态的影响。

“首先,你们花巨款拿下了这座与世隔绝的禅院,重新修缮了这里,包括修了索道缆车,重整了栈道,还有这整个禅院。这些花销,保守一点估计,一千万元应该打不住吧?”

庄博士招牌式地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然后,这个禅院接纳人来修行,不收一分钱,大家都是‘家人’。光养这些居士,还有这里的工作人员,每个月都是很大一笔花销,没错吧?”

“没错。”

“那很自然的,这里面就有一个最基本的问题。”

“你想问,我们禅院这么做图什么?”庄博士抢先说了出来。

“对。”

“杜先生,在回答这个问题前,我能先问你一个问题么?”

“哼……”杜宇冷哼了一声,知道他要转移话题。这种伎俩他见多了,瞒不过他,“问吧。”

“杜先生你作为一名记者,已经算是功成名就、名利双收,那么多跟你差不多或者不如你的名记者现在都不去跑新闻了;他们去做做自媒体、接接广告啊,混点什么流量变现收智商税啊之类的,躺着就把钱挣了,比你逍遥得多。你又是为什么千里迢迢来我们禅院,这么辛苦地来做采访呢?即便做出来了,就假如说,挖出一个大猛料,然后呢?”

对方是什么意思,就连方七都能听得明明白白,杜宇懒懒地往后一躺,对着庄博士微微一笑。

“我对钱没有兴趣。很不幸,可能是因为我这样的人见过了太多别人一辈子听都没听说过的东西,所以早早就知了天命,对很多东西失去了兴趣。我只对一个东西有兴趣,真相。”

哪知庄博士闻言也是面露笑意,上半身朝杜宇倾了过去:“果然,跟我想的一样。”

杜宇还没明白他的意思,就看见对方紧盯着自己:“所以你应该很容易就能理解我这个禅院的目的,和你一样,我也只对一个东西有兴趣,真相。”

杜宇和方七两个人都愣住了,完全没有理解庄博士在说什么。

庄博士站起身来,走向窗边,也不管这两位记者,自顾自地朝窗外天上望去。这个季节虽然已经天亮,但太阳还隐在地平线的云下,头顶的月亮和几颗最亮的星星还能看得见。

“本质上,杜记者你跟我是一样的。你知道马斯洛的‘基本需求层次理论’吧?按照这个理论,人的需求分为五个层次:最低的是生理需求,吃、穿、性欲;第二层是安全需求,希望能有未来的保障;第三层是社交需求,社会动物,需要和人交互;第四层是尊重需求,别人要看得起你;最高的一层,叫作自我实现。只有最高的一层,是无视其他人的看法和眼光,真正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然后去争取它。大多数人都没有到达这一层,绝大多数所谓的成功人士也就停留在第四层,做的一切都是希望别人高看自己一眼,虚荣。绝大多数人对需求的理解也只达到这一层。

“到达自我实现这一层之后,我们才能真正理解自己是谁、自己想要什么。而这个时候,其他层的需求都可以退而求其次。别人的目光、别人对你的看法都不重要,你会忘记别人的眼光,去追寻对自己来说最重要的东西。这其实就是杜记者你刚才说的,你对别人在意的东西都没有兴趣,你的自我实现需求成为你生命的中心。对你来说,这个自我实现是寻找真相,虽然你未必知道真相是什么。”

方七听得有点蒙,但是杜宇很平静,因为这些他早就知道,也想明白了。他还未等庄博士要怎么回答自己的问题,继续追问道:“然后呢?这些跟你开这个禅院是图什么这个问题的关系是什么呢?”他身经百战,不会被云遮雾绕地岔开。

“关系很大,如果是其他人,我可能没法向他解释修建禅院的目的。只有到达自我实现这一层的人,才能相互理解。我和你一样,对普通人在乎的金钱、地位、权力都没有兴趣,所以花多少钱、办这个禅院亏多少,我不在乎,只要我还能运行得下去,我会坚持下去。你寻找的是真相,我寻找的也是真相。只是我们要找的真相不一样而已。”

“你说的,你要找的真相是什么?”杜宇问。

“这里。”庄博士还是看着窗外的天空,没有回头,伸出右手的两个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之前这位女记者说得好——我的心略大于整个宇宙。

“这个禅院寻找的是关于我们自己、关于我们的心智、关于我们大脑的真相。我想要寻找的是从古至今那个永恒的天人交战的问题的答案:我是谁?我是什么?

“从有文明以来,人类就一直在寻找这个问题的答案,神话的、宗教的、哲学的,然后是心理学、物理学。我们一直在寻找外部宇宙和自己心灵的关系。”

杜宇打断了庄博士的演说:“你说的这些,跟其他所有传教的有什么区别?”

庄博士因为杜宇的缺乏耐心终于开始有些烦躁:“区别在于,我的探索是基于脑神经科学、进化生理学以及实验科学。我在这里所做的一切都基于实证,而不是拍脑袋妄想或者给人洗脑。”

“等一下,”杜宇再一次打断他,“实验科学?实证?我应该怎么理解这两个词,来这里修行的居士,是你的实验对象,对么?”

庄博士并没有生气,他还是微笑着摇了摇头,在这番唇枪舌剑中,他一直保持着高雅的仪态,像是老师面对不知天高地厚挑衅的学生。“我相信以杜记者您的学识,您是知道实验科学和实证是什么意思的。禅院为我们居士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据有过实证实验基础的研究成果进行的。打个比方,如果是医生的话,我们给病人提供的是经过了严格的临床试验、新药审批、国家药监局认证的药物,而别人给的是吃红糖补血的妄想药方。我们不会拿居士来做实验,我们和他们是像家人一样的互助关系。”

“你说得太玄了,太云遮雾绕了。”杜宇单刀直入,“这么说吧,就拿你刚才的比喻来说,你们给来修行的居士开的药方是治疗什么的,他们来你们这里,是看重在这个禅院能修行出什么?”

“内心的平静,真实的自我,寻找自己实现真正想要的东西。”庄博士说。

“扯他妈的蛋啊!”杜宇终于忍不住了,“这种屁话连卖素食文玩手串的都这么说,你觉得这些鬼话有人信么?”

“杜记者,如果你愿意放下预设的偏见,会发现就算所有人都不信,你也会相信的。你和我是一模一样的,都在寻找自我实现的真相。”

杜宇生吞了一口气,又深呼吸两下:“好,照庄博士你说的,你自己出钱,花了巨资,给他们带来了内心的平静,帮他们寻找自我,那他们给了你什么?他们怎么能帮助探索什么心灵的真相?如果你要做的是研究,不是应该去研究机构,比如大学么?在这里,如果你在做研究,那算不算非法人体实验呢?”

杜宇的问题越来越尖锐,也越来越接近禅院的疑点实质。

“杜大记者您的指控很严重啊。”虽然这么说,但是庄博士的脸色如常,声音也没变化,依然沉稳,“我可以向你们保证,禅院所做的一切,没有任何不合法的地方,跟人体实验更扯不上关系。我觉得可能光靠我来解释,一来你未必肯相信,二来也难以说清楚。我可以简单地给你说明一点:人的意识和大脑结构是非常复杂、超越自身想象的。因为我们所有想象都必须依托大脑结构本身,要理解意识,理解大脑的整体结构,你就必须拥有超越大脑物质的思维能力。所以意识和大脑对于人类而言就像探索无限浩瀚的宇宙一样,永远没有看到所有真相的那一天。而在我们禅院的居士,都拥有超凡的心智和头脑,他们在我们的帮助下寻找自己的内心自我,我也在他们的帮助下窥探到无尽奥妙的终极真相的碎片。

“这就是我们禅院的相互关系,大家像家人一样相互帮助,去完成自己生命的终极需求。我们直接的关系甚至比家人还亲密,亲密得像一个人的器官一样。很多即便是家人,也只会相互满足基础的需求,而我们却在彼此帮助完成最高阶段的需求。我相信您能理解我说的这些吧?”

杜宇不置可否,有半分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庄博士的眼睛。突然间他一拍手,站了起来。大概是站起来太猛的缘故,他突然觉得一阵头晕,差点打了一个趔趄,庄博士赶忙站起来伸手相搀,杜宇却一把甩开了他。眼前的景物突然有些重影,他闭眼歇了片刻,说道:

“既然这样,我想要采访一下你的这些‘家人’,我相信没有什么问题吧?”

“您没事儿吧?是不是海拔问题,需不需要休息?”庄博士关心地问道。

“不,不必了,可能是站得太猛,低血压。采访没问题吧?”

“这当然没有问题,我会给二位好好安排的。”

“另外,我要看禅院居士的名单和资料。”

从杜宇和方七进到禅院以来,庄博士第一次严肃地摇了摇头,拒绝了杜宇的要求。“对不起,这个就恕我不能从命了。居士的资料是他们的个人隐私,除非你们得到哪个居士的许可,同意给你提供,我才能给你那位的资料。未经授权提供个人隐私资料是违法的,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

杜宇倒是没有怎么坚持。“既然这样,那我们两个人先自己随便走走看看,没问题吧?”

庄博士做出请的手势,笑道:“那是当然。”

两人走出了庄博士的办公室,顺着墙根走出了十来米,方七这才开口问道:“杜老师,庄博士说的这些,你信么?”

杜宇冷笑一声:“一个字也不信。我怀疑这分明就是一个邪教组织。等我们采访一下这边的居士,就清楚了。”

方七抬头远望,看了一下远处的山崖和仅容一人进出的栈道,忧心忡忡地说:“那……我们恐怕就有麻烦了。” ka+2+ZGFvcHjlnHhAio2K66wjl3XSr9LvXOIbNx7in7zlQNayY0ytx4ANsjeI5m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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