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
|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春登台。我独泊兮,其未兆,如婴儿之未孩。儽儽兮,若无所归!众人皆有余,而我独若遗。我愚人之心也哉,沌沌兮!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澹兮,其若海;飂兮,若无止。众人皆有以,而我独顽似鄙。我独异于人,而贵食母。”
【注释】
唯:赞成
阿:呵斥
荒:广大
央:尽头
熙熙:快乐
太牢:盛宴时用的牛、羊、猪
泊:淡泊
兆:显现
孩:笑
欙儽(lei雷):垂头丧气
澹:水波状
飂(liao辽):急风
母:道
【译文】
唯唯诺诺与挺身呵斥,相距有多远?友善与交恶,相差又有多大?别人畏惧的,我不能不畏惧。荒莽缈远,看不到尽头。大家欢乐,就像在享受祭祀盛宴,又像春日登高赏景。我独处一隅,淡漠的像个还不会笑的婴儿。懒散无聊,似无归处。众人余兴未尽,唯有我却像是被抛弃了。我像呆子一样,混混沌沌!世人都明白,唯我昏昧;世人都清楚,唯我糊涂。恬淡随意,像浩瀚的大海;急速飞扬,像万里长风。众人皆知道该干什么,唯我冥顽不可救药。我异于别人,只追随天地之始,吸吮“道”之甘露。
【诌议】
“唯之与阿,相去几何?善之与恶,相去若何”?懦弱与坚强,相去有多远?友善与交恶,相距有多大?懦弱的人可以瞬间变得坚强,坚强的人也可以即时变得懦弱。曾经的东亚病夫,一个任何国家都可以随意欺凌的懦弱民族,一个被所有人都瞧不起的族群,谁曾想到,当他跨过鸭绿江,与 16 国联军交手的时候,竟打出了那样的辉煌战绩,让所有的人都大跌眼镜;曾经不可一世的那些“大老虎”们,还在台上的时候,个个气壮如牛,胆大包天,不可一世,可一旦被揪出来,个个都是怂包软蛋,一滩稀屎,贴不上墙。友善与交恶亦是如此,看看世界上的国家关系就清楚了,今天的朋友,就是明天的敌人;今天的敌人,明天就可能是盟友。美国和日本曾经打得你死我活,今天却是同穿一条裤子;当初大军压境的苏修社会帝国主义,今天却成为了我们的战略合作伙伴;我们曾经的“同志加兄弟”,没有一个不是反目成仇的。所有的关系,不管是友是敌,都是可变的,没有什么天长地久。
“人之所畏,不可不畏”。所有的人都怕火,我不能不怕火,火确实是可以烧死人的;所有的人都躲着瘟疫,我不能不躲瘟疫,瘟疫是要人命的;所有的人都畏惧谗言,我不能不畏惧谗言,谗言真真的毁人。别人畏惧的,我若不畏惧,那我就是杠头。江中的孤石,再坚硬,也会被摧毁;一个人再坚强,也抵不住众口铄金。曾国藩,身为满清重臣,清高孤傲,可但入京城,必带大把的银子去孝敬京官,哪怕是那职务小他很多的官吏,都不敢怠慢。他不贪财,却行贿赂,这也是他不得已而为之之事!他若不如此,他便一事无成。在这个世界上,无所畏惧之人是没有的,除非他不想活了。
庄子讲过一个故事,吴王率众打猎,猴群见了都躲了起来,唯有一只小猴仍在那里蹦蹦跳跳,吴王用箭射它,它居然敏捷地接过飞箭。吴王命众人齐射,猴子中箭落地。吴王对众人说:“这只猴子恃其灵巧,蔑视我,以致有此下场。诸位要引以为戒,不可傲视他人。”猴群之所以躲起来是有它们的道理的,小猴不知利害,就知道逞能了。
大家欢乐,我独向隅;大家都明白,就我犯糊涂;大家都有目标,我却迷茫找不到路径。那糟糕的心境,就如同浩瀚的大海,漫无边际;又像万里长风,呼啸而去;整个人就是一个没心没肺、不食人间烟火的丧家之犬。老子这是在说自己吗?应该是。他一边自嘲着,一边又追随着他的“道”,餐风食露,在天地间翱翔。这番光景,即是庄子见了,也会羡慕他的吧?
世上所有的哲人都是孤独的,所谓“阳春白雪,和者盖寡”是也。已然是“鹤立鸡群”了,若再想和众鸡一样,你或是变矮,或是巴望着鸡长得像鹤一样高,如果两者都做不到,那就算了,孤独便孤独吧,只要追随着自己的心灵去飞翔,去做自己想做又能做的事情就行了,完全不必理会别人,更不需附和他人。要知道,即便是常人,即便那些与众终日把盏欢歌的人,真正可交心可依靠可托命的朋友又有几个?人一生有一个过命的朋友就了不得。台湾的佛教领袖星云大师信众万千,可他在遗嘱中却说:“我一生,人家都以为我聚众有方,事实上我的内心非常孤寂,我没有最喜欢的人,也没有最厌恶的人。”佛与道的心灵还真是相通的。
有人常伤心于自己不被人理解。不被理解又能怎样?随他去。你不是也不理解别人吗?屈原爱国,却备受打击,想不通,留下《离骚》,投了汨罗江;托尔斯泰在与妻子无休止的战争中离家出走,在寒冬里的一个小火车站上孤独地死去;罗瑞卿自认忠心耿耿,可没想到会突然被人绝然抛弃,实在是委屈想不通,走上了自杀之路。若是当初屈原体谅楚王的欲求,托尔斯泰理解自己的妻子,罗瑞卿知晓别人的心思,恐怕他们就不会走极端了吧。怨别人不理解自己,首先自己就不了解别人。与其怨东怨西,不如全都放下,爱咋样咋样,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日子。
德国哲学家康德说:“自由不是你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而是你不想做什么就可以不做什么。”你不想做的,不做就是了。毕竟今天和从前不一样了。文化大革命结束后,作家巴金在日记里写道:这十年来我没有写一篇文章,只是写“思想汇报”、“交代材料”和“外调材料”。巴金被迫去写那些没用的东西,可即便是这样,巴金也没有按那些人的意愿去害人,在不自由中他还是保持了最基本的自由,即做人的底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