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时，绿祺告诉我边端砚已经在包厢等我。

我一番梳洗后，去了包厢。

边端砚坐在包厢的凳子上，茶杯放在一旁。

我推门而入，他抬头看我：“我想到第二件事了。”

“第二件事？是什么？”我缓缓走入，在他对面坐下。

“不准用他人送的珠钗，一支也不准用。”边端砚的语气像极了孩子。

我失声笑：“就这么一件事，你就把它当作三件事中的一件吗？”

“三件事是由我决定的，怎么安排你去做是我的自由，你只要乖乖听话就好。”边端砚把茶杯拿过，我顺势给他倒了一杯茶。

我点点头：“知道了。”

“你吓唬王员外儿子的事情我听说了，很有勇气啊。”边端砚挑着眉。

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那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拿着瓷片对着王员外的儿子？想让他以后不敢来昭华园寻衅滋事，我只能拿自己赌一把了。”

“以后不能这么做了。”边端砚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我笑：“要守住昭华园，我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不成？现在岚姨不在，整个昭华园都是我的责任。我只求，能在岚姨回来时，交还她一个完完整整的昭华园。”

“你可以和那些贵公子说，你与我是故交。他们来昭华园，不过是仗着你没有靠山。但是我完全可以做你的靠山啊。”边端砚认真地说，没有半分玩笑意味。

我摇了摇头：“你是地位尊贵的王爷，还是不要让外人认为你与昭华园有丝毫关系的好。你大可把昭华园当做正常寻欢作乐的地方，昭华园也随时欢迎你的光临。我会用我自己的方法，保护这里的。”

“怎么就这么倔呢？”边端砚有些不高兴：“旁人的帮忙你拒绝也就算了，我的帮忙，你也不愿意接受吗？”

“端王爷与旁人又有何不同呢？不都是清让此生无法报答的人吗？”我明知这句话伤人，还用“端王爷”的称呼让边端砚离我千里之外。

边端砚果然被激怒：“我与旁人有何不同？这么多日子，你居然问我我与旁人有何不同？曲九思，你好让我失望。”

边端砚拂袖而去，没有回头看我。

我又喝了一口茶，自顾自的笑。

是啊，你不是明知道我是曲九思吗？如果我是赵清让，我或许可以像于烟婉一样不管不顾。可是，我是曲九思啊。

曲九思的人生，对端王爷来说，不过是负担罢了。

我把茶具收拾好，离开了包厢。

在前厅后不久，居然收到了王员外儿子派人送来的银子与道歉信。

我疑惑地看向绿祺，绿祺告诉我：“端王爷刚刚去了王员外家。”

绿祺不用往下说，我也知道边端砚到底做了些什么了。

绿祺看我沉思的样子，对我说：“端王爷还让人转告您一句话。”

“什么话？”我侧耳听。

“端王爷说，清让姑娘既然不愿意麻烦他人，也请不要自找麻烦。”绿祺转述了边端砚的话。

我听后不觉笑了起来：“有端王爷保驾护航，只怕麻烦见了我啊，都绕道走。”

绿祺也笑。

边端砚亲自去过王员外家后，来昭华园的客人们一个个都比以前安分不少。想来都是看在端王爷的面子上，沉珏和李妈妈常常在我面前称赞端王爷的仗义执言，我在一边笑，也不说话，心里却是非常高兴的。

我当时以为给昭华园保护的只有边端砚，没有想到，还有皇上身边得宠的宜妃。

这位宜妃，就是红杉。

短短时间，红杉已经从孤女摇身一变成了皇上身边的宠妃。

我不知道她具体经历了些什么，但是后宫艰难可想而知。

但这些，都是我见到红杉之后才听说的。

在昭华园日常打理杂事时，我常会想起红杉。

一个小女孩，手足无措地看着世界上仅剩的两个亲人在自己的面前相继死去。之后孤身一人入宫，不知她在城墙内过得好不好。

我让绿祺去找边端砚，请边端砚告知我红杉的近况，边端砚不肯说，说是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知晓。

我和边端砚保持者一贯的默契，他不愿意说的，我就不再问。

但是我实在牵挂红杉，便让绿祺请边端砚送一件我亲手做的衣服和一些银子给红杉。

边端砚照我说的话做了，并给了我更多银子。

我觉得好奇，边端砚让绿祺告诉我说是红杉在宫中过得很好，这些银子是她给清让姑娘作为谢礼的一部分。

我相信边端砚一定不会骗我，心中欣喜红杉一切顺利，为了不妨碍红杉，之后便再没有与她联络。反倒是红杉，总是定时从宫中送来一些精美饰品与银两，算是报平安。

红杉送来的所有东西，我都悉心帮她收着，以待她哪天出宫用。

半年时间，一晃而过。

因身边有绿祺、沉珏和李妈妈帮衬，又有边端砚保驾护航，在提前考核后，昭华园多了七个新姑娘，其中孙玉卓表现最佳，十分受客人喜爱。因此，在昭华园中一切都十分顺利。

与此同时，骆远慕被封钦差大臣，离开京城，去云南救济灾民。我知道骆远慕离开京城的消息时，他已经离开京城一个月了。

而因六皇子战功显赫，又受到皇上器重，太子之位自然归了他。林持欢作为六皇子的心腹，也升了官。六皇子将九思园赐给了林持欢。

我有一日在街上看到殷灵笛，她眉眼俱笑，正在为林持欢置办衣物。殷灵笛比离开昭华园时珠圆玉润不少，可以看得出她在九思园里日子过得很不错。

我上前和她打招呼，殷灵笛见到是我，非常开心地询问我的近况。

我说一切依旧时，她突然向我道歉：“清让，那日偏执要你将心爱之物送给我，实在抱歉。”

我一惊：“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其实我一直想和你道歉，但是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殷灵笛愧疚地看着我：“我当时以为那些珠钗是持欢哥哥送你的。”

我大笑：“我说呢，怪不得你那日非要那些珠钗不可。”我止不住笑意：“灵笛你也不想想，林持欢哪种个性，就算送礼也不过送我刀剑防身，怎么可能送我珠钗呢？”

殷灵笛也笑：“我当时实在是太傻了，希望你没有生我的气。”

我摇摇头：“怎么会生你的气呢。现在你和林持欢同在九思园，既然你喜欢他，好好对他，林持欢总会看到你的真心的。”

殷灵笛眼中的光突然暗下去，她勉强笑笑，点了点头。

因昭华园中还有事，我想向她告白，殷灵笛突然叫住我：“清让，如果，你也喜欢端王爷的话，就好好和端王爷在一起吧。”

“端王爷？怎么突然说起他？”我有些惊讶。

殷灵笛认真地说：“我是听持欢哥哥说的。他说端王爷喜欢你，明里暗里都帮着你。”殷灵笛想了想：“持欢哥哥还说，你也喜欢端王爷。”

“啊？林持欢他这么说？”我完全被吓到。

殷灵笛甜甜地笑：“我本来也以为持欢哥哥在说笑，刚刚看了你的反应，我才确定持欢哥哥所言非虚。”她走到我面前，轻轻碰了我的衣角：“清让你啊，一定是喜欢上了端王爷了。”

我赶忙摇头：“怎么可能。我还有事，我得走了。”

我逃也似得离开了，殷灵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清让，你一定要珍惜眼前人啊。”

经过殷灵笛这么一说，我不由问自己，我对边端砚真的是喜欢吗？边端砚对我，也是喜欢吗？

自从与边端砚相识以来，我总是有意逃避这个问题。

我知道边端砚对我很好，处处照顾我。我也将他放在心中特别重要的位置，那么，这就是喜欢吗？

想到这个问题，我又开心又悲伤。

开心于原来我也有幸遇见两情相悦。

悲伤于这份两情相悦极大可能成为两败俱伤。

我想像鸵鸟一样，将这个问题当做我的脑袋埋进沙土里。我想就像往常一样从未听过殷灵笛这段话，可是我没有这份好运气，一直懵懂。

当天夜晚，昭华园有一位女子妄想逃走，被护院抓了回来。

是孙玉卓。

我见到孙玉卓时，她被绳子绑着，头发凌乱，她瞪着我，没有祈求我原谅的意思。

“你为了逃走，连你的丫头的死活都不顾了吗？”我厉声问她。

孙玉卓冷笑一声：“她的死活？如果不是她说出我逃走的事情，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抓到我？如果不是她，我现在早就离开了京城！”

“她没有出卖你。是李妈妈去你房中找你，说是有客人要见你。李妈妈发现你不在房中，你的丫头支支吾吾说你有事出去了，问她何时，她始终说不出来。李妈妈觉得其中有古怪，因此让你的丫头说实话，可是你的丫头实在忠心，不管怎么打骂都没有说出来。你要怪，就怪你自认聪明，却没有教会你的丫头说谎的技能。”孙玉卓听着我的话，瞳孔逐渐放大。

“救她！求求你！快去请大夫看看她！”孙玉卓突然声嘶力竭地喊出来。

我疑惑：“救她？为何？”

“我离开之前，怕她说出我要离开的事情。在她不注意的时候，在她的杯子里下了断魂散。”孙玉卓后悔地说。

“孙玉卓！你好狠的心！”我赶忙让沉珏去请大夫去看看柴房里的孙玉卓的丫头。

孙玉卓默不作声，看着沉珏匆匆离去的身影。

“孙玉卓，你现在在昭华园，是当红的姑娘。你想出昭华园，没人拦你。你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不是上乘的？你为什么还要离开昭华园？”我生气地问她。

孙玉卓毫无预兆地大笑：“我这种日子也能叫做好吗？只要我还在昭华园一天，我就没有任何尊严可言。我每次一想到，我还在这个鬼地方，我就觉得浑身发寒！我是人！不是玩物！”

我紧闭双眼，片刻后，我对李妈妈说：“按照规矩处置吧。”

李妈妈点点头，让护院带着孙玉卓离开了。

远处传来孙玉卓哭喊的凄厉声，她不停咒骂着我，可她每说一句“赵清让你一定会后悔的”就被打的更重，直到她完全晕过去，又被冷盐水浇醒。一次又一次，孙玉卓的叫喊声持续了一个夜晚。

孙玉卓的丫头虽然被救了回来，但是身体极度虚弱，大夫叮嘱要好生调养很长一段日子。

我让沉珏给她安排了修养的地方，但也让沉珏告诉她，等她身体痊愈后，直接去洗衣房报到，不用再来前厅了。

愚昧的忠心，从来都不是一件好事。

我没有对孙玉卓手下留情，也没有成全她的心愿。我把她关在柴房，定时让人给她送食物，确保她活着便是。

我理解孙玉卓，我理解她为什么要拼了命地往外逃。

可是孙玉卓有没有想过，真的离开了昭华园，她又要怎么生活呢？

在昭华园生活了这么多年，所谓的求生技能不过只是逗人开心的把戏。天地之大，天地之险，没有哪一步是可以轻松走过的。

我又想到了岚姨，我不知道岚姨此时身在何处，希望她不管在哪里，都平安喜乐。

对于我的做法，昭华园没有人提出异议，甚至没有人为孙玉卓求情。

我私底下问过绿祺，我这样对孙玉卓，是不是太不近人情。

绿祺回答我，这一切都是孙玉卓咎由自取。

我听完绿祺的回答才算安下心来。

昭华园里女眷众多，想逃离昭华园的绝对不在少数。这么多年来，有不少人试图逃离但没有一个成功。按照岚姨所说，她当年也试遍了所有的办法，最后还是选择留在了昭华园。如果我这次放过了孙玉卓，那么，接下来就会不断有人效仿她的行为。

到时候，局面便会难以控制。

只有“杀一儆百”，才能确保不会多生事端。

我也在此时，明白了岚姨不让我私放殷灵笛的原因。

而岚姨的担心，在此时确实都成了真。如果我没有让殷灵笛离开昭华园，孙玉卓或许就不会认为离开昭华园是有机会的。

我让孙玉卓看到了我柔软的那一面，她才妄想利用这一面为自己打开离开昭华园的大门。

因果循环，过错在我。

但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作为昭华园的管事，我就必须收起自己所有的同情心和愧疚，硬着心肠横眉冷对。

孙玉卓关了很长一段时间，这段时间里，昭华园里的人提起她，都觉得惋惜。

可是，昭华园最不缺的就是姑娘。之前喜爱找孙玉卓听曲对词的客人，在被告知孙玉卓暂且不接客时，也果断换了别的姑娘。

人生在世，真的很难长情。

我因殷灵笛的一番话，为不在未来给边端砚增添麻烦，开始刻意回避他。

边端砚来昭华园找我时，我让绿祺告诉他我正在忙。边端砚刚开始还很不高兴，执意等我，后来似乎明白了我的顾虑，来的却更勤了。

京城里开始讨论着，在战场上奋勇厮杀的端王爷，如今在昭华园里迷了心智。

边端砚知道了，却并不懊恼。

我耳边听着，默默为他担心。

当边端砚再来昭华园时，我犹豫再三，还是放下手中的事情，去见了他。

边端砚还是往常里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见我来了，嬉笑道：“我还以为今天我又来吃闭门羹了呢。”

“你以后还是别来了，人们都说……”我劝他，却被他打断：“说什么？无非是嫉妒我有艳福罢了。”

我笑：“你好歹一个王爷，总往昭华园跑终究是不好。”

“你不愿意离开昭华园，我又想见你，只能自己眼巴巴跑来了。”边端砚说这句话时看着我笑，我不敢看他的眼神，只好回过头，不看他。

边端砚转移了话题：“昭华园里那个想逃跑的丫头，现在还关着吧。”

“嗯。再过几日就会把她放出来，若是她悔改，我还是会让她继续给客人弹曲的。”我坐下来回答他。

边端砚皱了皱眉：“就关着吧。我听说她现在仍然骂骂咧咧，这么早放她出来，只怕不思悔改，反而惹来事端。”

我听完边端砚的话，心中十分奇怪：“你听说？你怎么对昭华园的事情知晓得这么清楚？就连昭华园里我惩治了一个姑娘你都知道？”

“我说过我这条命是你爹救的，那么护你周全的前提，就是知晓你周围所有的事情，不然你要是出事了，我怎么保护你？”边端砚神色认真。

边端砚刻意避开了我的问题，我也没有再问。

想来边端砚是王爷，想知道一些事情，必然不是难事。

但是我还是没有听边端砚的话，于次日将孙玉卓放了出来。

只是我没有直接让孙玉卓和客人们见面，而是让她先在柴房和仆人们一起砍了两天柴。

当我想让她重回自己的房间时，却发生了一件我难以想象的事情。

这件事情，让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付诸一旦。

与此同时，边端砚也为了维护懿王爷，迎来了新的挑战。 y6AKpY2aIhWe0EHVP51vdOTHQqoz5u+t2PoOGhy1ou06/ZTJatYzuD/fVSeHVCg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