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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玉珍
人这辈子活一心情

郭玉珍,1952年生,全科医生,副主任医师,曾任东城区长青园社区卫生服务站站长。荣获“全国三八红旗集体”、首都优秀医务工作者、崇文区群众最满意的医务工作者等多项荣誉。2篇论文被荷兰《医学文摘》数据库收录。北京市第三届扶残助残先进个人。

郭玉珍大夫退休十二三年了,退下来也没闲着,仍一周两次往长青园社区卫生服务站跑,坐诊、看病、唠家常……跟社区居民处得都跟朋友似的。有的“老朋友”来了,啥话不说,也不看病,坐一会儿就走。

她问:“您干吗来呀?”

“来看看你。”

“看我干吗?”

“看见你就高兴。”

郭玉珍听着也乐了。大夫干到这份儿上,她没啥可遗憾的了。不过,回忆起当初走上学医这条路,她用了四个字“阴错阳差”——要不是领导强迫,她差点就干别的了。

那是1972年,作为下乡插队被招工的68级老三届,郭玉珍已经在青海新疆交界的高原修了两年公路。她人长得壮实、爱学肯干、口才好,在单位表现优异。

有一天,领导找她谈话,队里要派10名女工上西宁学医,问她愿不愿意去。

“不愿意。”郭玉珍老实回答。

“不愿意?女孩子学医多好的机会,你为啥不去?”领导问。筑路队经常在海拔三四千米、气温零下二三十摄氏度的不毛之地施工,女人干这种体力活儿并不合适。

“我从小的理想是当一名地质勘探队员,从没想过当医生、护士。”郭玉珍说。

郭玉珍的父亲是一位老红军,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在“西军电”当教员。也许是血脉里流淌着战士英勇无畏的基因,郭玉珍从小到大没觉得什么事儿是男人能干而女人不能干的,无论是当农民种香瓜,还是当工人修公路,她都觉得不是事儿,她喜欢跟土地和旷野打交道的感觉,从没想过到医院工作。

“必须去!”领导下了死命令,“除非你对消毒水过敏……”

郭玉珍不过敏,这一去,决定了她一生的道路。事实证明,这位领导是她的“贵人”,郭玉珍学医是颇有些天分的,“当时北京医疗队在西宁支援。我们去了先从打针学起,然后跟着内科医生学看病。上午跟诊,下午上课,什么人体解剖、疾病分类、药剂学各种课都上,每天都学好多东西。这样学了半年,基本出来就能看病了”。

那年代医疗资源奇缺,这类“速成班”培养出的医护人员一回原单位都成了金疙瘩,现学现用,一个顶仨。郭玉珍所在的医疗组随着修路队四处流动,一年搬一个地方。3年后,她离开高原,调回延安老家,进了延安钢厂卫生所当了一名厂医。

“那儿是真正练本事的地方。”郭玉珍说。

钢厂远在郊外,离城里医院有六七十里地。除了本厂1000多名职工,方圆左近的农民也上卫生所看病,各式病人、各种各样的病天天见得多了,外科、内科、儿科的病都得看,唯独妇产科不懂;于是,单位又派她出去学妇产科。一去,也学得很快,学完了回去就能给产妇接生。当时郭玉珍还没成家呢,没成家就已经接生了十几个孩子。

“我可能真的适合当医生,”郭玉珍说,“好学、胆子大、心也细,好多医疗程序和治疗方法看几遍就会了,老师都很喜欢我。学了回去我就用在病人身上,碰到疑难危机状况也能稳得住,每次都化险为夷……”

有一次,她接到老乡电话,说婆姨生孩子了,让大夫去看看。她拿着缝合包去了一看,孩子还没生下来呢,产妇肚子奇大,像是双胞胎。她赶紧打电话让护士把产包带过来,独自一人把两个5斤多重的双胞胎接生出来。这是她第一次接生双胞胎,当时的情形一辈子都记得。

还有一次大晚上,她在卫生所值班,一个老乡在窗外喊“大夫,大夫”,她隔窗答道,“值班呢,明天吧,晚上有工伤怎么办?”老乡说,“工人农民是一家。”

“他这一说,我出来了。一问,他女儿生孩子胎盘出不来。这是要命的!我赶紧在门上留给个条儿,拿起产包就跟老乡走。”郭玉珍回忆。

打着一支手电,郭玉珍在高低起伏的山上不停地爬,又急又累,满头大汗,也不知爬了多久,到了山腰一处窑洞,进去一看,一个年轻女人正躺在母亲怀里,下身血流如注。

“快把人放平!”郭玉珍大喊一声,马上消毒、带手套,伸手进去把胎盘慢慢地给抓出来……然后再打一针催产素,给孩子切脐带,再给产妇推3针葡萄糖。人算救过来了。

走之前,她跟老乡说:“你明天再来厂子找我一趟,大晚上的我记不住你家,你明天来接我。”一般给老乡接生,她往往要跑两趟,第二天再去看看情况,才放心。

第二天一看,没事。产妇年轻,挺过来了。老乡煮了荷包蛋给她吃,她说,快留给产婆吧,你拿什么感谢我都行,就是不要鸡蛋。

“鸡蛋都是农民卖了换钱的。”郭玉珍说,“那时候多穷啊。老乡家穷得连片纸都找不着,生孩子弄一簸箕晒过的灰堆,血都流到灰里……”这种情况下,郭玉珍出诊、接生都不要钱。有的老乡拎着一筐新摘的扁豆走远路送到卫生所,还有几家竟然凑钱给她买了块匾。郭玉珍至今说起这件事还很感动,“匾也挺贵的呀,他们竟然买了块匾送我”。

15年后,她调离延安,送她走的工人农民队伍排了几十米长。2017年,她回去探亲,“你知道来迎我的人有多少?80个!这还是第一拨,后面还有第二拨、第三拨……人家说,郭大夫谢谢你给我孩子治病,谢谢你给我孩子接生,要不是你我家谁谁谁就怎么样了……我都想不起来了……”

郭玉珍的爱人是北京知青,1991年她随家属进京,在崇文区体育馆路医院当了一名内科大夫。内科干了3年,她还是想干妇产科,又调去妇产科,然后又当全科医师调去社区,在长青园社区卫生服务站当了一名基层医务工作者。

一般人不愿意去社区,觉得社区医院只能看点小病。郭玉珍不这么想,“一来在社区不用上夜班;二来能跟老百姓近距离接触,这点我特别喜欢。”但是刚到社区的时候,一天七个病人还有四个是来量血压的,她也是有点挫折感。怎么办?好好干,她相信只要付出就有回报。

“我干社区工作有一套自己的工作方法。”郭玉珍说,“归纳起来三条:一是会看病,业务知识面广,诊病准,能解决实际问题;二是会说话,有人际沟通能力和良好的亲和力,话能说到点子上;三是会营销,能够针对不同消费群体,做到诊病治疗花费合理。这三点做到,慢慢地老百姓认可了,业务量就上去了。”

长青园社区卫生服务站连郭玉珍在内有两个大夫(一个是中医),三个护士,最火的时候日均门诊量达70余人,患者一个接一个,根本忙不过来,每年诊治患者超过5000余人。长青园社区卫生服务站成了全国“三八红旗集体”,郭玉珍荣获“首都先进医务工作者”,全国甚至外国的同行都来她这儿参观、取经,交流经验,有的甚至想高薪挖她,她有两篇关于社区医学的论文还发表在荷兰的医学杂志上。

“确实是付出了。”郭玉珍说,“过去在医疗队和厂卫生所看了那么多病人,绝对为我日后搞社区工作打下基础。后来我从妇科出来,又去接受了4年全科培训,每周末都要抽出一天去上课,听全国有名的专家大夫培训,学了不少东西;所以我的医术还可以,一般病都能治,治不了的也能及时发现问题。另外,我这人挺有亲和力,跟谁都能合得来,口才也不错,在社区做慢性病讲座大家都喜欢听。说话其实是非常有技巧的,你会说话,病人跟你接触之后心情就会好。好多慢性病其实都跟人内心的抑郁焦虑有关,你跟人家聊天把心结打开了,病就好了一半。”

郭玉珍多年养成的习惯是“逢人面带三分笑”,不笑不说话,跟谁打交道都乐乐呵呵的。病人编了一段快板书形容她:

医德高尚术精尖,

工作热情如丝棉,

未曾说话堆笑脸,

患者心里特舒坦。

长青园社区卫生服务站还管理着100多名残障人士,主要以心脑血管病致残的偏瘫病人为主,郭玉珍发现大部分人出院后停止了康复训练。针对这种情况,她首先与病人和家属交流,帮助他们树立起战胜疾病、立志康复的信心,然后定期在站内组织肢体功能康复训练,部分患者配合针灸理疗,根据不同残障部位布置不同的家庭作业,交回作业及时批改、表扬和鼓励,使2/3的病人症状都得到了不同程度的缓解。

其中有一位患冠心病、脑梗死伴右侧肢体残障的老年人,不会说话,见人只会说“没没没”。听说以前还是个厂长,手下管着不少人,现在病成这样,没法跟人互动,痛苦可想而知。郭玉珍花了半年多时间帮他做康复训练。开始治疗时,让他对着镜子从“a、o、e”口型练起,每周5次,每次半个多小时。等他能说出“今天吃了馒头”“右胳膊有点疼”这些简单的字句,又让他每天左手扶着右手写字,坚持做康复操,看报纸并且把内容复述给家人听,郭玉珍还经常下了班去家里看他。这样日复一日地训练,最后患者的生活质量有了很大提高,跟郭玉珍成了好朋友。

“帮这类患者做康复,耐心最重要。”郭玉珍说,“患者患肢疼痛、僵硬,随便做个举手、踢腿的动作都特别难,语言功能受损更是急死了。这时候大夫就要有耐心,指导患者要有毅力,一点一点慢慢来。只要能坚持,就会有效果。”

2007年,郭玉珍从长青园社区卫生服务站站长的位置上退下来,仍然以返聘专家的身份回去上班。这些年下来,她跟社区内的患者都成了老街坊、老邻居、老朋友,大家舍不得她,她也放不下大家。后来,孙子孙女相继出生,家务事多了,她才去得少了些。节假日,她跟家人朋友出门旅游,国内国外,上山下海,哪儿都去。她说:“人这一辈子说白了,活的就是一心情。心情好,吃好睡好,能用一技之长为人服务,我就很满足了。”

(文/麦楠) 3abv3EpC8ZhXMe+sGGFynllvYMd5BHfRl4VxfPAgxyRKboKkeetLpXXhtY/OJq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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